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还能再重逢吗·Part.1-生疾

那是小忧五岁的时候。
小彩羽只记得那天不是她自己回家的,母亲反常地来学校接了自己,脸色十分焦虑,无论小彩羽怎么问她,她都没有回应。不过让小彩羽最疑惑的,还是小忧没有来。以前的话,如果父母来学校接自己,那么她是一定会跟过来的,用她的话来说,是:“小忧想尽快看到姐姐。”
小彩羽想到这里,不由得笑出声来,因为她想起了自己刚去上学的那天,小忧哭闹着说不想和姐姐分开的样子,父母可是花了好长时间才把她哄好的。
但她可能忘记了那天自己也哭得有多惨……
天色十分阴沉,即便是在大中午,也没有太多光线落在地上。
母亲没有直接开车带她回家,反而是走了别的路,离家越来越远,这让小彩羽越来越疑惑。
不久后,车在一座标着“宝崎市中心医院”的建筑前停了下来。
小彩羽一脸困惑地跟着母亲进了医院。
她知道医院是什么地方,但不知道母亲为什么要带她来这里,她只想早点回家见小忧,毕竟最近这段时间以来,小忧的身体状况一直都不太好,她想早点回去陪她。
小彩羽一直都很聪明,这两种念头在她的脑海中交织盘旋着,很快便融合出了一个可怖的事实,一个她不敢去想也不敢接受的事实。
她的脸色由困惑变为了恐惧,巨大的恐惧感几乎要将她的眼泪给压出来了,但她在努力强压着不说出来,因为她能够明白母亲一直不告诉自己的原因。
而且,她内心还有一丝侥幸的心理:万一不是小忧呢?万一呢?
虽然她知道这几乎没有任何可能性。
很快,她们在急诊室外停了下来,门外是一脸焦急地来回踱步的父亲。看见母亲后,他即刻走了上来,刚想说什么,又看到了跟在身后的小彩羽。
“你跟她说了吗?”父亲用着仅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问了一句。
母亲摇了摇头,回头看了看小彩羽。
小彩羽看着两人,脸上的恐惧难以完全隐藏。她没说话,即刻低下了头,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父母看她这个样子,似乎也明白了什么——毕竟小彩羽一直都很聪明,她能从这一些细节中猜到这个结果也不足为奇。
他们没再说什么,因为下一刻急诊室的门打开了,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了出来。
“医生,我女儿她怎么样了?”母亲急切地上前问道。
医生摇了摇头,说:“令爱的情况不容乐观,但具体还需要做进一步的检查才能知道是什么情况。”
“……好。”母亲身体一颤,往后退了两步,几乎要摔倒在地,但父亲撑住了她。
一切,小彩羽都听在耳中。
她内心中最后的侥幸已经被彻底击碎了,眼泪无可抑制地流了出来。但好在她迅速擦去了眼泪,没有让父母发现,同时也再次安慰自己:万一只是小病呢?彩羽,别担心,放松……
她突然有种自欺欺人的感觉。
很快地,看起来像是睡着的小忧躺在病床上被推了出来。
小彩羽见状,想都没想就起身冲了上去,但父亲拉住了她——他不知道小彩羽会不会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因为姐妹俩的感情实在太好,他无法保证小彩羽不会阻碍病床的运输。
但事实是,小彩羽却出人意料的懂事。她在被拉住后,身体仅在一颤后,便停了下来,而后失落地靠在了母亲的怀中,眼泪再次悄无声息地流了下来。
母亲眼睛有些发红,擦了擦她的眼泪后抱起了她,和父亲一起跟着医护人员前进。
第二天,结果出来了。
小忧得了一种慢性的不治之症,这意味着,她的身体会越来越虚弱,并在长久的痛苦后死去。
窗外下起了暴雨。
小彩羽直接就哭出来了,不再是之前的无声流泪,而是放声大哭,哭得悲伤而又痛苦。
而母亲在得知这个消息后,再也无法支撑住自己,跪倒在地,抱住嚎啕大哭的小彩羽一起痛哭起来。
父亲蹲了下来,抱住了哭泣的母女俩,眼角也不免留下几滴泪,看他的表情,已经是尽力在忍住痛苦了。
环家在这一天,几乎被一击折断了羽翼。
带给他们家幸福与快乐的天使,其中的一人,在今天被缠住了翅膀……
不知过了多久,环忧醒了过来,环彩羽趴在她病床的边缘熟睡着,脸上有着很深的泪痕。
父母办理手续去了,留下她一个人在此看护环忧。
“姐姐?”环忧摸了摸她脸上的泪痕。
环彩羽刹那间睁开了双眼,看向了环忧。而后,她的眼眶又一次湿润了起来。但她不想让环忧看见自己哭泣的样子,便转身到阳台上去擦眼泪。环忧在床上看着她,脸上有着忧郁的神情。
她好像在思考着什么。
一分钟后,环彩羽带着笑脸回到了环忧的身旁:“小忧,感觉身体怎么样?”
