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克萨斯:放逐于你]第十一章 夙夜(上)

莫斯提马刚一踏入这里,便感受到背后一阵冷风吹过,还有连续紧密的金属敲击声。
她回头一看,发现除了外层的自动门,居然又加上一层厚实的合金防护,而整个训练室的四面墙壁也都严丝合缝,浑然一体。
房间不算大,但四周的训练设施也和普通器械有极大差距——无论是形制还是强度。
罗德岛本舰的基础训练设施和这里相比简直是几堆碰巧聚在一起的棉花。
她沿着墙壁在训练室里走了一圈,指尖感受着合金独特的温度,可无论如何都认不出这样的材料到底是什么构成,又到底如何制成。
她坐在墙边的皮制长椅上,把黑锁白钥放在腿边:“博士,你不会只是想让我对罗德岛的工程部赠予一些赞美吧?”
“嗯?你说什么呢?”
赫伯特把训练室终端推回墙壁的暗格中,免得这些贵重仪器待会儿出什么意外:“罗德岛的工程部核心近期都在岛上呢。”
“那这处训练室是怎么回事?”
她伸出手,敲了敲身后的墙壁。
“啊,你说材料啊……”
他转过身,正对着莫斯提马,抬起自己的右手,暗红色回路在他的整个右半身浮现:“是我自己弄的。”
掌心向上,随后一条看不清形状的细长虚影落在他手上。
他用它向旁边的墙体轻轻刺下,那些暗红色回路便像植物的根系,从他的右手开始通过那虚影蔓延向四周的墙壁。
只是几秒钟,房间的六面合金便已经被暗红色的细密线条盖满,像是整个房间的脉络。
“看吧,就像这样……”
他松开手,虚影瞬间消失,而那些构成奇异纹理的线条也像墨水线条在水中晕开一般消失不见。而莫斯提马也能感觉到,的确有些法术残余的能量留在了墙壁中,正在缓缓改变它的结构。
“墙体就被改变了。如果你问我,我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我的答案是,不知道。至于被改变之后的结构和组成是什么,答案同样是不知道。”他一摊手,裸露在外的皮肤上那些纹路也随着他的动作改变。
“为什么要给我看这个?”
“因为你问了。”
“……的确。”
“而且,我也有意和你分享一些自己法术的小秘密。”
她漫不经心的笑容一僵,随后慢慢消失,拿着自己的锁与钥站起身:“……如果我不愿意听呢。”
赫伯特缓缓上前,咒术向着自己的左半身继续蔓延,闪烁着的回路也逐渐变成沉寂的墨蓝色:“没理由啊,而且我就在你面前,你还能蒙上眼睛装成没看见?”
黑色轻甲缓缓覆盖全身,形制简约,没有多余的花纹和装饰,但却独具美感。
她抬起白色法杖点在他胸前,停下他靠近的脚步:“无论想做什么,都希望你能给我一些拒绝的空间。”
“我执意要告诉你,你能拒绝吗?这房间你也毁不了,不是吗?要么,你就尝试杀了我。”
“……你追求女孩子也这样不顾对方的感受?”
“我始终相信,只要表现自己的坚持,对方总会有松口的时候。”
“死缠烂打的男人还真让人生厌。”
“被女人这样说还是第一次。”
“我会弄晕你,然后破开你的训练室。”
话音刚落,她身边升起泛着星点的法术力场,时间在这里成了她的掌中玩物,钴蓝色长发随风纷飞,恐怖的压力从她身上释放出来涌向黑色的怪物。
然而,赫伯特还是那副气定神闲的模样,所有的压力在冲到他面前的那一刻全部被接下,好像吸水的海绵,甚至没有一丝法术气息外溢。
他有些抱歉地摇了摇头:“这样是没办法弄晕我的。”
“那就对不起了,博士。”
她终于显出一些认真的神色,倒转白匙,准备暂停赫伯特的时间——
他右手前探,按住莫斯提马握着白匙的手,仿佛没受到时间迟缓的影响。
在发力的一瞬间,她感觉到自己与黑锁白匙之间的联系突然中断,身体里流淌着的法术脉络也彻底沉寂。
身边的法术力场瞬间消失,刚才控制之下的时间也重归正常。
看到莫斯提马微微睁大眼睛不知所措的样子,赫伯特的语气里也罕有地表现出自己的得意:“嗨呀,看到你这幅表情可真少见。所以,你还觉得自己可以轻松击败我吗?”
