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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风小说】 牛舌案(四)

2021-10-30 21:39 作者:龍門公  | 我要投稿

  刘煌甫一到县衙,王头便从中堂穿了过来,面对着眼前的太爷,快要跳起来道:“大人神算,大人神算!那祸首已经自首,还把同党都交代了!”他整个脸上笑开了花儿,满眼都是期待的神情。

  “什......什么!?”刘煌大喜过望,激动地连拍王头的肩膀:“谁?谁自首了?”他急切到话都有些说不清了,以往刻意保持的矜持,更是丢到九霄云外里去了。对此刘正也只能苦笑,自己耳提面命了这么长时间,一到成功的时候,他还是暴露出小孩脾气了。

  “陈鹄。他还供出了同案犯,县里的户曹掾张迎。只要大人一声令下,小的便把他抓来!”王头说着,便一拱手,魏铉、魏扬二人便将陈鹄押了上来。再看那陈鹄,虽是半生强人,如今却如蔫茄子一般瘫倒在地上,脸上连一点血色都没有;双眼全无一点神气,只呆呆地望着天。见到刘煌,才稍有一点生气,舌头打着结道:“大.....大人.....小,小的罪不至死.....大,大人饶命!”

  刘煌见陈鹄这般样子,感到可怜可悯,可笑可悲。之前他可是魁梧豪迈、声若洪钟,如今怎成了个废人?真是咄咄怪事!不过他没有表现出来,而是温然道:“本县许你戴罪立功,不过你要从实招来。若有隐瞒,定斩不饶。”陈鹄点头称是,直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将事情动机和前后操作和盘托出。原来县里奸吏见刘煌新任,不知还能不能继续苛捐杂税、玩忽职守,更不知道县令手段如何,只知他年轻,便以为好骗。张迎便与陈鹄商议,教人割了王嘉的牛舌头,然后指使人去告王嘉偷卖牛肉。若刘煌治罪王嘉,那就毫无情理可言,无法取信于百姓;若不治罪,则悖了律条,在官吏面前也抬不起头来。更重要的是,这样还给刘煌出了一个大难题,让刘煌以后视县中诸务为难事,只好委托下吏,他们便能为所欲为了。谁知刘煌反抓阿赖罪名,一下子打乱了他们的部署。而且他们原想着,就算阿赖被抓,陈鹄也没有明着指使于他,刘煌就算怀疑,也无证据;谁又知道,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呢?

   见陈鹄说完了案情,刘煌便走到正堂,号令起三班衙役来:“快拿人犯:户曹掾张迎,同谋赌场小厮、家奴,割舌少年汤保!”此话一出,众人应命,王嘉却闪出拦住道:“汤保其人是汤尚书的遗腹子,忠孝立身,颇有父风,因此颇得乡里称赞。说别人如何害了小民,我是信的;可若是他,卑职不信,卑职不信!”一边说着,一边摇头示意。

刘煌见王嘉说得诚恳,心中也有些犯难。汤尚书是“党锢”时的名士汤吉,官居选曹尚书,因为直言朝政,成了“党锢”的受害者被革职充军,在路上病死。汤尚书本人刘煌不太清楚,但“党锢”的名士们,刘煌可都是一千个尊敬:他们可都是直言犯上、为民做主的英雄啊!又听说汤保颇得乡里称赞,心中便觉得非同小可,此事恐有蹊跷。但陈鹄已经身陷囹圄,也没有骗人作伪证的动机和胆量。问题出在何处?恐怕得自己先查访查访了吧。于是道:“那就先将陈鹄押下去看住吧,待提审了张迎,再作打算。”众人见刘煌说得明白有理,都退下听差了。

“张迎——”看着堂下的罪犯,数不清的喜悦与愤怒夹杂起来,一起灌到刘煌的心里。喜的是,这牛舌案的元凶、祸害百姓的硕鼠,终于归案了,这无疑是对自己这些天辛苦办案最好的报答;怒的是,如此贪官污吏,不知贪了多少国帑,害了多少百姓!如此恶贼,罪不容诛!刘煌很想把他怒骂一顿,但还是忍住了这种小孩脾气,只是凝起眉目,厉声道:“你可知罪?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也是老吏了,律法总还是知道的,不用本官提醒了吧?”没成想张迎只是谄笑道:“小人愚昧,不知有何罪过?”他虽心中害怕,但毕竟几十年的道行了,风里来雨里去的。纵使心脏“砰砰”跳动,还是能面不改色笑出来的。他心知自己在劫难逃,但又抱侥幸,不信刘煌这个初出茅庐的雏儿有多大的能耐。就算自己身陷囹圄,只要狡辩得当,还是能翻盘的。抱着这样的信心,张迎便立住身子,正气凛然地对着刘煌那要把他食肉寝皮的凶恶眼神道:“小的什么都没干,不知罪从何来,烦请大人指示。”

“还不知罪?”刘煌冷笑一声:“陈鹄已经招了,就是你指使的割舌,还敢抵赖不成?你竟又以补充藩库为名,苛捐杂税,妨害黎民!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真真罪该万死!”

