第五章：我并没有那么强

艾克迪西丝，暗焰，还有奥瑟蕾丝飞过了灌木丛地和森林，最终到达了一条缓缓流淌的宽敞河流。艾克迪西丝转向领着她们贴着河面往上游飞去，河水中的海水成分变得越来越少，但仍旧十分浑浊，暗焰都不能一眼看不到河床。

“还有一条路也可以通往提亚塔特，”艾克迪西丝说道，“但我带客人的话还是尽量选择这条路走，我们现在已经在努克的领土上了——努克主巢五公里以内都算。”

“所以我们现在正处在幻形灵王国，而不是小马国，”奥瑟蕾丝在原形下说道。她的声音很轻，但还是时不时地向暗焰看一眼，后者则会伸出舌头、喷出烟云来回应她。

尽管陆地的高度已经开始攀升，变得越来越陡峭，这条河流还是转了好几道弯。一旁的森林景象已经变成了一片片的梯田，山坡上排列着一排排的棚架和翻好土的田地，许多幻形灵在上面勤恳地劳作着，有些用的就是原形，而有些则用蓝火裹住身子，变成更加合适的形态：可以看见挖沟渠的恐爪鼹熊，看到推车的牛头怪，还可以看见快速打洞播种的小兔子。

再说说努克吧。河流的尽头便是一道从山崖上飞流直下的瀑布，足足有几十尺高，经过世世代代流水的冲刷，山崖也留下了一道几百尺深的裂缝。努克就建在这裂缝的两端——表面的孔洞深达土壤内部，但幻形灵们也向上向外进行了扩建：山崖附近的石头覆盖着色彩缤纷的半透明树脂，一个个如尖塔般矗立，直指天际，而苔藓、藤蔓也是四处可见，甚至连幻形灵的树脂也不例外。总的来说，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被分割成两半的王冠，绿意盎然，充满了生机。

“不错嘛，”暗焰评论道，她们三个从北边的路上飞到了山崖边。努克的主要入口没有门挡着，而仅仅只有一个通往下方的隧道。暗焰在着陆后忍不住笑了笑，心里想着她的小马朋友，尤其是沙坝，他大概会疑惑为什么幻形灵要造隧道和洞穴网络，而不是去搭房子之类的东西，但答案其实很明显：洞穴可棒多了。

“没有谁来招待我们吗？”在她们继续往里走时，暗焰问道。她环顾四周，把背后的包包调整到了一个更加舒适的位置。她在途中只看见了石头和一些用来照亮通道的发光苔藓。“还是说这些石头都是幻形灵？”

艾克迪西丝把头的方向调整了一下，这样就可以看到她身后的暗焰了。她们三个经过了一个特别大的石头。“没呢，这里所有的东西看上去是什么那就是什么，我让每个虫虫都同意自己不在其他种族面前变形……”她的话音渐息，然后转过头直直地盯着那个石头。“噢，不会——”

她话还没说完，这个石头突然被一团蓝火裹住，然后一个长着尖牙、全身是洞的黑东西朝暗焰和奥瑟蕾丝直冲过去——这是一个幻形灵，一个未蜕变的幻形灵。

奥瑟蕾丝惊恐地叫出了声，翅膀弹了出来把她往后拖——不过她同时用蹄子和念力抓住了暗焰。暗焰抵制着自己想把她甩开的本能反应，深吸了一口气，随后向正前方吐出了一团火球。那只未蜕变的幻形灵闪身躲开了火焰……但它接下来并没有反击，而是蹲伏在地上，蹄子抱在它的脑袋上，闭上眼睛来抵御高温的侵袭。过了一会儿，它重新睁开了双眼。“小心点！”他——根据声音判断应该是雄性——说道，“你差点就烧到我了……”

“她是差了一点……而这可是你的错，不是她的，温特！”艾克迪西丝跺着蹄走上前去，大声说道。

看见局势有变，奥瑟蕾丝停止了撤退，而暗焰的本能再一次占了上风，她把奥瑟蕾丝给一把抓了过来，拉到了她的面前——但这么做只是为了让她能把这只幻形灵紧紧抱住，她把身子贴着她，屈膝蹲下，展开翅膀准备后撤。她的尾巴击打着下方的岩石，口里吐出了一团烟，几滴烈焰顺势流下。“那是什么鬼东西？”她厉声问道。

“发——发生什么事了？”奥瑟蕾丝也问道。暗焰避免烟云向她的方向飘，奥瑟蕾丝看起来没太在意身位的变化，她紧紧地抓住了暗焰的胳膊。“为……为什么这里会有……”