他右手握着莫斯提马的手腕,左手取下她的白匙放到一边。
莫斯提马想收回自己的手,可博士的力气却比以前大了许多,竟一时无法挣脱。
“……你做了什么?是药物?还是……”
赫伯特松开她的右腕,看着她失去平衡倒在长椅上:“这是我的法术,可以在一段时间内瞬间封上你的源石技艺。当然,如果我增加法术的出力,可以彻底摧毁你未来使用时间法术的可能。毕竟……你能改变时间,是通过维持法术进行的。”
“缓时也没用。”
“的确。我对你的时间法术也不会有任何反应。因为那是维持源石技艺才能实现的状态。这种状态在接触到我的那一刻,就会完全失效。”
“呵……”她冷笑一声,放下了黑锁,“我明白了。看来我是不能反抗了?”
“从结果来说,是这样的。”他的表情变得相当明快。
她抬起头,对上他居高临下的注视,那种沉寂的平静让她心底一沉。
沉默了一会儿,莫斯提马压下自己的震惊,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背靠在墙上,微笑着说道:“……然后呢?这种法术的确罕见,甚至对当下会源石技艺的人是个巨大的威胁。可这又如何?异常的法术不是只有一两种,需要你这样?”
“因为封锁法术只是它的表现形式之一。”
他语气稍缓,坐在旁边,按着她的左肩,把白匙递到她身前:“现在,试试你的缓时。”
莫斯提马知道自己只能按照博士的引导来,便也顺从的接过法杖。
然而,当自己重新握上白匙,她却发现刚才还沉寂的法术运转竟然比原来顺畅了好几倍,只是四五成力都能比得上之前全力发挥才能做到的水准。
法术冲击的出力,时间变速的影响范围,身体的承受能力,还有控制的轻松程度,都比之前高了许多。就像有什么东西调整了那些能量的流动方式,让源石技艺的释放效率成倍提升。
“恢复被封锁的法术,调整法术的输出方式。这也是我这能力的表现形式。但很遗憾,这些法术都必须在我极近距离接触到施放法术的对象时才能实现。只有将法术刻印在别的施术单元上,影响范围好像才可以突破本体的限制。但难度实在太大,而且对我来说是很明显的负荷,几乎不可能实现。”
他刚一松手,莫斯提马就感觉自己体内的法术流动渐渐迟滞下来,最后降低到她自己施术的水平。
“……这到底是……?难道对所有的源石技艺都能生效?还是只有我们才会这样?”
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么博士如此谨慎便有了理由,这简直超越了源石技艺,可以跻身魔法的行列。哪怕只是想想,那些数不清的麻烦便让人生畏。而如果答案仅限于她自己的法术……那就另当别论了。
“如果我说,只能对你生效呢?”
听到赫伯特的回答,即便是她,此时也不禁有了些更深的兴趣。
在刚才施术的某一个瞬间,她似乎触摸到了更深层次的时间之秘。
虽然对普通的事没什么欲望,但在这件事上,她还是很希望有所进展的。
毕竟曾经有一个萨卡兹无法再得到锁与匙的回应,她才带走了这两把法杖。
更何况……见到博士,也是她漫长的信使生涯中为数不多会感到一些真实喜悦的时刻。
如果他可以深入时间之道——
她并不介意在长久的旅途中多一个和自己一样志趣相投的伴侣。
她还保持着那副礼貌的笑容,只是握着白匙的手收紧了些:“……那我们,想必可以在未来的时间里有更多交流的机会。”
“很遗憾,是那个更糟的事实。尽管增幅程度各不相同,但的确都有效。我们家有个小女妖。我的法术和他的相性就非常好。‘调律’,我们这样描述它。”
“女妖……啊,你说的是那位Logos。见过几面。刚才没反应过来,还以为是……”
“怎么?”
“没什么。”
他翻了个白眼,已经知道了莫斯提马言而未决的意思,只当没听到:“然而,这依然不是我法术的真实状态。诚实地说,我对法术的运用真的一窍不通。不过,我们以后倒是可以经常试试这样,慢慢增强你对时间法术的运用能力。我不知道你的感受如何,但我觉得,对你的提升还是挺明显的。”
“……你不会在贿赂我吧?”