“大人......”张迎也是老狐狸了,转了一下眼珠,便想到了抵赖的法子:“大人有所不知,陈鹄那家伙出身强盗,是个恶徒。大人讲的什么朝廷法度、礼义廉耻,他哪懂啊?他们的供状不足为信,也许只是想拉小人下水,减轻罪责罢了。至于剥削百姓,这只是皇上圣寿之时各级官员用藩库奉献,而后要补充一二罢了。不取之于民,又当如何?这是各中州郡县长官的命令,不是本县独有的,更不干小的事。再者说了,县里可不止户曹一部,还有其余诸曹,分别掌管县里的用人、水利、刑法、军事上的事情,都得从户曹这边要开支。倘若藩库里面没钱,那这个县的运转,就成问题了。”

张迎这一通狡辩,实在气得刘煌火冒三丈。刘煌一拍惊堂木,用着了火的嗓子吼道:“你这贼球,不动大刑岂肯招供?上大刑!”“悉听尊便。”张迎只一鞠躬,并不害怕什么。这里的小厮衙役,乃至各位官长,大多受过他的好处,也被他捏着把柄。看在这般“情分”上,自然也不会下什么重手。毕竟衙役们打板子用刑法、吏员如何断狱决罚,都是苦练出来的真功夫。说轻重缓急,都在手指间罢了。刘正知道其中关节,于是跑到刘煌身边,耳语了一番。刘煌会意,教人撤下刑具,直接问张迎道:“你说其余各曹都依赖户曹钱款,是也不?”张迎心中奇怪,但也想不出个子丑寅卯,只含糊道:“是,是。”刘煌又问:“那你不仅为一个户曹赚钱,也是在为全县上下开销、诸曹的掾、属赚钱,是也不是?”张迎也只道:“是,是。”刘煌冷笑一声,一摆手,教张迎画供。张迎虽摸不着头脑,但为了减轻罪责,还是画了。于是衙役把张迎押下堂来,收监去了。

“少爷按照在下这个主意,岂不完美?那贼为何如此招供?不就是为了攀出他的那些同僚,让他们心中恐慌,不得不保护于他,上下其手吗?收税的事情不可能就他一个人的,从前县令县丞,到他的同僚掾属,再到下面的小厮小衙役,哪个没有受过他的好处?哪个又不是担着串通、包庇的干系?只是这般责任就算人人都有,少爷激浊扬清,也不在一时。先抓狐狸,后吓蝼蚁,一县廓清,万民安乐,这便足够了,此少爷之功也。”刘正说完,走上前去,这般如此,如此这般,将计划整个说了一遍。刘煌更是大喜。


转过天来,刘煌将诸曹掾属请到内舍。诸人甫一进屋,只见刘煌正襟危坐于中央,直勾勾盯着众人。众人一惊,想起前些日子张迎被抓,两条腿都抖了起来;左顾右盼,搔首踟蹰。

只听刘煌一声冷笑,房中闪出王嘉,手持一把朴刀,直挺挺立在众人面前,凛然道:“尔等腌臜狗才,中饱私囊,贪赃枉法,罪不容诛,吃老子一朴刀!”说罢,便要直扑上去。诸掾属胆战心惊,转身欲走——但见魏扬、魏铉二人闪身过来,截住退路。众人冷汗都湿透了,只好痛哭流涕,跪地求饶。

   刘煌见状,只弯下身来,和悦道:“莫怪他们莽撞,是张迎招了供状,说他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你们,你们也都受了好处。”说罢,教王嘉给他们看状。众人看罢,没有不咬牙切齿,痛骂张迎的。刘煌见状,便唱起了红脸:“张迎贪腐陷害,证据确凿,不必多言。且他拉扯上诸位,确实不该。本县和你们都认识,知道诸位不似他那般作为。只是你们得都写下供状,与那张迎如何如何交往,是否有账目上的往来云云,一并写下。若写得好,就一笔勾销掉。水至清则无鱼嘛,本县也都知道。”这番话更让他们感动,于是一个个写好供状,方才离去。刘煌见他们离去,只长叹一声,对身旁的刘正道:“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我说了,自然也懂。只是就这样放了他们,还是意难平。”刘正只是苦笑,少爷就是这个嫉恶如仇的性子,还能怎么办呢?只抚慰道:“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上官不正,也就无法端正下吏。少爷能在一县激浊扬清,也就能让他们改变了。”刘煌轻轻点头道:“此言有理。”

