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我心——《追忆》续79
作者的话:今天是大家鼠年的最后一个工作日啦!(开心!开心)答应过年前会更一章。谢谢大家一直以来都耐心等待我的龟速更新。提前祝大家牛年大吉,日日是好日。

第七十九章
茶盏轻扣,凝香殿内茶香弥漫,茶镬在风炉之上飕飕作响,梅娘呆呆地盯着镬中泉水由蟹眼转为鱼眼再彻底地翻沸起来,然而却久久未见梅娘舀汤烹茶。

“公主?”贴身宫婢容汐轻声唤道。
“......”
见梅娘似乎没有听见,容汐微微倾身,靠近梅娘耳边,再次稍稍提高了声音提醒道,“公主,水老了。”
“啊?”梅娘回过神来,果见泉水已过三沸,不可再用,垂下眼眸,低低一叹。
“公主,有心事?”容汐关切地看着梅娘问道。
心事?有吗?
梅娘自己也不清楚,起身离开茶案,心若不静终是辜负了那盏香茶。
“白公子今日怎么还没有过来?”容汐笑着向外张望了起来。
“也好。他总是这么堂而皇之地进进出出。终会惹人非议。”梅娘行至桌前,缓缓坐下,单手拖着下巴,愣愣地看着香炉之中的青烟袅袅。
容汐闻言,收回了目光,不再作声,只是静立在侧,垂眸而侍。
“容汐。”梅娘的声音轻轻响起。
“公主。”容汐应道。
“你觉得表哥他人怎么样?”梅娘回眸,看着容汐问道。
“奴婢不敢妄加品评。”容汐垂眸道。
“怎么?你我之间什么时候也开始生分起来了吗?”梅娘的眼中掠过一丝幽怨。
“奴婢不敢,奴婢自跟随公主以来,公主一直待奴婢如姐妹,从不把奴婢当作下人,这是奴婢几世修来的福分。”容汐闻言,连忙跪下道。
“谁又让你跪下了?起来。”梅娘微微蹙眉,拉起容汐道,“倘若连你也不愿意和我说说心里话,那我在这宫里就真是没有再可以交心之人了。”
“公主,您别这么说,您有太后啊,奴婢看得出,众公主里,太后最疼您,不然太后也不会将禁宫行走的令牌赐给白公子了。”容汐起身,却依然蹲着身子,仰望着梅娘安慰道。
“唉。是啊。母后对我和表哥实在是太过宠溺了些。”梅娘长长一叹。
“奴婢听说,此令牌除了展大人有一块以外,就只有白公子了。如此殊荣,奴婢也就只见过这么一次。”话方出口,容汐便想给自己一个嘴巴,好端端的,提什么展大人。
梅娘勉强一笑,她当然知道太后为何会赐给白玉堂令牌。除了堵住悠悠众口和避免白玉堂一个不小心被当作刺客抓起来以外,她当然更希望白玉堂能让她彻底忘了他吧。
容汐见梅娘闷闷地,为了逗她开心,便笑着对梅娘道:“公主,您是不知道,自从白公子开始频繁地进出我们凝香殿,殿外的小宫娥们忽地就多了不少呢?”
“哦?为什么?”
“还不是因为白公子。想他本就仪表不凡,又经常弄些新鲜玩意儿讨您的欢心,只要您喜欢,天上的星星也会摘了来给您吧?”容汐指了指廊檐下挂着的一只鸟笼,“您瞧,那只金丝燕,不就是您的一句话,他就呼啦啦在御花园里追了好久才为您捉到的吗?方才公主您问奴婢,觉得白公子如何?奴婢斗胆以为,若论对公主您的好,世间男子再无人能及。”
偷偷觑了觑梅娘的神色,容汐继续道:“试想,像白公子这样俊美又窝心的男子,怎能不让这些小宫娥们芳心萌动?”
芳心萌动?
梅娘放远了眸光,如果可以选择,梅娘宁愿也选择如小宫娥一般,远远看着就好,小心藏着就好,芳心萌动一下就好。
抬眸看向笼中的金丝燕,梅娘忽地站起身来,快步行至廊下,打开了笼门。

