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的光子越过黎曼跃迁的势垒进入我的左眼（下）| 科幻小说
今天带来中篇小说《岁月流》完结章！
“我”是一名“察因术士”，能够越过因果时间顺序追查事件——即穿越时间，看到事物未来的结局。一天，人类的空间站开始不断被奇异未知的不可见物质摧毁，这种物质也展现出了穿越时间因果的性质……
刘天一 | 90后科幻作家。声学方向博士，金陵琴派末学琴人。擅于构建世界观，奇观强烈、细节精细，作品中坚实的硬科幻设定与冲突激烈的情节共存，展示全新的道德与人性。代表作品《废海之息》《渡海之萤》《有狐》。
岁月流（下）
全文约7400字，预计阅读时间14分钟
作者：云奈[1]
云奈，航天工程与理论物理双博士，毕业于中科院航天五院与卡弗里理论物理研究所。曾是航天载荷专家，逆因果现象研究者，边境2（伪）世界冠军。世界上第一位察因术士，现任中国察因术士协会的首席，称号“来古之云”。左眼看见未来的因果，右手握紧因果之钥。日常懒散，只想打游戏。
[1]本文真实作者为刘天一，“云奈”是本作品主人公的名字，其个人介绍是小说内容的一部分。
相信谷岚
！
我的因果笔记上出现了未来的字迹。
其实我都忘了我最开始在这个本子上写东西，是想让未来的我能提醒自己了。
现在是6月24日，晚11点。我只是在夜宵后随便拿起本子看了一下，并没想写什么，就看见了这四个字。这不是我中午写的……只能是未来的我写的。
而且字还写得很大，生怕现在的我没注意是吧？
那么，相信谷岚是指什么？指谷岚现在拒绝B计划，拒绝红莲城可控摧毁是正确的？
我必须去找谷岚聊聊。明天吧。现在有个问题是，“相信谷岚”四个字是未来的我写的，那么，我现在能写下去吗？
未来的光
25日，12点。
一夜没睡。发生的事太多了。
昨晚在看见“相信谷岚”四个字后，我立刻尝试了往上书写。这四个字是未来的我写的，是未来的笔尖的莲晶压在纸上的压力逆因果传递到了现在，在压敏纸上显出字迹。那么，现在（半天前的那个“现在”的时刻）的我能写上去吗？如果现在写上了，那么就是现在的我写下的字迹，就不存在未来的我写下字迹了。这里面，就产生了类似于冰块悖论的悖论。
物理世界会保护这个因果关系吗？
答案很可能是保护。
就在我打开千年笔的电源（给笔尖注入更多能量，提高发生逆因果的概率），下笔时，红莲城发生了剧烈的震动。我手中的笔飞了出去，撞上墙，笔尖的莲晶脱落，飞出了舱室，找不到了。没有莲晶，我只能用普通的笔继续写日记。那四个字，我现在也写不了；只能等未来的我写。
这是巧合，还是绝对？
我不知道。
红莲城的震动是因为冰球里的莲晶的等效质量突然变小了。
——莲晶还在，但莲晶的万有斥力，作为一种相互作用，变小了。这块莲晶质量极大，它几乎一直处于逆因果的状态中。我们看见的，永远是未来的莲晶，接受到的，也是未来的莲晶的万有斥力。
现在的莲晶还在，但未来的莲晶已经发生了某种爆炸解体，质量变小，万有斥力变小。未来的万有斥力变小传递到现在，使得红莲城的整体质量（主城质量减去莲晶的等效质量）变大了，红莲城轨道开始缩小。
过去的半天，红莲城往地球迫近，并在一小时前掠过甘肃酒泉，掠过那条大裂谷。十三天前的裂谷，就是此时的红莲城迫近飞行时，莲晶的斥力压出来的。
时间来不及了。如果谷岚不再同意计划，我想推动应急会议紧急处理。我们不能置地面的安危不管。
我又想了很多。
逆因果最大的悖论永远是关于未来的。结果在过去发生，原因在未来发生，那么未来岂不是已经既定？人类是否还有自由意志干涉已经既定的未来？
理论上来说，我认为人类是有自由意志的。在已经产生过去果的情况下，物理法则确实会保护未来因一定发生，但是，物理法则不保证未来因的发生形式。
