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格雷在蒙马特·第五章

本文由DeepL依据法语原文翻译,由失联的包子参考英译本校对。人名翻译参考新华通讯社译名室主编的《法语姓名译名手册》。
当妻子给他端来一杯咖啡叫他起床时,梅格雷的第一个念头是他还没有睡够,而且头疼,然后他睁大眼睛,想知道为什么梅格雷太太看起来如此高兴,仿佛为他准备了一份令人愉快的惊喜。
“看!”她说道。梅格雷的手此时还没有把杯子拿稳。
她拉开窗帘,外面正在下雪。
“你不高兴吗?”
他当然很高兴,但他嘴里一股浑浊的味道告诉他,昨晚肯定喝得比他想象的还要多。可能是因为服务员德西雷打开了那瓶本来只是为了炫耀的香槟,而他不假思索地在两杯白兰地之间给自己倒了一些。
“不知道雪还会下多久,但无论如何,总比下雨来得让人舒心。”
对梅格雷来说,雪能下多久并不重要。他喜欢各种各样的天气。他尤其喜欢第二天报纸上报道的极端天气,暴雨、龙卷风、严寒或酷暑。他也喜欢雪,因为这让他想起了自己的童年,但他想知道妻子怎么会巴黎下雪而开心——尤其是那个早晨。天空比前一天还要阴沉,黑色的屋顶堆出了积雪,被映衬得更加黯淡,房屋也显得更加单调和肮脏,大多数窗户的窗帘看上去好像从来没洗过一样。
吃早餐和穿衣服的时候,他花了一些时间来整理前一天晚上的记忆。他只睡了一会儿。他在皮克拉特俱乐部一直呆到关门——那至少是四点半——然后他觉得他应该模仿阿莱特,在杜埃街的烟杂店喝最后一杯。
他很难对目前的发现作一个简要的总结。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是一个人坐在包厢,慢慢地抽着烟斗,凝视着舞池或客人,在那种奇怪的光线下,一切都显得不真实。
事实上,他本可以更早离开。他留在那里,部分是出于懒惰,部分是因为观察人们以及弗雷德、罗斯和女孩们的行为使他感到有趣。
他们组成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小世界,对普通人的生活几乎一无所知。德西雷、两位乐手和其他人在大多数人家闹钟响起时上床,白天的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阿莱特过着这样的生活,只有在皮克拉特的红灯下,她才算醒来,除了那些在其他俱乐部喝多了被蚱蜢带进来的人,她几乎和任何人都没有接触。
梅格雷一直在观察贝蒂,而贝蒂意识到他的关注,用她的全部伎俩予以回应——时不时地对他狡猾地眨眼。
三点左右,在她结束表演上楼穿衣服之际,又有两个顾客进来了。他们喝得很醉,由于当时俱乐部有点太安静,弗雷德消失在了厨房——显然是要上楼叫贝蒂回来。
为了这仅有的两个男人,她又开始了舞蹈,在他们的鼻子前舞动着双腿,最后在其中一个男人的秃头上亲了一下。在去换衣服之前,她坐在另一个人的膝盖上,从他的杯子里喝了一口香槟。
阿莱特也是这样做的吗?她的方法或许更加微妙?
他们只会说一点点法语。她伸出五根手指,不断地对他们重复:
“五分钟……五分钟……我马上就回来……”
几分钟后,她果然回来了,穿着她那件闪光的裙子,主动叫德西雷再拿一瓶酒来。
与此同时,塔尼娅正忙着接待一位孤独的客人,他脸色阴沉,抱着她光秃秃的膝盖,无疑是在向她长篇大论地倾诉他不幸的夫妻生活。
两个荷兰人的手来回移动,但从未放开过贝蒂。他们大声地笑着,脸色逐渐变红,酒瓶接二连三地送到他们的桌子上。这些瓶子一旦倒空,就会被放在桌子下面,梅格雷最后意识到,其中一些瓶子在被送来时就已经空了。这就是诀窍。弗雷德用他的眼神承认了这一点。
梅格雷曾经起身去了衣帽间。这里有一个大厅,架子上摆放着刷子、梳子、粉和胭脂,罗丝跟着他走了进去。
她说:“我想起了一件事,可能对您有帮助。看到您来这里,我才想起来。姑娘们在这里收拾打扮的时候通常都会和我聊几句。阿莱特不是个话匣子,但她确实告诉了我一些关于她自己的事情,我也猜到了一些事情。”
她把肥皂和一条干净的毛巾递给他。
“她的出身肯定和我们其他人不一样。据我所知,她从未对我或其他任何人谈起过她的家庭,但她确实多次提到了她长大的修道院。”
“您还记得她说了什么吗?”