这个未蜕变幻形灵——温特，暗焰听明白了，而且她认识这个名字——吸了一大口气，然后微笑着站了起来。尽管有着暗焰的低声咆哮和烟云的威胁，他还是走上前去，幻形灵魔法再次包裹住了他。待魔法褪去之后，一个蜕变幻形灵的身影显现出来，他有着粉白的体色，舌头舔着空气中的情感，随后发出了一阵心满意足的嗡嗡声。“嗯~~~，尝起来真不错！”

与此同时，艾克迪西丝却以蹄掩面。“这位是温特，对了，他其实已经蜕变了……天知道是怎么回事。他只是喜欢恐惧的味道，然后……经常这么做，而且频率还不低。”

“啊，蔀啜，”温特说道，他的舌头还对空气舔着，“唔哈拉，噢，阿拉阿拉——”

暗焰伸手抓住温特的舌头把他拽近了一点，这样她就能尽可能多的占据他的视线了。“你在吃我的情感前得先问问我，”她气愤地说道，然后朝他脸上吐了一团烟，再把他给推了出去，随后便和他保持了一段距离，仍然紧紧地抓着奥瑟蕾丝。这个幻形灵摔了一个踉跄，咳嗽了几下，唾沫横飞。“所以他就是那个问题虫，”暗焰想起了薄暮镇长说的话，如此说道。

艾克迪西丝点点头，把蹄子往下放了放看着她们。“我真的很抱歉，他是个浇筑树脂的天才，所以我们还是把他留在了这里，要不然我早就让索拉克斯国王把他带回去了……”

“别——咳——这样，艾克迪西丝，”温特停下来用蹄子在面前挥了挥，逐渐拨开了烟气。“如——如果我不能吃情感的话，那你——咳——也不该撒谎，就因为那条龙闻不到就想占便宜，你只是太喜欢我了，再说了只有我在轮班站岗的时候会装着做做安保工作，其他虫都跑哪儿去了？”

艾克迪西丝最终放下了蹄子，头也垂了下来。温特吸了口气，然后眼皮不安地跳动起来。“噢，”他说道，随后毫不犹豫地靠近艾克迪西丝，给了她一个拥抱。在暗焰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之前，奥瑟蕾丝就已经从她的手里溜了出去，不过这么做之前还是先给了暗焰一个微笑。

暗焰深吸了几口气，双眼闭上，叉起了胳膊——不知怎的，没了奥瑟蕾丝她就会感到莫名的空虚。待她重新睁开双眼时，发现这三只幻形灵还在抱着。“以后我天天都可以见到你们抱抱了，对吧？”她问道。奥瑟蕾丝点点头，但并没有放开艾克迪西丝，暗焰翻了翻白眼，等着她放蹄，不过为了他们的好，她还是尽量想着开心的事情。

虽然花了点时间，但这三只幻形灵最终还是分开了，深吸着气——不过暗焰并不知道他们是为了品尝空气中的情绪还只是为了平复自己的心情。“好了，”艾克迪西丝说道，“我们走吧，温特……看在索拉克斯的份上，下次请别再这么做了。”

“好吧，”这只粉色的幻形灵承诺道。他向暗焰挥蹄，但头并没有跟着转过来，“别担心，我不会再打扰你们了，也不会再突然蹦出来吓你们一跳了。”

暗焰不满地哼了一声，走到他的身边，翅膀一收一放的。她的鼻子里喷出了一些火焰，“下次我可不会再打偏了，”她说道。温特看起来没被吓到，暗焰想再给他点颜色瞧瞧，但奥瑟蕾丝已经走远了，所以她还是跟着赶了上去。

她们走过的通道错综复杂，每过个几十米就会发现各种小房间和打出来的洞穴，其中大多数都是空的。她们往里走得越深，空气中的香味就越来越浓烈，待到她们到达努克的大厅里时，暗焰发现这气味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差。这个大洞窟要么是这些幻形灵找到的，要么就是他们挖出来的，光地面上就可以至少容纳几百只幻形灵，而且就算地面上站满了，他们也可以轻易地贴在墙壁或者天花板上。整个大厅由柱子支撑，有石头做的也有树脂做的，后者大多数中空的，便于幻形灵爬到里面去。阳光从顶部的一个大洞里倾泻下来，同时幻形灵也可以自由地从这个洞里进出，不过奥瑟蕾丝想着要是下雨了他们该怎么办。