“的确。因为我需要你为我保密。”
“那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把这个秘密烂在肚子里?而且我只是一个……自由人。平白背上一个秘密,还是这么……的信息,我也很难做。”
“因为保守秘密很困难嘛。整天憋在心里我很难受的。”
听到博士这么“真诚”的回答,配上他那人畜无害的无辜表情,即便是莫斯提马也感觉到一阵火气直冲天灵——因为自己保守一个不能说的秘密很辛苦,所以就要分享给另一个人?
你这样信口开河,良心真的不会痛吗?
“你真不怕我明天就告诉小菲亚?后天直接传遍叙拉古和全泰拉。别忘了,我可是万国信使。”
“你不会的。因为我接下来要说的内容无异于天方夜谭,已经是超越了源石技艺能理解的范畴。你知道我封锁法术和增强法术的能力,作用原理是什么吗?”
“……你说吧。我会保守这个秘密。”
“‘开辟之理’、‘解析之理’,或者,‘反源石技艺’(Mega Origin)。自主解析你的法术,然后输入不同的指令。摧毁,或者建立。然后贴合你的法术运行方式,在极短的时间里,造成对施术对象的影响。除此之外,就是通过不同变化的排列,构成独特的法术。如果是有用的东西,我可以把它们刻在身上。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且我本人也不喜欢运用大脑之外的能力。我自己能实际应用的法术非常少,而你所看到的,这身黑色的护身甲,还有这把剑,‘托勒密’……”
赫伯特右手上多了一把纤细的半透明墨蓝色短剑,掂了掂它,有些意味不明地笑道:“就是我固定在自己身上的法术。而固定它的方式,就是我身上这些像源石电路的东西。”
她看着他解除身上的法术轻甲,又慢慢解开自己的黑色衬衫——
在他的胸腹写满了排列紧密而秩序井然的铭文和线条,而所有细线汇聚的位置,是他的心脏处。
莫斯提马靠近了一些,指尖顺着那些活跃的“回路”行走,只是几眼便道破这法术的本质:“这是……诅咒。萨卡兹王庭的能力。Logos先生?”
“Logos是个才华横溢的咒术天才。你知道吗?如果不是这些铭文的束缚,我会被‘理’(concept)彻底占据身心,然后在法术的失控中彻底消失。但和一般人的印象不同。这些铭文的存在不是增强或者保护,而是抑制和严重的自我损耗。而原理,就是在达到某个限度时,利用开辟之理无法对自身进行观察的特性,让线路闭环,终止它的运作。而那个限度,就是我的理智和体力。”
“我需要一个字一个字记下来吗?”
“……不必。如果我死了,不可能有第二个人能通过学习掌握这种能力。我只是希望你大致了解其中的原理。而至于血脉继承嘛……恐怕也不可能。我怎么可能结婚生孩子呢。”
“我能知道,这种无限膨胀的‘开辟之理’来源于何处吗?我知道你很神秘……但没想到可以接触到这种程度。”
赫伯特重新扣上衬衫的扣子,挡住莫斯提马的视线:“……不可以。这是我内心最深处的秘密,而且说清前因后果是很复杂的事。但你很聪明,已经看破了这能力的本质。即便我不说,你或许也可以猜到。我们心照不宣吧。”
理清赫伯特法术秘密的前因后果,评估这件事的严重程度,她决定把这件事彻底烂在心底——无论是这件事本身,还是博士的原因。
更何况,自己前来叙拉古也应当没有任何需要用得上这个信息的情景。
哪怕回头忘了也无所谓。
想到这里,莫斯提马突然感觉自己的责任减轻了许多,又恢复了她轻松的习惯微笑:“明白了。的确是……麻烦的能力。不过,未来也未必没有和你一样的人。”
赫伯特轻笑道:“那就与我无关了。把一切交给未来吧。”
“那么,你想从我这里获得什么?我会尽力满足你。但涉及拉特兰的隐秘,我无法告诉你。”
“哎呀——我在你眼中是这样的人吗?我明明只是想和好朋友分享一些小秘密而已~”
听到赫伯特明明想得到什么东西但居然还这么拐弯抹角,莫斯提马也决定装糊涂直接搪塞过去。
这可不是我不给,是你自己说不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