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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读梦的你

2022-11-14 19:03 作者:-少不钒-  | 我要投稿

文/两色风景 雅儿对我讲她的第一个读梦人,“……放眼全学院,数我文笔最流畅、最会编故事,那家伙每次发回的却都是差评!” 你都给他写什么梦?”我问。 “男生都喜欢的梦呀!冒险!寻宝!战斗!不是我吹,精彩得简直……”雅儿说着沮丧起来,“他怎么就看不上?” 我抿了一口春眠花茶,悠然道:“也许 是你自我感觉良好。就算真写得不错吧,人家也没有百分百买账的理由。如果,”我指指胸口,“你没写进他心里。” “妈妈说,听听您的故事对我有帮助。” “又要说?”我苦笑,“好吧,希望这壶茶不会那么快喝完。” chapter.1 梦学院第三学年,我分到了属于自己的读梦人。他叫卓豪,看照片,神情戒备中带着隐隐哀伤,看来很难伺候。我暗暗叫苦。 如你所知,写梦是梦界最普遍也是最荣耀的职业。让人间居民入睡后的精神世界不至贫瘠,就是我们的任务。我曾不懂为什么要为另一个世界做这么多,蕾学姐说,相互扶持才能共享永恒,就如我们为人间提供梦,一定也有别人在为梦界默默奉献着什么。听着很公平。蕾学姐不愧是我最尊敬的前辈。 然而,我的天分是如此之差。每一天,我都要转着彗尾笔,对着洁白的云卷发呆很久,灵感久候不至,倒是练出一手转笔神技。 真羡慕蕾学姐。她思维活跃,写的剧本总能在读梦人脑中幻化出生动的梦境;她文笔细腻,一草一木一颦一笑都被传神刻画,栩栩如生;她才情丰富,文字极具感染力,不知曾让多少人在梦中或泪或笑,醒来仍历历在目。 不像我。 将写好的云卷揉成球,撕出两片翅膀,就成了一颗会飞的蛋,它会凭着身上的地址前往人间,在相应读梦人的脑中孵化。次日原路返回。届时再将它摊开,上面写的就不是剧本,而是“梦后感”了。 每个做过我写的梦的人,感想都是:无聊。鬼扯。什么乱七八糟的!记不清做过什么梦了…… 这样的我,也有专属自己的读梦人了。 对此,我满心忐忑。 chapter.2 学长学姐带学弟学妹,是梦学院的惯例。蕾学姐负责照顾我及另外几个菜鸟。那天她审阅过卓豪的梦后感后,找我谈话。 “没营养的梦会损害大脑,而优质的梦不仅有助睡眠,还能洗涤灵魂。”蕾学姐温和地说。 “我会努力的。”我轻声说。 “别着急。写梦的能力固然重要,诚意却更重要。” 老实说我不懂。我敬畏这份工作,也希望卓豪能满意,我的诚意还不够? “你该更了解他一些。”蕾学姐笑,“多看看咫尺镜。” 咫尺镜是一种观察道具,输入指令就能锁定某人。几乎每个写梦人家里都具备,有人戏称这种观察为“接地气”。 虽然已经给卓豪写了几个梦,观察他还是第一次。 他正吃早餐,父母与他说着话。 吃完了,他提起书包去上学。学校不远,他走得很慢。 到了学校,进了教室,他在座位上坐下,打开书包,等待上课…… 这个年纪的人间男孩的典型生活。无聊。我耐着性子看。 人间和梦界,时间流速不一样。当卓豪快过完一天,我才惊觉新的写梦任务已迫在眉睫。 虽然我迄今的作品一无是处,但至少还能按时更新。可这个白天,我完全没有构思,我能写什么?有的写梦人会把旧作重复利用,造成读梦人每隔一阵就做同一个梦的循环。我可不想那样。 我灵机一动:何不尝试一次记录梦? 这大概是我写梦以来最顺利的一次。卓豪的白天被我原封不动地搬进了剧本。 