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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十•天阔水长(上)【羡忘】

2022-04-17 17:14 作者:萤火染尘埃  | 我要投稿

本章预警:羡忘,双儿文学,HE,其他详见前言。

回程走得不疾不徐,空旷之处马力加足,遇上热闹的地儿也会停下来游玩一番。不过小孩子玩耍起来,通常都收不住劲儿,是以等他们回到府邸时,已然过了元宵。借着赏灯猜谜的由头才得以出宫出府的公主、郡主,一个在府里招摇地喝茶吃点心,一个在不远处的茶楼徘徊,直等得灯火阑珊,仍不见魏婴归来,这才被敦促着悻悻离去。

 

万籁已俱寂的寒夜,圆月已向西倾斜,水般缱绻的光亮分别落进拂动的帷裳。一直在府内坐等的管家陈叔听了阍人通报,急忙领着常嬷嬷和几个小厮出门相迎,未及行礼便被他家将军比着指头慌张的一声“嘘”止住了动作。魏婴撩开帷裳一角努努嘴,常嬷嬷会意地踮着脚上前,却不见温姑娘抱着少爷出来。夜色朦胧,她向里探进半边身子,猝不及防与惊醒的一位公子对上眼,满头雾水:“这……”

那公子慌张地动了动,怀里的小孩儿旋即迷迷糊糊啼哭起来,却并非阿愿小少爷的。常嬷嬷听自家将军懊恼地“啧”了一声,然后长腿一跨,自个儿从马车上将阿愿抱了出来稳稳放进她怀中。车里紧跟着又冒出位姑娘,手上拿了件长袄,轻轻覆在少爷身上,无视了将军的颔首示意,转身又钻进了轿厢。

“带阿愿先回房去。”

将军压低了声音,说得急促,许是担心呼呼大睡的少爷会着凉吧。常嬷嬷连连应着,熟稔地嘬嘬舌头拍哄几下,将哼唧了两声就消停了的小娃娃抱回了屋。

车内的啼哭却还没消停,断断续续很不安稳,隐约伴着轻柔的哄慰声。从后头那辆马车上下来的温情招招手,安排小厮们将行囊搬进府里,望着他们路过前车时忍不住放慢的脚步、难掩好奇的余光,摇了摇头,兀自往自己院中去了,徒留陈叔抄着手,等在魏婴身后。

 

十几日朝夕相对,大人们尚且恩怨难消,小孩子却早已熟识交好。或许是因为打小看着蓝湛画像的缘故,阿愿很喜欢蓝湛,时常跟绵绵一人一边抱着蓝湛的腿肚不撒手,一口一个“爹爹”,叽叽喳喳,像是要比谁叫得响亮叫得甜,连带着对蓝湛送与他的那一对虎头鞋里揣了些旧棉絮改制的布老虎也爱不释手,即便在此之前它已被洗过不知多少遍失去了亮丽的颜色,缝补的针脚也歪歪扭扭惨不忍睹,他还是最喜欢和妹妹一起仰着头,看父亲和爹爹一人手上握一只,让小老虎们亲亲碰碰,嗷呜嗷呜地说话。小绵绵则怕生些,起初做什么都要拽着爹爹或是青羊妈妈一起,后来跟哥哥追着跑着疯闹一气,便顾不上了。被父亲和爹爹抱着牵着,到温情跟前怯怯地叫过一两次人,发现冷声冷色的姑姑其实会偷偷地摸摸她的头冲她微微一笑后,也会在温情喂给阿愿和她一人一颗乌梅蜜丸时,忸怩着主动开口叫姑姑说谢谢了。一见魏婴弯下腰拍拍手叫她,连忙咯咯笑着扑进父亲怀里……只是这份亲昵,眼下还仅限于白天。一到晚间,尤其是临睡前,小丫头总是会黏着蓝湛不撒手,谁哄都没用。以前蓝湛晚归她找不见时有青羊妈妈同她睡也无妨,如今有爹爹一直陪在身边,倒是越发娇气了,越是困极越要哭闹,非得窝在蓝湛怀里才肯乖乖入睡。

 

在寒风中搓着手等了半晌,这小祖宗才又睡熟了。魏婴用几近气音询问陈叔地龙的进展,在得知重金聘请的工匠们夜以继日赶了这十几天,主院的部分已经建好后,很是欣慰,让他一会儿将车里夫人小姐的包袱带上,这几日就让青羊姑娘带着小姐先跟他们住一个院儿里熟悉熟悉,等南阁楼那边的地龙也建好了,再搬过去。陈叔低眉称是,毕恭毕敬顺着魏婴脊背看过去,很快捋清了这陌生的三张面孔之间的关系,慈爱的目光落在被魏婴半揽在怀里,帮着托起了孩子的臀,为她拢紧了裘衣的蓝湛身上:“夫人,一路辛苦了。”