二人正说话时,忽的一衙役迈上中堂,敲起门来。“进”衙役快步跑了上来,半跪下道:“百乐阁的白雪姑娘说要见您一面。她说,有您的字.......”刘煌大惊:“莫非出什么事了?这个姑娘很知礼数,想必是遇到了什么困难,不得已罢了。本县既为一县之主,也该亲往。”刘正见刘煌脸颊微红,以为起了情愫,于是点头道:“听闻百乐阁的掌柜朱耐是个义人,少爷不如结交于他,也好移风易俗,整顿本县。‘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圣人既都说了礼乐乃教化之本,少爷就应该予以足够重视。查访一二,也是无妨。”刘煌自是喜悦,马上收拾好了衣冠,也不用抬轿,快步出发了。

到了房间里面,刘煌着实吓了一跳。白雪的房间已非原来的豪华艳丽,陈设早被全部撤走;衣服也无之前雅致,而是换了一身斩衰孝服,直直跪在地上;蓬头垢面,珠泪梭梭。面前是个大箱子,里面铺满了黄金,大概有二三百两吧,估计是她全部家当了。不止这些,刘煌还听到她不住地呜咽。就算幼牛丧母、老羊失犊,也不过如此了。刘煌更是疑惑,忙问道:“姑娘这是为何?本官与你做主!快收起金子吧。”白雪闻听,谢恩起立,从袖口掏出一个大白绸子交给刘煌。刘煌展开一看——竟是一篇血书!其上字字鲜血淋漓,触目惊心。字体虽然娟秀,但格外地扎眼,把刘煌眼睛刺得生疼。待揉好眼睛,仔细一看时,又被里面的内容震撼到了:
佳人一女子,天生作世奇。

稚雪结蚕发,寒冰凝玉肌。

红颜多遭命,少孤满流离。

幸有朱家护,终得梧桐依。

妾本飘零女,浮萍自蚁蝼。

君喜今朝庆,君恩旧岁稠。

妾病得君砭,妾寒得君裘。

施惠无他念,君义可封侯。

君既视如己,妾必子心归。

流荇琴为伴,风物一相吹。

叶舞杜鹃庆,花迎蝴蝶飞。

叹非男儿郎,不得竭卑微。

虽无仲尼志,优常观史经。

丝帛多列女,不愧丈夫英。

杀贼称荀灌,救父有缇萦。

女儿有遂愿,心光日月星。

君心无绳墨,国家有邦规。

亦多褒孝义,宁死赎君非。

独生魂亦灭,万里同君回!

妾没不足怀,但心得君悲。

   这首诗如泣如诉,真如有个少女在旁呜咽一般,动人心弦,催人泪下。就连他的手,也不停地在抖着,不停地在抖着。等缓了一会儿,将血书轻轻放下,方才小心地问白雪道:“有何冤情?”白雪一边哭着,一边“咚咚”磕了好几个响头道:“民女有冤!户曹掾张迎是民女义父,他的为人民女清楚,绝不会作奸犯科、祸害百姓的!求老爷做主啊!”白雪哭得嗓子都被撕开了;那百灵鸟一般的喉咙,如今连一句完整的话都快说不出来了。可白雪依旧在呐喊着,直要把心都呕出来,肺都吐出来,肠子都要逼将出来了。可身上如此强烈的痛苦,哪能比心上遭受的百分之一呢?张迎这个“敲骨司户”,莫说别人,就连老板朱耐,背地里也是颇厌恶的,称他无恶不作;有些名望的“再世朱家”尚且如此,更遑论那些更弱势的百姓了,他们又会是什么遭遇呢?这样的赃官污吏,该杀吗?自然该杀,这样的都该杀。可毕竟是恩人,而且在白雪眼里,他善良谦逊,还颇为雅致;若不堕吏门,还真算个墨客。谁知道这般人才,背地里竟也是个心狠手毒、两面三刀的恶徒!她一开始对此难以置信,但久而久之,看大家众口一词,也不由得她不信了。官场上的水,便这么深吗?她不知道,但她一定相信,这不是他的错——至少不全是。可就算这样开脱,给恶棍辩护,也是她绝难完成的一件事,怎么好下这个决心呢?罢,罢,罢了!既然自己的命都是他救得,那就还他一次罢了!就当这次身体不属于我.......白雪终于定下了决心,她要将自己的心力统统倾注在这一封血书上,都倾注在刘煌的心里。她不知道,她这样想的时候为什么会浮现出张迎那彬彬笑脸?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心脏会加速跳动?她还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脸上会泛出红晕?这是自己紧张的吧,毕竟自己一直拿他当父亲看的。她越这样想,救父的决心就越提高;可心中的创口,也在慢慢地被撕裂开。

   “这.......”法不可违,但刘煌却狠不下心来拒绝。他知道自己决然不能放过那个祸国殃民的罪人的。可亲手把美丽的花儿摧谢了,亲口把孝女的情儿驳绝了,岂不是太残酷了吗?愣了半晌,他才慢慢回过神来。他深深鄙视自己的自私和懦弱,深以为自己应该马上回绝,以显示律法之公平。可这话说到嘴里,却如鲠在喉,久不能出。他恨自己的懦弱,可每一开嗓,空气便凝住了,时间也静止了。

   “老父母!”白雪见刘煌僵在那里,心中也没了分寸,一下子扑到他的身上,死死抱着大腿道:“请父母决断,救救恩人!民女愿效法缇萦,以身代之;为老父母当牛做马,万死不辞!”她的嘶喊把刘煌的心都快震碎了,只后退了好几步,脸红道:“男女授受不亲,姑娘起来!”但只见白雪摇头道:“生死之外无大事。人都要死了,却还在乎这个嘛?”

