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光临散文网 会员登陆 & 注册

第五章 第二节 神圣的,就一定神圣么?

2023-02-27 17:58 作者:霜野夏詩  | 我要投稿

“这边的以太波动情况,大概已经知道了,教会做出的判断是,波动中心在贝鲁特的南郊,一处荒废的建筑群里。”

桌面上的座钟敲响了九下,坐在书桌前的神谷读完了报告,把纸张整理起来,往桌面上敲了敲,然后递给我。

不久之前,在文悠纳将我们送回住处后,不容我先回自己的房间,神谷就硬拉着我先到了她那儿,研读起报告来。我随意地翻看着神谷递来的纸张,上面许多数据我都无法看懂,便直接奔向了最后的结论——不过神谷已经说过了一遍,也没有再多看一次的必要。

我抬头看向神谷:

“以太波动异常……所以又是因为有新的魔法源出现了?”

“原因不明,教会也不敢随意下结论。不过南郊的那片荒废建筑群,可不只是能用‘荒废’这个词能够形容的。”

“你的意思是说,那里其实有人居住?”

我一边好奇着,一边把材料放回神谷面前的桌上。

“据我所知,很多难民在那一块安家,真主党似乎也在那附近有一个据点。”

“真主党……那确实有些让人头疼,难道我们要去那里调查?”

神谷重重地吐出一口气,轻轻地揉着太阳穴,摇了摇头:

“有可能,搞不好明天依娜丝招集人手,就是要去那边一探究竟,那我们到时候估计也要一起去……这就比较麻烦了,你连攻击法术都放不出来,去到那里遇上突发情况,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唉……你先回去吧,我再想想办法。”

她朝我摆了摆手,另一只手撑住了额头,看上去一筹莫展。我于是识趣地站起了身,走向房间门口:

“辛苦了,神谷小姐,早些休息吧,明天还要早起。”

“嗯,我知道,你也早点睡。”

话虽这样说,但第二天早上神谷敲开我房门的时候,她脸上却带着厚重的黑眼圈——大概她也为了什么事情而整夜未眠吧。她打着哈欠,递过来一杯咖啡:

“想来你昨晚估计也没睡好,所以我多泡了一杯,你喝了吧。”

大概是没有休息好的缘故,她的语气听起来并不友好。我看着她,也打了个哈欠,轻声道谢,接过她的咖啡,微微品了一口,然后让出位置,打算让她进到房间里来。

“我就不进来了,你稍微收拾一下,我们吃完早饭就去教会。”

 

贝鲁特的冬天和宿英城颇有些相似,典型的地中海气候让这里的温度不像卡斯尔登那样寒冷,但与经常暖阳高照的宿英城比起来,阴雨天在这里却似乎更加常见——之前据文悠纳的描述,这里已经断断续续下了一个月的雨,而在不下雨的时候,这里的天也总是阴沉沉的,直到我们刚到来的那两天,才罕见地出现了万里无云的晴日。但这样的天朗气清也只持续了不到两天,今天的我们迈出旅店的大门,却并没有等到阳光的照拂,迎接我们的,只是带着些许凉意的微风,以及厚重得遮住了暖阳的漫天卷云。

“看来这里的天气对我们也是三分钟热度……”

神谷半开玩笑地看着天空,将外套的扣子逐个扣好,然后把手揣进口袋里,又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看上去她并不喜欢这样阴沉的天气。我想起在宿英城时,经常经过一片篮球场,在无人时,总有三两只麻雀在那里的花坛边沿上悠闲地晒着太阳,当我路过它们身边时,就会轻巧地穿过外围的铁网,飞向球场的另一边——这个场景是我在宿英城留下为数不多的美好回忆。

不过比起宿英城的艳阳高照,我更中意贝鲁特这样略带凉意的阴天,毕竟我的性格使然,不喜欢被阳光照拂,下意识地排斥温暖,却对略感微寒的阴天情有独钟,假使天空中还飘着些小雨,那可能就是我心目中最为完美的天气。

招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在经过一段不算短的路程之后,我们来到了教堂的那座青色钟楼之下,循着昨天的记忆,我们来到正门前,摁了一下毫不显眼的门铃。一位陌生的教士为我们开了门,向他点头致意之后,我们走进了教堂的深处。教堂一如既往地冷清,虽说黎巴嫩的基督徒众多,但除了某些节日时,这里人满为患之外,其他时候,偌大的前殿除了三两个参观的游客,就只有那名教士在默默地清扫着附在座椅于祭坛上的灰尘。

