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梅风华录(30.楚越会谈 )
听着沈画扇的脚步声远去,沈月华这才松了一口气,身子也放松了下来。
许凌风先是扶着她在一旁的桌边坐下,然后在房中走了一圈,最后回到她面前开口道:“郡主,房间的东西,有被翻动过痕迹。”
沈月华闻言脸色一沉,冷声道:“我就知道,他深夜到我房中,绝不只是为了你我之事而来。”
“他是来找什么?”许凌风有些不解地开口问道。
沈月华想了想后回道:“他与千机堂唐青寒是一伙的,这次我在南境遇袭,便是因为那份我从南境血刀堂带回来的,可证明薛枫与千机堂勾结的证据,估计他今晚来,也是因为这么久了,他还没有找到那证据,唐青寒那边催得狠了,他急了吧。”
许凌风听罢,低头微想了一下后说道:“郡主,方才我与他交手时,暗中探了他的脉门,发现他气脉运转,明显不顺。”
“你的意思是,他受伤了?”
“嗯,看样子,还是新受的内伤,而且伤得不浅。”
沈月华眉头轻蹙,想了想后道:“看来他昨天,的确是去和那些刺客见面了,然后那些人,把前天那次任务失败的原因,算在了他的头上,而他之所以能平安回来,估计是因为他把沉香阁的所在,告诉了那些人,而且,他们也还需要他回来折梅山庄,继续找我带回来的那份证据!”
“可是那份证据,郡主不是将它交付给建康城的暗阁了吗,沈画扇也是知道的,可他为何要来郡主的房间找?”许凌风不解。
“兴许是见我都醒了这么多天了,却还没有见我自己出发去建康,或者安排人去建康把证据拿回来吧。当初在船上,他没有找到证据,跟我回了折梅山庄,却又不见我有任何动静,所以,他有所怀疑也是难免的。”
“那郡主,那份证据,是否需要我安排人手,到建康去跑一趟,拿回来?”许凌风又问。
沈月华摇了摇头:“不必,其实,早在我醒来的第二天,师兄带方先生来折梅山庄为我医治的时候,我就已经在暗中,把要派人前去建康拿回证据的安排,告诉师兄了。”
“陛下!”许凌风有些意外。
“嗯,”沈月华含笑点了点头,“而且现在,估计建王叔叔已经收到消息了,这份证据,他会亲自给我带回来,今日是初十,建王叔叔,应该是在小年的时分回到玉阳吧,也就十几天,不用很久了。”
许凌风看着沈月华,嘴角微扬说道:“我就说,郡主在处理这些事的时候,总是能做到滴水不漏的。”
沈月华听罢得意一笑:“事情已经进展到这里了,那么,也该到了该收网的时候了。”
“郡主的意思是?”
沈月华下颌微抬:“意思是,沈画扇没必要再留着了。”
“那郡主想怎么做?”
沈月华低头想了想,开口道:“他不是想要那份证据吗,那就先把关于这个证据的消息,告诉他就好了,就当做是,收网的第一步。”
“那郡主,打算如何告诉他?”
沈月华微微垂下了眼帘,一脸神秘地道:“明日你便知道了。”
翌日。
关于沈月华说的,如何把这个消息告诉沈画扇,许凌风可是被吊了一晚上的胃口。
所以第二天自醒来后,他都紧紧跟在沈月华身边,想看看沈月华到底都要做些什么。
沈月华先是一大早,就把清妍清雨还有沈南天都喊了过来,然后把关于五日后,叶綦将要和从南越而来的,裴蕴太子和阮明昱世子,在折梅山庄会面的这件事告诉了他们。
因着三人听了之后,都是一脸震惊外加一头雾水,所以她便把这事的来龙去脉,又都跟三人说了一遍。
待三人都了解清楚后,她便接着吩咐三人,这几天,务必对折梅山庄内外,加强戒备与守卫,不可出半分差错。
因此事事关两国,又是从叶綦那里交付下来的任务,三人自然都郑重地接了下来,也不追问其他。
到了这里许凌风才明白了,原来沈月华的第一步,是要借三人之口,把这个消息,名正言顺地透露给沈画扇。
沈画扇也是折梅山庄中人,即便现在他和沈月华闹得有些僵,但山庄中该是他负责的事,他也还是要负责的,也就是说,他必然会与沈清妍和沈清雨他们有交互。
有交互,那便是有获得消息的渠道。
而且这个渠道,光明正大,沈画扇不会有一丝怀疑。
而沈月华交代完这些后,还顺带将沈画扇昨晚来她这里闹了一番,扬言不接受她和他在一起的事,也告诉了三人。
三人听了,皆是一脸震惊。
沈南天是最先开口的:“画扇他为什么不接受小姐和凌风在一起啊,我就觉得凌风和小姐很是般配啊,小姐美艳动人,凌风清朗俊逸,而且我跟凌风比试过,他几招就把我打趴下了,这应该没人比他,更适合保护在小姐身边了吧!”