 

 

临近四更天,蓝湛在女儿床边又坐守了快一炷香的时间,脑海里走花观花回忆了重逢后的这些光景,又自与魏婴初遇那日忆及他离开,忆及爹娘故去他无家可归,忆及颠沛流离中女儿一点一点长大。被从门缝中溜进来的魏婴蹑手蹑脚地拐回了卧房后,他洗漱都有些乏力,胡乱给自己擦了脸,半卧在床上,昏沉的目光扫过这一众熟悉的布局,心底那根无形的弦隐约有了些许松动,脑袋也随之斜靠在床头,撑着困顿的眼皮看魏婴照例为他的双手上药。

“熟悉吗?和静室像不像?我记得当初刚进蓝宅时,我也觉得很熟悉,想不到远隔千里,我们两家的布局竟会如此相似。”魏婴抬眼笑了笑,药膏抹开,他对着蓝湛的手背轻轻吹气,“这里,就是曾经的魏府。陛下给了赏赐后,我盘回来的,照着记忆中的样子改了改。但也想不起到底是更像哪一处了……日后你若觉得有什么不顺心的,我们再改,嗯?”

浅浅一声回应,【拉灯】。

 

坚实的砖瓦阻断刺骨的北风,旺盛的地龙传来温和的暖气。【拉灯】,小双儿的额头、手心均是滚烫,魏婴仓皇连唤了两声,昏昏沉沉的人紧蹙眉头,艰难地哼出短促一声“嗯”。

火急火燎将都【拉灯】温情嚎来时,魏婴自己都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不待人吩咐就先端来了凉水,一遍遍擦拭小双儿的额头和掌心。

“是受寒了吗?还是这几日吃得太油腻了?不会他身上还有什么伤吧?”

在温情凝神诊脉时不作声已是魏婴的极限,一见她睁眼便心急如焚地追问病因。那具嶙峋瘦骨静卧在绒被之下,宛如一张纸片难见胸膛起伏,很难让人不揪心。再加上温情难以自抑长吁的一口气,让魏婴就差上手捉着人的胳膊死命摇晃了:“不是…叹气是什么意思啊?你说话,说话呀!到底怎么了很严重吗?”

“死不了,别嚷嚷!”

捏住蓝湛的下颚观察了一圈他的舌苔,温情擦擦手,不悦地回呛了魏婴一嘴。一面觉得蓝湛可怜,一面又记着他可恨,可挣扎在心疼和心酸之间,她感受不到哪怕一丝一毫的酣畅,只有无尽的沉重。

“这几年,他应该…过得不太如意吧。”询问却非疑问,她摊开针包,被冷峻的锋芒闪了眼,微微颤抖的手抽不出合适的银针,温情抠着裤面,双手攥拳,“劳作过度,心神不宁,思虑太重……肝气郁结,脾胃虚弱,体寒入骨,气血两亏。长年累月紧绷的一根弦稍微有点松动,强撑的身体免不了要垮。”

脚指头想也知道魏婴此刻是怎样的揪心,温情不忍直视,偏头望着一旁的烛泪,勉力安慰:“不碍事,早发出来也好,不至于油尽灯枯。你也别急,人不都能被你找回来吗?反正…你又不在乎添不添子嗣,就好好照顾着呗,多费点心思,多花点时日,这底子也不是补不回来……上天定的命数,又不是你的错,有什么好自责的。”

“嗯。”豆大的两滴泪珠接连垂直落进蓝湛手心,再顺着指缝滑落,魏婴慌忙抹了两下脸,用湿帕子揩去了那两滴咸腥,“我…我不急,都会好起来的,慢慢来…慢慢来……“

像是又急于证明他真的不急,魏婴声线颤抖嗓音沙哑,冲温情挤出了一个难看的笑脸:“你说没事就铁定没事,都仰仗你了温情……那他这烧多久能退?是要喂药还是……”

“不用。”温情摇摇头,以三棱针点刺蓝湛指尖放出三五滴血,又在他大椎穴、肩井穴下了几针,起身给捧着面盆蹲在床边的魏婴让出空位,“起烧只是表象,对症才能根治。一炷香后取针,天亮烧就退了……至于日后,喝什么药,怎么喝,这些不用你操心,你只需想法子让他放宽心,遵医嘱,别胡闹,就够了。”

“呵,如今什么话他都会奉为圣旨,我倒是想他能跟我胡闹……”魏婴十指交扣岔坐在床边,低垂着头,闻言无奈一笑,宠溺的目光流连在那张曾经俏皮娇憨的脸蛋上,“他受不了太苦,你多放点儿糖。”

“甘草可以,糖不成。”

“他这手腕你也给他好好看看吧,他其实疼得厉害。”

“明儿再说吧,这也不是能一蹴而就的事,针刺,热敷,药水浸洗,少出劲儿,慢慢才能恢复。”

“他真的很怕疼的。”

“?”

