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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剑神》【柚恩文学社作文大赛(伤痛文)赛道投稿】

2022-11-01 15:19 作者:亚尔斯兰骑猪跑  | 我要投稿

(1)白衣下山

       一个霜重鼓寒声不起的日子里,白衣剑神下了山。

       江南弱冠之年的才子佳人们头一次冒着料峭的寒气守在城里的大街小巷,只盼着能一睹剑神的风采。

       没人见过这位被江湖称为“剑可通神”的剑仙真容,只知道白衣每一次出剑都惊天动地,气贯山河。

       二十年前一剑斩杀魔教宗主,天下武林遂归为一统。

       十年前于洛阳城下单人单剑,独闯北蛮百里连营,携北蛮狼主首级而还,解洛阳之围。

       五年前送弟子下山,剑斩钱塘大潮,为其践行……

       有人说白衣剑神是一位丰神俊朗的年轻男子,有人说白衣剑神其实是风华绝代的女子剑仙,有人说剑神是个喜欢赤足的邋遢老头,还有好事者称其实剑神是魔教余孽,阴谋吞并武林……只是没人知道这些传闻的真假。

       所以他们自然不知道,白衣剑仙其实没有进城,而是只走官道,一路风尘仆仆。

       一位穿着素白衣裳、神情冷冽的女人走进官道上一间茶摊时,顿时引起了在此歇息的武林人士的注意。

       她不像是个会出现在这里的女人,胳膊上挽着个装满衣物布鞋的竹筐,倒像是个要去河边劳作的浣衣女。

       不过武林人士的目光很快被远处官道的尘土飞扬所吸引——一名驿卒骑着快要累到倒毙的快马停在茶摊门口,喘着粗气要了一杯茶,囫囵吞下后朝周围的武林人士拱手道:“各位,不知白衣剑神是否路过此处?我受人所托要给剑神递一句话。”

       周围的江湖儿郎哄笑起来,想见白衣剑神的人多了去了,即使你是朝廷命官都只能在剑神的山门吃上一碗闭门羹,一个小小的驿卒就更不用想了。

       “给我说说呗。”一个人突然拍了拍驿卒的肩膀。

       没人知道她是怎么突然出现的,但这个满身酒气的赤发女子一出现便引起了一阵骚动,一个胆小的直接吓得摔下了凳子,面色惨白地指着赤发女人:“酒……酒剑仙!”

       武林人士顿时作鸟兽散,没人敢在这个红发疯婆子面前逗留太久——虽被称为剑仙,这个性格顽劣的女人可以说是亦正亦邪,她既深入过草原上千里救回被掠夺的百姓,又曾经当街斩杀一位朝廷命官。

       只有那个提着竹筐的女人还坐在原位,斜眼瞥了一下吓走了其他所有客人的酒剑仙,秀眉微蹙。

       没人知道酒剑仙来自哪门哪派,只知道这个女子剑仙完全无法用常理揣度,讲究的就是一个随心所欲。

       驿卒当然知道这位江湖臭名昭著的人物,但也只是郑重地对酒剑仙拱手:“拜托剑仙前辈了……一定要亲口告诉白衣剑神,有人在漳州城的灰衣巷等柚师父。”

       说完,这位年轻的驿卒竟直接气绝身亡。

       “呃……姜师姐,这次真不是我动的手啊。”凶名赫赫的酒剑仙竟一脸无辜地看向了白衣女子,“是累死的。”

       女人来到那名气绝暴毙的驿卒身旁,将他的双眼轻轻闭上,摇了摇头:“走吧。”

       “师姐,我也是来给你传话的,”酒剑仙叹了口气,“来不及了。”

       一袭白衣只是在桌上放下几枚铜钱,缓慢而坚决地朝着官道向北而行。

       “姜柚恩,我劝你别去。”酒剑仙拦在官道上,没有让步的意思,“为时已晚。”

       “他们是我的徒弟,”白衣女人没有一把剑,酒剑仙背上那把名为“阔狱”的绝世神兵却隐隐在跟磅礴的剑意共鸣,“安米诺,师父想看看徒弟,有错么?”

