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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之梦想(四)远风

2022-02-01 17:21 作者:涞因哈特  | 我要投稿

 教堂钟声响起,打破了沙漠的空寂,首先是七下神明钟,之后又是五响祈祷钟;虽都是敲击在同一口铜钟上,但因敲法不同,后者比起前者的厚重更显清脆,或许会让人联想起翠鸟齐鸣。

  十二响钟声完毕,沙漠白城中的学堂开始躁动起来,站在学堂讲台上的索森修士做完祈祷,扯着嗓子对台下宣布:“孩子们,咱们今天就讲到这里。”语毕,那些原本还趴着、瘫着、熟睡着的等得已经不耐烦的学生们,突然间就恢复了儿童的朝气和活力,一个个跳起来、抓起书本,争先恐后地笑着冲出门去。更有甚者太过匆忙,连书也不拿了。

 “大家不要忘了!明天是安息日,一定要记得在清晨真诚地向七神五圣祈祷啊……”索森修士不紧不慢地对乱成一片的课堂继续喊,“还有后天必须要来教堂哦。”幸好这学堂只有一扇可供出入的小门,学生们每每都不出所料地被挤在那里,保证了修士的话应该可以被最后一个出门的听完,如果那人真的有在听的话。学生们一离场,刚才突然因散学而吵闹起来的教室马上又因散学而安静下来。修士默默目送他们离开,像往常一样,以前他还可能会叹息一小下,但现如今也只是即微笑又不满足地摇摇头。索森在教堂里办学已经有五年了,五年如一日,刚开始只有他一个人,主要教授白城里的孩子们识字和读经。

  索森修士收拾起自己的纸笔,结果发现还有一个学生没有离开,正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充满期待地在讲台边望着自己 。原来小瓦伦丁从钟声响完之后就贴在了这里,只不过大木讲桌高过了他的头,让修士没有一下子发现他。

  “哦,是阿兰啊,怎么了,还不回家?”亚尔斯源·塔瑞兰·瓦伦丁可爱的圆脸上挂着八岁小孩呆呆的笑容而不答,只是把头歪到了另一边,仿佛在讲:“你说呢?”

  见到此景,索森皱起眉头敲了敲头,搜索了一下自己的脑瓜,想着自己到底忘记了什么。沉思着的修士让他面部的老人斑变得有些些许明显,“哦哦,我想起来了,对对,我都忘了。”

  “那就好!”亚尔斯源欢欣地跳起来,“我还怕您老人家把这事给忘了呢?您可是跟我约好今天回答我。”他笑着绕过讲台,扯着修士粗旧的灰色袍子说:“您说它不到一个月内一定会回来,现在都已经快一个半月了,现在回来了没有?我已经好久都没有听到我孃孃的消息了。”阿源一边半傲娇半烦恼地说,一边拉着索森的袖子就十分迫不及待地要走。

  “好好好,我的小祖宗,放心吧,别把我这身破布给拉破了。”听罢此言,阿源再次恢复喜人的笑脸。老修士拉起阿源的手走出学堂,来到教堂的正殿圣堂。

  这座建筑在流亡者们到来前原本不是一座教堂,它和白城的其它房子一样都由白石垒砌,建得平顶方正、墙厚窗小。但不一样的是,这房子不知怎么的,这栋房子虽建得又大又高还分为上下两层,可一楼过高二楼又要矮,完全不像个寻常民居。有人推测这里曾是一间仓库和商铺。

  当初逃难者迁居到白城时,人们在克特盖特的领导下开垦荒地、引泉水灌田,同时允许人们自选并自行修葺一些废弃的住宅,后来越来越多的移民到来和偶尔的商队拜访,让此处恢复了一些生机。在白房子们都有了新主人的背景下,这座奇怪的建筑竟无人愿住,也一直无人修缮。看到如此破败的景象,索森不禁觉得可惜,便以修士的身份召集了数个虔诚的信众一起住了进去,平日里节俭朴素辛勤耕耘,闲时就一边传教一边修理屋舍;花了一年终于改建成了一个简陋的教堂。索森也凭着自己在白城里朴素的口才和孜孜不倦的布道,加上修士们不时宣传互帮互助、鼓励慈善和热心主持忏悔赎罪的活动,更重要的是有克特盖特的带头支持;不久,用修士自己的话说就是:“沙漠里也可以沐浴虔诚的信仰。”后来在善男信女们的帮助下,教堂也开始变得有模有样。有了余力,充满责任心的索森修士看到城内的小孩越来越多,便自教堂里单辟了一间房子,开办了小学堂。

  修士拉着阿源的手走到圣堂后面,从旧石梯上二层,这里是修士们生活起居的地方。“它前几天就已经回来喽,只怪我老不中用,忘了告诉你。”修士一边说一边想拿手去摸阿源有些杂乱的头发,结果亚尔斯源头一斜、腰一扭就躲过了被摸头的命运,径直跑到了索森的屋门口,“呦,阿兰还是不让人摸。”老人明知如此,但隐隐的老顽童之心促使他时不时的就要尝试一下。老人咯咯的笑了几声,他有的地方也算是与众不同,比如大家一般都叫小瓦伦丁为阿源,但因为中间名‘塔瑞兰’是索森修士所取,所以修士一直都以‘阿兰’来称呼他。

