蜕变
蜕变 “嘿,大海哥你看!”村长王大海顺着徐冉的视线看去:田埂上的杂草刚刚冒尖,循着春天的气息在满是朝气的黄色里倔强生长;成片的的果树从山脚奔向山顶,在一半的路途中,跃过生机勃勃的村庄,直逼山顶……天空只剩一抹残阳,徐冉马上就要去县里工作了。 五年前,这里是穷乡僻壤,是县里贫困村名单上常出现的名字:大坝子村。村民何海生第一个嗅到外出务工的机缘,成为村子里少有的“富人”。众多青壮年看到何海生的“发财”,纷纷效仿,结果导致村里劳动力大量外流,代际贫困愈发突出。 2016年5月4日,大坝子村迎来了一位“贵人”:徐冉——年轻的大学生村官。村长带着村民们在村口迎接他。“这小伙生的真俊呐!”“长得可真正派”。循着声,我看到来人浓密的眉毛叛逆的稍稍向上扬起,长而微卷的睫毛下,有双像朝露一样清澈的眼睛,鼻梁高挺,皮肤白暂,穿着件白衬衫从旧耕地机上跳了下来。我觉得他不像是个干实事的人。 “大家伙儿好,我叫徐冉,是新来的支书,大伙儿可以叫我‘小徐’。”徐冉看到来人皆是“黄发垂髫”,露出一丝惊讶与感慨。 村里的几个年轻小伙帮忙抬着几个大箱子,徐冉在众人的簇拥下,左右打量着村子来到了自己的住处:一座古旧却一尘不染的楼房,屋内家具陈旧却一应俱全。徐冉顿时察觉到:这是全村最好的房子,家具似乎也是村民们一件件凑出来的。我看到徐冉的眼角泛着微光。 “大伙你们……你们……不行,我不能住在这,我来这是响应国家号召帮助大家脱贫致富的,不是来这享受生活的!”徐冉说完就拼命往外闯,众人把他拦了下来。 “爷爷说咱们新来的村官有本事,将来可以让咱住上大楼房,看上大电视,过上好日子。”一个稚气未脱的小孩尖声叫道。 “小徐小徐,你别着急,我们相信你才特意给你留的,你必须住这,不然我们可跟你急!” “就是就是,你就住下吧。”村民们响应着村长,徐冉这才住了下来。 徐冉刚来那会,每天都在走访村民,了解各家各户的基本情况。而我作为他的方言翻译则时常跟着他。 一个月后,徐冉召开了第一次村民大会。 “大伙们好,我从村长那里得知咱们村共有67户256人,经过我一个多月的走访调查,对咱们大坝子村有了基本的了解,整理出了一些问题。” “首先,咱们的修路项目申报了好几年都还没动静,咱们的路是最重要的,必须最先解决。” “其次,咱们村大多数青壮年都外出务工去了,咱们的油菜、大米没人经营也没人谋销路。” “然后,咱们没钱没资金,很多东西咱们建不了,所以必须找投资。” “……” 徐冉还没说完,我就想:这些问题前几任村支书说得我耳朵起茧。 天渐渐破晓,大地朦朦胧胧,笼罩着银灰色的轻纱,太阳似乎要升起了。 “小徐,早去早回!”村长的喊声划破寂静,打破我刚梦上的富裕日子。我翻身下,看到徐冉急匆匆的跨上旧耕地机。 我和往常一样,平平淡淡度过了好几天。 “大伙儿们快来村委会,小徐有好消息要告诉咱们!”广播里传来村长激动的声音。 “咱们马上就能开始修路啦!”村长旁边,我看到一个疲惫的身影:裤腿因为泥巴路粘上了斑斑点点的黄,白衬衫也被汗渍染的变了颜色。徐冉脸色苍白,眼中肉眼可见的带着许多血丝,嘴唇因长期干燥而裂开了口子,头发乱糟糟的耷拉在额头上。但这些似乎不能掩盖徐冉上扬的嘴角而表现的激动与开心。 “大伙儿们,我们能修上路啦!国家几个月前发了红头文件,将在全国范围内展开脱贫攻坚,还提出了‘要想富先修路’的指示,这路党和国家免费帮咱修!”他一定吃了不少苦吧。 夏天的中午晴空万里,炽热的阳光经斑驳的玻璃错落有致的洒在桌上,许多纤细的尘埃在空中凌乱的飞舞。 “嘿咻,嘿咻,大伙再加把劲,只有最后一公里咱们的路就铺好啦!” 徐冉用自己的旧帽子抹了一把额头上细密的汗珠,黝黑的脸庞反射着刺眼的太阳光。 “小徐,你去歇会吧,这些天天天带着我们顶着大太阳干,可别累垮了。” “没事,我年轻有劲着呢!大海哥不用担心我。”话音刚落,徐冉就吃力的推着手推车将混凝土往高处运,村长赶快上去帮忙。 当我的自行车轮胎你在那么容易坏时,当下雨天再也不用担心道路泥泞时,路修好了! 