   是啊.....都到生死关头了,还在乎什么礼呢?这话忽的点醒了刘煌,先稳住她那寻死觅活的劲头,然后慢慢想办法推辞不好吗?于是猛地一弯腰,行礼道:“小可并非有意冒犯姑娘,只是姑娘如此做事,却失了冷静,怕是会适得其反。国法森严,本官已把他拘拿归案,大家也都看见了。若没有一个章程,那是脱不开罪的。姑娘愿以身代,其情可悯,其义可敬。但国法之中哪有这一条来?这样岂不是反而会给他增添一条罪责的吗?姑娘起来,本官有话要说。”白雪听见希望,岂不激动?忙在地上叩头道:“民女死都不怕,只求您救救恩人!”

  “好”刘煌不由长叹一声,抹了把眼泪,缓缓说道:“你先把诉冤的状子写好,让本官拿上去看看,也好断他冤枉。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要明白他的冤枉,也得徐徐图之。”这段话说得没头没尾、不轻不重,但白雪已然深陷进去无法自拔,听到刘煌仿佛是要帮自己,心里便一下子抓住这个救命稻草,只觉得刘煌要帮张迎脱罪,于是抹了珠泪,对着刘煌磕了好几个响头,千恩万谢之后,方才走到座位,准备四宝,写起状子来。白日,青灯;黄卷,素手。淌下来的是墨,留下来的却是泪,却是血。

“这般........”刘煌对刘正讲完白雪求情的事情,把供状搁在一边,抹着泪说道:“人间处处有真情在。这般心意,虽不合法,但实在难拗。哥哥想一个推脱之策吧。”

  “推脱还用想?您可是一县的长官,子民的父母。所颁教命,所行法度,便是替吾皇牧民,天经地义,岂是小民可以违拗的?依小的看,先让张迎承下罪过,自己招了供状,送到上官那边,也就罢了。到那时那民女就算能通天彻地,也与少爷无关。”这番话直让刘煌摇起头来:“这是小术,不是大智慧,恐怕是在欺瞒,会寒了子民的心。为政以德,敬事而信。这个计策,怕是不行。”

  看着刘煌那朦胧的泪眼、微微泛红的脸颊、一本正经的神情,刘正真是哭笑不得——鬼知道这大少爷是抽了哪门子风,是感动的不忍了呢,还是动了真情,亦或是真的读书读傻了?摸不透他想法,纵使万般解数也无从施展,只好陪着笑道:“少爷找我问计,却说是小术。只是天下可怜人何其多,怎么能一一可怜个遍?少爷就说好吧,那张迎是问罪呢,还是开脱掉呢?只是您可怜于她,她还会惦念那个贪官。郎有情,妾未必有那个意。”

   “等等.......郎情妾意?”刘煌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的便抓住了这四个字,然后脑海中闪过一个大胆的计划。他不知道,自己想到这四个字时,脸颊竟火辣辣得疼了起来;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此刻心中结了一块大石头,也似被火烤着。总觉得沉得慌,又燥得慌。就像一个杂货铺一般,酸甜苦辣咸,油盐酱醋茶,什么滋味都有,却什么滋味也都说不上来。不过,还好,办法总归想出来了。

   张迎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亦或者说,他应该想些什么?从生死到史事,从宇宙到蚍蜉,从青鸟到大鹏,从无尽到有穷........人生的尽头为何?人生是否有轮回?世上是否有地狱?善恶究竟存在吗?是否是一个绝对的标准?世上是否有神明?斫头是否疼痛?他想了太多太多,有时候是因为恐惧而忽的想起的,也有去想一些并不可怕的事情,来慰藉自己。悔恨已无用处,痛苦则如波涛一般,一上一下,一起一伏,时时刻刻惊扰着他。他就是这样在监狱中挣扎着,挣扎着,挣扎着。思绪既不断冒出,回忆也如走马灯一般不断闪过。大概真的是,大限将至?也许,也许吧...............