       “徒增伤悲耳。”酒剑仙依然没有让路。

       那一日,城里的才子佳人和武林人士在听到一个消息后蜂拥出城——

       白衣剑神与酒剑仙大战于茶肆官道,剑光漫天。

       没人在意一个来自北方的驿卒因为一个将死之人的嘱托,累死在了这间小小的茶摊里。

(2)朝夕

       漳州城内满目狼藉。

       北方的难民们涌入这间小城,街道和巷子里随处可见倒毙的流民,路边卖儿鬻女只为一口饱饭的父母们神情麻木而绝望。

       白衣剑神和衣裳破烂的酒剑仙来到灰衣巷口时,这里正爆发着一场可笑又可悲的惨剧。

       几个饥肠辘辘的流民对着同样衣不蔽体的小女孩拳打脚踢,女孩瑟缩着身子,怀里死死地抱着一把缠着流苏的长剑。

       只是因为这把剑看上去能换来一天的吃食。

       心情很不好的酒剑仙安米诺把流民们一个个扔出灰衣巷,然后看着白衣剑神抱住那个头破血流的女童轻声安慰。

       鬼知道一个师父怎么能教出她俩这样性子迥异的师姐妹,江湖风评迥异的两人关系居然还不错。

       “小姑娘,能告诉姐姐,这把剑的主人在哪儿吗。”姜柚恩温柔地把女孩身上的尘土拍去,又为她拾去脸上委屈的泪水,看清了女孩拼命也要护住的长剑上的流苏——是自己亲手为每位徒弟缝上的那种。

       剑名“朝夕”。

       因为她和他只做了一日师徒。

       “哥哥……哥哥在那里。”女童指向灰衣巷尽头的黑暗角落,嚎啕大哭。

       姜柚恩走到那个双眼空洞,瘫坐在地的年轻人面前时,嘴唇微微发抖。

       已经没有眼睛的年轻人在听见脚步声靠近时,气若游丝地朝面前虚抓,语气有些恍惚:“师父?”

       “师父在。”姜柚恩蹲下身子,握住徒儿被挑断了筋脉的手,动作轻得像是怕把它折断。

       年轻人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浊气,丝毫不在意自己可能随时会咽气的沉重伤势,残破而疲惫的身躯中似乎重新又有了力气:“弟子无能……没法亲自回山门复命了。”

       他一直是师门里最没用的小师弟,因为他死缠烂打终于被收入师门的当天,白衣剑神就送师门所有弟子下了山,以至于他的很多功夫都是师兄师姐们代师传艺。

       他从不敢告诉别人武功稀松平常的自己是白衣剑神的弟子,唯有那把师父亲手赠与的“朝夕”长剑是他引以为豪的东西。

       所以当北蛮铁蹄南下叩关的时候,师兄师姐们让武功最差的他带着逃难的百姓先走。

       可惜这么简单的事情他还是没能做好,还搭进去一条性命。

       年轻人脸上涌现出一种名为回光返照的血色,他轻咳了一声:“师父,那个小女孩的父母都死在了雁门关城头……麻烦师父给她找个好去处。”

       “好。”酒剑仙看见姜柚恩的背影微微抽动着答应了徒弟。

       其实早在路上她就已经告诉过姜师姐,最小的那个徒弟在南下逃难的人群,跟伪装成流民混入其中的北蛮细作进行了一场隐匿而血腥的搏杀。

       他成功把流民安全带到了漳州,代价是一双眼睛,四肢的筋脉,和一条性命。

       “师父,我是不是很没用啊……连这点事情都没做好。”

       “谁敢说白衣剑神的徒弟没有用?”姜柚恩很少用江湖给她的这个名号自称,此刻却破天荒地说出了口。

       “师父,我在山上只待了一天,没有师兄师姐那么多跟师父的回忆……但至少那一天拿到‘朝夕’的时候我很开心……”