“公主。”容汐一愣,她不料梅娘会有如此举动。
笼中鸟儿一惊,上下窜了窜,愣了半晌,跳至门边又试探地停了良久,方才扑棱棱扇了扇翅膀,飞走了。
“他就是这样,对我太过好了。好得让我有些喘不过气来,我真的很怕。我怕我会一不小心就伤害了他。那样的话,会不会天理难容?”望着空空的鸟笼,梅娘垂下眼眸,讷讷道。
“公主......”容汐的眸光微微一颤,她不忍心见到梅娘如此失魂落魄的样子,轻叹道:“您......您始终还是放不下展......”
“梅娘姐姐,听说展......展护卫已经醒了,太医也已经复旨了是吗?”玲珑风风火火赶来,进门便径直走到廊下,拉着梅娘急切问道。

看着秀眉微蹙的玲珑,梅娘先是深深吸了一口气,将她轻轻拉到桌边坐下,才微笑着拍了拍她的手,道:“是。皇兄还赐了药,让姐姐送过去了。”抬眸看了一眼容汐,容汐会意,屈膝一礼,领着众宫人退了出去。
“春妮姐姐也真是的,都不带上我。”玲珑撅着嘴嘟哝道。

梅娘给她倒了一杯茶,笑道:“带上你?带上你干什么?还嫌展大哥那里不够乱?”
“我又不会去添乱。”玲珑争辩道。
“你去了就是添乱。”梅娘挨着玲珑坐下,斟了一盏茶,轻抿一口,浅笑道,“一个太平公主就够展大哥头疼的了。再加上你这雀鸟般叽叽喳喳的安乐公主,怕的是展大哥就真不得安乐了呢。”
“哼!梅娘姐姐,那你可就太不了解展大哥了。”玲珑调皮一笑道:“头疼?他不让别人头疼就不错了。”

梅娘有些诧异地看着玲珑。
玲珑凑近梅娘,压低声音道,“我告诉你,你可别告诉母后和皇兄哦。”
梅娘点了点头。
“更不能告诉包大人。”
梅娘再次点了点头。
“告诉你哦,当年在荥县,我和小七被逼无奈,去到许云彪的家里,偷了他的银子,本想效仿江湖侠士劫富济贫,却不曾想惊心动魄地吓个半死,刚逃出了许家,就被展大哥抓了个正着,他笑着叫我们“小贼”,还说要抓我们去见县太爷,为了掩护小七,我就拔出父王留给我的宝剑,准备和他拼了,结果却被他徒手缴了去,一眼就看出宝剑不同一般,便压下了宝剑,一直追问我剑的来历。我不说他就不还,我说了他又不信,气得我直跺脚,他反而笑着对我说,要是我哭了,他也许就会心软还给我。梅娘姐姐,你说说,这样的展大哥是不是真的让人恨得牙痒痒?说实话,那时候我真觉得他就是个强盗头子呢。”回想当年,玲珑不由得嘴角上扬,浅笑起来。

“他呀,其实就是嘴上吓唬吓唬我们,却从未真的为难我们。后来,我听说,倒是他自己没忍住,直接闯入那只许米虫的内室,许米虫的宠妾大骇之下称他为“强盗”,他竟然说:“我不是。你的男人才是。他才是心黑手辣,杀人不见血的大强盗”。”玲珑站起身,开始给梅娘演起来,“然后,展大哥又怒斥许米虫是个“没心没肺没肚肠的狗东西”,大灾当前却哄抬米价,无异于敲灾民的髓,喝灾民的血。接着青峰长指,叱许米虫死有余辜,可惜了他的血会污了他的宝剑,吓得许云彪连连求饶,答应平价售米,怕那只米虫反悔,展大哥还削了一缕他那娇滴滴妾室的头发以示警告:若不照办,必将取他二人的狗头,以祭奠饿死的灾民。最绝的是,第二天,展大哥他啊就那么笑意盈盈地出现在云记米行的门口,悠哉地抱臂看着许云彪平价售米。哈哈哈,梅娘姐姐你是没看见,那徐云彪的鼻子都气歪了。”