据说记录梦在人间常被解读为: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chapter.3 展开飞回的梦之卵,卓豪的不满只能用“变本加厉”形容! “为什么我要做这种梦?!该死的!……” 我吓蒙了,忙去找蕾学姐。 “你让他做记录梦?“蕾学姐扬眉,“他的生活有意思吗?” “一般般……” “看他的反应似乎不止如此。精彩的生活,才值得写成记录梦。可他显然很厌恶自己的生活。你在尝试,这没有错,但得再下点功夫。观察时除了用眼,还得用心。 我惭愧地点点头。 用心。我得更熟悉卓豪的喜怒哀乐。再看咫尺镜,我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在家的卓豪与在校时判若两人。 面对父母,他还有少许表情,一出家门脸就沉下来。驼背,无精打采。 他不喜欢上学啊……我该早点看出来的。 到校了,他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尽管曾无意识地挥了一下手。 他沉默地坐在教室里,周围都在聊天,他的脚不安地抖着。 上课了,他被叫起,一个问题没能答出,教室里溅起低低的笑声。 昨天的印象错得离谱。昨天我觉得这个男孩安静、害羞,甚至有些孤僻,现在看来,有个词更能概括他的状态——寂寞。 他置身人群中,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他在纸上涂鸦,没人有兴趣看一眼内容;他,雕塑般站在窗前,没人知道,他悄悄在乎着旁人的距离。 真的,他是一个寂寞的人。我竟让他在梦里重温那份寂寞?我真傻! 的确,该用心看。夜幕再临。 我再次面对空白的云卷不知所措。这一整天,我都在寻找会让卓豪高兴的线索,却发现他对生活只有彻底的厌倦。怎么办?我同情他,因此更不想让他做我的垃圾原创梦,记录梦又不合适…… 啊!可不可以将现实与虚构结合?用他的生活作蓝本,写一篇高于生活的梦? chapter.4 把被老师训斥改成被表扬。 让独来独往的上下学路充满笑闹。招牌般的郁郁寡欢,变成了眉飞色舞。 我第一次这么兴奋。如果卓豪的日常生活是一出黑白默片,那他今晚的梦就是彩色的! 这是第一次,放飞梦之卵时,我稍微有了些底气。 卓豪做梦时,我仍看着他。通常人类醒着,就是我们写梦或为写梦搜集素材的时候;而当人类入睡,我们的工作也就暂告一段落。 但今晚我却渴望看清每个细节。不是他做的梦,而是做梦的他。 他闭着眼,眉头微蹙,似乎在警惕着什么。但随着梦的播出,他的神色渐趋舒缓,甚至扬起淡淡的笑。再看下去,他是真的笑了,咧开嘴,眼角滑下一颗泪。 我的眼眶一阵发热。我……成功了吧?我写出了一个有感染力的梦!不,我不是为了这个高兴,我似乎忽然明白了写梦这份工作的意义。我第一次这么为自己是个写梦人而骄傲。 这次卓豪的感想是:如果这个梦是真的该多好。 这简直是至高无上的赞誉啊!我真的快哭了。 我想为他写更多更好的梦。 chapter.5 蕾学姐说:“你变得开朗了。”我听着,满心欢喜。 最近确实很顺利。我开始懂得怎么驾驭梦,卓豪的笑容也越来越多。他喜欢我的梦。 观察咫尺镜中的他,一度成为我最爱做的事。我看得有多认真,他的梦就多美好。 我越来越了解他。 父母走后门让他上了这所高中,这让他抬不起头。新的环境里,一个旧朋友都没有,不出色的成绩也屡屡成为话柄。渐渐地,他不敢主动接触别人,别人也就礼尚往来。个别可恶的男生甚至有意排挤他。 模样平凡,没有特长,畏惧着被看不起,对未来感到迷茫……他,其实多么像我。