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Ⅱ篇第三十八章.

       高耸的城门外排了很长的队伍，从四面八方而来，一眼望不到边际。

       或是载货想要进城售卖的商贩，抑或是专门慕名而来参加一年一度北境王族的演讲的旅客。

       两个王子都已过世的消息早就传到了北境的每一个角落，北境之王后继无人，同样就有许多势力对这个王位虎视眈眈，因此城门口的守卫要比平时多上数倍不止。

       进城的通道口被分成了五个，用以分流，每一处都要对车上的货物以及人员进行仔细地检查。

       而靠近城外湖边的最后一处入口，数位穿着近卫甲的狼兽人尽职尽责的检查者来往的马车和人流，他们毛色不一，其中的黑狼兽人最为高大，肩部铠甲上的纹路也多了一抹金色，似乎是这几位中衔位最高的。

       “停下，例行查验！”

       他抬起粗壮的手臂，胳膊上的疤痕隐约露出，手持长矛拦下了下一辆马车，待他走近了看，却发现骑马的却是一只年幼的犬兽人。

       他皱起的眉头好似能夹死一只苍蝇，心中也不免疑虑，究竟是哪位父母这么不负责任，居然让一只幼兽带在马背上，这么拥挤的地方，若是马匹受惊，幼兽很有可能会受到伤害。

       他走上前去，尽量让自己低沉的声音听起来和蔼一些。

       幼兽低着头，攥着手里的缰绳，没有看他。

       “小朋友，你的父母呢？是在车上面吗？他们为什么让你来骑马呀？”

       黑狼兽人摘下了自己的头盔，露出头顶两只带伤疤的耳朵，随着俯下身去而微微耸动，尽量让对方和自己保持在同一个高度。

       下一秒，幼犬抬起了头，他的声音仿佛带着魔力，瞬间让黑狼兽人失了神。

       一抹紫光在犬兽人的眼底闪过，他脸上带笑，声音听起来软软的，给人一种完全无害的错觉。

       “哥哥，你不记得楠楠了吗？”

       “楠楠车上什么都没有，不信的话哥哥可以检查一下……”

       黑狼兽人僵直在了原地，紫色同样在他的眼底落下痕迹。

       他的同伴们想上前搜查，却被他有些僵硬地拦了下来。

       “这辆车……我来查，你们去排查后面的，今天人很多，不要放过任何细节。”

       他的同伴们明显愣了一下，但黑狼兽人平日里在军队中的口碑不错，所以他们也都选择相信他，往后面的队伍走去。

       黑狼兽人将这辆马车带到一边，掀开了后斗的粮草，而这辆车原本的马车夫，正躺倒在一堆干草下昏迷不醒，偏偏黑狼兽人就跟瞎了似的，明明人就在眼前，潜意识里却依旧认为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他将粮草盖上，来到马车前，直接掀开了门帘，内部压抑的气场瞬间让他感到两眼发黑，窒息感扑面而来，可即使如此，在他的眼里，马车内部空空如也，任何异常都能够被他自我合理化。

       里尔玩味地看了眼近在咫尺的黑狼兽人的脸，硬朗壮汉的形象让他来了兴致，他挑起嘴角，收回了自己的龙威，用魔能在对方身上做了标记，视线还不忘向着对方穿着铠甲的下半身看去。

       如果他还会回来的话，不介意和这位小狼崽子共度美好的一夜。

       门帘被放下，黑狼站得笔挺。

       “你们……可以走了。”

       车轱辘转了起来，在黑狼的身边留下一阵微风，等到马车消失在了繁闹的城内，黑狼兽人才回过神来，眼中的紫色瞬间变得清明，可他却不记得刚才发生的一切。

       “诶？我……”

       他挠了挠后脑勺，心上像是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脑袋昏昏沉沉地往回走着，到了自己原来的岗位，同时也听见了自己的几个同僚们面露惋惜地聊着什么。

       “白岚将军已经走了一年了吧，听说陛下要将演讲上念悼词，可明明连尸体都没有见到。”

       “别多想了，落在萨撤那帮狗日的手里，还想要留个全尸吗？”

       “你就不能盼点好的？”

       “你以为我不想吗？我跟白岚将军是同一批入伍的，他没有任何王公贵族的傲气，和我们同吃同睡，我们冒雨在外面丛林里训练的时候，遇上了泥石流，我被砸伤了腿，还是将军亲自将我背回来的。”

       说这句话的是一只灰狼兽人，他的大半张脸都被头盔遮住，却依旧能看见眼中的泪光，声情并茂地讲述着那次危险的遭遇。

       直到黑狼来到他的身后，小团体才悻悻散去，最后还不忘多嘴了一句。

       “明明大殿下英勇无畏，可惜确有那么一个嚣张跋扈的弟弟……”

       “诶！要叫人家二殿下……”

       “怕什么，反正人也都没了，若只有二殿下离世，我可一点都不会心疼……”

       “小心你的嘴，怕是不要命了……”

       “……&*￥#@”