“说不出的感觉……”环忧一脸困惑,旋即问道,“姐姐,你怎么哭了?”
“才…才没有呢!姐姐才没有哭!”环彩羽急忙辩解起来,还不停摆动着小手。
环忧“噗嗤!”一声笑了,指着环彩羽眼角的泪痕说:“姐姐你脸上都有很深的泪痕了,还说没哭呢。”
环彩羽脸一红,抱住了脸颊,“啊呀!”一声就要去洗手间洗脸。
环忧看着她背对着自己跑动的身影,脸上的笑容慢慢地消失了。
“姐姐!”环忧突然叫住了她。
环彩羽在洗手间门口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向了她:“怎么啦小忧?”
“我…我是不是……”环忧闭上双眼,抓住了胸口。
在重复了好几个“是不是”后,她睁开了溢出泪水的双眼,开口问道:“我是不是要死了?”
环彩羽一怔,而后便看见环忧把头埋在了被子里,低低地抽泣着。
她感到一阵心痛,跑回去抱住了她:“小忧,别自己吓自己。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姐姐和爸爸妈妈都在这里呢。”
“一定会…没事的……”说着说着,她自己也哭了起来。
环忧抬起满是泪水的脸庞,看向了同样满是泪水的环彩羽。
两人对视许久,而后环忧擦掉了眼泪,主动抱住了她,柔声道:“姐姐,放心吧,我一定会没事的,一定会的!”
“嗯……”环彩羽点了点头,拼命忍住了眼泪,“一定会的,一定会!”
不知过了多久,环忧看向了窗外:“姐姐……”
“嗯?”
“扶我去阳台吧,出太阳了呢。”环忧指了指窗外的金光。
“好。”环彩羽点了点头,搀扶着环忧下了床,踉跄着前行着。
“小心点。”环彩羽心疼地说。
两人终于到了阳台上。此时,暴雨已然停歇,天空中的一角透露出太阳的身影。
天空经过雨水的冲刷,显得十分明净,柔和的光芒仿佛为雨后的世界打上了高光般,整个世界都在此刻明亮起来。温暖的光彩洒在两姐妹的身上,那天空中透露出的光束,如同引导她们走出悲伤与痛苦的明灯般,圣洁而又唯美。
“姐姐。”环忧扶着阳台扶手,在愣神地看着这幅雨后初阳的画卷许久之后,转头对着环彩羽道,“我想……拍张照片。”
“拍照?”环彩羽一愣神,然后马上反应过来,“好,姐姐去拿手机。”说罢,环彩羽立刻转身跑出了病房。
照相,是姐妹俩最常干的事情,集订成册的已经有三本了,记录着环忧从出生至今,一家人的美好回忆——虽然多数都是姐妹两人的合影。而不怎么会用智能手机的环彩羽,也仅在拍照方面是最为擅长的。
几分钟后,环彩羽从母亲那边拿到了手机,气喘吁吁地回到了病房:“小忧…我…我拿来了。”
环忧回过头,惊喜地一笑:“姐姐!”她刚松开双手要朝环彩羽跑来,便腿一软摔倒在地。
“小忧!”环彩羽惊叫一声,也顾不上喘不过气了,即刻冲上前去将环忧扶了起来,“没事吧?”