   “张迎.......”牢卒这一声喝来,瘫倒着的张迎又忽的站了起来,紧绷起来神经,陪着笑脸道:“贤弟今日到来,莫不是送愚兄上断头台的?烦请打发下刽子手,给哥哥个痛快。”说着,便将几粒散碎银子往他手里塞。张迎虽是犯人,却在公门久了,和衙门上下都很熟络;且他最近在狱中上下打点,别说大小狱卒了,就连送饭的小厮,也都亲如兄弟。狱卒收下银两,也陪着笑道:“善人命大,真不会有什么事的。就算有事儿,弟弟也会先置备一桌好酒好菜,送您上路的。”张迎听闻此话,心中暗啐一声:你这小子,现在敬老子一分也不过是为了钱,怎么就说这么谎话来!老子要是砍头了,你小子怕连我要给刽子手的钱都没了!可面上还得恭敬,又奉承道:“兄弟仁义,那是自然的。只是不知这次县官提审于某,有何贵干?”张迎一鞠躬,只见狱卒摇头道:“王头不肯说,小弟也没得办法。”“那烦请您打点一二。”张迎说着,从袖口又掏出几块银子,交给狱卒。“这哪里的事....”狱卒一边推辞,一边收下银两,将张迎引到二堂。这里,有一双冷得要杀人的眼睛在注视着他。他顿时一个激灵,看着堂上的刘煌道:“太爷....所为何事?”

  “本县是让你来,听一首歌。”刘煌冷冷道:“此歌好听。你听完,也就知道了。”说罢,便令刘正领着十几个女乐人过来,唱着美乐,打着管笙,如泣如诉,好不凄怆!她们所唱的,正是之前白雪给刘煌的那首诗。这诗情真意切,刘煌谱了乐曲,命乐师排演一二,以为此时之用。这也不为别的,只为能让张迎体会到这世道人心之可畏——至少他自己是这样想的。

张迎也不是痴儿,他沉思了一下,便惊愕道:“她向您求情了?”那言语中,有三分惶恐,三分欣喜,还有三分的受宠若惊。

“是的。你可不知道她那般神色,实在可怜!只是如今案情如此明白,证据如此充分,你还有何话讲?敲骨司户啊,敲骨司户!你的好日子已经到头了,还不明白吗?你早丧父母,又无妻儿。万贯金银似水飘,又是何必!看你平日里所作所为,也该有如今之报;本官这般处分于你,也好减减你在阎王殿上的罪责!待本县上奏朝廷,是杀是发,总不会亏待与你的。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刘煌趁这个机会好好骂了他一番,真真个过瘾,真真个解气!张迎则如被火烧一般,脸是又热又痒,身子则被炙烤一般坐不住,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悔也悔了,恨也恨了,怕也怕了。如今他除了羞赧,还剩下什么了呢?

“你倒是没什么好可惜的,只是佳人粉黛,期心已久,却落一个鸡飞蛋打的结果。眼见它起高楼,眼见它宴宾客,眼见它楼塌了。也不知道你怎的发了良心,竟救了那姑娘性命,才得了如此求情之报。更不知你怎的昧了良心,剥削百姓如此毒辣,牛舌大案如此荒诞!一面是法网,一面是情关。本县只能辣手摧花,让美人失望咯!”刘煌这番话说的满是挖苦,理所当然地激发了张迎那积蓄已久的情绪。他眼睛里满是血丝(许是这几日一直没睡好觉的缘故),直棱棱瞪着刘煌,噙着泪水,放声怒吼道:“天下谁不这样?非我一人!各县县官、公卿大夫、贤良方正,难道就清廉?你却说说,哪有上官廉洁而下吏腐败的道理!”张迎既知自己要糟,也不打算遮掩了,直将满腹耻与辱、惊与惧、怨与恨、羞与愤,一股脑儿倾泻出来:“你却说说,举世浑浊,何为清清?说,说啊!”

“本官不与你说这些。你却说说,那女子果真是你救得?”“是又怎样?”张迎依旧吼道。

“你是为何而救?是为了金银珠宝、珍珠美玉、高官显爵,还是为了万人夸赞,有个好名声?”刘煌也不动怒,只笑着对人道:“这里也没别人,照实说了吧。”张迎只是摇头。“那你告诉本官,是为了什么?”

“回禀大人”张迎见无可回避,便如实说了:“小的只是看她这般漂亮,又有好的才艺。美玉沉沦,实在可惜,这才出钱相救的。若还有别的目的,也就是听她唱曲,让她认了某是个善人,这般便好。”张迎说道此刻,终于长出了一口气。他耷拉下脑袋,气势已经泄了——该发泄的已经都发泄过了;心里还有别的想说的,却都鲠在那里,说不出来了。算了,要杀要剐,他处置便是。不然,又当如何呢?