身处大批出色的写梦人中,我常感到自己的黯淡。 所幸有梦,把身在不同世界却一样渺小的我们联系在一起。他做着我的梦疗伤,我在为他疗伤的过程中疗伤。 那天放学,他照例低着头走,前方是一群同班男生。等反应过来,他已经跟了好一段路。 “喂,跟着我们干吗?”有男生发现他,不客气地问。 “我……我没跟。”他低声否认。“要一起玩不?”又一个男生问。 他有些紧张,但眼神分明流露出渴望。“谁要跟你玩啊?”那男生做了个鬼脸。他们大笑着走了,把他晾在原地。我看见屈辱像黑色的潮水那样漫上来,他攥着拳头,飞奔回家。 我难受极了。 他们凭什么这样对他? 难道是我的错?我在梦里为他构建了一片乐土。那些欺侮他的家伙,昨晚还跟他勾肩搭背。我为什么要那么写?不行,我要为他出气,要让那些混球在梦里给他下跪!要去拜托负责他们的写梦人写些噩梦,吓死他们! 我愤怒地计划着,咫尺镜里的卓豪已经到了家。走进房间时,他抬起胳膊擦了擦眼睛。 一切报复念头烟消云散。我被更强烈的冲动扼住。 我想安慰他。 chapter.6 我从未如此专注。彗尾笔转了一圈又一圈,半天才憋出两三个字。 我在写一个女孩。 过去,我总是从卓豪的生活圈子里选“群众演员”。以后我不要再这么做。现实与梦的反差只会让他更难过,毋宁为他创造一个全新的朋友。 我写得很辛苦。我在这个女孩身上寄托了许多希望,绝不愿她潦草成形。 直至“截稿期”近无可近,我才匆匆放飞梦之卵,然后坐到咫尺镜前,启动窥梦功能。 卓豪睡着了。他开始做梦。 仍是教室,他独立窗前,眺望夕阳。身后传来脚步声,他回头,看到一个女孩。 我哭笑不得。女孩的眉目是模糊的,仿佛一层浅雾笼在面上。没办法,人的大脑在消化梦剧本后,会根据读梦人对相关情景、角色的印象来形成画面。我写卓豪身边的人,只需提一下名字,梦中即可自动成像。可这位女孩对他而言完全是陌生人,看不清脸也是无可奈何。 但梦境仍按我的安排发展。女孩说:“你别难过。总会有人理解你。” “谁?谁理解?”卓豪问。“比如,我。” “为什么?” “因为我一直看着你。”“一直?你是谁?” “小夜。我叫小夜。我做你的朋友,好吗?” 卓豪脸上是不置信的神色,而场景在这一刻转换,变成了海边。听说,辽阔的海面有助心胸也变得开阔。 蓝天。碧波。海鸥。贝壳。卓豪看着这一切,惊喜起来,一旁的小夜温柔地笑了…… 我几乎将这个梦盯穿。虽然每一幕戏每一句话都是我亲手写的,倒背如流,可……你相信吗?当它们活灵活现地上演时,我竟被感动了。 蕾学姐说,写梦人要先感动自己,才能感动别人。 chapter.7 我真的觉得,我越写越好了。虽然梦的内容越发单纯。游乐场、岛屿、草原、大厦天台、没有终点的列车……变换的场景,不变的他与她。 小夜对卓豪说:“不要在意讨厌你的人,你不比谁差。” 她对卓豪说:“你只是不擅长跟人打交道,这没什么大不了。” 她说:“我会一直陪着你的。你觉得难受了,就想想我。” 每次看到卓豪的笑容,我都觉得自己正在体验一个写梦人所能体验的最大幸福。 “确实进步很大。有细节,有气氛,有情感,而且终于走出虎头蛇尾的怪圈了。” 蕾学姐这样评价我的近作。我的眼睛眯成一条缝。 “这个女孩,”蕾学姐看着小夜,“是你?” “不,她是我虚构的。”我说。 “她的这些小动作,完全就是你。”蕾学姐一指。 咫尺镜上的梦,舞台是图书馆,小夜与卓豪一起写作业,偶尔相视一笑。 小夜的面目模糊依旧,但她的手正灵巧地转着笔! “这是你的习惯吧?你是不是在写她的时候,不自觉代入了自己?” 我不知所措。我在小夜身上下了许多功夫,务求让她如真人一般鲜活立体。我是什么时候把自己投影在她身上的?