       黑狼军官对卫兵们的谈话不置可否，望着眼前绵延到视线外的队伍，马匹的喘息声和人们的喧闹逐渐掩盖掉了那些闲言碎语，但白岚这个名字还是在他的心底泛起了不小的波澜。

       他叹息一声，在冷空气中吐出一阵白雾，没过多久也动身再次投入到工作中，让疲惫感淡化自己心中的不适。

       而小灰狗楠楠驾驶着马车进入城门后，便随便找了个每人的小巷子停了下来，将昏迷的马车夫塞回车内。

       一下车，王子渊便被城中繁华的景象震惊到了。

       梅塔威尔与萨撤接壤，自然对于兽人的态度偏向于消极和歧视，自幼王子渊对于北境这一兽人掌权的土地的印象，便是“蛮荒”和“原始”。

       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大街上都是因为战争而流离失所的难民，四处都有抢劫和杀人等恶性事件的残酷社会。

       可分明眼前蓝白色的建筑群错落有致，广场、教堂、酒馆等场所，相较于梅塔威尔绽花节时的繁华程度都有过之而无不及，唯一的区别，便是这里的居民，百分之一百都是由兽人种族构成的。

       青色的石砖路干净整洁，街道两旁的吆喝声此起彼伏，王子渊站在一处幽深的小巷中，如同一只仰望着井口的青蛙，艳羡着多一寸外面的美景。

       他杵在原地良久，才遏制住了自己向外走去的脚步。

       “北境和我想象中……不太一样……”

       王子渊木然地说道，换来的便是里尔一声不屑地嗤笑，身后的尾巴微微摇动。

       “别用这样的语气在我面前说话，会让我觉得你是一只没见过世面的乡里鳖。”

       这条黑龙，总能用自己精湛的毒蛇技巧将话题聊死，但白老虎却并没有因此而恼火， 某种程度上来说，对方并没有说错什么。

       毕竟没有亲眼见过而就轻易下定论，也是因为他自己目光短浅了。

       人不可貌相，城市亦是如此。

       就如同某位表面光鲜亮丽的大主教一般。

       小灰狗楠楠又发挥了自己低存在感的特征，帮忙将大狮子搬下车后便没了声响，不知道在想一些什么。

       其实看这条不起眼的小灰狗熟练地使用自己的能力将城门守卫拉入幻境时，王子渊是带有一种羡慕的心理的。

       他的生命正当风华正茂，但兽人的一生太过于短暂，想要在炼金和魔法造诣上走得更远，时间是必不可少的，而魔族就拥有着悠长寿命，有时候长到就连他们自己，都被这时间的牢笼囚禁着，无法自我解脱。

       王子渊转头看了眼还在昏迷中的大狮子，对方的眉头皱起，可能是因为做了噩梦，但相较于王子渊所熟知的大狮子那糟糕的睡相，如今的他却是出奇的安稳。

       他看着对方的脸，不禁出神。

       大狮子便是魔族，自己也只不过是他生命中的一叶小舟，匆匆掠过，千百年后，便不再会留有一丝痕迹。

       王子渊握紧了拳头，心中的焦虑在那一刻像是被点燃的火焰。

       而对于“贪婪”极度敏感的里尔，也在此刻的他身上嗅到了一丝熟悉的味道。

       他挑了挑眉，没有戳破，静等对方主动开口。

       “你知道，那个女人说的‘铜笼’是在什么地方吗？”

       白老虎的嗓子有些干涩，声音也显得有些苍白，他局促地握着自己的虎爪，尾巴在身后焦躁地甩动着。

       当时莉莉安对于大狮子的态度王子渊便觉得很不对劲，像是他们很早便相识一般。

       可明明大狮子看向莉莉安的眼神却完全没有任何“熟人相见”的味道，当初自己和大狮子在梅塔威尔的地下空间初见时，对方甚至只是一个飘在半空中的魔能团，就连魔王都能够证实，当时的大狮子正处在魔族的幼年时期。

       他有太多谜题需要去解答，莉莉安口中的那一处从未听过的地名，似乎便是突破口。

       但很可惜，里尔耸了耸肩，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纵使里尔生前作为巨龙云游四海，几乎将异世界各处劫掠了个遍，也几乎没有听说过有哪一处叫做“铜笼”的地点。

       要么这就是一个捏造出来的莫须有的地名，要么这就是一个不出名到空有一个名字而几乎不为人知的鸟不拉屎的地方。

       里尔当然不会觉得疯女人会随便瞎编一个地名来诓他们，毕竟那时的她行为的确十分可疑。

       但不论怎么讲，他逃出来之后，暂时也不想再去找那个疯女人的麻烦了，自找不痛快的事情，还是少做为妙。

       他再次将小灰狗轻轻提起，朝王子渊怀里丢去。

       楠楠发出一声惊呼，落在王子渊的肩膀上，身后是里尔标志性的假笑。

       “小狗崽子先交给你们了，难得来一趟北境的都城，我要去风花雪月一晚。”

       “咱们就此分道扬镳。”

       不等王子渊再问更多的问题，黑龙巨大的身影便融入了身后建筑的阴影中，转瞬间，便没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