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假日(冰菓)(米泽穗信)古典部系列 第三期
3.
其实这算不上什么理由,说起来也没什么好听的。不过也罢,总比我随口哼的小曲儿好一点。
应该是我小学六年级的时候吧。从那时起,我们小学就要求班里每人都担任一种职务。你们那也是吗?那要说的话,可能也没什么稀罕的。
总而言之,我也承担了一项工作。决定职务的流程是先自荐,不行就再投票。当时的状况我有点忘了,反正到最后我成了校环委员——听着就跟以往电话局里的工作似的吧。唉?没听明白?以前电话局里有个叫“接线员”的职务(译注:在日语中“校环委员”的与“接线员”前半部分发音相同)……算了,下次你问里志吧。
所谓校环委员,全称是“校内环境委员”。之前我以为是搞卫生的,不过那边还有美化委员之类的差使在。说白了,这个职务就是为了让全员都有活干硬加出来的。主要的任务是……我说了你别笑……给花坛浇水。
不,我对花草其实没什么特别的了解,名字也就还记得三色堇之类的了。说回正题,这项工作比我想象的要麻烦很多。本以为只需要每天浇浇水就行,实际则没那么简单。你应该比我了解,就是观察土壤的湿润程度,太干了就浇上点水。我们年级共有三个班,班级间以周为单位轮流负责。换言之就是每隔两个星期,我就得在一周的时间里每天观察花坛,在必要时为其浇水。从这里面我也学到了不少东西。说到这,我觉得每天判断该干什么要比实际去做还麻烦。
班里负责这项工作并非仅我一个,所有职务都是两人一组的。我的搭档……名字就别说了,暂且叫她田中吧。嗯?是女生。全都是一男一女配对的,
田中在班里很不起眼。连不怎么在意这方面的我都能感觉到,那就是说她的存在感已经相当稀薄了。为人胆小,每次说话也说不了两三句。说她阴沉——可能还真就是如此。头发?记得好像挺长的,不过没你这么长……这有什么重要的吗?
总而言之,后来就由我和田中负责为花坛浇水了。开始几周比较顺利。每到值日周的放学后,我和田中就会去到校舍后面,观察花坛土壤的状况。每次基本都是我说浇她说不浇,什么“水浇太多了不好”之类的。平时一个不怎么发表看法的女生——就算方法比较含蓄——竟然会对我的意见提出坚决反对,最开始我还挺惊讶的。浇水的确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想想学校花坛枯掉的情景,我就也多少有了点责任感。
说是这么说,其实那种互动第一周之后就没有了。毕竟只要确定了浇与不浇的判别基准,工作本身并没有重到需要两人来做。我们每人一天轮流负责,当时我觉得那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可是……过了多久来着,事情出现转折了。田中找我商量说:
“我家最近翻修,所以我住到比较远的地方去了。从车站坐市公交回去要花一个小时。本来车就不多,要是去晚了会很麻烦,所以我放学后想尽量早点走。”
如是。
我当时倒没什么不高兴,不过没想到班主任也来帮忙说情了:
“田中有田中的难处,你得理解。你家住得比较近,稍微晚点应该没事吧。”
说得倒也没错。小学离我家很近,高中一下才远了起来。不过这都是题外话。
那位班主任是个年轻小伙子。记得当时他才刚当上教师三年,工作比较热情。他觉得班里许多地方都该改善,这这那那地插手了不少事务。比如——
“折木,往地上贴点胶带吧,好给人标明桌子该往哪儿摆。”
或是——
“折木,我想让板报用纸再大一圈儿,你来把这张纸裁一下。”
再或——
“折木,我觉得天花板上的荧光灯比以前暗了,你注意一下。”
之类。
意外吗?想想也是。那位班主任经常让我干这干那,估计他是把那当成了教育的一环吧。总之每天我照看完花坛之后,班主任常会在人都走得差不多的教室里等我,给我派各种差使去做。当然,每次我都会乖乖听话。其实升上六年级之前也是这样,只不过派活的人不同而已。
那位班主任让我照顾田中的状况,代她做花坛的工作,对此我也同意了。那周之后的值日周里,我就每天独自承担了照料花坛的工作。
“实在抱歉,那就拜托啦。”
一开始田中还会这么说说,不过凡事都会习惯,久而久之她就也不再客套直接回家了。我倒没因为这个对田中有什么不满。走到车站坐上车,之后还要花一个小时,想来真的是挺辛苦的。
以上都是前提。没什么难懂的地方吧?毕竟我不是很习惯讲这些。
很好,那我就继续了。
后来有一天。
因为班主任说要往花坛边角播下点种子,所以午休时我和田中去到了花坛。具体是什么种子我已经不记得了,当时好像临近暑假,所以可能是牵牛花吧。不,我真是记不清了。
