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海尔四世：裙带统治

青铜学人摸鱼组：巴西尔铜手、青悠闲人、数学九十分、周公浩、伊希莉亚、时雨要

本文翻译自《Streams of gold, rivers of blood the rise and fall of Byzantium, 955 A.D. to the First Crusade》的第二部分，作者为安东尼·卡德利斯（Anthony Kaldellis）是芝加哥大学的古典学教授。 

这些帕拉夫格尼亚人（Paphlagonians）的统治（向我们）揭示了拜占庭权力运作的部分基本事实。而宦官约翰十分清楚这其中的门道，（以此为基础）他精心安排了1034年的权力更替。

 

在圣周的星期四晚上，牧首阿莱克修斯在耶稣受难仪式期间被请出教堂，并被传召至皇宫。当牧首抵达黄金宴厅（Chrysotriklinos）的时候，他得知罗曼努斯已经离世了，当下佐伊要求牧首让她与米海尔完婚。阿莱克修斯对此沉默不语，毕竟现在到处流传着她们的丑闻，更何况根据法律规定，妇女需要在丈夫去世后守寡一年才能再婚。【43】但是国家大事迫在眉睫：帝国的统治合法性在这紧要关头最好还是通过与佐伊的婚姻来保证，而米海尔是她选定的丈夫。米海尔的哥哥约翰向牧首阿莱克修斯贿赂了50磅黄金，又另外给了教士们50磅黄金，就这样，通过典型的拜占庭式务实思想，问题得到了解决。在任何反对势力组织起来之前，宫廷就已经出面宣布这对夫妻成为了帝国新的“合伙人”。谁能反对呢？消息很快就公之于众，而元老院第二天一大早就被召集；他们也承认了米海尔。民众们很高兴自己摆脱了罗曼努斯，并且米海尔还长得很俊俏。罗曼努斯的葬礼举办在星期五，而那一周的其他节日庆典活动又刚好给了新皇帝一个很好的机会去得到民众的认可。这是平息不满情绪和赢得尊重的完美时机。【44】（拜占庭）权力的运作机制可以让无名小卒们成为合法皇帝，而无情的统治机器则能让他们去统治。

 

约翰适当地给那些重要的元老们升职，还向民众们做出让利。政权又一次以慷慨的姿态开启它的统治，只不过后来会缩减。米海尔一家来自帕拉夫格尼亚，这个地方自古典起就有着糟糕的名声，尤其是出自该地的宦官。五兄弟里有三人在婴儿的时候就被阉割了（约翰、君士坦丁、乔治），还有两个年轻人，分别是二十多岁的米海尔和还是青少年的尼基塔斯。他们还有一个妹妹玛丽亚（Maria），她嫁给了某一位斯蒂芬诺斯（Stephanos），还生了两个儿子，即未来的米海尔五世和君士坦丁。这些人都不是什么大地主，在社会上更无名望，他们甚至都没有自己的姓。但是他们都在正确的时间出现在正确的地方。【45】这几个兄弟和他们的妹夫很快就被授予最高的宫廷头衔，那位年轻的尼基塔斯成了安条克的督军，而君士坦丁（侄子）成了塞萨洛尼基的督军。约翰以“orphanotrophos”被人们所熟知，在过去这个头衔指的是孤儿院长，随着时间的推移它更多代指那些在财政上有广泛职权的人。佐伊被置于严密的监视当中，而米海尔由于他的癫痫也不得不待在幕后，因此大部分行政管理事务都交给了约翰。【46】普塞留斯对这位僧侣宦官作了一番颇为正面的描述，一位严格、勤奋的细微管理者。他有着很强的威慑力且善于洞察，但是没有恶意。【47】

 

套用塔西佗的话来说，在拜占庭“帝国的秘诀”就是任何罗马人都可以成为皇帝。登上皇位的权利并不源于你的身世、社会阶级、美德、成就、法律或宗教神话。前面提到的众多宣称的确有帮助（皇帝们的上位），但更多是作为文本上用来正当化夺权的论据。事实上，某人如果要当皇帝，他得从“共和国”内部的各个势力里获得足够的支持，还得考虑到他登上皇位时的具体情况。合法性本质上是“受欢迎程度”的公式，由获取支持和打压异己两个量组成。如果天平向另一方倾斜，这种合法性也很容易失去。约翰暂时做到了让人民满足，就此刻而言已经够好了，而且佐伊还提供了王朝上的纽带。但是，（作为合法性来源）可有比“我刚好在那，皇后喜欢我，我的兄弟是个行政好手”更好的论调存在。同样是在他的亚美尼亚坎庄园里，君士坦丁·达拉森诺斯（Konstantinos Dalassenos）提出了反对意见。据记载，“他大声质问到，既然有那么多出身显赫且优秀的人才，为什么让一个每天收入三便士的平民当皇帝。”很明显，这些话也把其他人的想法给说出来了，所以约翰得谨慎小心地采取行动：他必须遏制达拉森诺斯，但不能引起更多的反对声音。处于上述考虑，约翰精心设计了一个局，皇帝向达拉森诺斯送去了一封保证书，同时附有真十字架碎片、耶稣写给阿布加尔的信（最近复原）和圣母的雕塑。达拉森诺斯应邀前往君士坦丁堡并获得了赏赐，但是他被要求留在首都。他必须得和军队保持距离。【48】