 其实教堂可以相当于阿源的第二个家,一切对他都熟门熟路;索森修士也很喜欢小朋友,为数阿源与他最要好,每次修士开始用《轮回圣经》来娓娓布道,众孩子中就阿源听得最认真,阿源也很喜欢拉着修士一起去玩,他俩是白城难得的忘年交。阿源手扶屋门,推开前先调皮地回头看了看修士,对方微笑点头示意,他才进去。

  修士的房间简单平常,一张单人小床和一柜阿源的父亲和姑姑花了大力气从南方为教堂买来的书,外加几盆绿叶摆在书桌上。唯一的特别之处只是有一个大窗台和窗台上的一个巨大的铜质鸟笼,而笼中正有一只白色的大渡鸦,一发现阿源进门,那只大鸟就在笼里欢快地扑楞起来。

  “哇!”阿源五六步就穿过修士的小房间,跑到鸟笼前,迫不及待地从衣服里拿出来一个小木盒子。打开后里面是一些切好的小肉粒,阿源拿起旁边食盘上的一把小镊子,把肉粒夹起来一粒一粒地送到了白鸦的嘴边。大鸟也是急不可耐地把喙伸出来,嗖的一下就把肉粒抢了过去。世界上几乎所有的信鸦都来自维林洛特,而白鸦是其中的贵族,价格昂贵。这只则是当年妲雅特出嫁时,对方送来的彩礼,初来白城时还是只幼鸟。

  白城地处贫瘠之地,修士们生活又简朴,只能拿谷粒和水果来喂鸟,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多少油水。阿源在两年前得知此事后,就把自己的饭菜省下来,做成或生或熟的鸟食来喂它。维林洛特有“信鸦通人”的俗语,可能是这只白鸦真的通人,知道在一片沙海中肉珍贵到连瓦伦丁家也不是顿顿有肉吃,懂得珍惜;又或许在南方的布珊王国里也不怎么知道肉的味道,所以不管它有没有人情,两个月不见 ,白鸦对阿源依旧十分热情。

  阿源见它一个劲只知道吃,就开始捉弄它,就用镊子夹肉假意给他肉,但每当它张嘴要吃时,阿源就“嘻嘻”一声把手收了回去,让白鸦只能空啄了一口空气。来回几次,信鸦也累了,不再上当。等阿源还想故计重施时,它也不再理会。“哼,小气的家伙,还敢不理我。”没想,趁阿源不注意,白鸦一下子啄了过去,把肉抢了过去。

  阿源也不生气,“小白啊小白,你看我对你这么好,你什么时候也要报道我啊。”

  索森看他们玩得这么好,也不担心,只嘱咐了一声不要给它喂太多肉,也要吃些无花果。转身走翻找一个柜子,修士拿出了一封信,上面还用黑色火漆印上了一朵太阳花,旁边还有一牛一羊。

  “这是你姑姑派它送过来的,”修士把信封递到阿源面前,本来它只需要半个月便可从她那里飞回来,谁想到这蠢家伙不仅迷路还受了伤,多亏牙水林的议长照顾了它。”

  阿源双手接过准备拆开,“哦,别别,现在还不能拆,得回家让你父亲开。”索森立马上前阻止。

  阿源疑惑地问:“为啥?”

  “来,你看 。”修士俯下身指着上面的火漆耐心地解释道,“你看这个印章,这叫双兽捧花,是拉琐亲王的纹章,说明这是一封十分正式的信。肯定是写给你父亲的。”

   “哦。”阿源嘟了一下嘴,“那好吧。”知道不是小孃写给他的,颇有些失望。

  怕他不高兴,修士准备拿出自己哄小孩的能力,随手从书柜上拿了一本商业城邦的歌乐手抄集,拉着自己的老嗓子说要给阿源唱歌。阿源本来就没怎么放在心上,若真是放在心上,他也是不会表现出来的。听到老修士故意唱得十分滑稽,不由得把信放到了一边,被他逗得笑到肚子疼。

  “让我来试试。”修士唱毕,阿源把书捧了过来,翻到了一首叫《看远》的佩格尔的小调,用童声哼唱了两三段。

  “嗯,不错。”索森修士鼓起掌来,论理修士是要清心寡欲的,但索森始终认为音乐和歌喉都是神的馈赠,所以从不吝赞美,“只不过情感不太对,当然比我唱得要好。”修士年轻时大概是听过不少歌。

  “情感?”

  “对,唱一首歌是要唱出其中的情感,就像对我这个神的仆人来说,给大家讲经时就要给人一种崇高的感觉。”阿源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那要怎样才有情感?”