“生子,割腕,用簪子刺伤自己……哪样不是钻心刺骨的疼啊……”

“魏无羡?”

“可他…不跟我说疼了……哦,不对,是他不会喊疼了。你说,不喊疼的人,是真的不怕疼了吗?呵,怎么可能呢,不会哭的孩子,其实更渴望能吃到糖的……”

那声音太轻,太无力,像是自言自语,可她偏偏句句都听得真切。温情默默收拾了药箱推开房门,最后抬眼却径直对上了魏婴那几近恳求的目光。他说温情,上天给的命数,又能算谁的错?他说,我知道你难过,也知道你并不是恨他,那能不能…给他一点好脸色?他不是以前那样没心没肺了,你知道他心底藏的情绪里,有多少是自责?他渴望你的原谅,和渴望我的爱一样。

 

 

次日早朝,新晋大将军擅自不朝,被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的太子狠参了一状,急不可耐给人扣上“大不敬”的罪行。江小将军上前激烈辩驳,与他交好的七皇子却只是拱手伏腰,向陛下求情。最后还是老皇帝摆摆手,笑说太子多虑,人告了假的,好不容易找回了妻女,爱妻又突然身体抱恙,寸步不离守着也是人之常情,将这事儿揭了篇。只是后来群臣所奏之事,陛下一条都未采纳太子的谏言,晦暗不明的余光不动声色地将太子与金尚书之间的挤眉弄眼尽收眼底。

 

下了朝,谁想不到最先赶到将军府的,不是江澄,也不是七皇子,而是那位素来对魏婴颇有微词,最厌恶与他称兄道弟的蓝大人,金尚书的乘龙快婿。他甚至顾不得回府知会金光瑶一声,却意外在府前等候阍人进去通报时等到了自己挺着孕肚的夫人。

“阿瑶?你怎么来了?”蓝曦臣忙上前搀扶,生怕金光瑶浮肿得厉害的双腿一不小心便磕着绊着了。

金光瑶牢牢挽着蓝曦臣的手肘,微红的眼眶中水波流转,嘴角的笑容更是柔情百转,仿佛对他官人此刻的心情感同身受:“夫君为何而来,我也一样。”

 

再见到蓝湛,恍如隔世。

蓝曦臣呆呆站在窗前,半遮半掩窥见床榻上腼腆笑着的小人儿。

浅若琉璃的双眸中没有梦里俏皮的光彩,也没有梦里凄厉的泪。那点生气闪闪烁烁,尽数埋藏在那片恬淡柔和的笑容之下。手边的碗还洇着棕黑色的药渍,他的嘴里含着的许是块可口的蜜饯。两个不及半人高的小孩儿在床前津津有味地拨弄着小玩意儿,时不时传出嬉闹,那位羊角辫甩来甩去的小姑娘,是他的亲侄女儿。

他们还活着,真的还活着,是被魏婴找回来的,而他怎么就早早放弃了。

他想起那具烧焦的男尸,想起他摆在祠堂日日擦拭的牌位,想起他绝望地告诉魏婴“没有忘机了”……他忽然觉得可笑。

被蓝湛的目光捕捉到时,他下意识闪躲了一下,然后脱力地顺着墙面滑落,铺天盖地的锥心之痛抽干了他的力气——那一瞬,他的亲弟弟,从小到大见到他都是欢天喜地,飞扑过来的幺弟,错愕之余,全然是防备和恐慌。

 

“青羊,客人来了,请他们进来吧。”

捧着吹温的清茶,察觉蓝湛脸色异常的魏婴从桌前走回床边坐下,抬手环过小双儿的肩背,任由他紧贴着自己的颈窝,抱紧了自己的胳膊,黏人得像一只落了水方被救起的小猫,扑棱太久没有力气再去抖水,只晓得本能地往热乎的地方钻。

他迫不及待给他温暖,收紧了手臂轻蹭他的侧脸,翘起一条腿拦在床沿,以身为盾,为他筑一个坚若磐石的巢穴。


呜……为什么越到结尾越拖延……得赶紧让金光善下线,然后美美地开车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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