不过此时的前殿里的座位上,还坐着一位身着黑袍的修女,正在闭目养神。我们快步走近她的身边,而她似乎是在很远之外就听到了脚步声,转向我们,慢慢地睁开眼来。

“依娜丝小姐还在和教士们商量事情,让我在这里候着你们,恰好我也有些事情要跟你们说。我姐昨天给我来了电话,说是在那边查阅文件档案的时候,发现了一些奇怪的事情。”

她不紧不慢地说着,等到神谷和我在她身边坐下之后,递上一个信封。

“夏洛蒂那边的消息……那些读起来玄乎其玄的笔记里面,居然还能有让她感到奇怪的东西,那可真是反常。”

神谷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接过信封,拿出里面的一摞纸张,仔细地读了起来。

“简单来说,就是那些笔记里面夹着一份有些诡异的验尸报告复印件,上面提到死者的内脏上出现了奇怪的纹路——照片附在了后面。这份报告理所当然地成为了机密文件,不知道记录者是从哪里搞到的副本。法医并没有写明那些纹路出现的原因,但是笔记上写了备注,提到了‘Archon’和‘Aeon’这两个词,同样也不知道意义何在。”

“神使(Archon)和灵徒(Aeon)[1]……那不是灵知主义里的概念么?”

弦千渡曾经向我提到过这样的说法,而文悠纳刚才的解释又将我的那一段记忆唤了起来,于是我顺口接了她的话茬。神谷转过头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然后目光又回到了那份文件上,一边看一边问我:

“又是那个人告诉你的?”

“嗯。”

“这样啊……如果我能够见到他的话,一定要好好请教他一番,可惜没机会了。”

“是啊,他的事情……确实很可惜。”

神谷快速翻阅了那些照片,然后把文件装回信封,放在座位上,向文悠纳问道:

“悠纳姐,你觉得这种纹路是怎么回事?是术脉转移到了内脏上?”

文悠纳默默点了点头,挽起自己的衣袖,露出手腕上的一圈若隐若现的术脉:

“术脉可以在家族当中遗传下去,当然也有极少数情况,可以通过特殊的方法从一方转移到另一方。这种东西的来源至今没有搞明白,目前圣座和协会的研究人员能够肯定的是,术脉虽然在出生时就会出现,却并非人体自然产生。”

“所以死者可能是生前移植了大量术脉?或者是术脉增生,逐渐侵蚀到了内脏?”

我看了看自己的手腕,有些不太肯定地询问着。

“不像是术脉增生,如果是那样的话,术脉会先从手腕蔓延到手臂,但是亡者的皮肤上并没有这样的痕迹。至于移植,那就更不可能了,把术脉移植到内脏上的风险太大,所以一般也是移植到皮肤上。小羽,你应该对也对术脉移植这种事情印象深刻吧……”

悠纳小姐轻声做出解释,然后看了神谷一眼,她和池谕佳一样,对神谷使用着相同的称呼。神谷垂下了眼睑,默默不语地点了点头,谨小慎微地抚摸着自己的手腕:

“悠纳姐,你的意思是,亡者内脏上的术脉从最初就存在?”

“我只能这么猜测,但是为什么会这样,我也说不清。或许这就是个体之间的差异?”

“那笔记上提到的神使与灵徒又是怎么回事?这些词语只会存在于神话里才对吧。”

面对神谷的追问,文悠纳却把目光投向了教堂的彩色玻璃窗,声音还是如往常一样纤细:

“按照灵知主义的说法,灵徒从本源中流溢而出,而神使则是听命于巨匠造物主的次神。小羽,如果你相信本源是存在的,那你肯定也要考虑到灵徒与神使存在的可能性。用更简单的话说就是,你得仔细思考,你追求的本源,与一般人供奉的神,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

听到悠纳这样说,神谷再次陷入了沉默。我细细回味着她几天前与我探讨问题时说过的话语——同一位神,在不同的历史时期和地区,通过不同的先知,启发了不同的宗教——当时她只是说神与本源并不同质,但没有提到这两者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大概她对这件事的论断也是模棱两可,既然理不清其中的逻辑关系,也就慢慢淡化了这一部分的认知。