环忧摇了摇头,微笑着看向环彩羽:“没事的姐姐,先拍照吧!”
“好,拍照!”环彩羽重重地点了点头。
两人背对着阳光,摆好了姿势和笑脸,而后环彩羽将手机伸出:“三、二、一——”
“奶酪!”姐妹俩齐声道。
“咔嚓!”
此刻的光景印刻了下来,如今放在了第四本相册的第一页。
那是环忧生病之后开始记录的第一本相册。
时间的车轮不会停下,但照片会把片刻的美好记录下来,直到永远。
……
“姐姐呢,是天下第一的姐姐哦!”环忧曾这么对环彩羽说过。
“那小忧也是天下第一的妹妹哦!”环彩羽当时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回了这么一句,让她开心了好久。
环彩羽带着笑脸的身影开始逐渐变淡,最终变为一片黑色。
梦境结束了,环忧醒了过来。
她躺在病房内,灯光微微亮着,窗外是冬日深夜的黑色,冷风吹打在窗户上,她甚至能透过窗户听见那呼啸的声音。
“好疼……”她捂住了自己的头,回想起了今天发生的事情。
她在下午上课的时候,突然喘不上气,然后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
她在迷迷糊糊间,听见了同学们惊呼的声音,老师朝她奔来的声音,救护车的声音,父母与医生交谈的声音,以及——
“小忧!”
她的回忆结束了。
环忧落寞地靠在了床头上。
她感觉自己又给周围的人添麻烦了,不知道大家是不是早已因此而讨厌自己了,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是这样一副残破的身躯呢?她有点想哭,眼泪已然涌了上来。
“不行哦,小忧。不要总是因为自己的病就想哭了,大家都是爱你的。”环彩羽的声音回响在她的耳畔。
想到了姐姐的话语,她用力地点了点头,将眼泪憋了回去:“嗯,不能哭,我还有姐姐……”
“小忧,没事吧,要不要我们扶你去休息?”
“放心,小忧,如果有谁欺负你了就和我们说,我们全班都会为你做主的!”
“小忧,不要勉强自己,有什么不舒服的话就及时和老师说,不要逞强害了自己哦!”
……
老师和同学们关怀的话语也在她的耳畔响起。
“大家……”不知道为什么,她已然忍住的眼泪又在此刻流了下来,“因为这样的我,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她掩面哭了起来。
无论几次,她想到大家对自己的关怀,都会这样,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小忧!”熟悉的声音在她的耳畔响起。
她抬起头,看到了熟悉的身影,眼泪夹杂着笑颜叫了出来:“姐姐!”
环彩羽端着饭菜走了过来,坐在了病床边上的椅子上,看着她脸上的泪水:“你怎么哭了?”
“没…没什么……”环忧急忙擦掉了脸上的泪水,“打了哈欠。”
环彩羽一脸疑惑,旋即劝道:“小忧,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可以和姐姐说哦。不会是因为在课上晕倒感觉过意不去吧?”
“不是啦姐姐。”环忧摇了摇头,“真的没什么事情,只是打哈欠而已。”
环彩羽自然知道不可能是这种理由,但她不再追问什么,既然环忧不想说,那自己也不好强问。
“那先吃饭吧!”她拿起了饭碗,盛了一勺,“张嘴,啊!”
“啊!”环忧张开嘴吃掉了那一勺饭,笑得很开心。
环彩羽露出了无奈的笑容:“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还会再有我给小忧喂饭的一天呀……”
“姐姐你不开心的话我可以自己吃哦。”环忧吧唧吧唧两下,半开玩笑地回了一句。
“那怎么行呢!”环彩羽急忙摇了摇头,“姐姐我巴不得这么干呢,这样倒有种带孩子的感觉呢……”
环忧摇了摇头,噘嘴道:“我才不要当姐姐的女儿,我要一直当姐姐的妹妹,哼!”