这是一个数学物理反演问题。简单来说，在正常的因果时序中，从原因到结果是正演问题：已知初始条件，求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们抛出小球，小球会沿唯一的抛物线下落，这是唯一解。但是，如果知道结果，求原因，这是反演问题。我们观察到了小球落在地上的位置和最终落地速度，询问小球是沿什么路径落下来的？答案是有无穷的可能路径，因为无穷的初始位置和初速度都能最终落到这个点。
反演问题的解从来都不唯一。
这意味着什么呢？当我们看见一个当下果的时候，未来因一定会发生，但这个反演问题中，发生的路径可能有很多种。沙滩上看见陨石坑，但未来不一定是陨石落下砸出的坑，可以是炸弹炸的，人工挖的，只要符合物理规律，都行。
当下的果是既定的，但通往未来因的道路，是人的自由意志可以选择和干涉的。这就是察因术士的工作，根据当下果，察找未来因，并尽量选择一条通往未来因的最优的道路。
历史的第一次察因事件的处理，就是我做的。在天衡空间站，我看见了未来的我被未来的爆炸炸飞。那时，我吓坏了。我把事情告诉越秋，告诉谷岚，告诉下面的指挥部。最后，谷岚和我说了反演问题的道理，说我们有一定的几率逃生。
她是这么解释的：我看到的未来的爆炸一定会发生，但我看见的只是逆因果传来的“未来的光”，反射光的那个东西可以不是未来的我。她提出了一个诡异的想法，制造一个我的全息像，在未来爆炸来的时候放在爆发发生的位置，用全息像的光替代我肉体的反光，传给过去那个看见未来的我。她说，这叫不违反物理规则地欺骗世界。
三号舱内部的逆因果摄像头也录下了那段未来的危机景象。画面很糊，未来的光的强度不够高，能隐约看见我穿着舱内服，飘在半空，神色惊慌。砸进舱的是一块莲晶，似乎是来自于陨石型的UDO。
我们紧张地工作了起来。谷岚用能量估算了未来因的发生时间，大约在半个月后；这让我们更紧张了，因为半个月后是货运飞船飞来，接我们从太空采集的莲晶下去的日子。
当时，关于莲晶有一个可持续采集的判断，大意是说，要在天衡空间站因为意外停工之前，从太空的UDO中获得足够多的莲晶。如果没有足够多的莲晶采集到送回地面，而天衡站被UDO砸毁了，那么人类拥有的莲晶太少，不能建造一台能采集莲晶而且能防御UDO的航天器。人类的航天就会被UDO锁死，人类制造的航天器会因为没有足够的莲晶而无法对抗UDO。
我们天衡空间站上储存的这一大箱莲晶就非常重要。如果在货运飞船接走这箱货物前，我们被未来因的陨石击毁了，人类很可能造不出新的天衡来收集UDO了。
2067年4月29号，按照谷岚的估计，就是陨石撞上我们空间站的日子。我们穿好了舱外服，准备好逃生的曙光飞船，也布置好了替代我“受死”欺骗物理规律的全息光源。
一切都准备好了，就等着那一瞬间，现在的光能穿越到过去，完成因果的封闭。但是，货运飞船的对接提前了。撞上我们的不是陨石，而是因意外失控货运飞船。
现在的光
那时的时间是UTC+8 23:48[2]，我记得很清楚。
[2]北京时间。
我们在等待陨石的到来。
好吧叔叔突然说，“怎么货运飞船的轨道有异常？”
然后我才发现，原本预定在一个多小时后和天衡对接的货运飞船，轨道根数错了，正提前向我们撞来。我报告了，地面指挥部在修正这个错误，但货运飞船失去了控制，似乎是在几分钟前被UDO撞坏了系统。
我祈祷着我们不会撞上货运飞船，同时开始安排天衡主动变轨；毕竟失控的飞船不能高精度对接，十几米的误差，允许我们擦肩而过。那时，我也在想，我既然看见了未来的撞击爆炸，是不是意味着那时采取的所有措施其实都是无用功？
是的。未来因已经注定，我们不管做什么，货船还是撞上来了。
几分钟后，爆炸发生，货运飞船撞上天衡，我的全息光源按时放出现在的光，伪造了我的“在场证明”。
又是大概一秒后，三号舱炸开，气压外泄。我和好吧叔叔已经提前做好准备，捆在了墙上，蜷好身体，避免舱外服被打中漏气。
就在这时，装着莲晶的货箱被爆炸掀飞，往舱外飞去。
我懵住了。货箱是埋在墙里面的，我们提前做了固定，但还是被爆炸的冲击炸了出去。
那箱莲晶是人类航天的希望。
我看见好吧叔叔解开约束带，往墙上一踩，朝飞远的货箱冲去。但他还系着安全绳，够不到货箱。