“那便是了。你不是问本县谁干净吗?本县就告诉你:就是你自己!”刘煌一抬手,直接指向张迎,这叫他吃了一惊,直将身子往旁边挪挪。刘煌见状,反而笑了:“那时不是你善念未泯之时么?怎的,又忘怀了?美玉如君子,君子如美玉,温润不侵;纵有瑕疵,也不妨害人事。这岂不也是你?可惜如今你丧了天良,张善人也就成了敲骨司户了。呜呼哀哉,呜呼哀哉!”刘煌一边说着,一边捶胸顿足,唉声叹气,好不可惜。

“是,是,是。某已经不可挽回了。身在囹圄,放声高歌尚且不敢,何况其他?”张迎只是笑笑。他实在被打击到了,只不过为了逃避,也只能这般敷衍了。

“圣人曾说过:挟泰山以超北海,是不能也;为长者折枝,非不能也,是不为也。你虽身在囹圄,但改过迁善,仍在你一念之间。那些个奸吏也都招了,就差你一个了,想必你也都知道。还有何话讲?”

“是啊!想不到一尘不染的小刘青天,也知道‘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的道理,专拿我这个软柿子捏。”张迎非但不惭愧,反而大笑起来,样子很是疯癫:“是也不是?是也不是!”

“这.......”刘煌始料未及,这个罪人竟还能噎住他!这让他感到了莫大的耻辱和愤怒,忍不住“啪啪啪”拍起了惊堂木:“本县是为了平理县政,以权取之,何错之有!反倒是你,为了一己私欲,蝇营狗苟,残害平民,又待怎样!不仅不思悔改,还出言不逊,难道圣人说人性之善,却错了吗?”

“呵.....为了公义,便对么?”张迎只这一声冷笑,如剑一般,插入了刘煌的心窝子里来。是啊,为了公义,枉了法,便对么?这句话真如一个响雷,打了刘煌一激灵,让他说不出话来。

“上有朝廷,下有万民;是非曲直,自有公论。县尊为皇帝牧民,为百姓做主,只要百姓安定便乐便好,不在王法怎样!”刘正见少爷又犯痴了,也顾不得许多规矩,直截指着张迎道:“是非曲直,自有公论。任你巧舌如簧,也逃不出这贪赃陷害的大罪!”刘煌见压回气势,又抚慰道:“天道唯公。你虽有大罪,心性也与旁人一般,是有天良的。难道你便想要这般抵赖,以一个罪人的身份见祖宗父母,让姑娘看到你这罪人冥顽不灵、自误终身?你且回去想想,晚上再来审你。”旁边衙役见刘煌摆手,也不由张迎分说,便将他押了下去。刘正擦了擦头上的汗,细细对刘煌道:“刚刚太险了!不过少爷好手段,这番话一说,他心理防线怕是已经塌了。到那时就算不用刑法,他也会乖乖招供的。”可刘煌好似没听见一样,只呆呆望着远处,口中喃喃,也不知给谁说道:“枉法,便对么.................”


  “夜晚的牢房里头有鬼。”这是一句真话。偌大一个牢房,除了床边的一点月光之外,再别无一点光线了;蝼蚁、蚊蝇、毒虫活动的声响伴随着犯人们绝望而怨毒的呻吟声、咒骂声时而此起彼伏,时而又夹杂起来,甚或奏起旋律。这真是一首哀乐!真真让其中安静睡觉的犯人们不由想起自己的命运来,忍不住加入到这一派演奏之中,把一腔悔恨哀嚎出来。偶尔,又有风从门窗中穿过,直发出“呼——呼——”的鬼叫声,仿佛是在给这场演出鼓掌。那些杀人如麻的江洋大盗、无知无畏的无赖泼皮,本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好汉”;这时候却也缩起来身子,就着满屋的寒气,发起抖来。是这里虽非杀人道场,却胜似人间炼狱。

   忽的,随着一阵脚步声,整个走廊都透出一阵阵光亮——一个熟悉而陌生的面孔,就在这阵阵光亮的簇拥下,映入了罪人们的眼帘。刘煌,这个县的县太爷,掌握罪人们生杀予夺的救世主,就这般光临了这个阿鼻地狱一般的地方。罪人们心中积压已久的怨恨、绝望,此刻都化成了满心的期待,如长江决堤一般,喷涌出来,不可抑止:“冤枉,冤枉啊!小民冤枉!”但随即,这阵嘶吼便被旁边的随从——法曹掾程杉的瞪视,而销声匿迹了。程杉作为县里的法曹掾,主管全县法律文书的处理工作,并兼理监狱。在罪人们眼里,他可是不折不扣的活阎王!其人方脸隼目,一脸的络腮胡子;就着灯光看,也确实狰狞可怖。他和王头拿着火把,把刘煌引到了张迎所在的地方,在牢中打满了火烛,把桌椅文具都摆放好。刘煌做好之后,对着张迎微笑道:“如今你有何话说?对白天谈的事情,有所思考了吗?”只见张迎垂头丧气地跪着,以泪洗面道:“是,某上愧天地,下愧孤女,十恶不赦!只是罪不可赦,今生怕是无法赎罪了!”这话说得诚恳厉害,洒着泪,流着血,压着石头。
  “你如今已知过错,确实不易。古语有言:‘朝闻道,夕死可矣’又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此刻觉悟知罪,虽然身罪已不可免,也算免了你的心罪。你今若再老实写出供状,就算一件小功德。人若不死,就不算覆水难收。人生如白驹过隙,实难长久积善;你若有赎罪之心,为何不供出来呢?”这话说得真切慈悲,方才让张迎感到一点踏实;可张迎又有了新的疑惑:“可....可是,县太爷您不是已经知道实情了吗?还需要供状么?”