“这个嘛?”  修士不自觉地拿出了平时讲经时谆谆温雅的口吻:“仔细读,你会发现这情感就在歌词旋律里,里面写满了创造者的想法。”他指着歌词说,“这首歌里面即有对人生挫折的忧郁,但更重要的对生遇知己后发自内心地喜悦与珍惜。”

  阿源边听边点头,同时把自己的眼睛紧紧地锁在歌词上,拼命想弄明白修士这些话的含义,只不过这些东西有些复杂已经超过他的理解范围。一时觉得头疼,索性不去想了,反而是好奇地问为什么一个修士对唱歌这么了解。

  “我年轻的时候也很爱音乐,”修士下意识又想去摸小孩子的头,但还是没得逞,“以前的我啊,也就比你现在大个六七岁吧,可有好多女孩因为音乐喜欢我……我曾经跟过一个乐队在蓝城海坡区的酒馆里。我还写过几首小调…那时候还真开心。”

  “那您后来怎么不唱歌了?”阿源追问,“现在还唱得这么差。”搁在平时,这句话定会被父亲斥责为无礼,但在索森修士面前阿源完全可以放下平时的谨慎。

  老人变得颇有些幽沉:“其实我唱得也不错,再者我也不负责歌唱;只可惜,总有人向锁袍子举报我们不敬王,其实他们才是真正的不顾诸神在天有灵。后来,各家酒馆就抛弃了我们,我也被家人送进了修道院,说为教会工作,不仅是终身不愁吃穿还旱涝保收……”

  

  原本学生们只用在早晨上一个半时辰的课,但阿源在教堂这里玩得太久,等发现肚子已经开始咕咕叫时,已经是正午时分。如果是准时下课回家的话,还不至于受到室外高温的烘烤,但现在白城的的气温已经积累了半个白天,比高温更要命的是烈日的无情暴晒。索森修士心疼阿源白嫩嫩的脸蛋,怕他被晒坏,便想留他与修士们一起共进一顿朴素的午餐。但当小孩意识到自己在外玩得太久的话,可能就会又生出焦急回家之心,阿源也怕母亲在家担心,便谢绝了老人的好意。修士拗不过他,转身从仓库里翻出一件白色的小罩袍——曾有一支迷路的商队受到白城人民特别是教堂的照顾,便留下了一东西作为报答——便给阿源戴好用于遮阳,又往他脸上抹上了一些橄榄油。

  烈日当空,日光把白墙照得格外亮,让人实在睁不开眼睛,低头看地是唯一的选择。凡阳光所及之处,从地面散出来的高温似乎已经开始扭曲空气。太阳近乎直射,没有什么墙阴可躲,道路上也是空无一人。

  穿过城中心的喷泉就是议长家,房子虽大,但父亲作为议长和五城盟主平时公务繁忙,无暇对对自己家进行进行过多的翻新装饰,修缮也不是很得当,有些地方还能隐约看到曾经被烧过的痕迹。

  母亲瓦伦丁夫人早已准备好了饭食等他,不算丰盛但也比教堂的伙食好上不少,而且极尽精致细心。亚尔斯源在多斯拉平原后就被迫与母亲分离,夫人是在辗转两年后才与其他逃难者们一起来到沙漠五城与母亲团聚。也因此,夫人对儿子是十分用心,希望把之前的缺失的时间补偿回来。不过这样也不错,平时利特盖特总是早出晚归,与孩子相处不多。

  上个月克特盖特才从为期半年的沙漠巡视中归来,回来后也是一天到晚呆在城外农地里指导耕作、防沙绿地,希望可以在沙漠中尽地力之教。

  以白城为中心,七年间无数从草原上来的逃难者在五个绿洲上建立了定居点,组建了“绿洲同盟”使彼此不必成为孤岛,并推荐第一个跟随流星之人克特盖特为盟主。逃难者们艰难地在沙漠里站稳了脚跟。

  他们都人口组成十分丰富,大部分都曾为多斯那人的各民族奴隶和战俘,甚至还有上百名战败的多斯那骑士来到此地请求加入,但像瓦伦丁家这样曾经的贵族留下来的却只是小部分。原本克特盖特十分担心绿洲会被夹在各民族的宗教和文化差异之间,人们会被锁在各种不可调和的矛盾甚至仇恨之间,并不想吸纳过多的人、建立过大的联盟。但索森修士认为世界并非是善神与恶神之间的无尽斗争,“诸神创造人是希望我们如兄弟姐妹般相处,共同进入天堂的美丽世界,林应该对未来的美好做出积极的设想,别窒息为之的努力;有些看似不可能的事情值得我们执着,否则,可能之事也皆不可得,我们应该尽力让大家都成为绿洲民。”

  下午,克特盖特带着一身沙土提早回家。瓦伦丁夫人帮丈夫换好了衣服后把阿源带来的信拿给他,“是妲雅寄来的。”

  利特盖特找出拆信刀打开,里面装了三封短信  ,一封是隆波国息亲王致妻兄和绿洲盟主的简短问候,一张是小姑写给侄子的亲切私语,还有一张是妹妹写过哥哥的家书。

  克特盖特放下前两封,在窗边仔细浏览起家书。读完后他沉默良久,望着窗外与其他小孩一起义务洗街道(其实是在变相玩水)的儿子,陷入了沉思。

  “怎么了?”夫人来到丈夫身边询问。

  “是阿源,”克特盖特回答,“她想把阿源接到南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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