暗焰没料到的是他们强烈的个体风格。每只幻形灵似乎都有着“他们自己”的房间，可以依照他们自己的意愿进行装饰，里面也专门有一个小隔间存放他们自己的物品、一些艺术品还有各种装饰物……不过暗焰注意到所有的这些房间都没有墙壁，房门，甚至连扇窗户都没有。一切都是完全开放的，任何生灵都可以进去……她伸了伸自己的爪子与翅膀，脑海中浮现着她冲向其中一个房间的画面——也许是因为她看到里面有着一些闪闪发光的玩意——然后马上把它拿走放进包里，再展开翅膀飞走，也许可以从隧道里逃掉，或者从天花板上的洞飞出去，和她的宝物一起逃之夭夭……

她感到奥瑟蕾丝推了她一下，后者正聚精会神地看着她。“咋了？”她问道，然后才注意到有很多幻形灵同时也在盯着她看，他们有的与她保持着距离，有的则互相紧紧地抱在一起，守着他们自己的东西。暗焰叹了口气，“噢，这个，呃……我是不是应该声明一下我不会真的去尽全力把你们的东西全都给抢走，然后再从这里逃掉？”

“不要在脑海里这么想就行了，”奥瑟蕾丝对她低声说道。

“我要怎么不去刻意想某件事？”暗焰大声说道，但还是这么做了，她闭上眼睛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好的，好的……想点开心的……想点开心的……”

 

 

 

 

 

 

 

***

也不是说暗焰很想去偷这些没有被固定起来的物品（努克里头没有什么物品是固定着不能拿取的），这只是她的天性：她现在正处在一个全新的环境里，四周全是新事物，所以她才想要这些东西，需要这些东西，但不幸的是，幻形灵的感知能力可不会让这种本能冲动压过理性的思考。看到这么多幻形灵离暗焰远远的，奥瑟蕾丝的心里不是很好受，她自己也因站在她身边而被这些幻形灵疏远，甚至艾克迪西丝的步伐也加快了，好像就是故意想着和她保持距离似的。贪婪的味道尝起来并不差，但幻形灵可不会因为一种情绪能吃就忽视它的含义。

“所—所以，”奥瑟蕾丝凑到艾克迪西丝身边，说道，“我们大概得先从那些受爱意毒药影响的幻形灵开始，看看我们能不能发现什么东西，我知道你已经这么做过了，但是……”

艾克迪西丝注意到了奥瑟蕾丝担忧和尴尬的情绪，她点头答道，“好啊，我们一直把他们隔离在另一个房间里，这边走……”

这个房间位于大厅的上方，想到这里得从一个垂直通道飞上去，才能到达它的入口。奥瑟蕾丝和艾克迪西丝轻松抵达了这个房间，而通道也有足够的空间留给暗焰飞行，要不然她就得用爪子爬上去了，麻烦先不说，这样还会破坏墙上的那一层树脂。

她们进去的房间很暗，光是从外部的悬崖上透过窗户照进去的，同时也能听到外面流水与瀑布的声响。几只虫虫守卫着入口，不过他们都是坐着而不是站着的。入口往里走便是一个宽大的浅坑，表面布满了柔软的苔藓，还有几十个躺在地上的幻形灵——他们看起来就像是喝醉了一样：他们有些在自顾自地傻笑；有些聚在一起欢愉地聊着天，不过说的话含糊不清；还有些已经睡着了，其中有一个蓝绿色的幻形灵在看到她们三个后便展开了她的翅鞘，晃晃悠悠地朝她们飞去，她欣喜若狂地喊道：“女王！”

艾克迪西丝怔住了，身上散发出了惊诧的情绪，奥瑟蕾丝都有点惊讶温特没突然出现吃掉这些情绪了。“内薇尔，我不是——”

“随便你说什么啦，”内薇尔降落到地上，显得有点跌跌撞撞的。她闻到了和先前克拉维柯身上一样的味道——甜甜的欣喜与愉悦，不过还没达到让奥瑟蕾丝流口水的程度。“你在……在管理一个虫巢……努克……努克虫巢……你有责任去……哦……你好呀……”

她转过头看向暗焰，露出了一个大大的微笑。一小团蓝火断断续续地从她身上出现，然后站在她们面前的便成了另一只小龙了。这条雄性的小龙和内薇尔身体有着一样的颜色，比暗焰更高，而且身材也很结实，但还是有东西不对劲——他的眼睛还带着幻形灵的光泽，而且翅膀也是透明的蝉翼。