这么一说,小夜的说话方式、穿衣打扮……都跟我很像啊。 “这是不允许的吗?”我喃喃地问。 蕾学姐轻叹:“对梦精益求精固然好,但不论写梦人还是读梦人,都必须牢记:梦,终究是梦。醒来后的现实才是最重要的。你也好,他也好,都不该将过多的感情寄托在梦里……” 蕾学姐走后,我沉思了很久。蕾学姐,你不懂。 你不懂,现实多么残忍。现实是危机四伏的丛林,弱肉强食,善良的孩子遍体鳞伤。梦是什么?是一个能让他们舔舐伤口的洞穴,为什么连这样的权利都不给他们呢? 身在现实的卓豪,还是那么寂寞。没有人懂他。他的天空是一片蒙蒙铅灰,除了梦他还有什么? 书桌上摊着一本日记,我调校咫尺镜上的一个旋钮,看清了上面卓豪写的字: 睁开眼是黑白,闭上眼是色彩。我看见许多人,看不清他们的心。我看不清你,看得见你的心。 我的眼泪流下来。 chapter.8 我以为可以这样简单长久。我和他以梦为桥,在每一个静谧的夜晚倾听彼此。我以为可以,却倾塌到措手不及。 我已不再观察卓豪的生活,一则乏善可陈,二则不愿看他受委屈。我现在只用咫尺镜看我们的梦。我们。想到这个词,我的脸微微一红,继而坦然。蕾学姐说得没错,小夜就是我,我就是小夜。 这次的梦里,明净的阳光穿透叶丛,将斑影细碎地酒下。四周是起伏的树海,野花夹道,芳草清鲜。 今晚的卓豪,显得特别快乐,一直对小夜笑。笑着笑着,卓豪握住她的手。 ……握住她的手?等等,我有写这样一段吗? “小夜,谢谢你一直陪着我。” 这台词也不是我写的!按照剧本的发展,接下来他们会穿越树莓小径,前往一处波光粼粼的镜湖。可现在,梦中的卓豪擅自握住女主角的手,擅自说出不在计划内的台词!我知道有一些人,做梦时会发现自己在做梦,甚至能在一定程度上控制自己的梦。卓豪现在是这种状态吗? 小夜呆立当场。没办法,她本就是只会按剧本演出的木偶,如今卓豪跳出了我的布局,自行领衔。我都一筹莫展,她能干什么? “小夜。”卓豪热烈地说,“我们以后都在一起好不好?一起玩,一起聊天学习。我哪里都不去了,好不好?” 我的不安愈加沉重,赶紧把咫尺镜调回现实。 昏暗的房间里,卓豪躺在床上,脸上的笑诡异安详,手边有一瓶药。 天,那是安眠药!下面压着一张字条:终于可以结束这不快乐的生活了。 爸爸,妈妈,对不起。别难过,我要去天堂了。 天堂里我不会寂寞。 天堂很美,那里还有小夜。她会陪我,所以你们真的别难过。 再见。 我颤抖着将频道调回去。梦中的卓豪仍在跟小夜说话,忽然画面晃了一下,森林碎了一角,露出漆黑如宇宙的缺口。 “怎么啦?”卓豪吃惊,而其他地方接二连三地破碎! 我不知道卓豪吃了多少药,但一定是让自己不再清醒的剂量。这个傻瓜,当沉睡不仅仅是沉睡,梦境也会随之崩毁啊! 并不是醒不来就能一直做梦。并不是逃离现实就拥有天堂!我狂奔出门。 …… 听了我语无伦次的描述,蕾学姐脸色苍白,那令我更加绝望。都是我不好!我以为能拯救他寂寞的灵魂,却将他拖进了虚幻的深渊。现在他危在旦夕,我却什么也不能做! “别慌,我们得想办法救他。”蕾学姐按住我颤抖的肩。 “怎么救?怎么救?”我哭着说。 “当然用我们写梦人的方式!”蕾学姐大声说,“给卓豪的父母写梦!” chapter.9 卓豪得救了。 蕾学姐是最大的功臣。不仅在最短时间内写出能惊醒卓豪父母的噩梦,还将关键讯息传达给了他们。为防万一,在梦之卵电光石火地飞往人间之际,她又陆续给卓豪的左邻右舍写了梦…… 那夜,卓豪住的小区灯火通明。卓豪被以最快速度送往医院,同时为该小区留下了“一群人同做一个梦”的怪谈。 只有我没起到半点作用,我甚至是始作俑者。 