“几招,沈南天你还能更菜一些吗?”清雨在一边挖苦道。
沈南天一翻白眼:“我这说正事呢,你注意力别放歪好吧?”
“行行行我不说了,”清雨摆了摆手,然后正色道,“小姐,我是支持南天的说法的,虽然昨天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也很震惊,可是我相信小姐做的一切决定,而且你和凌风,的确是很般配啊。”
清雨说完,沈南天还在一旁很适时地点了点头。
“可是,”清妍沉声开了口,“我们觉得小姐和凌风般配没什么用啊,小姐现在烦的,是画扇他不接受小姐和凌风在一起,而至于他为什么不接受,我想你俩应该都能猜到吧。”
清妍这话说完,清雨和沈南天都拉下了脸,点了点头。
而沈月华听了清妍的话,眉头一沉。
原来清妍清雨和沈南天他们,也一早就察觉到了沈画扇是喜欢她的!
可是他们很聪明,也了解她的性格,知道她这么久来都未给出过沈画扇回应,那便是她对沈画扇根本就没有半分喜欢,所以他们也便从未提过。
沈月华想到这,叹了口气开口道:“其实,我也隐约能猜到是为什么,所以,如今这个情况,是我最不想看见的,可画扇哥哥他根本就不听我的话,那么接下来,就只能靠你们去帮我劝劝画扇哥哥了。”
“小姐你放心吧,”这时沈南天一拍胸口,“我今晚就去酒窖,搬他个十几坛梅花酒出来,去找画扇一醉方休,兴许他醉上个几回,就自己看开了。”
沈月华闻言一笑道:“真的,那这个艰巨的任务就交给你啦。”
沈南天摆了摆手:“小姐你就放心吧,我一定没问题的。”
“先别夸那么大海口,”这时清雨直接朝沈南天泼了一盘冷水,“要是你把这件事办砸了呢,你拿什么和小姐交代啊?”
“我……”沈南天一时语塞。
这时沈月华一笑回道:“这件事,尽力便好,不用给我什么交代,最终还是看画扇哥哥他自己怎么看,不是嘛!”
这时清妍也开口接下了她的话头:“小姐说得没错,画扇他,也就只能靠自己看开了,我们就只尽人事吧。”
就此,众人也算达成了一致意见。
而三人确定沈月华没有其他的任务之后,便也离开了沈月华的住处。
十二月十五这天,整个玉阳城都被掩藏在了茫茫大雪之下,因着前两天天气骤冷,玉阳城已经连下了三天的雪了。
这场雪,来势汹汹,丝毫不讲道理,这便让整个玉阳城的百姓都不免怨声载道。
且不说出门处处受阻,这鬼天气,光是冷得就让人不愿意出门,而那些必须要出门的人,可算是赶上了“好时候”,遭了个大殃。
叶綦上到折梅山庄的时候,整个人都苦着脸,见了沈月华,更是不遗余力地抱怨:“你说我五天前发的什么疯,早知道今天会雪大到马车都上不来山,我那天就定在城里随便什么一个地方见面就好了,最起码不用爬山。”
叶綦边抱怨着,边脱去自己在上山时,便被雪水和湿泥打湿溅脏的斗篷。
沈月华在一旁坐着,清妍清雨陪在身边,此时三个人听了叶綦这番话,都忍不住掩嘴轻笑。
笑罢,沈月华幸灾乐祸地开口:“谁让你偷懒,想着什么都交给我来办啊,活该。”
叶綦认栽:“好好好,我错了,我活该,赶紧先给我个手炉吧,不然你家师兄明天,可能都没法批折子了。”
沈月华笑着摇了摇头,一扬下颌给清妍打了个招呼,让她把手炉给叶綦送过去,完了她低头想了想,又开口对清雨道:“清雨,你带着丫鬟们,去给陪师兄一起上山的那些侍卫们,也送些吃的和几个火盘暖炉过去。”
“是。”清雨应罢,便带着丫鬟们下去了。
叶綦这时打趣着开口:“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我身边的侍卫都这么关心了,莫不是爱屋及乌?”