  “不是本县需要,而是你需要。就看你态度如何了。这对于你,也并非难事吧,反而是个洗涤自己罪过的机会。何况,这样也能让你回顾下自己的罪情心史,借此倾吐出来,心里也就通畅舒服了。这就看你自己肯不肯咯。”说罢,便命王头安排笔墨,让张迎好好写下供状。

   “谢......谢太爷恩典!”张迎恭领了笔墨,驼着背,手发着抖,一字一句、一句一字地写了下来。他越写越快,也越恨,还越痛快,直要将自己痛骂个狗血淋头。从前,纸是白的,可他的心是黑的;现在,狱中是暗无天日的;可他的心,他的眼睛,他的五脏六腑,却敞亮起来了,都敞亮起来了..........

“白雪姑娘。”偏阁中,刘煌身着白衣,一脸满意道:“你的精诚感天,本县用姑娘的话叫他觉悟招供,他的罪责也算减轻了。本县这里如实秉奏上差的话,按律该改为流刑,也算救了一条性命。为政以宽仁忠厚为本,若他真的期满归乡,倒能真做个善人了。”白雪深施一礼,感谢道:“他虽与我有恩,毕竟犯下重罪;受此大难,倒也值当。这次老父母能为民女了此心愿,大恩大德,民女除了来生当牛做马,无以为报!”

“不用说这些。治县以人为本,治人以心为要。风俗正则风化淳,则大道兴。本县想着,若能救一人,便救一人。人人向善,天下岂不安定?这里说来,姑娘实有大功,又何必谢我!”这话说得恳切,白雪更是佩服,又拜倒下来,恳求道:“请县太爷恩准民女相随,照顾他的他饮食起居。民女还要罄尽家资,为他上下打点免死、四处周济穷人赎罪。望太爷成全!”刘煌感慨万分,一把把她拉起,半开玩笑道:“姑娘如此良心,本县岂能不允!只是本县允了姑娘的要求,姑娘也得允许本县一个。”刘煌说着,眼睛放出了光。

   “请大人示下!”白雪当然应允。“姑娘兰质蕙心,诗乐双绝,本县实在佩服。不如你与本县联手填词谱曲,作成一百首雅正的民谐小调,教化百姓,使之弃恶从善。若能如此,不仅当时之人会夸赞姑娘;窃以为千秋之后的县志之上,也会有姑娘芳名。不知可否?”白雪听到如此夸赞,不由脸红,故作惊讶道:“‘割鸡焉用牛刀?’”刘煌知是用典,哈哈大笑起来——她同意了。

    

 “这里..........”看着破败不堪的院墙,刘煌竟忍不住撒下了泪花,也忍不住放开了思绪。好人真有好报么?为什么汤尚书家会这样的惨?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又看向了那屋,那墙,那大门——院落虽说阔大,但好些年没打理了,顶上全是土,檐上栖满了乌鸦和蜘蛛;院墙的墙皮,剥落得仅有些土层了;门是用铁铸出来的,早已锈了,斑驳杂乱的的铜色锈纹刺得人眼睛生疼。看门两旁,联已被拆去了,不知道是谁,在什么时候,拆了它拿去烧火的吧?但门上的匾额,却好似新的一样,两个斗大的金字真如两条金龙一般,生气勃勃,耀武扬威。刘煌定睛一看,上写四方平正的“忠信”二字。他苦笑了计生,这家原是个做官的家,自然供得起这座院落;可如今人也死了,家也抄了,再收拾打理起来,明显就力不从心了。可为何还不卖房搬家呢?哎,不过是为了撑起这最后一点体面罢了。虽说这萧条的门庭已经告诉了大家这根本无法维持,但他们又怎么好不尽力撑起这血红血红的院落朱墙呢?

  刘煌这样想着,心里早已是一团乱麻,脑袋嗡嗡作响。身旁的刘正打了个手势,而后轻轻敲起门来。咚,咚,咚,门开了,出来了一个身材还算高挑的女子。她秀发从眉间各分半壁江山:一半紫,一半白;紫得如奇花争艳,白得如白梅傲雪冬。若仔细端详,真真如临寒雪,如沐春风,令人陶醉。脸则水灵灵的,如仙桃一般,白皙中透着健康的红润。画着花纹鸟绘的一身紫袍不仅彰显了主人的特殊魅力,表现出她的财力不俗——毕竟不是人人都能染的起这样的紫色的。就这样大约十五六岁的女子,闪出她那蓝水晶一般的眸子,不由不让人既怜且爱了。刘煌忙弯下腰,深施一礼:“敢问姑娘是?”