       女童哭着把怀里的长剑抱给了絮叨声音逐渐减弱的年轻人,他摸着剑身上的铭文,扯了扯嘴角,像是想笑,可又没什么力气。

       “师父,这把剑的名字真好。”

       “恩。”姜柚恩感受着手中温度的逐渐冰凉,只能哽咽着应声。

       “走吧,”年轻人最后吐出了一句话,“师姐……还在雁门关等你。”

       漳州城惨淡而温吞的夕阳之下,白衣剑神最小的徒弟在昏暗的灰衣巷含笑而逝。

       姜柚恩从一直带着的竹筐里拿出一套衣衫和布鞋,沉默地给眼前的弟子穿上。

       “我要是你,就把这些东西分给外面的饥民。”酒剑仙靠着墙壁,感叹着这个执着给死人穿衣的师姐,“不下葬的话,迟早也会被流民扒个干净。”

       “为了活命去扒死人的衣服,等到死了又会被其他活人做出一样的事情,不觉得可悲么。”姜柚恩为徒弟整理好自己亲手缝的衣冠,将“朝夕”背在了自己的身上,抚去弟子脸上的血污,露出一张带着稚气的面庞,“他曾经活过啊。”

       酒剑仙默然。

       将女童安顿好后,漳州城的天空被一袭白衣吐出的漫天剑气遮蔽成了黑夜。

       等到天空重新明亮,混入城内的北蛮细作在剑气冲刷下纷纷气绝身亡。

       朝夕之间。

(3)红颜

       姜柚恩的弟子中,被小师弟唤作三师姐的女子,是被江湖称为最有希望继承师父女子剑神衣钵的奇才。

       她将师父的一招一式都印在自己过目不忘的脑中,将其汇总为一本《雪上舞》的拓本,同时作为丹青圣手的她亲笔将剑招绘成一幅幅优美的插图,将其印上数千本,毫不藏私地向大江南北的习剑之人倾囊相授,连不识字的武夫都能理解其中的深厚剑意。

       天下剑客皆视三师姐为再造之师。

       但其实那个从小跟在姜柚恩身后撒娇的小女孩,只是觉得师父每次使剑的姿态都很美,才默默记下了那些寻常剑客看上一眼都能获益匪浅剑招。

       其实她只是想让天下看看她那个漂亮温柔的师父。

       不过这一无心插柳之举,却也使得如今雁门关下聚集了中原武林中最负盛名的一批剑客。

       他们无一不是因《雪上舞》而受益的贫苦剑客。

       在这百名江湖武人的帮助下,孤立无援的雁门关守军在潮水般的北蛮铁蹄下坚持了一月有余,但也到此为止了。

       雁门关早已矢尽粮绝,在城内即将发生易子相食的惨剧之前,白衣剑神唯一的女弟子选择带着这百名剑客出城。

       她要复刻十年前师父单剑斩狼主的奇迹,只是这一次,她除了那柄来自师父亲传的重剑“红颜”,还有百名剑客组成的凿阵之锋。

       雁门关北门月余以来第一次洞开,百匹战马载着中原武林的剑客倾巢而出,以最为刚猛的锥形尖阵,直刺十里之外的狼主金帐。

       身边的中原剑客在仿佛无穷无尽的北蛮士兵包围下一个接一个地摔下马背,然后被人潮踩成肉泥,但这支视死如归的队伍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只是仗剑前行。