“如果有人谈到某个女人苛刻和不仁慈——特别是谈到那种装出一副好心肠来掩盖她的卑鄙手段的女人,阿莱特会喃喃自语——看得出她心里藏了很多事:
“‘她和尤迪丝院长一样。’
“我问她是谁,她说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恨的人,对她伤害最大的人。她是修道院的院长,很不喜欢阿莱特。我还记得她说过:
“‘要是能气到她,做什么坏事我都愿意。’”
“她没有说明是哪个修道院?”
“没有,但离海不远,因为她好几次都提到她童年生活在海边。”
有趣的是,罗斯说话的时一直把梅格雷当成一个普通客人,主动为他梳理衣领和肩膀。
“我相信她也憎恨她的母亲。我没法直接证明。女人通常都能注意到。有一天晚上,这里有一些真正的大人物,在这里有模有样地转悠——包括一位内阁部长的妻子,她看上去确实像一位伟大的女士。她看起来很沮丧,心不在焉;对表演没有兴趣,喝得很少,而且几乎不听别人说什么。
“我知道她的故事,我对阿莱特说——就在这儿,她像往常一样在收拾妆容:
“‘她真是勇敢,她最近的日子可太不幸了。’
“然后阿莱特冷笑着跟我说:
“‘我对那些生活不幸的人十分警惕,尤其是女人。她们拿它作为践踏他人的借口。’
“这只是一种直觉,但我发誓她指的是她的母亲。她从不谈论她的父亲。一听到这个词,她就把头转开了。
“我知道的就这些。我一直认为她是一个来自良好家庭的女孩,只是没有表现出来。但如果他们最恶劣的一帮人,那可以解释很多看起来很神秘的事情。”
“您是说她对吸引男人的痴迷?”
“是的,还有她做这件事的方式。我也不是什么小孩了。或许您已经知道了,我曾经从事过这个行业,甚至更糟糕的工作。但不是像她那样。所以没人能取代她在这里的地位。真正的人,专业的人,从来没有投入那么多的精力在上面。看看其他人。即使在她们疯狂的时候,您也能感觉到她们并不是真的在享受。”
弗雷德时不时地走到梅格雷的桌子旁,坐下来和他说几句话。每次,德西雷都会给他们端来一杯白兰地和水,但梅格雷注意到,弗雷德杯子里的装的总是其中较淡的那个。他喝酒的时候想到了阿莱特,想到了前一天晚上和她坐在同一个包厢里的拉普安特。
洛尼翁探长正在处理伯爵夫人的案子,梅格雷对她几乎不感兴趣。他认识太多这样的女人了——人到中年,几乎总是独身寡居,几乎都有着辉煌的过去,然后开始吸毒并迅速堕落。在蒙马特,也许有两百个像她这样的人;在帕西和奥特伊这样的富人区,也有几十个。
他感兴趣的是阿莱特,因为他还不能对她进行分类,也不能完全理解她。
“她性欲旺盛吗?”他问过弗雷德一次。
后者耸了耸肩。
“哦,您知道,我不太在意那些女孩。我妻子昨天和您说的是实话。我在厨房和她们快活,或者在她们换衣服的时候上楼。我不问她们怎么想,整个事情很快就过去了。”
“您从没在外面见过她吗?”
“在街上?”