我大叫着要他回来。好吧叔叔却解开两条安全绳，在无保护的情况下，利用剩余的速度飘过去，抓着货箱，想推回来。但他这一推，方向不稳，他和货箱都朝着远离空间站的方向去了。
我立刻解开约束带，解下一条安全绳（还有一条安全绳系着我），想用手中的安全绳勾他回来。但是，他和货箱之间，我只能勾一个东西回来，我只有一条绳子。
他们都在远离空间站。
接着，我看见了未来。在未来，我勾中了货箱，好吧叔叔飞远了。
未来替我做了选择。
我勾中了货箱。
好吧叔叔飞远了。
在飘飞出通信范围前，他和我说：“没关系的。好吧，好吧。地球真漂亮，真的，云奈，你往上看。”
四个小时后，他的生命体征消失了。
地球真的很漂亮。
有时我会想，人真的有自由意志吗？反演问题虽然保证了我们能选择通往未来的路，但是，有时候路是唯一的。
比如，当我看见未来的我勾中货箱时，我能违逆这个未来吗？我能不勾货箱，去勾越秋吗？我真的有自由意志吗？
你有自由意志 相信自己
我是看着上面那一排字凭空出现在笔记上的。字迹出现的速度很慢，一笔一划，未来的我应该写得很专注、认真，而且算好了黎曼跃迁的时间，精准呈现在当下我的面前。
未来的我是知道了什么吗？未来的物理学，是明确自由意志的存在吗？
我等了一个小时。本子上没有新的未来字迹出现。
我说的对。要相信自己。
好吧叔叔牺牲了。很多很多年后，人类扫清了轨道参与的UDO时，他和爷爷的尸体才从轨道上拖下来，葬在了东风陵园。
那次回到地面后，我再也没上过太空。我不想上去了，直到现在，这一次，我不得不来到红莲城。
鱼竿
26日，凌晨三点。
两小时前的子夜，我找到谷岚，她终于答应和我聊聊天了。见面地点在主城最高（或者说最低，取决于使用哪个重力方向）的地方，冰球的正下方。这里有一方水池。因为距离莲晶最近，这里的万有斥力提供的重力高大1.4G，难以走动。但好处是，空气也被斥力束缚于此，不用穿舱外服，就像在地球表面一样。
谷岚拿着小凳子坐在水池边。这是红莲城的蓄水池，冰球的日照融水会有一部分被斥力推下来，滴落在这。我走过去才看见，谷岚在抓着鱼竿钓鱼。不过，这水池里显然没有鱼，而且，我不觉得她以前有过钓鱼这种爱好。
见面第一句话，她问我要不要钓鱼。我拒绝了，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还有闲心钓鱼？）
她说，她想保护红莲城。我不理解。
她说，她不想让红莲城坠毁。因为红莲城的莲晶是人类现在所拥有的最大的莲晶，是最靠谱的反重力平台。依托于此，我们的航天技术可以快速发展。我们能在红莲城建设大型的空间工厂，建设新的，足以跨越太阳系的航天器；没有红莲城，我们的航天技术会慢很多。
我问她，她要怎么保护红莲城？在失去莲晶之后，红莲城质量变大，无法维持高轨道。想要维持轨道，需要补充海量的能量，而我们一时根本送不上这么多能量（燃料）到红莲城。我还质问谷岚，为什么不选择牺牲红莲城？万一她做不到保护红莲城，红莲城砸在地面上，有了伤亡怎么办？
谷岚说了她的设想。她计划计算出未来红莲城莲晶爆炸那一刻的物理模型，算出一个能触发爆炸，但又不会让莲晶炸飞太多的情况。这样，能剩下足够多的莲晶，托住红莲城，让它不会坠毁。
可是问题是，我们的计算能力根本没有这么强。
谷岚没有说话。我就走到了她身边坐下，看着她“钓鱼”。然后，她和我说，察因就像是钓鱼。我当然知道这个比喻。时间是条河，从过去流向未来；而逆因果就是在河上激起涟漪。这些涟漪能从过去传向未来，也能从未来传到过去。如果有一根合适的“鱼竿”，我们就能在岁月之河中荡波，干涉特定的逆因果事件，使得从当下果走向未来因的路径受我们控制。
可是，我们并没有这么强力的鱼竿。世界太大，物理太复杂，大部分时候，我们计算不清因与果之间的可能路径，别说选择了。