说句实话,从很久以前开始,我就开始思索我所信仰的神究竟对我们来说是救赎还是惩戒。降下灾难夺去大量人类性命的事情,出自他之手,使万福童贞诞下耶稣替世人赎罪的事情,也是他所为,但这中的逻辑,我却怎么理都理不清——大概神的行为并不需要逻辑。按照弦千渡的说法,人的智慧是神的余烬,我们有的时候做的事情都不一定合乎逻辑,那神做出那些事情倒也在情理之中。

至于神使与灵徒,如果要生搬硬套的话,大概就是各种宗教故事里都会出现的天使、恶魔或者堕天使们吧。相传,堕天使离开了天堂,娶凡人女子为妻,从此隐没在人群之中,那他们的后人,如今又在何方呢?

陪着我们一起沉默许久之后,文悠纳抬起手腕看了看表,然后拿起放在座位上装有文件的信封,站起身来:

“也罢,现在想不清楚的事情,以后便想明白了。这份文件只有我们五个人知道,不要对其他任何人说。依娜丝应该和那些人聊完了,我带你们去找她,就在昨天那个房间。”

当再一次穿过那有些阴暗的走廊时,我却隐隐感受到了一丝沉重的气氛,文悠纳的脚步与昨天比起来,变得颇为踌躇,甚至其中有可能还带着不安。我看了看神谷,她大概也察觉到了这一点,但也只是耸了耸肩,没有多说什么。

站在棕色木门前,悠纳紧紧抿着嘴唇,敲了敲门,在得到房间内传来“请进”的声音之后,默不作声地为我们打开了门。

“悠纳姐,你不和我们一起进去么?”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摇了摇头,拍拍神谷的肩膀,轻柔地将她往房间里送了一把。

“呀,是你们来了。刚刚和负责情报的线人多聊了一会儿,抱歉让你们久等了。”

神谷没有回应向我们打招呼的依娜丝,她沉默着从书桌前拉过一张扶手椅,放在稍远的位置,然后站在椅子前,看向窗外:

“我昨天晚上,就听悠纳姐说你们打算今天有所行动,是因为那份报告么?”

海塞姆还未等依娜丝开口,便举止有些激动地抢着接过话来:

“就是这样,教会这边已经连续监控了好几个月,每天到了半夜时分,贝鲁特南郊就会出现异于往常的以太波动,而且波动频率和那次爆炸当中我们丢失的装置差不多。所以我准备今晚就前去那边调查,看看能不能找到那个装置——毕竟当初弄丢它的也是我,能够找回来,也算是将功补过。”

神谷的反应却颇为冷淡,她眯起了眼睛,语气似乎还带着些许责备:

“既然你们打算行动的话,为什么悠纳小姐没有进来参与你们的讨论?”

海塞姆有些为难地和依娜丝对视了一眼,纠结了一阵之后,说出了实情:

“文小姐并不支持我们在今天晚上就开始行动,她担心我们准备不充分,如果遇到突发状况,恐怕会重蹈两年前的覆辙。所以她建议我们先找到线人,确定以太波动的确切原因之后,再采取行动。我们一再坚持,她也不再多说什么,不过也就没有再和我们讨论这些事情。”

“说句实话,她的担忧不无道理,所以你们在那里安插了线人么?”

“线人的确是有,而且我们也拿到了今天行动目标的图纸,不过那里的情况还没有完全调查清楚。”

神谷大概是真的有些生气了,她言语焦急地质问着海塞姆:

“既然没有调查清楚,那为什么还要在今晚行动?”

大概是被神谷那无言的威压吓到了,海塞姆后退了半步,抬起双手想要为自己辩解几句,但他只是站在原地,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依娜丝走到神谷的身旁,递上一个信封,小心翼翼地做着解释:

“抱歉,我们并不是您想的那样欠考虑,而是突然有了适合行动的机会,但时间仓促,来不及做万全的准备。”

“适合行动的机会?什么意思?莫非在那居住的难民,会阻挠你们行动?”