   “小女宋星儿,是中州的游方郎中,平日诊病为生。这几日汤老安人的病体沉重,因此求我来医治。”这时,刘煌才注意到她身上那独特的沁人心脾的药香味,红着脸奉承道:“姑娘小小年纪便能治病,确实后生可畏!”转而又焦急道:“不知安人病势如何?”

  “脱离了危险。”宋星儿道:“但这病还是不轻.....不知阁下是?”“小可刘煌,是本县县令。”这句话吓得宋星儿纳头便拜,却被王嘉一把搀了起来:“大人说过,只要不在衙门,就不必在乎这样的礼数。姑娘还是起来吧。”

   “县太爷.......民女有一事相问!”宋星儿依旧不起,她眼里含着泪水,抬头巴望刘煌,啜泣道:“汤保哥哥怎么样了?民女早上方才听到,他自首去了!”

   “是,他盗割牛舌,罪在不赦。”“可他是为了.......”“为了他娘。因为张迎周济他们母子,又要出钱买药请人医治。汤保就是为这个,才答应张迎的请求。”刘煌一边说着,一边感叹道:“这个家伙,倒有一点愚孝。本县问他为何,他只是认罪,却也不说。若不是张迎先招供,本县还不知道内情哩。恐怕是不想给母亲身上抹黑吧。只是国法难容,就算是为此,也不该犯法害人。”刘煌一边说着,一边还咬着牙,一副愤恨无奈的表情。为了救母亲,到底该不该抓呢?他心中没了主意。虽说国法难容,但如果易地而处,母亲生命垂危,他自己又该怎么做呢?

   “民女倒想问一句,孝子有难,为何只有奸人伸出援手?但凡有人帮他,何至于此!”宋星儿这一句控诉,真让刘煌惭愧道:“老无所依,壮无所用,本县之罪也。所幸他是自首,也会有所宽宥,但终究逃不过刑法。”刘煌说着,不免叹气,眼睛也望向了远处。

   “老安人的病太怪了,民女就算免费去治,只收些药钱,也不够他的。他铤而走险,也是被逼无奈罢了。县尊如今能稍减些他的重刑,不知能否再施舍一些慈悲心来,救一下老安人?”宋星儿双眼闪着泪光,眼巴巴望着刘煌。刘煌深施一礼,恭敬道:“姑娘高义。不知能否让本县看上一看?老安人病情事大。”

   “谢县令大人了,请往里走。”说着,宋星儿便拉着刘煌往里走。刘煌跟着走去,看到这院落也极简陋,几乎没有什么陈设,大概是都搬走了吧。唯有两角各一株大青松,硕大笔直,不知承受了多少风雨。诸人进了房间,只见一位枯槁一般的老太太就卧在榻上。她胳膊很细,基本看不到什么肌肉;眼睛一个睁开,一个闭着,睁开的眼睛里全是暗黄色的样子,看起来是看不见的;嘴角咧了起来,似开似闭,真如千年枯树,似半老顽猴。可就算这样,她身边还并无什么污渍,而是整整齐齐、一尘不染的。这更让刘煌感叹:汤保和这宋星儿,竟然照顾的这么好!刘煌心中称赞了一下,对宋星儿道:“不知姑娘可否允我试针?本县也学过岐黄之术的。”

   “这就得考考您了。”宋星儿颇感意外,歪歪头道:“这是何病?需要何等药调养?”“多病缠身,最主要是体虚内寒,但是外燥。可少用人参、党参、茯苓,磨成粉末送服,可稍有补益。不知有无差错?”

   “没想到您还懂一些岐黄,请吧。”宋星儿将银针交给了刘煌。刘煌轻轻接过银针,在老太太额头上、左手手腕处,各扎了几针。一会儿的功夫,老太太忽“噗”得吐了好几口黄血,宋星儿忙准备了丝帕,擦将干净,对刘煌兴奋道:“大人厉害,这样便排毒了!”

   “只是如今这个病,只有薛神医一人能治了。”刘煌细细把脉,叹了口气道:“本县只是会些针方.......”

   “薛神医?”没想到宋星儿直接把嘴一嘟,恨恨道:“就那个要钱不要脸的薛百两吗?他每病必百两,绝不折价。我们哪有这个钱啊!”

“本县来请。”刘煌忙抚慰道:“本县虽然薪俸微薄,却颇有些家资。这点钱还是请得起的。”

“青天大老爷!”宋星儿一下子又跪倒在地上,一边哭得梨花带雨,一边感谢道:“若......若早日有您这样的好官.....哥哥,哥哥他也不会落得今天这个地步来.....您不知道,这种欺心的事,偷牛舌.......他绝不会做了!”刘煌只是慢慢拍打着她的后背,一边安慰道:“是啊,若不是迫不得已,也不会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情。汤哥哥他啊,是个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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