河两岸已有嫩绿色变为深绿的河柳,抚动着生的柔软的枝条,倒映在河面上,使河水也染上绿色,一河翡翠在向东奔流! 记得那年快除夕的时候,村里的青壮年都陆陆续续回了家。我就迷惑地看着徐冉一会走进这家一会又急匆匆的赶往下一家,都不见歇脚的。尤其看他去“村富”何海生家的次数最多。 春节代表亲情团聚,而对于大坝子村的村民来说,春节是分离,是不舍。春节一过,没有了鞭炮的喧嚣,有的只是人去楼空的冷情。我看到离开的人红着眼眶三步一回头,我听到年幼的孩子嚎啕大哭,感受到空气中的凄凉。 “开工喽!”我正迷惑着呢,就被这一声喊惊回了神,我抬头向窗外看去。 看惯了风吹麦浪,听惯了三伏蝉鸣,我还是更喜欢这框在窗里的春天。柔媚的春光带着略带甜味的风抚过刚冒尖的草地,天空中打翻了绿色的墨瓶,染绿了山头田埂。那粉色的艳霞是桃花,那白色的棉团是梨花。一切都是那么活泼,那么生机勃勃! “还是人多热闹啊!这才像个村子的样子嘛。你别说下徐可真有本事,能让咱们村那么多年轻小伙们放下背囊看留在村子里。” “三爷你是不知道,这小徐他机灵着呢,他知道我是出去打工的领头羊,前些日子天天往我家里跑,给我做思想工作,说他有其他办法带领咱致富。刚开始我还不信呢,结果这小子拿出了撒手锏,那可是国家的红头文件呐上面清清楚楚的写着党和国家要帮助咱致富呢。而且小徐还是党员,我相信我们的党,相信我们的党员!” “所谓‘射人先射马’,这小徐做通了你的思想工作,你都不出去了那谁还出去呢。” “大伙儿再加把劲,干完这一娄咱就回家吃午饭!”村长高亢的声音在原野上回响。 徐冉的影子越拉越短,直到看不见。 “村长,你说大家伙们信不信任我?”大海吐了一个烟圈,眯起眼睛笑了笑。 “冉哥,冉哥,我爸让我叫你去我家吃饭,我妈给你炒了我馋了好久的腊肉呢!” “不行,冉哥今天必须去我家吃饭!” “不行,得去我家!” “……” 孩子们越聚越多,争的面红耳赤,就差打起来了。村长迷着眼,“这不就是最好的回答哈哈哈。” 我不是很明白徐冉为什么要修这条沟渠。 虽然已是开春,但呼啸的春风还是带着几丝寒冷。 “支书,这渠实在太湿了,里面渗出来的水冰凉刺骨,要不咱等回暖之后在继续挖吧?”一个村民指了指已经进行了三分之一的渠。 “不行,等会暖咱可就来不及了,一定得在插秧之前把它挖好!”徐冉眉毛一挺,毫不犹豫跳到了渠底,渠水很快没过了他的脚踝。大伙见支书都垂范了,那哪还有抱怨、偷懒的道理,争先恐后干了起来。 “冉哥,我哥说你刚来那天差点没给他累死。他当时看着你带着几个大箱子,以为里面是衣物呢,就争着给你搬,结果他回家休息了好一阵才缓过劲来。”我看着徐冉扎着绷带的脚趾又看了看简单整洁的房间:床头书桌上放着一摞摞的书。有外国的名著《罪与罚》、《基督山伯爵》,有国内大家莫言的《生死疲劳》,还有一些我看不太懂的叫什么《共产党宣言》、《资本论》、《新时代农村建设》等各种各样的书。 每天晚上当徐冉有空的时候,他的家里总是挤满了孩子,有时候甚至大人也有。大家认真的听徐冉讲《水浒传》里的快意恩仇,《西游记》里的妖魔鬼怪,《三国演义》里的逐鹿争锋。我尤其记得他讲的一个故事,现在仍旧记忆犹新。 “大家看《西游记》都知道孙悟空大闹天空的时候那么厉害,整个天庭都打不过他,怎么他在取经路上战斗力越来越弱呢?”大家面面相觑,“那是因为孙悟空他成熟了,他明白了人情世故,懂得了什么是圆滑处世。白骨精没背景孙悟空就直接把她干掉,而玉兔精,金、银角大王怎么就死不了?因为他们天上有背景。”我当时听得半知半解,直到现在才勉强明白其中的含义。 当一片片金色的花海变成颗粒饱满的籽时,当村民们笑眯眯的看着黑亮亮的油菜籽时,引水渠修好了! 我们村一直是栽种水稻和玉米的,只是夏天水稻缺水,秋天玉米受涝。不是水稻因干旱而干瘪就是玉米因水淹而枯黄,这也是村民外出务工的重要原因。我突然明白了徐冉修渠的目的。 当清澈的河水顺着沟渠流入稻田时,我看到金黄的稻穗低头;当玉米地里的水顺着沟渠排出时,我看到饱满的玉米棒。 缕缕炊烟自烟囱窜出,朵朵白云在天空飘转。太阳的光多么耀眼! 一天,村子里的大柏油路上停下了一辆亮闪闪的汽车,车里的西装径直往村委会走去。 