神谷有些好奇地接过那个信封,趁着她取出里面内容的时候,依娜丝继续解释道:

“大概你们也或多或少了解一些,贝鲁特的南郊是真主党的势力范围,政府军的势力无法渗透,而我们行动目标的那个区域,是一座废弃的医院,现在只有少量真主党的驻军。凭我们的能力,要穿过驻军哨岗,潜入中心位置进行调查,基本上不可能。”

神谷展开了叠好的信纸,粗略地浏览着:

“所以说,最近这几天有一个窗口期,你们准备趁着这个时候趁虚而入?”

“线人几天前送来的消息,盘踞在医院的驻军前天就转移了,那里目前就只留下了外围的哨岗,还有一些无家可归的难民,他们不会干扰我们的调查——顺便一提,我们的情报网线人,大部分就是从那一群难民里寻找挑选出来的。”

读完了那份信件,又听了依娜丝的解释,神谷的情绪算是冷静了下来,她轻轻叹了口气,把重新装好的信封还给了依娜丝:

“好吧,这么一说,今天晚上的这个机会确实难得,想必我们也无法回绝。所以除了你们,外加我和秋洋之外,还有其他人参与今晚的行动么?”

“按照计划,我们四个人要进入到那座废弃的医院里,去寻找可能存在的魔法源,然后想办法尽可能把它带回教会。其他的人各有各的分工,行动区域附近的接应,灵脉稳定的监测,还有事后的善后工作,都要有人负责。教会的线人会提前在我们行动区域内踩点,然后在行动时,负责把我们进到指定位置。”

依娜丝把手中的笔记本摊开在书桌上,拿着笔逐条确认着注意事项,神谷也拿出手机,在记事本上打着字。

“那我们是不是要在行动开始前,先见一见你们的线人?”

“是的,我之前已经给他传了讯息,让他今天上午先来一趟,见一见你们,给你们介绍一下情况,顺便我们在最后一次确认行动地区周边的情况——这会儿,他大概快到了吧。”

神谷的目光柔和了下来,她敲完了最后一个字,把手机放回口袋,自顾自地拿过放在书桌上的茶壶,在一个空的陶瓷杯里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正当她回到扶手椅旁准备坐下时,突然间仿佛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又掏出手机,走到依娜丝的身边:

“依娜丝小姐,我比较好奇一件事情,请问你们见过或者听说过这样一个东西么?”

她打开相册,翻出一张照片,放在书桌上。远远地,我看到了屏幕上的那张照片,是那个我们再熟悉不过的保险柜。

“这是在我们来到黎巴嫩之前,在另一处地方找到的,顺着它上面的那个十字架,还有这枚戒指,我们才找到这里的教会。圣座派了人来搜查箱子里的内容,但并不知道钥匙在谁手上,而且我也对它里面的东西相当好奇,所以想问一问你们,是不是或多或少听说过关于这个保险箱的事情。”

依娜丝纤细的手指轻轻地触碰屏幕,仔细地看着上面的细节,而后又皱着眉望向彩色的玻璃窗,在回忆里搜索着蛛丝马迹。

“我们之前并没有见过这样的保险箱,不过根据它的外形,我想我大概见过与它配套的钥匙。”

“钥匙……也难怪,我们之前在卡斯尔登的时候,也有调查过,但是完全没有钥匙的下落。当时我就猜测,这个钥匙大概是已经离开了情报网的范围。依娜丝小姐,你还记得你是在哪里见到那片钥匙的么?”

“也是在两三年前,巴夏洛神父来到这里的第一天,我们见到的那片钥匙。他和你们一样,也是从卡斯尔登来,不知道他近况如何了,你们之前见到过他么?”

那间办公室里的布局摆设陡然间历历在目,所有的一切都保持着巴夏洛神父遇刺之后的原样。恍惚间,我仿佛看到若利韦正站在我的面前,将手指竖在嘴唇上,无声地摇头。

“我们之前在卡斯尔登的时候,虽然去过科尔米耶大教堂,但并没有见到巴夏洛神父,据说他收到一封诡异的信件,上面是一些看不懂的文字。”

我走到书桌边,不紧不慢地说着半真半假的话语,神谷转过头来看向我,但最后只是微微皱眉,又转向了依娜丝:

“正如秋洋说的那样,我们没有见过巴夏洛神父,而且钥匙并不在他的身上。”

“巴夏洛神父第一次来参加会议的时候,池小姐在散会之后单独把他留下来谈了一会儿,我当时是她的秘书,所以也听到了他们之间的谈话。他们大概是谈到了一些文件的事情,但是时间太久远,我也记不得了。最后,巴夏洛神父似乎是说,出于安全考虑,他打算把钥匙交给池小姐保管,池小姐也收下了。”

神谷的眼神亮了起来,但依旧装作不动声色的样子,喝了一小口杯中的红茶:

“那你知道谕佳把这枚钥匙放在哪里么?”