我不配当一个写梦人。 “你别自暴自弃了。”蕾学姐叹气,“你的动机是好的……但还是那句话,醒来后的现实才是最重要的。” 如果我能更早一点听懂就好了。 卓豪躺在病床上,面容憔悴,短时间内瘦了一圈。我看着心疼,于是就不再看了。 卓豪“梦中毒”的事传开,学院高层十分重视,甚至召开了主题为“过犹不及”的讲座。多亏蕾学姐努力陈情,我没受什么惩罚,但他们不再让我给卓豪写梦。 梦桥两端,我们不再是彼此的专属。 接替我的人叫星子,她写的梦是古灵精怪的风格,让人既不会与现实混淆,也不至于过分着迷。我则被分配给一个叫夏纱的女孩。资料上说她阳光开朗,对现实没有阴影,对做不做梦也没有苛求,我寥寥几笔就能满足她。 新生活就这样过了半个月。 我很少再开咫尺镜。我没脸再看卓豪的生活,夏纱则没有什么观察的必要。况且她是卓豪的同学,看她,就会看到教室里的那个空位,看到这个班少了他生活也一如既往。 我,还是没法不在意卓豪。听星子说,他已经没有大碍,但出院后却一直窝在家,不肯外出。“至于他最近的梦后感……”星子抓抓头,“只有一句:小夜,你在哪里?” 我的心猛地一颤。卓豪还惦记着小夜。 他不该再惦记小夜。小夜是不存在的!他应该有比梦中人更真实的朋友。 即使我离开了也不能带来改变吗?到底要怎样才能帮他。 我还是打开了咫尺镜,凝视夏纱的生活。为什么,她就能活得这么自然? 夏纱在跟朋友聊天,聊着聊着,瞥了一眼卓豪的位子:“他退学了?好久没见到人了。” “听说生病住院了。”一个女孩说。“搞不好是为情自杀!”另一个女孩贼贼笑着。 “积点口德啦,别乱说话。”夏纱推了那女孩一下。 我不禁有些感动,这是我第一次听见有人为卓豪说话。 “你跟那家伙讲过话?”被推的女孩问。“没有,他老沉默了。”夏纱摇头。 “花钱进来的都这样,自卑嘛。”“闷骚啦,这种叫闷骚!” “喂,都叫你们积点口德了……” 我就在这时涌起了久违的创作冲动,我一把抓起彗尾笔和云卷。 为卓豪写梦时,我亦在证明自己的存在价值:即便遥不可及,素未谋面,却有一个人的人生因我不同。那样的满足,令我由衷为自己是个写梦人而感恩。但在卓豪流连梦境意欲自杀后,写梦于我,又只是单纯的工作了。 可我忽然发现,我还可以写,还可以帮他。 蕾学姐说,写梦人救人的方式,当然还是只有写梦。 今晚,夏纱会梦见卓豪,这位近乎陌生的同窗。 让我向你介绍他。 他喜欢清澈的民谣。喜欢安静的风景。他有时会写诗。有一颗敏感但善良的心。 他不是阴沉,不是不爱说话,他只是找不到可以打开心扉的人。 你去做那个人好不好? 你替我去做那个人,好不好? chapter.10 夏纱出现在房间门口时,卓豪正凝望着窗外的一角绿树,一动不动,也像一棵树。 “嗨!“夏纱说,“记得我吗?” “……夏纱?”卓豪声音沙哑,有些意外。 “太好了。忽然跑来,你要是不记得我就太尴尬啦。”夏纱笑了。 然后她递上两样东西:“呐,探病礼物。” 一盒咖啡糖和一本杂志。咖啡糖是卓豪喜欢的零食,那本杂志则是他定期追看的,卓豪更惊讶了。 “是……老师让你来的?”“不,我自己想来的。”“为什么?” “大家是同学嘛。” “对啊,只是一直没好好说过话。”夏纱歪着头,“这样,下次我多找几个人来。”“不,不用。” “为什么?哦,你觉得大家都不喜欢你,怕没人愿意来?” 卓豪有些狼狈,"你为什么好像很熟悉我……” 夏纱有点不好意思,“说了你也不信····这几晚,我连续梦到你。喂,别想歪哦。我也觉得很怪,因为我们真的不熟。但那些梦让我觉得……稍微有些了解你了。”"……” “问个事情你别介意:你之前自杀了?” 卓豪低下了头,夏纱鄙夷道:“傻瓜!