“好好好。”环彩羽笑了一声,回应道,而后再喂了她一口饭。
自打环忧生病至今,已经快四年了。生病两年以后,她们的父母就开始不断奔波着,除了准备医疗费以外,还在寻找有没有方法能够治愈她的病症。
虽然没什么可能,但没有哪个父母会轻易地放弃。
因而,照顾环忧的重任就交给了环彩羽,而她也在四年里学会了很多技艺,例如洗衣做饭等最基本的技能,而为了给环忧辅导学习,她也没有放弃自己的功课,现在也还和以前一样,是一名优秀的学生。
不过,她除了照相以外,还是不怎么会用智能手机等高科技产物……而且,和环忧不同,她对外的人际关系其实并不好,尤其是在升上初中后。
至少她是这么觉得的。
喂环忧吃饭的整个过程中,环彩羽都一脸忧郁,仿佛有什么话想说,但又说不出来的样子。
环忧都看在眼里。
在环彩羽喂完饭,准备端盘子出去的时候,环忧还是忍不住,叫住了她:“姐姐!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环彩羽回头看了看她,咬紧了嘴唇,眉头紧锁。
许久后,她才开口:“……小忧,你过几天……就要转院了。”
“转院?!”环忧吓了一跳,“去哪?”
“神滨市的里见医疗中心。”环彩羽回道,“爸爸说,那是他一个朋友告诉他的,那里有更先进的医疗水平,比这里要好得多……”
“啊……好……”环忧脸上流露出了失落的神情,但她没多说什么。毕竟这孩子过于懂事,懂事到让人心疼——至少环彩羽感到心里一阵难受。
她放下盘子,抱住了环忧:“没事的,就算到那边了,你也能交到新朋友的。而且你还有姐姐在,姐姐一定会经常去看你的,一定会的!”
环忧也抱住了她,还拍了拍她的背,用安慰的语气说道:“好,一言为定哦!”
她不想走。
她知道,即便她去了世界上最好的医院,也仅能将她所剩无几的生命再压榨出一点儿罢了。比起那点时光,她更想留在自己的故乡,陪着大家,一起度过那剩余的日子。
但是,不能让大家担心啊……
她这般对自己说着。
很快的,到了环忧出发前往神滨市的日子。
环彩羽请了假,陪环忧去学校办理了休学手续,并在校门口向班里的老师和同学们告别。
环忧一直都是班级里的班宠,这导致即便在几天前老师就和同学们说了环忧要转院的事情,大家也有了心理准备,但在此刻还是难以抑制住内心的悲伤与不舍。
“小忧,你要走了吗?”
“保重身体啊!有空记得回来看看我们……”
“一路顺风,我们都会记住你的!”
……
留给她的,是同学们告别的话语和衷心的祝愿,一些比较敏感的孩子甚至直接哭了出来,而老师也是不舍地抱了抱她娇小的身躯,说:“一路顺风,保重身体。”
虽然仅仅是两句再简单不过的祝福,但所有人的祝愿叠加在一起,却让环忧依旧没忍住自己的眼泪。
她哭着朝着所有人鞠了一躬:“大家…我真的…不想和你们分开的,真的不想。但是……”她停顿了一下,想继续说什么却感觉什么都说不出来,便再鞠了一躬:“一直以来…给大家添麻烦了,对不起!大家…再见了,我会想念你们的!”说罢,转头趴在了环彩羽的怀中痛哭起来。
环彩羽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轻抚着环忧的粉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在环忧和同学们一一拥抱告别以后,老师给了她一本相册。
“这是你入学时交给我们的,里面是我们所共同拍摄过的照片,现在还给你了……”老师的眼眶有些红润,但她没有流出眼泪,不知是刚才悄悄哭过还是什么原因。
环忧接过了相册,她此时已经哭干了眼泪,以至于只是不断抽噎着,脸上再看不到任何泪水。
父母已经开着车来了——他们在送两人去里见医疗中心办理完手续入院后,便要继续外出了。姐妹两人也是明白的,所以也没有埋怨什么。
路上,环忧靠在姐姐的怀里熟睡着,脸上的泪痕清晰可见。环彩羽一脸悲伤地轻抚着环忧的粉发,什么话也没说。
阴沉沉的天空下起了细雨,仿佛是不舍这名可人的小女孩离去而留下的悲泪。轻起的风儿也失去了冬日的猛烈,只是轻轻地击打在车窗上,仿佛在诉说着告别的话语。
……
奔跑的声音在里见医疗中心中回响着,身旁偶尔会响起医护人员的声音:“小妹,请不要在医院的走廊上乱跑。”
环彩羽却极其罕见地无视了这些劝告,而是继续飞速冲向顶层的特级病房。
“小忧!”环彩羽一把拉开了病房的房门,气喘吁吁地撑着门框。
她敢肯定,这是她有生以来跑得最快的一次,从学校一路跑到这里,甚至于嫌电梯人多而没搭乘电梯,一路跑上来,以至于她停下以后,整个人的腿都在发软,几乎都撑不住门框了。
“姐姐?”正在打牌的环忧闻声回过头来,而后迅速把牌一丢,下床朝她跑来,“姐姐!”