“池小姐有一个小箱子,里面会装一些杂物,不过似乎只有她自己能够打开那个箱子,在她失踪之后,那个箱子还是留在她原来住的房间里——现在那个房间住的是文小姐,她这段时间也在想办法破解附在那个箱子上的法术。”

门外再次响起了脚步声,神谷放下茶杯,微微点头:

“那我之后再去找悠纳姐问一问吧,看样子你的线人到了——悠纳姐她真的不参与你们的行动会议么?”

依娜丝也望向了门口,眼神里流露出犹豫与担忧,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她说,虽然她并不支持我们这样贸然行动,但如果我们执意要行动,她还是会尽力支援,只是因为与行动有关的会议对她来说并无意义,所以她自己就带了一些人,去做支援行动的应急预案。”

“好吧,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待会儿我再去单独与她沟通好了。”

神谷摊开双手,撇了撇嘴——想必她已经摸透了修女的行事风格。脚步声在门外突然消失,随即又响起了敲门声。依娜丝稍微梳理了一下头发,然后走上前去,打开房门,向等候在外的人点点头,请进房间,又将木门轻轻关上,插上了插销。

来者是一位衣着现代的年青男人,他的身板稍显瘦削,穿着牛仔裤与衬衣,虽然看上去有些旧了,但与一件休闲马甲搭配着,倒也显得干净笔挺。脸庞棱角分明,鼻梁高挺,头发微卷着梳到脑后,扎起一个短小的马尾。休闲且活跃的气质,在这个庄重的房间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这位是艾什勒弗(Ashraf),曾经是叙利亚的一个新闻记者,后来辗转来到了黎巴嫩。这两位是神谷羽音和林秋洋,是来协助我们调查的人,今晚会和我们一起行动。”

海塞姆简单地给我们做了相互的介绍,艾什勒弗轻轻抖着右腿,向我们点了点头,神谷则是将手放在胸口,说了一句“Enchanté”[2],像一个中东人一样肃正地回应了他的问候。

“那我们就直接开始汇总情报吧,时间紧迫,他们两位还不熟悉那里的情况,还需要你说明一番,这些还请你收下。”

在把一些图纸铺开在书桌上,用放在一旁的《圣经》压好之后,依娜丝一边对向艾什勒弗说着,一边递给他一个盖上了火漆印的信封。艾什勒弗轻声道谢,接过信封放进了随身的背包里,又掏出一个笔记本,走到了书桌旁:

“那我就从今晚的行动地点开始介绍起吧。那里曾经是一所医院,但一直被控制在一个叫做‘卡米勒(Kamil)教团’的教派武装手里,有传言说,他们在医院里进行着某种研究,有很多其他的教派与组织派出线人潜入那里,但最后那些人不是无功而返,就是下落不明。后来叙利亚内战逐渐扩大,这所医院就随着那个教派武装的转移而逐渐荒废,成为了不少难民的栖身之处。但是在我调查的时候,根据在那里的人们的说法,教派武装撤离之后,时不时会发生一些诡异的事情,比如说无人的地下室里有时会传来微弱的脚步声,或者是逗留在那里的人离奇失踪什么的——不过这种都市怪谈在哪里都能见到,倒也见怪不怪了。”

在说话之间,他从桌上的文件里找到了医院的图纸,展开来平铺在桌面上。神谷凑过身去,眯起眼看着图纸:

“那目前在那里的驻军,又是什么情况?”

“现在驻守在医院的是真主党的小股部队,大概有三十多人,主要是维持那一带的稳定,还有负责收治运送过来的伤兵,大概这他们是军医队吧。他们头领把医院里的一栋楼当作了营房,当他进驻医院的时候,还把原本住在那栋楼附近的难民给清理出去了——他的办公室大概在这个位置。”

艾什勒弗伸出手去,轻轻地在平面图上指了指医院的南侧的一栋楼。

“我们要去那里搜查么?”