尽管这样，他仍然晃晃悠悠地走向暗焰，“重……从来……还没吃过龙族的爱……”他吐齿不清，爪子伸向了暗焰。

“呐，算了吧，”暗焰在被内薇尔抱住之前便一把抓住了他，轻松地与这只蜕变幻形灵保持着安全距离——这也是不完全变形的表现，说明这样得来的肌肉只是一种摆设。她看向艾克迪西丝，“你不是说他们没有暴力倾向的吗？”

奥瑟蕾丝摇了摇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问道，“我们……我们已经不再偷窃爱意了！”

“我只是问下！”内薇尔反驳道，“刚刚只是……提出了个请求，抱抱可不危险，你……你个……可爱的……小橘龙……”

奥瑟蕾丝睁大了双眼，下意识丢掉了挎在身上的书包，变成了她习惯的那条米黄色的龙，这种完整变形带来的力量可不仅仅是摆设，于是她直接就把内薇尔从暗焰身边给拉开了。她感到了自己的肚子里翻腾的火焰，“她还没成年呢！”

“呃，龙族对于成年的概念和你们的不大一样，”暗焰提到，她一只手放在了自己的臀部，仔细打量着奥瑟蕾丝。

艾克迪西丝叹了声气，她飞上前去把内薇尔从奥瑟蕾丝那儿拉开，“只要爱意毒药还在幻形灵的身体里，我们用自己的爱意进行新陈代谢的能力就会受到轻微损害，就算我们正常摄入爱意，它也能减缓我们处理的过程，所以受到影响的虫虫会比以往有更强的饥饿感，而且这种爱意也不能用来施展魔法，因此产生了不完全的变形。”

内薇尔变回了原形，好像是为了印证刚刚说的话似的。她摇着头，腿脚也有点晃悠悠的。“我……我只是……只是有一点饿，而已，没你们说得……那么……”

尽管这么做有一定的风险，但奥瑟蕾丝还是变回原形闻了闻内薇尔身上的味道，以作进一步的确定。除了爱意毒药的浓厚甜味外，她闻到了真诚，还有一小点尴尬。“好吧，”她说道，然后与暗焰凑得近了些，因为她心里清楚这条龙一直在看着她，而且她刚才对内薇尔做的事让暗焰有所反应。奥瑟蕾丝搓着自己的蹄子，不知道要怎么做才好。

艾克迪西丝也散发出了好奇的情绪，但她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内薇尔上面，她降落在她的正前方，然后给了这只醉醺醺的幻形灵一个拥抱。内薇尔的舌头从嘴巴里伸了出来，将这主动提供给她的情感吃下。“只要再过几天，”艾克迪西丝承诺道，“你就能出来了。”

内薇尔咯咯笑着，把艾克迪西丝抱得更紧了些，随后便松开了双蹄，“好——好吧，我——我的……”她晃了晃脑袋，随后又将自己的蹄子环绕在艾克迪西丝的肩膀上，直勾勾地看着她，“你确定你不想被叫成女王吗？这可是个母巢，而且那个叫索拉克斯的呆子还让你管这个地方……”

艾克迪西丝摇摇头，“不要。”

“那公主呢？”

“不要。”

“那王妃呢？”

“什么东西？别，王妃是什么意思？”

“青蛙，兔兔。”话刚说完，内薇尔便咯咯笑了起来，跌跌撞撞地从艾克迪西丝身边离开，飞向天空，然后降落在了另一群醉醺醺的幻形灵之中，和那些醉的没那么厉害的唱起了一首歌。

暗焰走到浅坑边缘，往下看去。“等等，他们这样不是在互相吸食对方的爱意吗？这该不会让效果延长吧？”

艾克迪西丝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们对爱意毒药了解得还不够深，不过效果是有在减退的，就算这样很慢，也比让他们孤零零地待着要好。”她看向暗焰，“抱歉，但我发誓我们用爱意把他们给喂饱了，这样他们就不会再做出一些冲动行为，比如……要是你带了一盘子杯糕，她想要一个但没事先问你就把它拿走了。”

“而且还是我的杯糕，”暗焰补充道。

她大概只是说着玩玩，但奥瑟蕾丝感到自己的良心在发痛，她一直都在小口小口地吃着这些“杯糕”，但暗焰却毫不知情。艾克迪西丝闻到内疚的味道后挺直了身子，但在她体味到更多味道前奥瑟蕾丝也走到了浅坑边缘。“我们应该试着和那些更加清醒的幻形灵谈谈，”她说道，“看看他们还能不能记起来什么东西，至少问问他们最后所处的地方是哪里。”