沈月华闻言一脸无语:“你要是能每次都大冷天来我折梅山庄,我保证关心到你烦,哦,对了,不止大冷天,你三伏天来,我也凉扇瓜果伺候!”
叶綦闻言摇摇头失笑一声道:“打趣下你还跟我置起气来了,唉,你这性子啊,估计也就只有凌风才能忍得住了,诶,对了,这么一说,凌风呢,怎么不见他人?”
“我让他下山,亲自去沉香阁接裴蕴和阮明昱去了,今天天气可不太平,我怕他们一群南境人受不住,出什么意外。”
“天气不太平,”叶綦说着抬眼望了一眼屋外的天,“的确,你倒是细心。”
沈月华点点头:“嗯,所以,有小凌风去领着他们,我就放心些了,估摸着时间,应该也快回到了。”
正说着,院子外沈南天便撑着伞快步走了进来,到了院中后,也不入檐下,只站在院中对沈月华和叶綦道:“回禀陛下,小姐,凌风已经把南越太子他们带回来了,如今正在前堂候着。”
沈月华听后,一拢斗篷对叶綦说道:“我就说快吧。”说完后又对沈南天道:“把人带到东院花厅去吧,我和师兄随后就到。”
“是。”沈南天应罢便转身离开。
沈南天走后不久,沈月华和叶綦刚想着动身,许凌风却是率先从院子外走了进来。
叶綦最先见到他人,不免疑惑地开口喊了声:“凌风?”
而沈月华一听到许凌风的名字,整个人便高兴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这动作把旁边的叶綦都吓了一跳,生怕看不见的她一个没注意磕着。
好在,当发现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之后,叶綦便也只好无奈地摇摇头。
这时许凌风已进了屋子,见叶綦也在,先忙抱拳先行了个礼道:“凌风见过陛下。”
叶綦一扬手含笑道:“不是在宫里,不用对着我这么多礼了。”
“谢陛下。”
“小凌风,你不是该陪着裴蕴和阮明昱他们的吗,怎么先回我这里了?”沈月华又高兴又疑惑地开口问道。
“小姐,你这还用问嘛,凌风肯定是想早点回来,陪在你身边啊。”清妍这时在一边笑着插话。
“我觉得也是。”叶綦点点头开口附和道。
被两人这么一说,许凌风不免耳尖一红,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郡主,只是让我把他们安全带上山庄,现在他们安全到了,我的任务便完成了,所以就先回来了。”
说到这,许凌风便带了些小孩子做错事时的忐忑语气,问道,“郡主,我不在那边陪着南越太子他们,是可以的吧?”
听着许凌风这语气,沈月华不免失笑回道:“傻瓜,当然可以了。”
一旁的叶綦看着这一幕,他觉得自己此刻的脸上,肯定写满了“不可思议”这几个字。
是什么时候起,他以前身边那个,冷若冰霜,做事一板一眼的小暗卫,居然都开始学会向别人卖乖讨巧了?
月华这丫头到底给这傻小子灌了什么迷魂汤啊,这才几天,人就完全变了个样了?
这时清妍走到了沈月华身边,把她给许凌风扶了过去,笑着开口:“自从凌风来了之后,我好像就一直偷得浮生半日闲啊,既然凌风你回来了,那小姐就交回到你身边啦。”
清妍说完便把人塞到了许凌风手里。
而沈月华也半分不觉得尴尬或者忸怩,只是捉住许凌风的手,开口关心地问道:“怎么样,这一趟他们没有怎么为难你吧?”