谷岚说，她设计了新的鱼竿：一种新的计算机。这种计算机利用逆因果效应工作，将未来的输出（未来因）作为当下的输入（当下果），使得其数学计算能力极其强悍，能在接近零的时间内计算许多需要多项式时间才能算完的数学问题（比如大因数分解）。这样，这种新型计算机就能以远超普通电气计算机十几个数量级的速度计算问题，哪怕是分析红莲城的莲晶爆炸事件也不在话下。
谷岚将这种计算机命名为“雪崩”。她使用莲晶及相关的材料制造了寄存器和逻辑门，使寄存器和逻辑门能在时间-空间两个维度上展开。以前的计算机寄存器只有空间上的区别，比如两个寄存器A和B，“MOV A, B”指令能将A的数据移动到B中，只是空间上的转移。现在，雪崩计算机的寄存器同时在时间和空间上展开。特定的指令能将未来的寄存器数据移动到现在的寄存器中，进行跨时转移，能让过去和现在的寄存器相加，相乘，跳转，判断条件，等等。通过这些底层设计，雪崩计算机获得了极强的计算能力。
谷岚将“雪崩”的原型机部署在红莲城。在这里，重力加速度充当离心力，抵消掉了空间扭曲，方便部署各类基于莲晶设计的构件（莲晶也会扭曲空间，在重力环境——等效于空间弯曲——之下，会变得很难处理）。她告诉我，雪崩只差一点点就能建造完成。她不想雪崩跟着红莲城一起坠毁，她想保住雪崩，保住红莲城，保住红莲城上其他千千万万的先进科技成果。
我能理解她的想法。但是，万一她失败了呢？万一红莲城坠落在大城市呢？那可是几百上千万人的性命安危。
谷岚和我说，她会在两天内解决这事。如果解决不了，她会放弃。我问她为什么不和大家说她的想法？她就坐在那钓鱼，不说话。
我们静坐了可能十分钟，她才又说了起来。她说，她过去十几年活得太“刚烈”，一心只想研究，见不惯各种混在科研系统的斯文败类，结果就是在科学院系统树敌太多。
树敌太多，不管她提出什么提案，都会被人不支持，并借机给她使绊子。她过去几天一直在纠结是不是要公开雪崩计算机和她的计划，她迟疑不决。甚至，找我聊天主要也是帮她做决定。
于是，我就问她，雪崩还缺什么？
她说，缺“古代莲晶”用作雪崩计算机的晶振，产生时间和空间的双重脉冲信号，驱动计算机的指令。古代莲晶指的是那些从古代流传下来的莲晶——比如，我家的古镜上的，而不是现代从UDO上发现的莲晶。古代的莲晶大多经历上千年的时间磨损，提供的脉冲信号稳定性更好。
但是，古代莲晶发现的数量不多，仅有的（古镜上取出的）都被用完了。谷岚期望这两天在冰球的考古能找到一些新的古代莲晶。十几年前红莲城的莲晶砸在岳阳时，翻起了洞庭湖长江口底部的唐代古镇遗迹，许多文物随水流一起被推上天空，冻入冰球，带进太空。红莲城上也一直有考古队工作。这些古物中，可能就有古代莲晶。
可惜，我帮不上谷岚。能不能找到古代莲晶完全就是运气。我跟她说，我会陪着考古队去一天，也许我的左眼在找莲晶上能帮忙。
希望她的想法能成功吧。我也不希望红莲城就这么坠毁了。
27日22:23。
今天我陪着考古队去了冰球。我跟着他们从冰球上的缝隙进入了冰球内部，在里面呆了一整天。
冰球里是个大的空洞——被莲晶的斥力拒斥出来的空间。考古队就在球壳内侧壁面上工作，这里的重力大约有接近两个G。除了考古队，还有一批研究大型莲晶的人驻扎在这里，等待撤离——所有人都相信，未来几天，红莲城就要完蛋了。
莲晶就飘在冰球中心，十几丛红色的水晶层叠在一起，相互侵入，仿佛红莲。莲晶本无颜色，红色的反光是穿过红莲的附近的光在空间扭曲中红移的结果。
我陪着考古队呆了一天，没找到古代莲晶。一个小时前，我和谷岚说了这个消息，她已经决定放弃了。
明天，我们就可以开会，讨论怎么让红莲城安全坠毁。
不过，我突然想到，我左眼中的那块小莲晶，不会是古代莲晶吧？那块莲晶来历不明，很可能和古镜相关，或许是古镜上的莲晶在我小时候意外进入我眼睛的。
我得立刻去找谷岚聊聊。
岁月之流
7月14日中午。
北京越来越热了。
可能是好久没上过太空，体质虚弱，这次从红莲城坐飞船回到地面时，我不幸骨折了……还好没出大事。在病房躺了好几天后，快好了。
昨天，谷岚来看我；鹿峨也找到了我的因果笔记，送给了我，我又可以在这个本子上写写画画了。
左眼还是有点疼。