       十里的路程很快走过了一半,马队外围的的剑客早已死伤过半,只剩下一开始就被保护在正中心的三十名修为最高的剑客,以及那个一直缓慢吐息的“红颜”剑主。

       她抬眼望向越来越近的金帐,心想着原来师父当年走过的这条路是那么漫长。

       不愧是师父。

       只剩一里地时,她身边最后一位剑客也力战而亡,“红颜”剑主的重剑终于出鞘。

       周围的北蛮亲卫们如跗骨之蛆一般缠住了她,尽管“红颜”每次都能斩掉一片大好头颅,但她胸中的剑意也在逐渐消退。

       还剩一百步时,胯下的枣红战马再也支撑不住,轰然倒地。

       “红颜”剑主每前进一步都要砍杀数十名疯狂咆哮的金帐守卫,这些人中不乏练武之人,这让她不得不疯狂吐纳换气,只为尽快扫清眼前的障碍。

       她感觉手里的“红颜”愈发沉重。

       其实她很早就问过师父,为什么自己一个姑娘家家,得到的却是这么一柄沉重的巨剑。

       师父摸着她的小脑袋说因为她心思太重,希望重剑能稍微分担些她的心思。

       是啊,心思重的人藏起的心事太多,活的很累。

       所以从来没有人知道红颜剑主喜欢的人是一个女子。

       她最后吐出一口浊气,全身仅存的内力注入“红颜”,朝着十步之外的金帐挥出一道磅礴剑气,被仅存的一名金帐亲卫用身体挡了下来。

       她盘坐在地,怀中掉出了一本早已被鲜血染红的《雪上舞》。

       战场上不知何处吹来的腥风翻开了书页,看着自己亲手画的师父,红颜剑主露出一个释怀的笑容。

       早知道应该给师父画张笑脸的,她那么喜欢笑。

       周围的北蛮士兵终于敢走上前来确认这位盘坐在地的女子剑仙没有反抗能力的时候,才发现她早已气绝多时。

       当白衣剑神带着雁门关残存的守军冲杀至此的时候,红颜剑主还勉强称得上全尸。

       酒剑仙看着这个在战场中央还要固执地给徒弟换上新衣的姜师姐,神情冷漠:“我早说了不让你来。”

       姜柚恩抱住那具冰凉的躯体,用了很久才温暖了红颜剑主已经僵硬的手指,取出了那把“红颜”。

       她想起来这个徒弟喜欢逗自己笑。

       雁门关城头的守军那一日看见了白衣剑神手持红颜斩杀狼主的仙人之姿。

       剑舞红颜笑。

(4)无归

       姜柚恩和安米诺依然在北上。

       酒剑仙告诉白衣剑神,她那个失踪已久的“孽徒”曾在边陲小镇的龙门客栈出现过。

       这个被红颜剑主称作二师兄的暴脾气,江湖上已经很久没有他的消息了。

       至少红颜剑主就很不愿意跟这位二师兄游历江湖,每次只要听到别人诋毁造谣师父,二师兄一定会当场拔剑相向,经常闹出不小的纷争。

       被师父管教几次后,二师兄收敛了许多,之后他再听到有人搬弄师父的唇舌,从不当场发作,而是默默记下那人的籍贯和住所,大半夜地时候再去打击报复。

       据说这个馊主意是师叔酒剑仙教他的,虽然安米诺没承认过。

       这甚至拖累了这位白衣剑神二弟子的佩剑“无归”,只能在兵器谱上忝列末座——理由是这柄软剑虽然巧夺天工,然而剑主的名声着实不太光彩。

       但姜柚恩的所有徒弟都知道,“无归”是师父做的最用心的一把剑。

       可惜剑主从没学会“过刚易折”这个道理。

       所以当他一次没收住手,竟将阴谋诋毁白衣剑神的一位江湖儿郎失手错杀的时候,姜柚恩对他很失望。

       她对山门外跪了三天三夜的二弟子没有展露一丝笑容,只是对他说了声“出去”。

      跟赌气似的,这位“无归”剑主再也没回过师门。

      其实每年姜柚恩都缝好了新衣等他回来,年夜饭的桌上也总为他留了一碗饺子。

      只是这些他都不知道。

       踏进龙门客栈的时候,饶是见过大场面的白衣剑神都被眼前浓重的血腥味熏得微微皱眉。

       “无归”剑主坐在客栈内最大的一张桌前,在满地的尸体中毫不在意地痛饮着烈酒。

       “哎呀呀,还是师侄懂事儿,早早地给师叔备好了上等女儿红。”酒剑仙抱起桌边小山般的酒坛最上面的那一个,一边踹开一具趴伏在桌上的大汉尸体,“嗬,看看二师侄这手艺,全都是一剑封喉——有师姐你当年的风采!”