“对，”暗焰展开翅膀说道，“你们先在这里等着，我不想让你们吃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在奥瑟蕾丝阻止她前，她就已经跳到了空中，然后顺着坑道滑下，打算从内薇尔那边开始，把奥瑟蕾丝留在了艾克迪西丝身边。

这只红色的幻形灵走到了奥瑟蕾丝身边，“内疚？”她伸出舌头细细品着味道，轻轻地询问奥瑟蕾丝。

奥瑟蕾丝低下了头，“是……是的，”她低声说道，心里清楚说谎是没意义的，在友谊学院还可以享受下这种待遇，但在幻形灵面前是肯定不行的。“我很抱歉……但友谊学院那里没有其他幻形灵，而且也没有其他生灵知道我在吃他们的情感，我知道索拉克斯国王说过我们不能这么做，但住在那里就好像你随时都被不同口味的曲奇饼包围着一样……”

艾克迪西丝闻到的更多是困惑而不是鄙视，这让奥瑟蕾丝自己更加迷惑了，“但我想说的是，这种内疚……”她话说了一半，随后摇了摇头，“算了，这事现在已经不重要了。听着，我得告知努克里的其他虫虫有关克拉维柯的事，所以，如果你坚持要下去，”她指向坑里的那些幻形灵，“请变成一些无法闻到爱意毒药的东西，好吗？”

奥瑟蕾丝点了点头，艾克迪西丝停顿了片刻便转身看向那两个还守在门口的虫虫，“你们为什么不去帮帮内薇尔？”她向他们两个问道。

两个守卫都耸了耸肩，“那条龙已经去了，”其中一个说道，他的同伴也连声应和。

艾克迪西丝小声嘟囔了几句，她沮丧地从他们身边走过，爬下了一旁的隧道。奥瑟蕾丝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后便转过身去。考虑了一会儿，她还是用了她的龙形态，然后跳下浅坑向她的朋友跑去。

和这些半醉半醒的幻形灵谈话简直是度日如年，他们的注意力十分涣散，而且经常聊着聊着就跑题了，一只叫海尔灵的虫虫就算奥瑟蕾丝变成龙了都能把她给认出来，随后便滔滔不绝地称赞她是虫巢的骄傲，新时代的希望，最终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表示自己真为奥瑟蕾丝的成就感到高兴——而且同时谈到了他对煎饼的痴迷，这点其他暂且清醒的幻形灵也十分同意。

“我们现在的线索，”几小时过后，暗焰与奥瑟蕾丝两个一同爬出浅坑，前往通向大厅的隧道，“真的只有一个叫露台与煎饼的地方吗？”

奥瑟蕾丝叹了口气。她褪下了自己的龙族形态，捡起她先前留在地上的书包，费了点心思才把它背上，因为如果不这么做的话，她的翅膀就没地方展开了。“提亚塔特并不大，就算这下面的每只幻形灵都去过那家店也说明不了什么，他们还都去过冰点呢。”而且当她们提到克拉维柯的状况和云灵那档子事的时候，超过半数的幻形灵直接反复唱起了“齐柏林飞艇”，过了好几分钟才停下。

暗焰本来想回应的，但奥瑟蕾丝打了个哈欠，导致暗焰提问的时候刚好撞上了，“这才中午呢，你为什么现在就累了？”暗焰在她打完哈欠后又问了一遍。

“我昨晚没睡好，”奥瑟蕾丝不假思索地答道——然后在闻到暗焰身上发出的内疚、贪婪和羞愧的情感后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另两位幻形灵守卫也闻到了这些味道，咳嗽起来。

“唔啊！”其中一个叫道，身子随后便抵着墙，双眼盯着暗焰。“你不对劲。”

负面的味道并没有因此减轻，反而又被另一种情绪所掩盖了：龙族愤怒，她明显是被刚才那句话给激怒了。奥瑟蕾丝睁大了双眼，然后在暗焰走向守卫前先冲到了她的面前，“暗—暗焰！”她喊道，“别……别管他们了，也许……我……我觉得你昨晚睡得也不大好，是吗？”

暗焰发出了抱怨的声音，但内疚和羞愧又开始占据主导地位了。她喷出了一团烟，然后转身从出口一跃而下，张开了翅膀。奥瑟蕾丝跟在后面，不过走前还是往守卫瞪了一眼。

待到她抵达底部时，她已经看不见暗焰的踪影了，至少视觉上看不见。她大概可以通过她的情感气味来跟着她——结果一阵突然袭来的沮丧的臭气打乱了她的计划。

奥瑟蕾丝双眼反射性地睁大，随后又马上把嘴巴给闭紧了。她发现大厅里的幻形灵都聚在一起，互相讨论着什么。等到她靠近的时候，她闻到了其他情感——愤怒、恐惧、迷茫，但沮丧是其中最强烈的。考虑到她听到了克拉维柯的名字被反复提起，还有一些有关爱意毒药的话，要找到沮丧的根源可就不难了。