半个月前在红莲城上，我和谷岚说，我左眼的莲晶可能是古代莲晶。她拉着我做了简单的测试，确认眼球中的莲晶是古代莲晶。我和她说了我小时候带那几个坏孩子去看古镜的事，莲晶就是那时候进入我的眼球的。不过，谷岚并不同意用我的莲晶去启动雪崩计算机。因为，用手术从眼球中取出莲晶的过程相当麻烦，莲晶的万有斥力极其容易撕裂眼底，让我的左眼失明。
不过，我不在乎，也不害怕。如果有一个机会能保护住红莲城，保住着空间城上的先进技术成果，我的眼睛不算什么。
我说服了谷岚。
然后，我躺上手术台，摘出了左眼的莲晶。接下来的十几个小时中，谷岚陪在我身边照顾我，她的学生和同事在搭雪崩计算机。调试计算机花了大概十八个小时，计算出解决红莲城危机的方案只用了一个小时（其中验证花了五十分钟），计算速度惊人地快。
最终得到的具体方案是，在29日的某个特定时刻使用一小块莲晶从特定的方向、角度、速度去射击冰球内的莲晶，引导冰球内的莲晶爆炸。这一爆炸会让冰球破碎，莲晶爆炸。莲晶中23%的质量会炸飞出去，剩下的质量足以勉强托住红莲城，坚持到能量补给发射上来，不致坠毁。
被炸飞的23%莲晶，则会四散开来。
有趣的是，炸飞、四散的23%质量中，有82%会因为万有斥力飞离地球，飞离太阳系，飞向宇宙边缘。而剩下的18%，会在飞行过程中触发逆因果效应，撞上二十几年前轨道上的各种航天器，将它们击成碎片。接着，时空的高强度扭曲在过去生成、析出新的莲晶，与碎片结合，使得当年的太空碎片变成了不可探测的UDO。
这就是当年UDO爆发时在轨航天器大量爆炸的原因。
正是我们今天拯救红莲城的行动，触发了当年的UDO危机。想来竟然有点可笑，因果链条循环，锁死在了一起——我们因为UDO而发展了莲晶技术，建造红莲城；又因为红莲城危机而炸出了莲晶，制造了UDO，这两件事互为因果，循环衔接。我无法理解这种因果，但考虑到逆因果的物理基础，这种越过光锥的信息传递是客观存在的。
我不能理解。
29日当日，谷岚执行了撞击莲晶的计划，与雪崩计算机的预测几乎完全相合。到8月5日，红莲城成功补充了足够的能量，将近地点高度抬升了两千千米。红莲城危机算是解决了。
我们是8月6日离开红莲城，落地后的大加速度让我不幸骨折，一直躺到现在。昨天来看我时，谷岚拿起了我的这本因果笔记，往前面翻，写了几个字，递给我看。她写的是“相信谷岚”那几个字。我这才知道，这四个逆因果传播到过去的自己，不是我写的，而是未来的谷岚写的。她可能是在听说了我的笔记后就有了写这几个字的想法。
到现在为止，我的本子上只出现了两句逆因果的话：“相信谷岚”“你有自由意志。相信自己”。前一句话是谷岚写的，后一句话是现在的我写的吗？
我试着往后一句话上写下笔迹。
刚才下笔时，笔尖的莲晶直接崩了。
我换了支笔继续写。
总之，物理世界在阻止我写下那句话。
这句话不是现在的我写的，是更未来的我（或别人）写的。未来的我，是发现了自由意志的秘密吗？
我不知道，但未来会来的。
我决定给因果笔记起个标题。最近这段时间，我总觉得时间是一条河，“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但岁月这条河，我常常一脚踩进两个不同的时间点，同时看见现在和未来，同时干涉现在和过去。我还有鱼竿，能在河上浮钓，荡起逆时而动的涟漪。
就叫岁月流吧。
好。
（完）
编者按
《岁月流》这篇比起作者刘天一之前的作品，实验性更加突出。小说讲的是某种神秘物质“莲晶”造成“逆因果现象”，主角凭此不断跟未来的自己通过笔记沟通。最终人类不羁的心灵冲破了限制，飞向了更高的天空。
——水母
上海果阅文化创意有限公司已获得本篇权利人的授权（独家授权/一般授权），可通过旗下媒体发表本作，包括但不限于“不存在科幻”微信公众号、“不存在新闻”微博账号，以及“未来局科幻办”微博账号等
责编 水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