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柒
春天的雨淅淅沥沥地下，下在红墙绿瓦地教学楼上，下在泛着银光的银杏树上，下在教室的玻璃窗上，打湿了她在玻璃上的倒影。她还像往常一样，坐在她靠窗的座位上，侧着趴在桌子上，盯着压在身下的作业本，乌黑的长发从背后倾泻而下，像外面的春雨一般。我可以清楚地看到她眼眸，清澈的宛如玻璃珠；我可以看见她的嘴唇轻轻翕动，应该是在默默读题或者解题吧。忽然一缕头发从耳后滑落了下来，贴在了她的脸庞上，柔顺的黑发与她白皙的脸颊显得相得益彰，但她似乎完全没有感受到似的，我忽然觉得十分有趣，于是便停下手中的事，也面朝她那个方向侧着趴了下去，就这样盯着她。果然不出我所料，她很快变注意到了我，眼睛中透露出不解与疑惑，嘴唇微微撅起，也朝我这边看了过来。两个人就这样相视了十几秒，她的睫毛好长，我突然这样想到，她有没有带伞呢？我突然有点希望她没有——然后我的嘴角忍不住上扬了起来，她也略有不满地轻轻笑了一下，眉头微微蹙了一下，似乎对于我打断她的解题思路有所不满，我悄悄吐了一下舌头，她似乎在无声地想说些什么——“专“、”心“、”学“、”习“——好吧，我点了点头，但还是看着她，她眯了眯眼，也不管我，继续在脑袋里面演算去了。我突然觉得有些索然无味，想和她说上几句话，但学校里晚自习地时候说话是不被允许的，还会有光头教导主任在外面到处巡逻，专门逮那些不认真晚自习的人——真安静啊，整个教室里只有悉悉索索的，笔尖在纸上划来划去的声音，似乎他们在这些纸上勾勒着他们飘渺无影的未来。想到这里我不觉得有些悲哀，我不想成为这样的人，我也不希望她成为他们的一员，她的青春应该是充满着阳光、诗歌、音乐与爱的，他们的也是，所以每每一想到这个一股无力感就不由自主地涌上心头，因为我什么也做不了，我只能让她坐在这个钢筋水泥的大盒子里对着试卷浪费自己的青春。
外面还在下雨吗？我突然好奇起来。看着她，我脑袋里不由得回响起《亚麻色头发的少女》，德彪西写的多么美啊！（虽然亚麻色偏浅，但我还是更倾向于想象成一位红棕色头发的少女）她扎着两个粗大的双麻花辫，它们自然的从她的肩头垂下，）顺从的依贴在少女的胸脯旁边。我还试图去会想起《月光》或者《月光奏鸣曲》之类的，但漆黑的雨云遮住了上海的月，让我回忆不起来。
我突然想做点别的事，一些我特别想做的事。其实说起来还是略有些可笑的，我高中内所有的创作——诗歌、绘画、文字……都是在上课的时候或者晚自习的时候出生的。
……
过了约莫半个小时，我合上笔盖，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我才感觉到一种所谓的“侠客收刀入鞘“的感觉，这种感觉倒是从来没有那些鸡汤鼓励中宣传的那样，反而从来没在我考试的时候出现过，尤其是我最糟糕的高考。
我把从作业本上撕下来的纸小心的折好，放在了她的桌上，然后迅速地抽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好，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呆呆的看着桌面，我忍不住遐想她现在的样子——先是疑惑，然后是好奇——然后也许会有点脸红呢。
就这样我也不知道发呆了多久，那小小一方的纸片又被折好传了回来，此时我感到我的心在我的胸膛中“扑通扑通“地加速跳了起来，也不知道为什么。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我告诉自己冷静下来，别搞得想第一次谈恋爱的小男生一样（虽然确实是）。
“我没带伞，待会把我送回寝室啦
要不要去吃夜宵？
(>ω< )“
我突然感觉我的心要融化了。
如果我不能守护这个会给我画颜文字的姑娘，那我还能够做到什么呢？
我瞄了一眼她，发现她正笑眯眯地盯着我，这时我反而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面对她了。我略显仓惶地点了点头，赶紧给自己找了点事做，不敢再去看她。
……
漫长的晚自习终于过去了，长达两个半小时的属实折磨人，到了下半场我都已经有点睡眼惺忪了。等我磨磨唧唧、打着哈欠收拾完书包，走出教室的时候，发现她正靠在班级外面的墙壁上，抬头看着什么也看不到的天空，还是在听下雨的声音呢？学校教学楼下面种了很多桂花树，雨淅淅沥沥地下，我仿佛看见阵阵秋雨过后，金黄的桂花撒一地的样子了。我左右看了看，确保没什么人了，便直接牵住了她的手，这一大胆的举动似乎有些吓坏了她，但在发现是我以后也没有松开手，而是轻轻地抱怨了几句：“我们还在教室里呢……待会被逮住了可就不好了。”“安啦~”我模仿着台湾腔，笑着说。“那就走吧”她说。
夜晚的学校是其实也是喧闹的，因为所有班级一同下课，所有走读的同学可以一起慢慢走回去，在去食堂吃夜宵的路上谈天说地，其中也不乏许多明目张胆的小情侣。但是像我们这种不想引人注意的就会等大部队走得差不多的后再悄悄行动，往往是与那些认真学习的优等生们一起。深夜的食堂散发出温暖的黄光，把伞放在门口，我们找了个相对的位置坐了下去。
“想吃点啥，我去买。“
“都可以啦。”
不过我们学校的夜宵确实一般，我就随便买了点啥，不过毕竟也不是为了吃夜宵才来的嘛。
“最近累嘛，我看你晚自习都挺认真的。“我先开口了。
“是啊，有整整十门课程要学呢。“
“还有早上爬起来写作业嘛，写作业稍微有点慢呢“
“嗯……没办法呢，我尽量写快点啦，毕竟我也不想熬夜……你最近数学学的怎么样呀，我感觉我已经有点学不懂了“
“是啊，我感觉好难，高中数学，有点累“
“周末去看电影吧，最近好像有电影呢“
“嗯“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我和她撑伞走在香樟树道上，雨水从天上落下来，春天的味道从泥土里翻腾出来，路灯照在柏油路上，因为积水而明亮不定。
回到寝室以后我打开纸片，里面是一首我写的诗：
外面还在下雨吗
亲爱的，请告诉我
那雨的歌声
在枫叶间清唱
在锈水管里咏叹
在你的肩头跳着一首欢快的舞曲；
雨靴踩着水
水花溅在往日的倒影上
我感到那阵阵涟漪
亲爱的，请倾听我
外面还在下雨吗
我闻到自然的气味，
你的芳馨
从土壤里漫涌而出
淹没着我的存在
沉没着
沉默着
亲爱的，你还在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