死了就什么都没了!有那种勇气还有什么做不到的?……好吧,我们也有不对,忽视了你的感受,总之……”她正色,“如果自己的同学莫名其妙消失了一个,我会很不舒服,尤其是我现在对你不是一无所知了。请你不要再做那种蠢事!” 卓豪有些尴尬、有些感激地点了一下头。 “那……不打扰你休息了。早点来上学吧。” 见卓豪又开始犹豫,夏纱补充道:“不是每个人都讨厌你的,你自己也该积极点!就算真像你担心的那样吧,你至少还有我这个朋友。” “朋·····友……” 卓豪变得湿漉漉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chapter.11 我将最后几滴茶一饮而尽,结束了叙述。雅儿失望地问:“这就完了?你们再没见过面吗?” “我们从没见过面啊。对他而言,小夜永远只是一场梦。” “卓豪后来不自闭了?” “嗯,夏纱的作用很大。虽不能说帮他脱胎换骨,终究是有所成长了吧。话也多了,朋友也多了。” “他就再没梦见小夜?”雅儿不死心。 我沉默了一下,说:“有。高中毕业,卓豪考上一所很好的学校。我知道后很高兴,很想为他送上祝福,况且,我从没好好地跟他告别过……我就拜托星子,让一个晚上给我。” “然后呢,然后呢?” “你知道的,卓豪梦里的小夜,样子从来都不清晰。但那天晚上清晰了,小夜变得与夏纱一模一样。” “怎么会?!” “你觉得,小夜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呢?” “就是您呀!” “不。也许当初,我真的把小夜当成了自己在写。但是对卓豪来说,小夜是一个象征,一个符号,代表全世界都放弃他时,拯救他的那个人。那个人以前是小夜,后来是夏纱。”我说,“他主动用现实的、身边的人,替代了模样都看不清的梦里人。他真的长大了啊。你知道我多高兴吗?” “有什么好高兴的……奶奶,您是真的老了。”雅儿撇撇嘴。 我大声笑起来。 雅儿离开了,不知道我的故事对她有没有帮助,但不要紧吧,谁不是从碰壁与摸索中一路走来的呢? 我继续做我的工作。最近,我在浏览一些老人的一生,撷取他们人生长河中的闪光点写进剧本,帮助他们在入睡后,忆起昔日的点点滴滴。 可能是因为说了太多陈年旧事,我竟老想着卓豪。 那就去看看他吧。我为咫尺镜输入指令,很快搜到一个老人家。卓豪也老了。看着他慈祥的模样,我不禁笑了,想起当年寂寞的他。他和老伴一同住在乡下,对了,老伴就是夏纱,她现在是一个身材圆圆的老太太。 恍若隔世。 一个苹果脸的小女孩跑来,把纸张向卓豪一举:“爷爷,画画!” “爷爷可不会,找奶奶去。”卓豪推托。“奶奶,画画!” 看得出,奶奶也不擅长,她苦笑着接过,边琢磨,边用手转着笔。 一圈,又一圈,像年轮袅绕。弧线沿指尖开放成花,久久不谢。 “奶奶好厉害!谁教的呀?”小女孩惊叹道。 “谁教的?”老太太说,“自学的!当年有人问我,会不会转笔,也不知道哪门子兴趣。喏,后来我还真学会了。” 一旁的老头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纹里满是怀念。 而我,不知何时掩住了嘴。我在哭吗?我在笑。曾有过的幸福感,再次充满了我的心房。我是一个写梦的人,真好。 愿你们的生活灿若美梦。愿所有不幸在梦醒时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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