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忆深（六）
魏婴觉得蓝湛这两天怪怪的，还是跟平时一样话不多，但以前整个人是放开的，而现在却好像把自己包起来了。夜晚窗外的影子，背也似乎微微驼着，好像……有一丝哀伤，是自己的错觉吗？
魏婴有些出神地想着，手中的毛笔也停了下来，目光不自觉地瞟向门口的蓝湛，心里莫名空落落的。
罢了，今日有点恍神，许是昨夜没睡好，喝口茶提提神吧。魏婴放下毛笔，心不在焉地把手伸向身旁的茶，却一个不小心打翻了茶杯。
“咣当” 茶杯笨拙的倒下，滚烫的茶水将魏婴的手淋了个透。“嘶。”十指连心，魏婴吃痛得捂住手。
“公子。”蓝湛听到声响，立马回头跑向魏婴，跑了几步，却停了下来。蓝湛眼神黯了黯，后退一步，“公子，我去向小云姑娘拿药。”说着转身就离开了房间。
魏婴捂着手，看着蓝湛离开。怎么感觉……蓝湛在躲着我？魏婴皱着眉，是我疼出幻觉了吗？
蓝湛拿着药回到房间，见魏婴皱着眉，以为他疼得厉害，心一急，一把抓过魏婴的手，替他上药。
蓝湛的眼里满是焦急和心疼，是个傻瓜都能看得出来，魏婴愣愣地看着温柔上药的蓝湛：如果说……刚才的躲闪是自己的错觉，那此刻的焦急和心疼却看得真切……
魏婴蓦地抽回手，眼神飘忽不定。
“对不起，公子，”蓝湛以为魏婴生气了，低头恭敬行礼，“是属下冒犯了，属下告退。”
蓝湛走后，魏婴呆呆地坐着。他不是傻瓜，蓝湛的情意他刚刚尽收眼底，而自己这几日对蓝湛的关心似乎也超过了主人与侍从的界线……
这……就是喜欢吗？魏婴脸上没有情动的喜悦，反而是一种迷茫和忧伤。
“阿姐，这是什么呀？”“是冰粉呀。”少女笑着摸摸小男孩的头，小男孩新奇地望着碗里晶莹剔透的冰粉块，上面还覆盖着红红的山楂碎和甜甜的葡萄干。
小男孩开心地挖起一大勺冰粉就往嘴里送。
“羡羡，不能这么多哦。”少女慈爱地将小男孩勺里的冰粉刮了点下来，“慢慢吃，一定要嚼三十下，才能咽下去哦。”
“为什么呀？”小男孩乖乖地将一小勺冰粉放入嘴中，开始含糊不清地数数，“一、二、三……” “傻羡羡，不用数出来，在心里默念就好。”少女见小男孩努力地含着冰粉数数，两个腮帮子鼓鼓的像小金鱼一般，忍不住笑了。
“阿姐，冰粉好好吃，下次我还要来。”
“好啊，”少女拉着小男孩的手，走在一片花灯下，“羡羡乖乖的，明年元宵节，阿姐再带你过来吃冰粉。”
又是一年元宵节，小男孩偷偷溜进小院，轻轻地敲着房间的门。“阿姐，我是羡羡，开门呀。”房间内静悄悄的。
小男孩继续敲着门，“阿姐，今天元宵节，我们一起出去玩，好不好？羡羡保证乖乖的，绝对不乱跑。”
房间内无人答应。“阿姐，阿姐你在吗？”小男孩见敲门没有反应，找来一张小板凳，垫着，费力地爬进了窗户。
少女倚靠在床边，眼微微闭着。“阿姐。”小男孩拉住少女的手，“阿姐，我们出去玩吧。”少女没有动，小男孩觉得手上沾了什么黏糊糊的东西，反手一看，触目惊心的红。
是血，少女手腕下还有更多的血在涌出，被褥上、衣裙上，到处是斑斑血迹……
“阿姐……阿姐你怎么了……”小男孩吓坏了，一下子哭了起来，也顾不得可怕的血迹，紧紧地抱着少女。
“羡羡……”少女微弱地睁开眼，看到了伏在她身上抽泣的小男孩，“别哭……”
“阿姐……”小男孩见少女虚弱得如同一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枯叶，哭得更伤心了。“阿姐，好多血，羡羡好怕，怎么办……”小男孩紧紧握着少女的手，少女的手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小男孩吃力地拖过一床被子，盖在少女身上，将她紧紧抱住。“阿姐，有没有暖和一点……”小男孩哭着把头埋在少女怀里，“嬷嬷说……嬷嬷说，只要身体是暖和的，人就不会离开。”
“傻羡羡……”少女用另外一只干净的手，颤颤巍巍地拂去小男孩脸上的泪，“阿姐……要走了，羡羡要好好照顾自己啊……”
“不要……阿姐别走……”小男孩抓着少女的手不放，又哭得满脸通红。突然间小男孩想到了什么，停止了哭泣，“阿姐……你是不是见到笙哥哥，就不会走了？”
少女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划过一丝苦涩。
“阿姐，你别怕，我去找笙哥哥来……”小男孩似乎看到了希望，“爹爹……爹爹要是不让，我……我就生病了不吃药。”
少女苦涩地笑了笑，“不用了。”手指轻轻拂上小男孩的脸，“羡羡记住，不要轻易喜欢一个人，不要轻看了人心。”说完少女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那双美丽的眼睛永远阖上了。
“阿姐……不要……阿姐！”魏婴从梦中惊醒，满头都是汗。魏婴摸出一串玉饰，是白玉雕的莲花，可那个如莲花般洁白无瑕的女子却再也不在了。
镇国公长女魏厌离，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十六岁那年与府内的教书先生柳笙，互生情愫。镇国公自然反对，魏厌离与柳笙私奔，半年后被镇国公抓回。从此郁郁寡欢，在与门当户对的京兆尹公子结亲前夕，割腕自杀，香消玉陨，镇国公对外宣称长女暴毙而亡。
魏婴长大后才知道，阿姐被抓回，向父亲告密的人竟然就是柳笙。当初阿姐和柳笙私奔，为了躲避父亲的追捕，两人背井离乡，很快盘缠就用完了，两人过着清贫的生活，经常揭不开锅。
阿姐一个千金大小姐没有觉得苦，可柳笙却犹豫了，他渐渐忍受不了东躲西藏、还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于是他主动找到父亲，表示愿意接受条件，与阿姐一刀两断，永不相见。
阿姐后来知道了真相，才会……魏婴痛苦地闭上双眼，好一会儿才睁开，握着玉饰喃喃道：“阿姐……羡羡听话……不会让自己陷进去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