许凌风微微摇了摇头:“没有。”
沈月华听了这才松了口气:“没有就好,前两次见面,我总觉得阮明昱那家伙好像在故意针对你,对了,要是下次你单独面对他,记得无视他就好了,知道吗?”
“嗯。”许凌风点了点头。
“咳咳,”这时叶綦掩嘴清咳了一声,“行了行了啊,差不多够了,有什么要叮嘱的,以后有的是时间,现在先去东院花厅吧,免得让客人久等了。”
被叶綦这么一说,沈月华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对许凌风说的话有多亲昵,免不了脸颊瞬间便热了起来,可心底却是高兴地很。
“师兄说得对,”沈月华笑着开口,“那就走吧。”
三人说罢便迈步动身,而来到东院花厅后,只见裴蕴和阮明昱还有黎素心三人,已经在花厅中候着了。
三人也的确是极其看重此次会面的,自叶綦和沈月华几人踏进东院院门后,裴蕴三人便都起身来到了厅外檐下迎接。
叶綦自踏入院门后,便先隔着远远扫视了一下三人,两男一女,且三人是一人在前两人在后的站位。
如此,叶綦便可轻松看出他们各自身份了,而从站位看出身份后,叶綦便将三人都逐个打量了一遍。
黎素心没什么需要注意的,看起来就和京城里那些出身官宦世家的女子差不多,一言概之:气质贤淑,容貌不俗,是大家闺秀的模样。
而裴蕴,叶綦第一眼看过去,只觉得此人过于羸弱了些,脸色苍白,身形瘦削,让人一眼看去,便觉着他身上似带着什么病一样,不过即便看上去羸弱,裴蕴却还是端身而立,倒不折他身为一国太子的气度。
至于阮明昱,叶綦目光转到他脸上的第一眼,便先被此人那一张,俊美到可以说是张扬的脸,给吸引住了目光。
倒不是说阮明昱长得能让男子都为之失神,而是因为他的这种相貌,与大楚人不同。
对的,就是不同,血脉不同。
看来,阮明昱的母亲并不是南越或东土人士。
其实在玉阳,有这种相貌的外来百姓也不少见,他们一般来自西域塞外的寒漠,而一般他们走在大街上时,未曾见过他们这般,不同于大楚人相貌的百姓,便总会觉得新奇。
所以,叶綦便是被阮明昱这新奇却又俊美的样貌,给惹得多打量了他几眼。
面容霜冷,眸藏清寒,眉宇间气凝沉郁,一身凶气却又偏偏被压在唇角微微扬起的温润笑意之下。
这便是叶綦对他的第一印象。
简单来说,就是此人看着就是个心计深沉的主,不像是个善茬。
叶綦眸子微敛,再次凝目看向了阮明昱的双眼,只觉阮明昱的目光看着就不善,感觉还带了些不悦,而且似乎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方向,他的右边。
叶綦眸子一转,往自己的右边看去,是沈月华,还有扶着她的许凌风。
再次看回去阮明昱那边,却见这会阮明昱已经垂下了自己的眼帘,似只看着自己眼前的地下,已看不清情绪了。
“凌风。”叶綦停下脚步开口。
“陛下有何吩咐。”许凌风亦停下脚步转头问道。
“伞给我,我来扶着月华。”
“是。”
许凌风应罢便将伞递给了叶綦,而他也退到了清妍的伞下。
沈月华扶住叶綦的手,开口问:“师兄,怎么了?”
“没什么,裴蕴他们人就在前面了,你离我近点待会儿好说话,走吧。”叶綦说罢便扶着沈月华往花厅檐下走去。
沈月华也不疑其他,跟着叶綦的脚步走了过去。
待上了台阶,在檐下站定后,她便微微颔首后开口:“太子殿下,世子,黎姑娘,久等了。”
裴蕴也代表着三人微微低头,客气道:“郡主言重了,我们也并未等许久,而且,我们今日就算在此等再久,也是应该的。上次我等冒昧唐突了郡主,幸得郡主大量,不计前嫌帮助我们,安排我们与陛下见面,我等实在是,感激不尽。”
沈月华一笑回道:“太子殿下不必对我言谢,我也只是应约而行,若太子殿下真的要谢,那也该是我身边的这位才是。”
裴蕴听着便向叶綦转去了目光。
只见眼前的这位男子,看上去与他的年纪,其实差不了多少,可他只与这男子对视了一眼,他便匆匆低下了双眸。
只一眼,裴蕴便觉得自己能被这男子的眼神,给盯得在身上能穿出一个洞来。这可不是普通人能有的眼神和气场,看来眼前之人,便是大楚皇帝叶綦了!