“不,我是在问您有没有和她约会过。”
梅格雷察觉他在犹豫。他瞥了一眼房间后面,他的妻子正站在那里。
“没有。”他最后说。
他在撒谎。这是梅格雷到达总局时发现的第一件事——他迟到了,错过了报告。探长的办公室里一片嘈杂。梅格雷首先给局长打了个电话,向他道歉,并说等和手下谈完话就会过去。
当他按下铃时,让维耶和年轻的拉普安特同时出现在门口。
“让维耶先。”他决定,“我晚点再找你,拉普安特。”
让维耶看起来和他一样精神不振,显然他昨晚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街上度过的。
“我还以为你会去皮克拉特找我。”
“本来是这么打算的。但我越走越远,越走越忙。根本没时间睡觉。”
“找到奥斯卡了吗?”
让维耶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写满笔记的纸。
“我不确定。我不这么认为。我几乎走遍了沙托丹街和蒙马特林荫道之间的每一家小旅馆,并在每家旅馆出示了那个女孩的照片。有些老板假装不认识她,或者试图回避这个问题。”
“结果呢?”
“其中至少有十家认识她。”
“你有没有打听过她是否经常和同一个男人在一起?”
“这是我的重点。显然,她没有。她通常是在早上四五点钟的时候出现。跟她一起的人都喝得烂醉,可能是皮克拉特的客人。”
“她在他们那里呆了多长时间?”
“绝不超过一两个小时。”
“你有没有问过她事后是否收了钱?”
“当我这样问的时候,旅馆老板就会拿异样的目光看着我。有两次,在摩登酒店,她和一个仪表堂堂的年轻人一起上楼,胳膊下夹着一个萨克斯风盒。”
“让·让,俱乐部的乐手。”
“有可能。上一次是大约两星期前。你知道布兰奇街的贝里旅馆吗?它离皮克拉特俱乐部和洛雷特圣母院街都不远。她经常去那里。老板很健谈,她之前因为未成年女孩的问题被我们问过话,现在想好好表现。几周前的一个下午,阿莱特和一个矮小、宽肩、两鬓斑白的男人一起去了。”
“老板娘不认识他吗?”
“她觉得自己见过,但不知道他是谁。她声称他一定是附近的人。他们在房间里一直呆到晚上九点。这让她印象深刻,因为阿莱特在白天或晚上几乎不来,最重要的是,她通常不会呆多久。”
“你拿弗雷德·阿方西的照片给她看看。”
不认识皮克拉特老板的让维耶皱起了眉头。
“如果是他,阿莱特也在别的地方也和他见过面。稍等,我查一下名单。在勒皮克街的勒皮克酒店。我在那里看到了一个人——一个失去了一条腿的人,整晚都在看小说;他说他睡不着,因为他的腿很疼。他认出了她。她去过那里几次——他告诉我,通常是和一个他经常在勒皮克市场上看到但不知道名字的人在一起。一个瘦小的家伙,一般在早上很晚的时候才去买东西——而且懒得戴上假领子。听起来很像那种人,不是吗?”
“有可能。你找张阿方西要一张照片再去问一遍。他的档案里有一张,但太旧了。”
“我能向他要一张吗?”
“要他的身份证,就像平时检查一样,然后到楼上复印一张照片。”
办公室的小伙子进来说有一位女士想和梅格雷谈谈。
“请她稍等。我马上就去找她”
让维耶补充说:“马尔库西正在翻阅信件。他说有一大堆关于阿莱特身份的信件。今天上午他已经接到了大约20个电话。我们正在检查,但我认为还没有什么可靠的消息。”
“你和所有人都打听过奥斯卡的情况吗?”
“打听过了。但是没有结果。有时他们会描述一些本地叫奥斯卡的人,但听起来从来不像我们要找的人。”
“让拉普安特进来。”
拉普安特来了,看起来很担心。他知道这两个人刚刚在谈论阿莱特,并且想知道为什么他没有像往常一样被叫去参加他们的讨论。
他向探长投去了几乎是恳切的询问目光。
“坐吧,孩子。如果有新的进展,我会告诉你。我们的成果不比昨天更丰富。”
“您在那里过夜了吗?”
“是的,就在你们前一天晚上坐的位置。对了,她有没有告诉你她的家庭情况?”
“我只知道她离家出走了。”
“她没有告诉你原因吗?”