哈哈哈哈地拍着桌子,玲珑挑眉问道:“梅娘姐姐,现在你知道了吧。像这么个精豆子般的展大哥,怎么会因为春妮姐姐而头疼?”
“哦?”梅娘若有所思起来,她的确从未见过这样的展昭,展昭在她面前似乎一直都温文尔雅,彬彬有礼,无论她的身份是那个最开始的村姑还是后来的公主。
“这么说来,若不是因为那把宝剑阴差阳错地被展大哥得到,可能你现在就不会在我这儿一个劲儿地夸他了,对吧?”梅娘睨着玲珑,笑问道。
“我......哪有?我说得都是事实啊。”玲珑莫名就红了脸。
看着有些窘迫的玲珑,梅娘忍不住轻笑。
放下手中茶盏,梅娘站起身来,转身走到案几边,取过一个食盒,放到桌上,缓缓打开,道:“可是,你要知道的是,你春妮姐姐却不同于别人。你可知“一物降一物”?”
“哇,是桃花白玉糕!”玲珑一见食盒里的点心,顿时眼中放光,“宫里都还没开始做呢?姐姐哪里得的?”
梅娘只是笑笑却没有回答。
“哦,我知道了。是白玉堂。”将桃花白玉糕覆过来,玲珑果然见到遇仙楼的印记,笑着挤到梅娘身边,用胳膊轻轻碰了碰梅娘,道:“梅娘姐姐,说到“一物降一物”,似乎白玉堂这一物,早就被梅娘姐姐降得死死的了吧。满京城里,只有遇仙楼的点心会在宫中御厨之前吧?这心思,这银子,我的姐姐,你这福气呀......啧啧啧。”

“你就吃你的吧。桃花酥也堵不住你的嘴?”梅娘拿起一块桃花白玉膏塞到玲珑嘴里嗔道。
“唔......”玲珑满意地吃着嘴里清香甜糯的桃花白玉膏,笑道:“堵得住......堵得住......”
孟春妮背对着展昭默不作声。
房里变得很安静。
展昭见春妮不理他,也不打算主动招惹,轻轻笑着,转身取下挂在木桁上的外衣,准备穿上。
忽地转过身,孟春妮冲到展昭身前,一把夺过展昭手中的衣服,杏目一瞪道:“你就不能让人省点心?躺回去!”

展昭先是一怔,见春妮涨红了一张俏脸,眸中莹莹泛出泪意,忙笑道:“是。臣,遵旨。”

没有意料之中的生气和发难,孟春妮只是垂着眸,将展昭的外衣重新挂回到衣桁之上,转身从袖中拿出一个精致的锦盒,取出一颗药丸,倒了一杯水,行至床前,只是看着手中的药丸和杯盏道:“这是归元丹。皇兄言道:‘展护卫失了那么多血,若不及时补益终是伤身’。便特意让我带了来。”
“多谢圣上。”展昭拱手谢恩。
话音散去,整个屋内忽然便又安静了下来。
一直佯装大气的孟春妮终究还是忍不住蹙起了眉,将杯盏往展昭手里一塞,沉了声音道:“伸手!”
“......”
顺从地伸手。
将药丸放到展昭手中,继续沉着声音道:“服药!”
“......”
顺从地服药。
接过杯盏,孟春妮依然垂眸不看展昭,将杯盏放回桌上,方才回身。抬眸间却撞见盘膝坐在床上之人,正眼含笑意地看着她,见她终于肯看向他,便晶亮着眸光道:“这副耳环果然很衬你。”
“你......”春妮猝不及防地被哽住,下意识摸了摸那对天青碧的耳环,刷得红了脸,连忙背转了身,一肚子气莫名便没了踪影,却依然嘴硬:“展昭,你......你少来!我可不吃这套。”
赌气似地摘下耳环转身丢向展昭,道:“还给你!”
展昭抬手稳稳接住,轻笑不语。
“哼,你拿去送给那位召靖公主好了。”
“嗯?”展昭一愣。
“哼,你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她是个女孩子。”春妮“噔”地一声坐到了桌边的凳子上。
“知道。”展昭答道。
“知道?”春妮闻言,撅着嘴,拧紧了眉,“那......那你也知道她还是个大美人了?”
“应该是。”展昭依然淡淡地有问必答。
“你......你竟然说她是个大美人!”春妮很生气。
“难道不是?”展昭继续淡淡地反问道。
“这......”春妮语塞,垂下眸光,撅着嘴道:“是,她的确是很美。”