真是的呢……无论几次,她看到环彩羽,都会露出惊喜的笑容,并下床朝她跑去。不过也得亏这里的医疗水平确实要好得多,至少不会让她连这点路都跑不了。
环忧即刻扑到了环彩羽的怀中:“姐姐,你来啦!我好想你啊!”这一举动自然是将环彩羽直接推翻在地,后脑勺撞击地板发出的巨大的声响。
随之而来的,还有环彩羽的惨叫声:“啊!!”
环忧马上从惊喜中回过神来,慌乱地爬了起来:“啊啊…对不起姐姐!你没事吧?”
这种事她经常干,但这次会推倒环彩羽则是个意外……
“姐姐大人!”跟随在环忧身后的,是一名暗红发的女孩,即院长的女儿里见灯花。
她看见环彩羽摔倒在地,急急忙忙地下床跟了上去,结果在门口脚一滑,也摔倒在环彩羽的怀里。这一下几乎把环彩羽砸晕厥过去,不过好在环忧已经起身,减缓了一些压力,否则她没准也得躺进这家医院里……
“灯花,你怎么还是这么冒冒失失的!”浅棕发的女孩柊音梦慢步地跟在身后,一脸责怪地看着趴在环彩羽怀里的里见灯花。
“嘛,意外而已啦。倒是音梦你还是这样,因为一点点小事就要责怪别人,真是小心眼!”里见灯花不满地爬起身来,又开始了和柊音梦的日常斗嘴。
“小心眼的人是你吧!”柊音梦的语气不紧不慢的,其中却包含着不少的威严气质,“哼!我要和你这种人绝交!”
“我才要和你绝交呢!小心眼的音梦!”里见灯花自然是毫不犹豫地怼了回去,毕竟这才是她的风范。
环忧则是一脸无奈地拉住了两人的手:“哎呀你们两个怎么又来了!天天绝交,真是的!快和好!”说罢,将两人的手握在了一起。
里见灯花看向柊音梦,即刻噘嘴撇开了脑袋:“嘁,看在忧的份上,灯花大人就不和你计较了,哼!”