“她告诉我,她讨厌虚伪,她整个童年都感到窒息。”
“老实回答我:她对你好吗?”
“您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她把你当朋友了?她有没有欺骗你?”
“有时,是的,我想是的。这很难解释。”
“你马上就追求她了吗?”
“我告诉他我爱他。”
“第一个晚上?”
“不,没有。第一个晚上我和朋友在一起,我几乎没有开口。是我一个人去的时候说的。”
“她对你说了什么?”
“她试图把我当成一个孩子,我回答说我已经二十四岁了,比她大。
“‘小家伙,这不是年龄的问题。’她说,‘我比你大得多!’
“您看,她非常伤心,甚至可以说是绝望。我想这就是我爱她的原因。她笑了,开玩笑,但其中充满了苦涩。有的时候……”
“继续。”
“我知道您也认为我很天真。她会试图让我远离她,故意表现得很粗俗,使用粗俗的语言。
“‘你为什么不像其他人那样和我睡觉?我没有让你兴奋吗?我能教给你的东西,可比其他女人多得多。我敢打赌,没有一个人像我这样有经验还知道如何去做……’
“她还说了一句让我印象很深的话:
“‘我被教导得很好。’”
“你一直没有接受诱惑吗?”
“我想要她。有时我也会为她尖叫。但我不希望她那样。这会毁了一切,您知道吗?”
“我明白。当你和她谈起改变她的生活时,她是怎么说的?”
“她笑了,称我是她的小处男,然后开始比以前更卖力地喝酒,我肯定那是因为她很绝望。您还没有找到那个人吗?”
“哪个人?”
“她叫奥斯卡的那个?”
“我们还没有发现什么。现在告诉我你昨天晚上做了什么。”
拉普安特拿来了一份厚厚的文件。这其中大部分是在伯爵夫人的公寓里发现的文件,他仔细地整理了一遍,还写了几页笔记。
“我已经成功地追踪到了伯爵夫人的整个故事。”他说,“今天上午,我收到了尼斯警方的电话报告。”
“告诉我吧。”
“首先,我知道她的真名:马德莱娜·拉朗德。”
“我昨天在结婚证书上看到了。”
“哦,是的,抱歉。她出生在永河畔的拉罗什(La Roche-sur-Yon),母亲是一名清洁工。她从没见过自己的父亲。她来到巴黎当侍女,但没过几个月就找到了一个愿意包养她的男人。她换了几次情人,每个都比上一个更好,十五年前她是蔚蓝海岸(里维埃拉Riviera)最美丽的女人之一。”
“她那是就开始吸毒了吗?”
“我不知道,但没有任何迹象表明这一点。她喜欢赌博,总是出入赌场。然后她遇到了冯·法恩海姆伯爵,他来自一个古老的奥地利家族,当时已经六十五岁了。这是他写给她的信,我按照日期排列好了。”
“你都读过了吗?”
“是的,他热烈地爱着她。”
拉普安特脸红了,仿佛他也能写出这些信。
“这些信看着非常让人感动。他从未忘记自己是个几乎要失去行动能力的老人。起初,他们充满了敬意。他称她‘夫人’,然后是‘我亲爱的朋友’,最后是‘我的小女孩’,他恳求她留在他身边,永远不要离开他:他一直说她是他在这个世界上的全部,他无法忍受人生的最后几年没有她的身影。”
“她马上就成了他的情妇吗?”
