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世短篇】钟表声

下午，我来学校值班。

现在还是放寒假，没有学生，更没有其他老师。整片校园在寂静里尴尬地存在。风从耳边割过，满操场的雪堆铺出一片呆白。

教学楼里值班室的门打开着，上午值班的老师已经回去，这里空了。而我要做的就是补充这个空缺。

值班从十二点半到五点半，足足五个小时。冬天北方天黑得很早，那时候应该已经入夜了。

这段时间只能在一间狭小的带着上一个人气味的房间里死坐，直到值宿老师来换我。

把泡着红茶的保温杯和装着零食的塑料袋摆在桌上，属于我的这个下午开始了。

开始往往都是快乐的。但随着薯片和饼干一点点消磨，红茶一杯杯饮下。时间的漫长感终于暴露了他的真面目。

那是在最后一袋零食吃完以后，最后一点红茶喝光之前，心里一阵迷惘伴着惶恐……我不知接下来的时间该怎样度过了。

看看时间，墙上的钟表指着一点十几分的地方。

还有好久才能回家啊……

百无聊赖之际，我莫名地注意到钟表的秒针正在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

在这声音里，我有些出神。可能是吃饱了以后习惯性的慵懒，或者午后的困倦。

这声音在房间里回荡，渐渐将我所有的意识带到很远很远，不属于世界任何角落的地方。

这声音像这世界里唯一的存在，唯一的真实。

咔哒咔哒，

两点了。

咔哒咔哒，就像在咀嚼什么脆脆的东西，是我在这里虚度的时间？是外面的一切？

春节前的灯笼，

行道树，

广告牌，

校门，

食堂边上的伟人半身像还在雪里埋着……

它就像蜗牛爬伏在菜叶上，它要把外面的世界一点点吃光，就像我吃光袋子里的饼干。最后，这世上什么都不剩了，只有那永无休止的咔哒咔哒声，对了，好像还有我。

钟表声孕育出的时间，仿佛要将我与这个房间从世界剥离。

我，被囚禁了。

被时间囚禁在这个房间里，又或者说是被钟表声囚禁在这个房间里。

咔哒咔哒，

两点十分。

望着浸透了午后浅淡乏味有如无病呻吟的文章似的锈铁丝网，我一时间竟分不出究竟谁才是囚人。

被关在里面的是我？还是外面不该存在的世界？

咔哒咔哒，

两点半了。

我总是抬头看向钟表所在的地方。

分针就像被固定在那里，没有偏移过一丝一毫，时针还在“2”的周围。

只有秒针，永无休止地转圈子，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挤压出更多的时间彻底让我窒息。

咔哒咔哒，

三点半。

狭小的房间里，时间被它不停地排泄出来，淹没着我，让我呼吸急促，惶恐，手脚发冷，视野昏暗……

只是太阳要落山罢了。我这样对自己解释道。

咔哒咔哒，

四点零一分。

咔哒咔哒，

四点零五分。

咔哒咔哒，

四点半。

咔哒咔哒……

房间里的声音还在咀嚼，只是这次有些不同。我感觉它正在咀嚼我的血肉，我的灵魂。

外面的世界就是我的一切，是我的壳，直到刚才壳被剥掉了，接下来就该吃里面的肉，和中午吃的螃蟹一样。

我要被这声音吃掉，然后它会把我变成新的时间继续下去！

我仓皇抓起外套，一脚踢开紧闭的大门，逃走了。

原来门这么容易就可以打开。

原来外面还在。

远远地，我仿佛听见教学楼的值班室里还在响起钟表指针的声音:

咔哒，咔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