奥瑟蕾丝脸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现在她想让自己变得坚强一点，努力回忆着过去还有尖牙与黑色甲壳的时候艾克迪西丝教给她的东西。情感似火，只要一被表达，它就会从一个生灵传播到另一个生灵身上，而幻形灵则是最能感受到情感传动的生灵，但如何去控制就是另一个话题了。如果奥瑟蕾丝以前真的当过渗透者的话，她就不会让那些生灵开心、快乐与满足的情绪影响到她，而最简单的方法就是专注于自己的痛苦和愤怒的情感。

这种情况下也是同理，不过得反转一下。奥瑟蕾丝把注意力集中在她的欢乐回忆上，那些与朋友共度的快乐时光——一起庆祝暖炉节，学校里的寻宝活动，还有她与暗焰两个的秘密茶话会，她的脑海中浮现出暗焰穿着裙子的打扮，忍不住笑了，一下子驱散了努克给她传播的负面情绪。

做好准备以后，她便开始寻找艾克迪西丝，然后发现这只红色幻形灵正在其他虫虫之间游走，想让他们振作起来，她当面劝导的时候倒是起了点效果……不过要是她离开去劝另一只虫虫的时候，抑郁的情绪就卷土重来了。面对这迎面扑来的情绪浪潮，艾克迪西丝拼尽力气但现在却已无力回天，她不知道这种负面的状况还得持续多久……

奥瑟蕾丝知道这不可能只和克拉维柯被捕有关；尽管每只虫虫口头上都这么说，但事情绝不可能这么简单，这应该触及到了他们内心深处的某些东西。就算头上躺着几十只被爱意毒药灌醉的幻形灵，他们也能转移注意力，心里面不去想这些事，因为那些虫虫一天天都在恢复，最终会变正常，而且也没有伤过其他生灵，说明这些烦心事都是可以先丢到一边置之不理的。

但现在克拉维柯被关在了牢房里，除了一只陪伴他的幻形灵外，他只能去独自承受责罚，尽管这宗罪行他自己都不能掌控……

……还是说他其实可以掌控？其他虫虫犯下的罪过看似无害，但其实只是因为他们找不到受害者而已，不知怎的，幻形灵开始一个接一个地被毒害，然后又有小马被榨干爱意，这么一看，以前的坏日子好像又回来了。

也许幻形灵就不该……

奥瑟蕾丝的身子哆嗦了一下，她从其他虫虫身边飞开，在大厅其中的一个支柱旁找了个空位，随后便坐在柔软的苔藓上。不，幻形灵已经变了，他们都变得比过去更好了。奥瑟蕾丝深吸一口气，身子又抖了一下，然后便将自己抱住。

但，她难道不也是一直在偷吃爱意吗？

 

 

 

 

 

 

 

***

邪茧弄来了一副太阳镜，度假小马需要戴太阳镜，而且还和她的帽子很搭。她很享受平躺在日光下的时刻，除了提防自己别被紫外线烤焦之外什么都不用做，心里还可以打磨下她夺取努克的计划，不过目前大部分都还只是自己的幻想——随便把小马扔到几只虫虫面前，然后看着他们被吸干爱意，接着整个努克的虫虫就会一齐倒向她，向她请求原谅了！她自己都承认事情大概不会这么简单。上次她希望事情能变简单点时，她身上就多出来了这些绒毛，鬃毛变得都快能托起一艘船了，但同时她也得到了独自生成爱意的能力，也许这是个好迹象？

饿的咕咕叫的肚子终于迫使她离开了海滩，只要她还保留有最基本的魔力，她就不用担心会没有爱意的事，但生理上的饥饿感可不会就此消失。所以，她将自己的东西收拾好，放在了旅馆，随后洗掉了身上的沙子——在我解决掉索拉克斯前，我还得谢谢他，他推荐的洗发水真不错，她看着自己富有光泽的绒毛如此想到——然后打算去看看提亚塔特有些什么好吃的东西。

结果刚出门就撞见了暗焰。

“啊！”这条龙喊道，“小心点——哦，是你啊。”

邪茧低下头瞪着这条小龙（她选择的身体比暗焰要高）。“对，就是我。”她眯起眼睛，不过这倒不是因为她被撞到了（尽管这确实有点令她厌烦），而是因为她明天才会开始执行她的计划，结果暗焰现在就来了……