“不,这中间过了几个月。他生病了,在买下绿洲之前住的带家具的别墅里,他说服她去那里做客,每天和他呆上几个小时。
“他写的每一句话都能让人感受到真诚,感受到他拼命地依附于她,他将不惜一切代价不失去她。
“他痛苦地谈论着他们的年龄差异,并说他意识到他不能给她一个非常愉快的生活。
“‘但这不会持续太久。’他在一封信里写道,‘我已经老了,身体不好。几年后,你将获得自由,我的小女孩;你仍然会很美丽,如果你愿意,你会很富有……’
“他每天都给她写信,有时只是简短的笔记,就像一个恋爱中的小学生。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然后,笔触突然就变成了一首雅歌。用完全不同的语调——说到她的身体,混合着激情和一种敬畏:
“‘真不敢相信如今你就躺在我的怀里,你的乳房,你的臀部,你的肚子……’”
梅格雷若有所思地看着拉普安特,没有笑。
“从那一刻起,他就被可能失去她的想法困扰着。同时,嫉妒心也在折磨着他。他恳求她告诉他一切,即使真相会让人伤心。他问她前一天做了什么,问她和哪些男人谈过话。
“这是关于赌场里的某个音乐家,他认为这个人太帅了,他对这个人有一种可怕的恐惧。他也想知道她过去的生活。
“‘我需要的是“你的全部”……’
“最后,他恳求她嫁给他。
“我没有那个女人的信。似乎她没有写过信,只是口头回答他或打电话给他。在他最后的一封信中,伯爵再次提到了年龄,他说:
“‘我应该明白,我无法满足你那美丽的身体的渴望。这种想法令我痛苦万分;每当这种想法出现在我的脑海中,我就觉得自己要被折磨死了。但我宁愿分享你,也不愿完全没有你。我发誓,我永远不会责备你,也不会闹事。你将和现在一样自由,而你的老丈夫将安静地坐在他的角落里,等待你给他带来一点快乐。……’
拉普安特擤了擤鼻涕。
“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是在卡普里岛结的婚。没有结婚协议,但他们有一个联合银行账户。有几个月他们到处旅行,去了君士坦丁堡和开罗,然后在香榭丽舍大街的一家大饭店住了几个星期,我看到了饭店的账单。”
“他什么时候死的?”
“尼斯的警察能够向我提供所有的细节。那是在婚后不到三年的时间里。他们已经搬到了绿洲。几个月来,人们看到他们两人乘坐司机驾驶的豪华轿车,频繁出入蒙特卡洛、戛纳和胡安莱潘的赌场。
“她衣着华贵,浑身珠光宝气。他们走到哪里都会引起轰动,她总是带着她的丈夫,一个长着小白胡子、戴着单片眼镜的小个子、干瘪的男人,很难不引起人们的注意。人们习惯叫他老鼠。
“她一掷千金,公开调情,据说有很多外遇。
“他像他的影子一样等待着,直到凌晨,带着无奈的微笑。”
“他是怎么死的?”
“尼斯正在给您邮寄报告,他们曾立案调查过。绿洲依山崖而建,露台被棕榈树环绕,下面有一个大约300英尺的峭壁。那里的大部分地方都是这样的。
“一天早上,有人在这块岩壁底下发现了伯爵的尸体。”
“他喝酒了吗?”
“他在节食。他的医生说,由于被迫服用一些药物,他会出现头晕的情况。”
“伯爵和伯爵夫人同住一个房间吗?”
“不,他们分住单独的套间。前一天晚上,他们像往常一样去了赌场,在凌晨三点左右回来,这对他们来说异常的早。伯爵夫人很累。她向警察坦率地说明了原因:这是她每个月的例假时间,她非常难受。她立即上床睡觉了。至于她的丈夫,据司机说,他先是去了书房,那里有一扇通向露台的法式窗户。他失眠的时候经常这样做。他睡得很少。人们认为他想呼吸一些新鲜空气,于是坐在石台上。那是他最喜欢的地方,因为可以从那里看到天使湾、尼斯的灯光和大片的海岸。
“发现尸体时,尸体上没有任何暴力的痕迹,验尸时也没有发现毒药的痕迹。”
“后来发生了什么?”
“一个从奥地利赶来的年轻侄子对遗嘱提出异议,她花了两年才打赢官司。她继续住在尼斯的绿洲。她招待了很多人。房子里非常热闹,人们一直喝到天亮。通常情况下,客人们都是睡到自然醒,一觉醒来就又开始狂欢。
“当地警方说,有好几个应召男郎从她那里卷钱跑了。
“我问她是不是从那时开始吸毒的,但没有这方面的信息。警察会试着找出来,但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到目前为止,他们找到的唯一报告非常潦草,而且他们不确定能不能把文件拿到手。
“他们所知道的是,她酗酒和赌博。如果赢了,她会召集一群人,把他们带回家。
“您看,在那个地方,像她一样的疯子不在少数。
“她肯定在轮盘赌局里输了很多钱,她有时会连续几个小时固执地投一个数字。
“丈夫去世四年后,她卖掉了绿洲,那时正好闹金融危机,所以卖得很便宜。我想它现在是一个疗养院或休息所。总之,不再是一个私人住宅了。
“这就是尼斯那边的所有信息了。房子卖掉后,伯爵夫人就消失了,蔚蓝海岸再也没有人见过她了。”
“你应该去看看赌博大队,”梅格雷建议道,“缉毒或许也能查到一些消息。”
“我不用参与阿莱特的案子吗?”