       醉眼朦胧的“无归”剑主看到那一袭白衣时眼神慌乱了一瞬,像是被家里大人发现闯了祸的顽童。

       不过很快他就露出了一个自嘲的笑容:“原来是白衣剑神大驾。”

       他没有叫她师父。

       “什么时候学会了喝酒?”姜柚恩在满地的血污中施施然坐在无归剑主的对面,看着无归剑主满是血腥味的破烂衣衫,从竹筐里拿出一套干净的衣衫,“喝完就换上吧。”

       “下山以后。”无归剑主砸吧砸吧嘴,既没有去接那套师父亲手缝的衣裳,也毫无与师父久别重逢的喜悦。

       “不是我教的哈。”安米诺赶紧给自己撇清关系,“我教他的时候他还是个小屁孩,当场就把那碗酒给吐了!教他喝酒就是浪费。”

       “为什么杀了这里的人。”白衣剑神这话没有质问的语气,像是寻常地询问出门在外的游子。

       “我为什么杀人,白衣剑神不知道么。”无归剑主嘿嘿一笑,“他们说白衣剑神的坏话,所以我杀了他们。”

       姜柚恩看着眼前这个似乎完全没有长进的劣徒,语气出乎意料的温柔:“跟师父回家,好么。”

       无归剑主微怔着抬眼,瞥见白衣剑神背后熟悉的“朝夕”与“红颜”,哑然失笑:“怎么,三师妹和小师弟死了……白衣剑神就想起我这个没人要的家伙了?”

       无归剑主晃悠悠地站起身,朝着白衣剑神拱了拱手:“姜前辈,我是个没骨气的江湖浪子,没有师妹和师弟从你那儿学来的那种为国为民的情怀……告辞了。”

       姜柚恩沉默地看着这个叛逆的二弟子走出客栈,走进大漠的漫天黄沙之中。

       酒剑仙唏嘘地看着这对别扭的师徒,朝着远去的无归剑主遥敬了一杯烈酒。

       他一步步朝着大漠深处走去,留下一行越来越浅的脚印。

       等到龙门客栈再也看不见的时候,无归剑主弯腰吐出了一大口腥臭的酒水,和已经破碎的五脏六腑。

       其实无归剑主压根就不会喝酒。

       只是不往嘴里灌些辛辣的酒液,就压不住喉咙翻涌上来的血腥。

       北蛮铁蹄南下,狼主吸取了上次兵败洛阳城下的教训,知道不除掉白衣剑神,自己等人就将寝食难安。

       北蛮江湖上所有的武林门派前所未有地同仇敌忾,各派掌门和曾经被白衣剑神赶出中原的魔教余孽集结起来,誓要赶在大军南下之前,用北蛮江湖的全部生力军,潜入中原暗杀掉白衣剑神。

       魔道巨擎和江湖武人在龙门客栈誓师,决意斩掉白衣剑神这根中原武林的脊梁。

       无归剑主就是在那时候走进了龙门客栈。

       他真的只是路过而已,不过在他听到那些人袭杀剑神的计划后,“无归”出鞘得没有一丝犹豫,跟他被赶出山门之前一样。

       他见识到了那些蛮子和妖人为白衣剑神准备的很多招式,都是些专门应对师父的剑意和剑招的独门绝技,怪不得这群疯子有杀掉师父的自信。

       最后一名魔教护法死在无归剑下时,那名护法用来破坏白衣剑神护体剑罡的狠辣银针,也扎破了无归剑主从师父那儿学来的护身剑气,将他的五脏六腑搅了个翻天覆地。

       无归剑主在黄沙中留下的脚印湿漉漉的,已经完全被鲜血所浸润。

       他有些后悔刚才没有换上师父打了细密针脚的新衣,这些年一次也没回过师门,也就没机会穿上师父每年都会亲手缝制的厚实衣裳。

       不过也好,死在这种无人经过的地方,师父就只会以为自己是在赌气而已。

       他疲惫地在沙地上躺下,抚摸着那柄陪自己出身入死的软剑无归,觉得自己死得还蛮壮烈。

       眼神逐渐涣散的时候,一双温暖的手托住了无归剑主的脑袋,为他擦去嘴角的血污。

       看来师父还是发现了客栈里那些尸体上的北蛮印记和魔教信物。

       无归剑主这短暂的一生中第一次流下了眼泪,这是他在被师父呵斥“出去”那天都没有过的事情。

       “师父,我想回家。”