……诶，奥瑟蕾丝哪儿去了？“你的另一半去哪儿了？”她问道。

暗焰瞪着她，她把包拿在手里而没有背在背上。“你关心这干啥？”

邪茧气得深吸了一口气，脑中反复想着她的计划，最终勉强挤出了一个微笑。“我改变主意了，”她走到暗焰身边说道，“这些可怜的幻形灵不该遭这样的难，所以我决定帮助你和奥瑟蕾丝，因为——说实话，这就是友谊地图送你们来这儿的原因，所以……她在哪儿？”

暗焰不满地哼了一声，然后走向了提亚塔特的大街，她左边是镇子，右边是沙滩和月亮湾。邪茧漠不关心地跟在后面，每当小吃店外边有小马提供免费试吃的机会时，她就会停下来白嫖一顿，开胃小菜，真不错，不管怎么说这些小马，他们做菜倒还挺有一套的，不过她每次碰到干草培根的时候都会怀疑这玩意到底是不是真的——话虽如此，她还是将其吞到了肚子里。

“奥瑟蕾丝留在了努克，”暗焰说道，她将自己的包抱得更紧了，弓着背向前移动。“我需要独处一段时间，远离那些……物品。”

“嗯……”邪茧继续跟着暗焰。又有免费试吃了，这次是水果冰沙，邪茧直接就吃了起来，“在幻形灵看来，‘独处’是一种惩罚，就算是常年在外的渗透者至少也是和其他种族混在一起的，身边到处都是生灵。独处对虫虫们来说可不是件什么好事……”邪茧发现她自己差点就陷入沉思了，不过她曾经可是女王，比那些虫虫们要坚强得多，再说了，她还有幻影作伴呢。她检查了一下她的包，确定那块木头还安全地存放在里头，随后便露出了笑容。

噢~~那是个迷你杯糕吗？她一口吃掉了烘焙店的这个试吃样品，然后马上就又吞下了另一个杯糕。

暗焰瞪着邪茧易形过后的双眼，“看来你是真不懂‘独处’是什么意思，对吧？”

“我觉得你和你的另一半之间的矛盾还挺有意思的，毕竟，龙族一般都不怎么喜欢和其他生灵在一起。”

暗焰转向邪茧，气愤地说道，“我不喜欢奥瑟蕾丝，龙族——”

“知道了，知道了，”邪茧举起蹄子说道，“我曾经也是那么认为的，嗯……”她没继续说下去，因为她们两个经过了一家海滨餐厅，令她感到惊喜的是，招牌上宣传着给各类生灵设计的菜品，包括给肉食和杂食类生灵吃的烤鱼，看起来油光发亮，香鲜可口，富含脂肪——假日午餐吃这个最合适不过了，店外摆着的鲑鱼试吃样品令她垂涎三尺。“这个看起来不错，你饿了没有？”

“你付钱？”暗焰答道。

“为你付钱？想多了，我是个情感顾问，每时每刻都在帮助其他生灵。尽管我还得帮帮这些可怜又脆弱的幻形灵，但这个假期本来是让我放松的，我偶尔也得自私一回。”

话刚说完，邪茧就走了进去，令她有点惊讶的是暗焰也跟了进去——不过也没那么惊讶，只是有点。“好了，暗焰，如果你和奥瑟蕾丝再这么吵下去，我们帮助努克的效率可就会大大降低了。而且要是你真的想独处一会儿的话，你现在应该待在森林里或是沙滩那边，而不是飞到五公里外的提亚塔特来，所以我觉得你不是想独处，而是想离那些幻形灵远一点。”她表面上是在咯咯笑着，但内心却在窃喜，“他们变坏了，不是吗？”

“你在说些什么？”暗焰厉声问道。

邪茧暂时停下了她俩之间的交流，然后点了炸干草和一串熏鲑鱼并向商家付了钱。小马们有时会吃鱼，所以这并不会让她暴露身份，顶多也就让那些认为他们不该吃肉的保守小马们向她投来怪异的目光而已。

暗焰什么也没点，但她还是坐在了同一张桌子上。邪茧把柠檬汁挤在她的鲑鱼上，她在吃了几口后说道，“幻形灵曾经只被一样东西驱动，”她说道，独角闪出亮光，将一些炸干草飘了起来，“那就是饥饿，它给予他们具体的目标，他们所做的一切都与饥饿有关，而一切最终也都回归到饥饿上来。不管幻形灵伪装成伴侣还是朋友，他们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没有产生过半点罪恶感，因为他们被饥饿所困扰，所以这都是理所当然的行为。”