 

当年轻的督军（doux）尼基塔斯抵达安条克的时候，他发现这座城市对他禁闭了大门。当地人杀死了一个严苛的税吏，并要求尼基塔斯宣布特赦才放他进来。尼基塔斯答应了他们的请求，结果他进城后就处决了不少镇民还抓捕了领头的公民们，他们被押送至君士坦丁堡并被指控密谋支持达拉森诺斯（他曾管理这座城市）。约翰迅速逮捕了达拉森诺斯。达拉森诺斯的女婿，君士坦丁·杜卡斯（Konstantinos Doukas）对这违反神圣誓约的行为提出异议，结果也被抓进去了。其他富人也遭到逮捕，他们的财产被充公。情况迅速恶化了。督军尼基塔斯在不久后死去（原因不详），他的哥哥君士坦丁接替了该职位。【49】米海尔四世和约翰明白他们现在需要稳定局势，所以他们在大概1034年或1035年初释放了安条克的囚犯，并做了件自10世纪60年代起就没做的事情：他们指定了一位继承人，准确来说是他们的侄子米海尔（五世），宫廷守卫的队长，现在他被蹿升至凯撒的级别。因为这是王朝的事务，所以佐伊先被说服，她在布拉赫奈的一座教堂中举行了一场对米海尔（五世）的收养仪式。佐伊有着高人气，所以她的支持在这个节点是关键的，尽管普塞留斯声称，米海尔四世出于愧疚已经不再与皇后同床共枕了（他现在都把时间花在与牧师们相处了）。皇帝还向穷人们施舍、建造修道院并参与建设跟麻风病人、妓女和僧侣相关的公共工程。这被看作是他在罗曼努斯统治时期所犯下的罪行的忏悔，但这也是收买支持的一种方式。此外，新凯撒被严格管束，被禁止享受皇家荣誉。【50】整个达拉森诺斯家族在1038年被流放。【51】

 

米海尔四世的很受欢迎，但是他的哥哥约翰遭到了批评。普塞留斯和斯基利察对这一时期的政权的记载各不相同。普塞留斯记载到皇帝积极参与行政，特别是外交方面的事务，而斯基利察则说他（在政治上）无足轻重。斯基利察还对该政权充满敌意，在他的史料里，这段时间充斥着地震、饥荒、冰雹和苛捐杂税。不过也出现了一个很有趣的现象：皇室成员往各省旅行，这可是个新鲜事。米海尔似乎在他统治期间大部分时候都待在塞萨洛尼基，据说是为了向圣季米特里奥（St. Demetrios）寻求治疗的方法（通过朝圣至宗教贤圣的行奇迹地，中世纪的人们相信可以获得拯救或治疗），但也可能有政治上的考虑。我们并不清楚他是怎么做到在那里维持宫廷政治的，这中间还有一个小插曲，皇帝介入了总主教狄奥凡尼（archbishop Theophanes）的事务，因为后者没有在饥荒期间向他的牧师们发放津贴。约翰则在1034年或1035年造访了被阿拉伯海盗洗劫的米拉（Myra，位于吕基亚Lykia），他在那寻求圣尼古拉斯的治疗并同时重建了城市的城墙。凯撒的母亲玛丽亚也在1040年前往以弗所朝圣。而帕拉夫格尼亚家族一直都有一名男性成员在安条克当督军。【52】同时代的一位诗人将这四兄弟比喻成十字架上的三个点和中心：每个人“镇守”都在界限的点上。【53】帕拉夫格尼亚家族张开他们的多只手臂紧绕着帝国。

 

[43]. Laiou, “Marriages,” 169–171.

[44]. Skylitzes 390–393; Psellos 4.1–5.

[45]. See the striking formulations in Aristakes 9.37; Kekaumenos 83.

[46]. Skylitzes 395; Psellos 4.9, 4.16, 4.18; Aristakes 9.38; cf. Magdalino,  “Paphlagonians.”

[47]. Psellos 4.12–14.

[48]. Skylitzes 393–394.

[49]. Ibid. 395–397; Psellos 4.22, 6.12.

[50]. Skylitzes 397–398; Psellos 4.17, 20–25, 31–37; Aristakes 9.38.

[51]. Skylitzes 404.

[52]. Aristakes 9.38–39; Skylitzes 402, 408 (Thessalonike); 396–397 (Myra), 408  (Ephesos); archbishop Theophanes: Kedrenos v. 1, 518–519.

[53]. Christophoros Mytilenaios, Poem 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