       “好。”姜柚恩对他说出了他朝思暮想的那两个字,“回来。”

       无归剑主安详地闭上了眼睛,仿佛又回到了跟师兄师妹打闹的日子。

       江湖儿郎江湖死。

       无问归期。

(5)拏云

       姜柚恩的背上已经背了三把剑。

       三把剑的主人称呼为大师兄的“拏云”剑主,就住在极北冰原的最深处。

       “放心,这次不是死别。”酒剑仙看着一路上越来越沉默的白衣剑神,神情玩味。

       世人皆言红颜剑主最有望继承白衣剑神的衣钵,却不知白衣剑神亲口说“拏云”剑主最像她。

       他是唯一一个在白衣剑神还只是姜柚恩的时候被收下的弟子,所以他一路看着那个屡败屡战的师父逐渐成为了天下第一的剑神。

       他给姜柚恩说过,以后他会战胜师父,成为天下第一的剑客。

       极北冰原的北部有一汪永不冰封的不冻泉。

       依托着不冻泉,这里聚居起了一些村落,村民们以捕鱼为生。

       姜柚恩在这里见到了曾经意气风发的拏云剑主,穿着厚厚的棉袄,用那把兵器谱上排名第二的神兵“拏云”在冰面上挖开一个大洞,然后在洞口捕鱼。

       见到姜柚恩时,大弟子问两位剑仙要不要留下吃午饭。

       她们跟着拏云剑主回到了一个小小的棚屋,他早已成家立业,还有一对儿女。

       姜柚恩本来想问问大弟子怎么过起了如此平淡的生活,突然也觉得这样子不赖,也就没有开口,只是安静地吃菜。

       “师父,能切磋一下吗。”吃完饭后哄睡了妻儿,拏云剑主有些不好意思地找到了姜柚恩。

       “好。”

       手中无剑的姜柚恩三招两式就打飞了“拏云”,一时间场面有些尴尬。

       “咳咳……退步了退步了,”拏云剑主小跑着捡回佩剑,对姜柚恩拱了拱手,漫不经心地转移话题,“师父,我听说南边在打仗?”

       “是。”

       “那等过段时间太平了,我带家里人回师门拜一拜,”拏云剑主笑得很憨厚,像是给家里的长辈约好了过年回家,“把师弟师妹都叫上,热闹点。”

       他话音未落,突然看见师父背上的三把佩剑,神情蓦地僵住。

       “……算了,师父,当我没说。”

       姜柚恩把竹筐里最后一件衣衫给了拏云剑主,对方则反手往里面放上一大包鱼干,师徒就这么告了别。

       “你真不练剑了?”临走时酒剑仙没忍住,看着这个惊才艳绝的年轻人,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以前练剑是为了追上师父,后来到这里磨炼剑意的时候遇到了她……”拏云剑主回头望向自己那个温馨的小家,笑意温柔,“有了牵挂,剑也就不常练了。”

       “挺好。”姜柚恩拉走还要废话的安米诺,向南返还。

       又过了几日,拏云剑主给家里准备好几天的吃食,穿上那套在极北冰原显得单薄异常的衣衫,揣上几个炊饼,对依依不舍的妻儿露出一个憨厚的笑:“放心,只是出趟远门。”