“暂时不用。我想让你再给尼斯那边去个电话。找他们要一份在伯爵去世时住在绿洲的所有人员的名单。包括当时的员工。我知道那是15年前的事了,但我们也许能追踪到他们中的一些人的下落。”
雪还在下,雪花纷纷扬扬,但如此轻盈,如此蓬松,以至于一擦到墙或地面就化作无形了。
“就这些吗,头儿?”
“现在就这些。把文件留给我。”
“不用我写报告吗?”
“等案子完了再写。去吧!”
梅格雷站起身来,办公室的热气使他感到昏昏欲睡,而且他的嘴里还有一股讨厌的味道,后脑勺也有一种钝痛。他想起有位女士在前厅等着他,于是决定亲自去接她,以便活动几步。如果有时间的话,他就会去太子妃餐厅喝杯啤酒,让自己清醒清醒。
被玻璃隔断的等候室里坐着好几个人,那里的扶手椅的绿色看起来比平时更刺眼,一把雨伞立在角落里,周围是一滩融化的雪。梅格雷环顾四周,寻找他的访客,看到一位身穿黑衣的老年妇女直挺挺地坐在一张椅子上。他一进来,她就站了起来——她可能在报纸上看过他的照片。
洛尼翁也在那里,但没有起身的动作;他只是看着梅格雷,叹了口气。这就是他的表达方式。他觉得自己受了委屈,非常不走运,是环境的受害者。他整夜都在工作,在几十万巴黎人睡觉的时候,在湿漉漉的街道追踪。既然总局已经接管了案子,他其实就不用再调查了。但他还是尽了最大努力,哪怕知道荣誉落不到他的头上,而且他确实有了一些发现。
他在那里等了半个小时,身边坐着一个奇怪的年轻人,他长发飘飘,脸色苍白,鼻子瘦小,直勾勾地盯着他,好像马上要晕倒了。
自然没有人注意到他。他只能闷闷不乐。他们甚至没有问他带了谁来,或者他发现了什么。梅格雷声音轻得像在喃喃自语!
“稍等,洛尼翁!”
他带着这位女士从他面前经过,为她打开办公室的门,然后走到一边。
“请坐。”
梅格雷很快就意识到他弄错了。由于罗丝所说的话,以及他的来访者端庄而有些僵硬的外表,她的黑衣服,她的气质,让他以为是阿莱特的母亲在报纸上认出了女儿的照片。
她的第一句话并没有纠正这种印象。
“我住在利雪,早上坐了第一班火车过来。”
利雪离海不远。在他的记忆中,那里肯定有一个女修道院。
“我昨晚看到报纸,马上就认出了那张照片。”
她自认为非常合适地装出一副难过的表情,但她一点也不悲伤。她黑色的眼睛里甚至闪烁着一种胜利的光芒。
“自然,这个女孩在过去四年里发生了变化,那种发型使她看起来不同。但我毫不怀疑,这就是她。我本想去看看我的嫂子,但我们已经多年没有联系了,而且我也不应该先开口。您明白吗?”
“我明白。”梅格雷严肃地说,吸了一口烟。
“当然,名字也不一样。但是,她既然选择了那样的生活方式,自然应该改名。不过当我得知她称自己为阿莱特,还有一张以让妮·勒勒为名的身份证时,我感到有些困惑。这或许有些奇怪,因为我以前认识勒勒家族……”
他耐心地等待着,看着雪花飘落。
“总之,我把照片给三个不同的人看了,都是熟悉安-玛丽的可靠人士,他们都认为这无疑是她——我哥哥和嫂子的女儿。”
“您哥哥还活着吗?”