“你这种人才是,如果没我在的话,你早就乱翻天了。”柊音梦慢悠悠地说完话后,也撇开了脑袋。
环忧一拍脸颊,无奈地摇了摇头——她每天都要像个老妈子一样来维持这两个活宝的关系,这让她感到一阵头疼。
姐姐,你以前带我的时候也是这样累吗?她不由得联想到环彩羽。
此时,环彩羽已经勉强撑着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但依旧是一副随时会摔倒的样子。
“姐姐!”环忧这才将注意力从两人转移到环彩羽身上,而后搀扶着环彩羽进了病房。
“姐姐大人!”两小活宝才也注意到环彩羽,急忙帮着搀扶着她坐在了椅子上。
“小灯花,小音梦,你们不要吵架啊……”环彩羽眼前的景象如同覆盖着一层黑色的幕布般,以至于她是对着环忧说出这句话的……
但三人自然也没在意这些细节。
“姐姐大人,你放心,我才不会和小心眼的音梦一般见识呢。”里见灯花即刻回道。
“我也不会和小心眼的灯花计较的。”柊音梦也是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慢悠悠道。
环忧一脸无语地看着两人,而后注意到了环彩羽身上的不同之处。
“姐姐,你……换衣服了?”她看着环彩羽身上红白交织的制服,问了一句。
另外两人也从环忧的话语中注意到了这一点。
里见灯花率先认出了这套制服:“姐姐大人你转学到神滨市立大附属学校啦?”环彩羽身上穿的确实是神滨市立大附属学校的校服,这意味着她转学到神滨市来了。
“嗯……”环彩羽艰难地点了点头,“我想每天都能来这里,而不是急急忙忙地四处乱跑,就和爸爸妈妈商量了一……”
然而不等她说完,环忧又一次抱住了她:“太好啦姐姐!这样我们就每天都能见面了!”每天都能看见姐姐,这对她来说自然是再快乐不过的事情了,尤其是天天都只能待在医院的病房里,没有姐姐的日子,对她来说显得那么的寂寞。
不过里见灯花和柊音梦这两个活宝倒是减轻了那种感觉,而且那两人也是同样期待着环彩羽的到来。
“嗯。”环彩羽也抱住了环忧——她现在已经缓过来了,至少不会被环忧一抱而晕厥过去,“你们刚才是在打牌吧?我也能参与进来吗?”
“当然可以啊!”
“已经不行了。”
里见灯花和柊音梦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内容截然相反。
“音!梦!”里见灯花气嘟嘟地鼓起了嘴,“你又在跟我对着干吗?!”
“我没有那种想法。”柊音梦直白地回应道,语气没有丝毫变化,“你看看牌堆,已经乱成什么样子了。”说罢,指向那些洒得到处都是的扑克牌,其中仅有柊音梦的那部分是完好无损的。
“你也不想想是谁干的。”柊音梦说罢,没好气地瞪了一眼里见灯花,并选择性地无视了环忧。
里见灯花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了,但她还是不服气地噘嘴撇开了眼睛。
环彩羽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暂时没想出什么救场的办法。
这时候,环忧的声音响了起来:“不如继续之前的故事创作吧!”
这是每次环彩羽来医院都会进行的例行之事,每个人轮流创作一篇,由柊音梦负责记录下来——不过她那本故事本上有一大半都是她自己写的故事。
“可以。”柊音梦回道。
里见灯花带着不爽的表情点了点头。
环彩羽点了点头,而后翻起了手机日历:“今天的话,是到……”片刻后,她找到了今天的日期,然后惊讶起来:“诶,是我?”
三人闻言,即刻停下手中的动作,全都坐到了床上去,全神贯注地等待环彩羽的发言,这让环彩羽露出了比刚才更加尴尬的苦笑。
完蛋了,还没准备……此时此刻,这是环彩羽脑海中唯一的念头。
这也正常,这段时间她都忙着跟父母商量办理转学的事情了,准备故事这件事情都忘得差不多了……
没准备当然不能直说,她只得即兴发挥起来:“嗯,我有些记不得情了,让我回想一下故事的内容……”她假装胸有成竹地起身,在病房里来回踱步着,实际上早已焦头烂额,不知道该讲些什么。
终于,在十四次的来回踱步后,她的视线偶然瞥到了楼下盛放的樱花树上。
上次和小忧一起去赏樱花,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呢……她不由得想到。
随后,宛如闪电灌脑般,她的灵感被激发了,一个故事的雏形迅速涌现在她的脑海中。
“我想起来了!”环彩羽高兴地叫了起来,坐回了椅子上。而她的这一叫也将差不多完全分神了的三人的思绪给拉了回来,柊音梦也是再度拿起了笔,准备记录。
在三人期盼的目光中,环彩羽缓缓地讲出了她所创作的那个故事,关于——万年樱。
为了让大家纵情奔跑
宽阔的大草原铺展开来
为了让大家一齐赏花
高大的樱花树生长起来
然后会有一天
有三位住院的女孩子
变得健康 出了院来到这里
和总是前来看望她们的
另一名女孩子再会了
那时 高大的樱花树
为了祝福四人的再会
将开满怒放的鲜花
这一刻的内容,被柊音梦以文字的方式,印刻了下来。
这是环彩羽对四人未来的美好愿望,是她所祈求、所期盼、所祝愿的未来。
“是个很不错的故事呢,姐姐大人。”柊音梦一笔一划地写下了最后一个字,旋即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环彩羽也笑了起来:“你们喜欢就好。”
“姐姐大人,不如我们过段时间就出去看樱花吧!”里见灯花提议道。
“啊这……”环彩羽露出了为难的神情,眼睛时不时会瞟向环忧。
柊音梦也是注意到了她的神情,用着责备的语气回怼了里见灯花:“灯花,你这个祸害这么活跃当然是没问题,但小忧的身体可比你要糟糕多了。”
“我没事的啦,小音梦。”环忧拍了拍她的肩膀,“最近几天我感觉身体状况好了不少呢,而且我也好久没出门去逛逛了,小灯花你应该能说服你爸爸吧?”