说这话的是海塞姆,他走上前来,看了看医院附近的地图,转向自己的姐姐,小心翼翼地询问着。依娜丝皱着眉头,默默搓揉着手指尖,仔细斟酌,然后问站在身旁的线人:

“驻军在转移的时候,花了几天时间?”

“前天傍晚,我医院附近远远地看到有轻微的黑烟从那里冒出来,当时附近的居民都以为那里失火了,但是到最后,也没有发出火警,然后昨天下午,四辆卡车从医院里驶出来。再然后到了晚上,就有一批无家可归的难民准备进入医院,但是被哨岗拦了下来。我估计,就算是有机密文件,也被他们在这两三天的时间里带走或者烧掉了。”

神谷默默地点了点头,离开了书桌向我走来,凑到我的耳边:

“一支三十人的部队,在撤离的时候居然要用四辆卡车,看样子他们并不是一般的战斗部队,我觉得可能也是来调查之前发生的事件,又遇到了什么紧急的事态,所以匆忙离开。”

我从嗓子底部轻微地“嗯”了一声,压低了声音,侧身问她:

“诶,你觉得之前教派武装的事情,和刚才看到的那份文件有关么?”

她的眼睛灵动地转了几圈,左手拇指摸着食指的戒指,右手轻轻捏着下巴,继续在我耳边小声说话:

“那里是医院,驻军也是军医部队,也许仔细搜查一番,真的能找到什么蛛丝马迹——先听他们介绍吧,有什么事情到悠纳姐的房间里再说。”

我顺从地低了低头,往一旁挪开几步,继续听着其他三人的讨论。书桌旁边,艾什勒弗在安排着行动的线路:

“我只能把车开到哨岗附近,你们要徒步行走一段路程,去到高地上的医院。虽然那座医院的不远处就是难民安治所,但附近的部队并没有允许他们去那里安顿,因此那里不会有人出入,稍微注意一下隐蔽的话,应该不会被发现——不过你们最好还是当心一些,那个地方之所以人迹罕至,背后其来有自。”

具体原因不用他多说,我们大概都心领神会。这座医院背后隐藏着的秘密远超我们的想象,仅凭艾什勒弗这样浮于表面的调查,我们能够拿到的情报也就只能仅限于此,剩下的那些未知数就必须靠我们在行动的时候,一边摸索一边灵机应变了。

等到会议结束,简单地吃过了午饭之后,依娜丝和弟弟将线人送出教堂,我和神谷并排走在三人的后面,继续说着悄悄话:

“神谷小姐,你之前有听说过他之前说的那个什么教团么?”

“卡米勒教团?我有点印象,那个教派好像崇拜的是洗者若翰。曾经我听一些人说,好些秘仪师为了显示自己不与神在地上的代理人同流合污,就皈依了这个信仰,这个教团大概也是由几个类似的人与武装教徒构成的吧。”

“秘仪师和普通信众混杂的教团?我一直觉得,秘仪师要么独来独往,要么是同僚之间成立秘密结社。”

神谷摇了摇头:

“谁知道呢……估计他们就是想以普通信众为幌子,来对外界掩盖他们暗地里的研究吧。这样的话,外人看他们,大概就像是一个毫不起眼的小教派而已——毕竟整个黎巴嫩有几十个教派,这对他们来说,就是天然的掩护。”

走出了阴暗的长廊之后,我们与其他三人走向相反的方向,前往文悠纳的房间。回想起不久之前她提到的“神使”与“灵徒”,我不由得产生了一种预感:那个被魔法上了锁的箱子,也许就是一个潘多拉魔盒,一旦开启,世界运行的法则,将会为之改变。


 

注释:

[1] Archon在灵知主义中指的是“神”创造出来的次神;Aeon则是“本源”中流溢出的次神。二者原本分别音译为“阿其翁”与“移涌”,这里则意译为“神使”与“灵徒”。

[2] Enchanté,法语问候语,与“初次见面”近义。


第五章 第二节 神圣的,就一定神圣么?的评论 (共 条)

分享到微博请遵守国家法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