“他在孩子两岁的时候就死了。他在一次铁路事故中丧生——也许您还记得,那场著名的鲁昂大灾难。我曾警告过他……”
“您的嫂子住在利雪吗?”
“她从未离开过这个国家。但是,正如我刚才和您说的,我们不见面。解释起来就太花时间了。我相信您能理解,有些人是不可能与他们保持友好关系的。让我们就此打住吧!”
“那就此打住吧!”他重复道。
然后他问道:
“对了,您哥哥叫什么名字?”
“特罗尚。加斯东·特罗尚。我们是一个大家庭,可能是利雪市最大,也最古老的家庭之一。我不知道您是否熟悉这个地方……”
“不太了解,女士。我只路过那里。”
“但您一定注意到了主广场上特罗尚将军的雕像。他是我们的曾祖父。如果您往卡昂方向走,您右边看到的那座带有板瓦屋顶的城堡,就是我们的家族财产。它已经不属于我们了。1914年的战争后被一些新贵买走了。尽管如此,我哥哥的情况还是不错的。”
“方便问一下他是做什么工作的吗?”
“他是土木工程部的一名督察。至于我的嫂子,她是一个五金商人的女儿,有一些积蓄,继承了大约十套房子和两个农场。我哥哥活着的时候,她因为哥哥的缘故被社会所接受。但她一丧偶,她在人们眼中就失了地位,现在几乎是一个人住她的大房子里。”
“您认为她会看到报纸吗?”
“毋庸置疑。这张照片出现在人人都能看到的当地报纸的头版。”
“您不觉得奇怪吗,她没有和我们取得联系?”
“丝毫不会。她肯定不会这样做。她太骄傲了。事实上,我相信,如果她面对尸体,她会发誓那不是她的女儿。我知道她已经有四年没有收到她的消息了。在利雪,没有人知道她的下落。而且她并不为她的女儿感到不安,只是为人们的想法感到不安。”
“您知道这个女孩为何离家出走吗?”
“我应该说没人可以和那个女人呆在同一个屋檐下。但还有别的原因。我不知道这孩子的性格是从哪里继承来的;不是从我哥哥那里,这点任何人都可以告诉您。事实是,她15岁时被赶出了修道院。从那以后,如果我碰巧在晚上出去,我从来不敢看黑暗的门口,因为害怕看到她和一个男人在那里。有时还是一个已婚男子。我的嫂子认为应该把她锁起来,这办法一点也不聪明,只会让情况变得更糟。人们说她有一次没穿鞋就爬出了窗户,在街上被人看见了。”
“她身上有没有什么显著的标志,能让您确定这就是她?”
“有的,探长。”
“是什么?”
“我命不够好,没生过孩子。我的丈夫身体一向不好,病了很多年。我侄女还小的时候,她的母亲和我还保持着友好关系。作为孩子的姨妈,我经常照顾她,我记得她的左脚跟下有一个胎记,一块小小的酒红色胎记,一直没有褪去。”
梅格雷拿起电话,给法医停尸房打电话。
“您好,司法警察总局。请您看一下昨天被送来的年轻女子的左脚,好吗?是的……我等着。告诉我您看到到了什么?”
这个女人以一种完全自信的姿态等待着,她在椅子上坐得很直,双手叠在手提包的银扣子上。人们可以想象她在教堂里就这样坐着,听着布道,脸上也是那样的坚毅、神秘。
“喂?是的……就这些了……谢谢您。会有人来辨认尸体的……”
请这位来自利雪的女士过去?
“我想这不会让您感到害怕吧?”
“这是我的职责。”她回答说。
他不忍心让可怜的洛尼翁再等下去,也没有勇气跟着他的访客去停尸房。他四处寻找隔壁办公室的人。
“有空吗,吕卡斯?”
“刚写完雅韦尔案件的报告。”
“你能带这位女士去停尸房看看吗?”
她看着比吕卡斯还要高,还要壮,她走在前面,穿过走廊,看起来就像在用绳子牵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