       他不傻,他看得出来师父的心碎和痛苦——师弟师妹们应该都已经不在了。

       既然如此,那就让大师兄给你们撑一次腰。

       那一日的北蛮首都金帐城上空,风云突变,只因为一人攻城。

       没有人能拦住那个从北而来、一副普通渔民打扮的人,敢于贴身作战的北蛮士兵和武林高手轮番上阵,全部死在拏云剑下。

       他在狼主居住的金帐中遭遇了最顽强的抵抗,但也只是出了三剑。

       一剑斩掉精通暗杀隐匿的北蛮细作头领。

       一剑斩掉忠心护卫狼主的金帐亲卫统领。

       唯有最后一剑有些偏,只是斩掉了在王座上瑟瑟发抖的那对刚刚被推上台的孤儿寡母的衣角。

       大概是幼年狼主和阿妈可怜的模样让他想起家里等自己的妻儿。

       一直在黑暗中等待机会的北蛮江湖第一人、也是最后的魔教教主在拏云剑主犹豫的这么一个瞬间,用破开无归剑主护体剑气相同的招数,刺中了拏云剑主的罩门所在。

       浑身浴血的拏云剑主看着那个偷袭得手后远遁的魔教教主一脸轻蔑,即使自己伤势极重:“你就是蛮子的第一高手?”

       “感觉不如师父……一根。”

       拏云剑主狂笑着与这位魔教教主以命换命。

       北蛮武林与魔教传承就此断绝。

       癫狂的北蛮将军调来所有的弓箭手,向着金帐倾泻下全部的箭矢,誓要将这个可怕的敌人永远留在金帐之中。

       已经筋脉寸断的拏云剑主看着画出优美弧线的箭雨,咧嘴一笑。

       “师父,天下第一……也不过如此嘛。”

       须知少年拏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

(6)来世

       之后又过了很多年。

       白衣剑神护佑了中原百姓几十年的太平。

       酒剑仙最后一次来拜访已经垂垂老矣的白发妇人,为她带来了那把蒙尘已久的拏云长剑。

       “米诺,”老妇人躺在床榻上,声音有些虚弱,“你说我的徒弟们傻不傻。”

       “我倒是觉得一个二个死的时候挺开心的。”安米诺握住姜柚恩干枯的手掌,为她整理了下鬓边的白发,“也许是你上辈子欠他们的吧,这辈子轮到你等他们了。”

       “要是天下一直这么太平多好。”白衣剑神看向似乎完全没有变老的酒剑仙,“他们也许能多陪陪我。”

       “放心吧,我替你问过阎王爷了,”安米诺像是在胡言乱语,“你这辈子攒了很多功德,下辈子你会投胎到一个太平盛世,你的徒儿们也是。”

       “哦?他们还学剑吗?”姜柚恩却好像信了这个随口胡诌的说辞,反而追问了起来。

       “太平盛世学什么剑啊,那个时候都不兴学武了,”酒剑仙耸了耸肩,“你就是个喜欢唱歌跳舞缝衣服的小姑娘而已。”

       “徒弟们呢?”

       安米诺看向被老人放在床头的四把佩剑,一个个指着说:“最小的那个,下一世也只是跟你做了一日师徒的倒霉蛋,就那么一天,这个傻子就死心塌地地跟着你。”

       “真可爱。”

       “红颜剑主嘛……她还是喜欢画你的舞蹈,写你的文字,到处给别人炫耀,让别人知道她有一个好师父。”

       “嘿嘿。”

       “拿无归剑的臭小子,也被你一句无心之失伤透了心,”酒剑仙露出一个诡秘的笑容,“不过别担心,他最终是会回来看你的。”

       “回来就好。”

       “拏云剑主,也是会陪你走最久的人。下一世他也有可能因为各种原因不练剑了……不过回到自己的生活也不赖嘛,你说的。”

       “是挺不错的。”

       老人很久没说过这么多话,闭上眼睛休息了很久,突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睁开眼睛看着依然守在床边的酒剑仙,歪头问道:“对了,下一世,你在哪里。”

       “还是一样,一直陪着你啊,”安米诺像是说着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你可别想甩掉我。”

       “好。”姜柚恩最后一次闭上了眼睛。

        白衣剑神仙逝的那一天,天下剑客鞘中的长剑都发出了一声悲鸣。

        她没等到任何一个弟子回山,可她依然笑着离世。

【写在后面:谨以此文献给柚师父和所有unm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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