里见灯花闻言,骄傲地叉起了腰:“哼!凭借你灯花大人比肩爱因斯坦的智商,这种事情不是手到擒来?”
她现在虽然这么说着,但后来她连续三次说服失败而找环忧哭诉道歉的样子却在三人的脑海中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以至于柊音梦后边偶尔会拿这件事来嘲讽她。
“又来了……”柊音梦无奈地摇了摇头。
“怎么,音梦,你又想吵架吗?”里见灯花交叉着手臂,睨视着柊音梦。
柊音梦也是毫不客气地瞪了回去:“不介意奉陪到底。”
而后两人又开始了拌嘴的日常生活,环忧看着此情此景,已经不想再去劝解了,而是看向环彩羽:“姐姐,答应吧!”
“可是……”环彩羽还是有点犹豫。
“哎呀,你就答应嘛!姐——姐——”环忧极其罕见地撒起了娇,而环彩羽最吃这套了。
环彩羽没办法,只得答应下来:“好好好!姐姐答应,姐姐答应还不行吗?真是个小坏蛋。”说着,她刮了刮环忧的鼻头。
“好耶!”环忧听罢,极度兴奋地抱住了环彩羽,嘴里不停叨叨着“姐姐万岁”、“姐姐最好了”等撒娇语句。
“啊…哈哈……”环彩羽第三次尴尬地笑了起来,她突然有点后悔讲万年樱的故事了……
在环忧遭受疾病折磨的五年来,她们似乎总能够找到生活中的美好,并用她们自己的方式记录下来,记录下这一瞬间的永恒。
生活永远不会暗淡呢,即便是天使的翅膀将要被彻底折断的如今。
而那个日子,衷心地希望它永远不要到来。
……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环彩羽站在一座坟墓前,父亲撑着伞站在她身旁,母亲则趴在父亲的怀中抽泣着。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坟墓上的照片——那是一周前去世的环忧。
照片上的她穿着一身黄色的连衣裙,笑得很开心。
那是她和姐姐、小灯花和小音梦当时去公园时拍摄的。
一旁,里见灯花跪在草地上痛哭着,柊音梦在一旁撑着伞,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安慰着她。
另一旁,是环忧过去的老师和同学们,他们中有的人一脸悲伤地望着环忧的坟墓,有的人掩面抽泣着,有的人则是上来献上一束花,为已然前往天国的环忧送上美好的祈愿。
但这一切的一切,环彩羽都没有注意到。
她已经彻底哭不出来了,只是仰头看着逐渐变大的雨,低低地开口:“我有点累,先回去了。”说罢,便转身穿过人群离去了,没有撑伞,没有奔跑,只是缓步地前行着,宛如一具行尸走肉。
母亲想要拉住她,却不知为何伸不出手,而父亲也是一脸复杂的表情,用着红肿的双眼看着环彩羽的身影在暴雨中逐渐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