邪茧没继续吃鲑鱼了，而是仔细盯着它看，她发现里头还有一些残留的骨头，大概是那个狮鹫厨子没处理好吧。她吃完剩余的肉，然后用念力把骨头给硬生生掰开，不管这样会不会造成小碎块，里头的骨髓可是好东西。“但现在，幻形灵不会再感到饥饿了，而且就如同瞎子的听力会变强一样，幻形灵对他们以前从来不会在意的东西变得……更加敏感了。”邪茧用魔法把骨髓抽出来送进了嘴里，味道不错。

她看向暗焰，她并没有认认真真听她的话，注意力全集中在空盘上。邪茧低头看了看，除了一个普通的空盘之外并没有发现其他的什么东西，不过这些菜味道还不错。“怎么了？”她问道。

暗焰晃了晃脑袋，鳞片反射着阳光。“除了奥瑟蕾丝和我的另一个朋友加鲁斯之外，我还没见过谁能吃得这么快。”

邪茧眯起了眼，“我喜欢吃东西，”她说道。她同时也点了一杯饮料，这杯苏打气泡水她一口喝下，冰凉的感觉冲击着她的脑门。

“我只是在想你是不是把饥饿具体反映到了你在吃的——”

“我们其中一个有一整墙的证书，另一个则什么也没有。”其实这说的更可能是暗焰而不是邪茧，因为她知道自己根本就没有什么证书，不过细节不重要啦。“我的意思是……”她停顿了一下，盯着眼前的这条龙，皱起了眉，她刚才要说什么来着？噢，是这个。“……你是条龙，你喜欢力量，而幻形灵已经变得软弱无能了，你喜欢把情绪压在心里，但幻形灵能闻到你内心的不安感，也能知—知道你心里的问题，包括你对某只幻形灵的感受。”

邪茧对她脑子里传来的轰隆声感到有点痛苦，她也注意到了自己刚刚的结巴，好吧，以后喝冷饮不能再喝这么快了。她站起来缓了一下之后便走出了餐厅，暗焰仍然跟在她后面。“作为一个情感顾问，你关于幻形灵的知识有点多啊，”暗焰说道。

“我的兴趣爱好而已，谁说—说我不能有点自己的小爱好了？”

“而且你说错了。”暗焰拍着翅膀，但她并没有飞起来。邪茧打量着她的翅膀，很结实，不像幻形灵的那么脆弱，龙族的形体确实值得好好夸一夸，尽管现在不能这么做因为她差点绊到……一些东西。“—这并没有关——”

“知道啦，知道啦，龙族感受不到爱。”她在另一个试吃摊点前停了下来，一只雌驹给她提供了迷你三明治。她用念力拿了两个，一个给她，另一个则飘到了暗焰面前。“吃一个。”

暗焰看着三明治。“我还以为你要自私那么一回呢。”

“是这样没错，但这个是免费的，而且你还—还在长身体，吃一个。”

暗焰叹了口气，接受了她给的三明治，然后一口吞下，邪茧也吃了自己的那份。“好的，就和我刚刚嗦的一样，这玩意针……针不戳，唔……不—不管这个了，你的背不疼吗？”

暗焰的脸上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什么？”

“像这么走路，弓着背护着你的包，这不疼—疼吗？”

“没……你有点奇怪，冷语。”

“对不起，我只是觉得——”

邪茧怔住了，话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她刚刚居然道歉了，而且还是给一条年轻的小龙道歉，不过她也只是在关心她而已——

等等。

邪茧把蹄子放到了脑门上，发热，结巴，说话有点吐齿不清，还有头痛。她差点绊倒而且花了点力气才站稳——身体不协调。而且暗焰在她眼里变成了一个身强体壮，有着很长的脊刺，身上鳞片闪着耀眼橙色光芒的小龙，她看到的不是暗焰身上的缺点，而是壮硕的肌肉和强有力的翅膀。

“我中——中爱意毒药了”

暗焰从邪茧身边往后撤了一步，“你说什么？”

“爱—爱意毒药，我喜欢你，很……喜欢你，好……好突然，我认——认为，这是……母爱，想帮—帮助你成长，只能看——看见优点……”邪茧深吸了一口气，想要让自己稳定下来，把注意力放在重要的事上。“你和奥瑟蕾丝真的需要好好坐下来谈——”

等会儿，这不对劲！邪茧集中精力说道：“把我—我带去努—努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