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侠
算是捡起童年记忆的一点碎片

小时候家门口是个小广场,离最近的幼儿园,小学和初中的直线距离都不超过三百米,那时的机动车保有量还不高,广场上停不了几辆车,只是在放学时间会熙熙攘攘地挤着接孩子的家长和三三两两结伴回家的学生。那时也没有风风火火的建设文明城市,大街小巷对流动的小摊小贩很宽容。这样的小广场显然是小贩的风水宝地,有卖水果的老头,卖油炸小吃的大妈,和路边开报刊亭的老夫妻。
至于我,小孩子怎么可能喜欢在家里呆着,只不过父母都很忙,没空牵着我出门玩,我独自跑远玩久了,回家少不了挨骂,重则挨打罚站,只不过老老实实呆在家里是不可能的,挨骂次数多了我也总结出了规律,父母能接受的活动范围大概就是视线之内,包括喊一嗓子能听见我回应的距离,在这个前提下门口就是我的主要活动场所。
就这样,广场上多出来一个时不时乱窜的小屁孩。有时玩累了还会心安理得的随机霸占一位摊主的小板凳。
早上我往往会在报刊亭里等着,报刊亭取到的并不是一份份排好顺序的报纸而是每张一摞,每天的报纸少则几张多则十几张厚厚一沓,每一份报纸都必须由老夫妻手动排好顺序,然后由阿姨骑着自行车送到每家每户。因为家里订了报纸,我就眼巴巴等着第一份排好的报纸,拿到就自己跑回家(也算减轻阿姨工作量了),坐下一页页认真翻。最开始我并不能认识所有的字,只是看图片也能津津有味,这可是我了解世界的窗口之一,有时候被长辈和父母的朋友看见也会啧啧称奇,“这小人一点点大居然还看报纸“。除了报纸之外,报刊亭里最多的就是各种杂志,上到军事政治天文地理,下到奇闻杂谈鬼故事,只要没有塑料袋封着我也会翻一翻。
最有意思的人还是那位卖水果的老头,记忆中老头身材瘦削,皮肤算不上黝黑只是健康的小麦色,戴着一副圆形镜片的老花镜,靠近马路的那棵树下就是他的固定摊位,树荫下停着他那辆放满各种水果的板车和一把躺椅。
老头喜欢武侠小说,收钱的铁盒子旁始终放着被翻到包浆的书,大概是觉得光看书不过瘾,还会对着玩累了坐在小板凳上的我讲故事。
我倒不是时至今日忘了他讲的金庸还是古龙,而是压根当初也没听进去,只是觉得老头子眉飞色舞的样子很有趣,即使对故事没兴趣也不忍心拍屁股走人,现在想想老头子绝对是个说书人的料。
老头的故事里“大侠“这个词出现的频率很高,那时的我只知道这种角色都非常厉害,大概就像动画片里面的奥特曼。
有一次我问:“怎样才能成为大侠?”
老头:“那当然得会功夫,最好是天下无敌那种!”
我一下子来了兴趣:“那你会功夫么。能不能教教我?”
老头:“那当然了,我会的功夫那可多了,你要是能练成了肯定能当大侠!”
那还等什么当即拜师讨教,第一招:扎马步。
老头:“这扎马步啊,你啥时候能一蹲一天你这第一步就算成了,来和我比比。”
结果可想而知,我好不容易坚持到面红耳赤全身颤抖时,大爷依然面不红心不跳稳如泰山。
梦想着自己天生武学奇才,只需三四天就能飞天遁地揍坏蛋的小屁孩,在第一次练功就输给了年过半百的水果摊大爷。
老头一脸得意道:“我这多少年的功夫了,你当然赢不了,只要你每天坚持练总能成大侠的!”
那一刻他摊位上的那把水果刨子仿佛都闪着绝世宝刀的光芒。
我当然没坚持几天,每天翻完报纸后练扎马步,这种日常对一个几岁的孩子来说还是太抽象了。
后来随着城市的变化,门口的小广场改成了大理石铺的精致人行道,花坛和标准停车位。也不知哪一天起再也没有出现过各路小贩的板车。
最后一次见到老头时,我已经是在初中生了,在陪老爹进一个单位时,传达室里走出一个保安大爷,第一眼只觉得眼熟,倒是老头先认出我来了,当即扎了一个马步,手掌向前推出,摆了个还挺像样的架势,对我笑道:
“嘿!!!小子,练成大侠没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