我听到一声响亮的鸣笛。 “大家伙儿,快来村委会,咱们有事情要商量!”不一会,村委会里挤满了各家的汉子。 “大伙们,现在国家的政策越来越好,越来越倾向于咱们老百姓,我们哪有不富的道理呢?现在县里专门给咱们找了投资商,投资建设养殖场,大伙们举手表决 咱们少数服从多数,看咱这养殖场是建还是不建。” “村长村长,我们想听听小徐的意见。” “对对对!” “好好好,那小徐你来说几句。” “大伙儿们好,这投资建厂当然是好事,有了养殖场咱们就可以把猪呀、鸡呀、鸭呀集中起来,用更省时省力的方法来养,还可以提供一些养殖的职位给咱们。只是这投资建厂肯定会占用一部分土地。”一些村民面露退缩,“不过大家别着急,这个占用土地属于集体占用,国家是会给补偿的,而且建好之后的岗位也优先提供给被占用土地的大伙。我已经去县里了解过了,想咱们的旱地国家每亩补偿5.3万元,水田补偿8万元。”听到这,村民们们才放下心来。 经过一番协商讨论、举手表决,村民们很快划出了建场地。 第二天,几辆挖掘机开进了村庄,村子里不少会手艺的村民也都被召去帮忙,按天结算,“师傅”每天200元,“小工”每天100元。听何海生说:我在外面两天才能挣这点钱呢。 村子里太阳越升越高,光芒越来越耀眼。 当一束束稻穗低着头静待收割时,当一苞苞玉米等待搬下时,我看到村东头一顶蓝色的帽子落在了养殖场上。 “通知,通知,大伙们,咱们的养殖场已经建好了!明天早上八点大伙儿们村东头集合。投资商将会以低价卖给大家伙小猪崽,大家伙明天到的时候咱再细说。” 当清晨的第一缕曙光照过村子上空时,村东头已经挤满了人。 “大家听我说,大家听我说,咱们现在有五百头小猪崽,每头两百块,大伙买下之后会贴上号码送到养殖场里集中养,一头小猪崽在出栏后有1070元的分红,如果碰上天灾出现意外也还有700块的分红,但是每户最多购买10头,咱们的养殖场只能容纳这么多。党和国家都想着咱们呢!”我看到徐冉的脸上洋溢着幸福与希望。 没过一会,500头小猪崽就被认领一空,“村富”何海生当然是购买了10头,还觉得太少。其他村民大都是5头6头的。 “另外,大家先别着急走,我这还有个事。这500头小猪崽需要10位村民来喂食,打理猪圈。当然大家不用担心,我们去找了专业的技术员小王来给大家进行指导,带大家熟悉,有什么问题小王都可以帮助大家解决。” 这可是个肥差,我心想。但十个名额村长和村支书要怎样分配才能使大家都满意呢?我想不明白。 一天,我看到跛脚老王往村东头走了去,也渐渐明白了他们的分配是怎样的。 不知道为什么,在我眼里越是贫穷越是保留着最淳朴的乡情,他们也许没有大智慧,却有善良与真诚,大坝子村就是这样。 这些天,我唱看到徐冉和几个我没见过的城里模样打扮的青年往西头的桃林里跑。一会将一根裤子一样的仪器插入土里,一会又拿出一个风扇似的东西举在空中。每次弄完都看他们在笔记本上不停地写着。 徐冉的脸庞愈发黝黑,眼神也越发坚毅了。 “大伙们仔细想想,咱们村西头的那片桃林挂果后有没有给大家带来收入?” “没有,没有,咱们上一辈栽种那片桃林本来就是用来果腹的。况且现在市场上几毛钱一斤,谁会摘去卖啊。” “对,现在市场上桃子的品种越来越多,咱们的这些桃子都有些不被接受,所以我有个想法和大家说。” “支书你说就是!” “这几天我一直和县里来的小陈调查我们的桃树林,发现咱们桃树林里的湿度、盐度都很适合种植板栗树。现在新品种的板栗树,只要成活,两年就可以挂果,三年以后就可以上市,而且市场上的价格在3-5元一斤呢。大家怎么想?” “这桃树本来就是自己吃的,每年地里都得烂一大片,只要留几颗自己吃 其他的我同意种植板栗树!”何海生一马当先。 “我也同意!”“我也同意!”“……” “那大家伙我们明天就开工!我去给大家买好树苗!” “开工喽!”我再一次被村长的喊声惊醒。 村西头得山上,许多村民分工劳作,各司所长。大壮带着几个壮劳力伐到桃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