与此同时,班主任还让我们把写有花名的牌子插到花坛里。现在想想,那说不定是他临时想出的主意,因为他那“教育环境改善运动”的目标不仅限于我们班。标牌很多,我们两人分摊双手都被塞很满,此外还得带上种子,确实有点不好拿。于是,我将种子放到了口袋里。因为种子都包在纸包里,所以放到兜里也不会洒出来。另一方面,田中则是双手拿着标牌,指间勉勉强强地夹着种子。
“放到兜里呗。”
我理所当然地提议道——毕竟我自己就是那么办的。然而田中却摇了摇头:
“我这没兜。”
在那之后,我才发觉女生的裙子上没有口袋。毕竟我也没什么机会盯着别人的衣服看嘛。
我们没怎么说话。虽说承担着相同的职务,不过田中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实际工作过,所以也没什话题可聊。播完种后,我俩都对插标签没了办法——因为我和田中都不记得花名了。你就当是因为没人教过我们吧。就这样,虽然我们没把花牌插好,但还是稀里糊涂地混过了午休。
然后到了放学时间。
那周由我们班负责花坛。不过在午休时我已经确认过,花坛还不需要浇水。本来直接回家就好了,结果我还是磨蹭了半天。好像是在教室里和朋友聊天来着吧。就在那时,田中来了,还哭丧着脸。
“我的书包找不到了。”
她说。
那可是书包啊我说。那么大个东西,怎么玩儿才能弄丢啊……想归想,但我肯定不会那么说。于是我们在教室里粗略找了一圈,因为确实不见踪影,所以我提议让她去找班主任帮忙。小学六年级学生,有的已经比较早熟了。有些人就是不爱找老师帮忙,不过田中同意得倒是很干脆。
于是我们三人便各自找起了感觉可能的地方。三个人?我、田中和班主任。哦,你问和我聊天的同学啊,我也记不太清了。不记得当时他在,可能是脚快溜了吧。
班主任找得真的是非常卖力。虽然当时我没察觉,不过现在想来他可能是在怀疑什么。怀疑什么?这个你也明白吧。不明白?他是怀疑有人使坏,比如说是不是有人为了欺负田中,藏起了她的书包之类的。我出于自身的考虑,也在快步四处寻找。
别露出那种表情啊。就结果而言,田中的书包不是被人藏起来的。吊脚楼……吊脚楼你知道吧?楼下面不是有个多功能空间还是空地之类的地方吗,田中就是把书包放在那里玩去了。后来有个一、二年级的学生路过,就给当成失物交到了职员室。事情本来很简单,不过收下书包的年级主任当时有事不在,所以就成了没人知道书包下落的状况……其实就是不幸走岔了而已。
说实话,我也松了口气。虽然田中与我不过就是职务相同,不过我也担心过真找不到该怎么办。
年级主任回来之后——
“失物送到这了。”
看对方轻描淡写地说着拿出书包,我也挺高兴的。
年级主任也没忘记再来一番说教,什么重要的东西怎么能丢下不管之类的。在我看来,放下书包跑去玩是常有的事,把那当作失物的低年级生才是问题所在——不过,这些我并没说出口。
在年级主任说教的时候,田中一直都扭扭捏捏的。她的心情我理解。毕竟书包找到不等于里面的东西平安无事,估计她是想马上打开来确认吧。在这方面,班主任向来比较敏锐。他抓住说教的间隙插嘴道:
“老师说得对。总之你先看看书包里面的东西吧。”
看班主任接下书包,田中便一反往常文静形象地冲上前去,迫不及待地按下卡扣将其打开,从中取出了笔盒。记得那笔盒个头不大,好像还有点简单的图案。
接着她看了看笔盒中的自动铅笔,舒了口气道:
“太好了……!”
就我一瞥所见,那支自动铅笔好像是某个角色的周边。角色出自哪里后来我问过她,总之那支笔好像是杂志抽奖的奖品。虽然价值应该不高,不过要说贵重倒也挺贵重的。对田中本人而言那肯定算是个宝贝。她看着真的很高兴。
于是我问道:
“书包里面都没问题吗?”
闻言,田中握紧那支铅笔回答说:
“这个还在就行了。剩下的东西我回家再看。”
“真的没问题了?”
“没问题,谢谢了。”
就是这样。
把自动铅笔带到学校自然没有任何问题,在那时候,学校也并没有禁止带人物图案的铅笔。话虽如此,田中倒霉就倒霉在撞上了年级主任。
“怕弄丢的东西就不要带到学校来!”
年级主任怒喝道。不过仔细想想,教科书其实更怕丢。如果照年级主任的逻辑来想,我们上学就只能带丢了也无所谓的东西了……可能这算抬杠了吧。
后来有一天,带人物的文具也被学校单独下文禁止了。简直是晴天霹雳。笔记本,橡皮,垫板,角色周边简直是要多少有多少。这些都要重买的话,实在是麻烦得很。此事的原因在于年级主任和田中这件事,估计就只有田中自己和我知情吧。
前因后果大概就是这样。
遇到这样的事,连我也不免受到了打击。我觉得,自己之所以会开始说“多余之事不做,必要之事从简”,这应该就是最初的原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