孟春妮不得不承认李宁令很美。因为那是她亲眼所见。
那日,召靖公主垂拱殿面圣,几乎整个皇宫都盛传着召靖公主的美貌。玲珑颠儿颠儿地跑来,硬要拉着她和梅娘到垂拱殿去“一睹芳容”,一边走一边嘟囔道:“我就不信了,什么佳人儿如此邪乎,我们姐仨虽算不得国色天姿,但这后宫的娘娘们总能称得上艳压群芳了吧,我今天倒要见识见识。”
直到三人远远看见一袭紫衣飒飒,一路上叽叽喳喳地玲珑才猛地住了声音。
原本凝重的紫,被李宁令着得惊艳,更衬得她尤为白皙,五官玲珑精致的她,透着清泉般的轻灵与明快。仲春暖阳正打在她的长睫之上,浓浓的阴影也掩不住洒落于眸中的金光灿然,顾盼之间,全无柔弱骄奢之气,倒有一丝如男子般的笃定从容,让她的美自有一番旁人不可及的飒爽。
一时之间,晃花了人眼。
女孩子天生会嫉妒比自己生的好的女孩,孟春妮也未能免俗。
“那你......那你......那你是不是......是不是......”春妮垂眸绞着她身前的宫绦,欲言又止。
“我是不是什么?”展昭微微挑眉,故意继续追问。
“你是不是该把这对耳环送给那位大美人?人家戴起来一定比我好看。”孟春妮别开视线,背转了身去,气哼哼地大声说道。
展昭不由得就笑起来,正欲开口,却忽觉一线锐疼猝然自被封住的冲脉而起,直穿肺脉,清晰且不及防备。
饶是展昭平日里忍耐力再强,也不禁呼吸一滞,紧紧咬住牙关,半天没能缓过气来。
良久没能听见动静的孟春妮转过身来,正撞见展昭面白如纸,额上一片水色,大惊之下,扑了过来,扶住展昭,话未出口已然哭起来:“师兄,你怎么了?是不是碰到伤口了?很疼是不是?你说话,求你。都是春妮不好,没事跟你置什么气?春妮错了,你不要吓春妮好不好?”

直到此时才渐渐缓过气的展昭,连忙对春妮摆摆手,低低道:“不要哭......别担心。我没事。方才......是不小心碰到了伤口。”
“你......明知道自己有伤,怎么还这么不小心!”春妮抹着眼泪,想到方才展昭的模样,心疼莫名。
“好了好了,没事了。以后会小心。”展昭笑着替她拭去不停滚落的眼泪。

望着无论遇到什么情况,都会第一时间安慰她的展昭,春妮忽地一愣。
......
“展某执法,九死一生......”
展昭曾经早就告诉过她。
“春妮愿助大哥一臂之力......”
当时的自己真是傻得可怜。在添乱上她倒是的确每次都助了一臂之力。
抓起被角,捂着脸,春妮忍不住呜呜地放声大哭起来,她要选择展昭就意味着要勇敢地面对一切。包括随时会彻底失去他。
道理,她都懂,但她不要。
真当残酷地现实一次次摆在面前之时,孟春妮才发现她自己根本就做不到。
“怎么还像小时候一样喜欢抱着被角哭?”展昭无奈地将被角拉下来。

春妮红着一双泪汪汪地大眼睛认真地看着展昭。
那一次抽魂夺魄的痛,她不要再体验第二遍。
她不要勇敢,勇敢太难也太残忍。
“展昭!”春妮一把拽住展昭的胳膊,攥得很紧,是命令更似哀求,“你绝对不许死在我的前面!”

展昭闻言一愣,旋即柔和了眸光,纠正道:“叫师兄。”
“师兄。”春妮的声音几近央求,“你答应我!”
“好。”展昭应道。坚定且宠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