裴蕴深吸了口气,挤出些许带着笑意语气,想让自己的话听起来轻松一些:“这位,就是大楚的皇帝陛下吧。”
“不错,”沈月华微微点了点头,“他便是你们此行要求见的,大楚皇帝陛下,我的师兄。”
裴蕴一听,忙对着叶綦躬身弯腰,垂首双手交叠,而他身后的阮明昱与黎素心见了,也跟着裴蕴一同行了此礼。
只听得裴蕴恭敬开口:“南越太子裴蕴,见过大楚皇帝陛下。”
叶綦扶着沈月华,也不端着,开口道:“三位不必多礼了,起身吧。”
“多谢陛下。”三人异口同声应道。
料着三人该是起来了,沈月华便开口道:“既见过礼了,屋外雪重风寒,我们还是先入厅中,再说接下来的事吧。”
沈月华说罢,众人皆微微点头赞同,便先后相请进了屋。
落座的只有五人,许凌风和清妍在一旁候着,而沈南天则指挥着丫鬟们适时给所有人都奉上了糕点和热茶,随后也跟着许凌风和清妍候在了一边。
这时叶綦挽袖端起了沈月华的那杯茶,开口对沈月华道:“月华,手,放桌上。”
沈月华头一侧,“嗯”了一声,显然不解,但还是把手放在了桌子上。
叶綦拉过她的手,将手中的茶杯轻轻放在了她的手中,顺便提醒道:“茶。”
沈月华一听,又感觉到手里是杯茶后,眉头轻轻一皱,满脸疑惑,却还是将茶接到了手中。
心中不免奇怪,这小皇帝师兄今天吃错药了?平时都不见他对自己这么细心温柔过,怎么这会这般体贴?也不说正事,却先给自己递茶……被小凌风附身了?
虽然疑惑,但想着这会这么多外人在呢,便很给叶綦面子地喝了一口。
叶綦看着沈月华如此配合,人也微微一笑,然后看向了裴蕴那边,目光依次扫过众人,却是在阮明昱的脸上多停留了一会儿。
正巧,阮明昱这会也正眼神深邃地看着他这边,而当他看过去后,两人的眼神便正正对上了。
叶綦自然不会避忌阮明昱的目光,反而是自己一挑眉,目光中带了几分探究,还特意上下地打量了阮明昱一眼,就像是在打量什么有趣的的东西一样。
而阮明昱看着叶綦的目光,眼神闪烁了几番,终是自己先低下了头。
可叶綦似乎并没有放过他,反而开口道:“明昱世子,我听月华说,你们之所以能联系上折梅山庄,乃是因为在七日前,月华在玉阳城南与明昱世子的一场,意外相识?”
阮明昱闻言抬眸,裴蕴和黎素心也瞬间向他转头看去,眉宇间隐有担忧。
叶綦这语气,是个人都能听出来他想要发难,不巧,他发难想要找的人,正是阮明昱。
阮明昱微一吸气,站了起来对着叶綦躬身一礼,开口道:“回陛下,是的,可是,明昱也惭愧。”
“哦,”叶綦身子微微前倾,“为何惭愧?”
“明昱惭愧,那日不该用如此粗苯的方法掳了郡主,还伤了郡主。”
“可方才你们太子也说了,月华并不怪罪你们,况且,你们最近这些日子,估计也没有更好的,接近折梅山庄的办法了吧?”
“回陛下,是的。”
“所以,若是让那日的你再选一次,你还是会用相同的方法,接近月华,是吗?”
阮明昱听罢微一犹豫,最终一低头回道:“是。”
叶綦听罢坐正了身子,悠悠开口:“其实,我今日是微服出宫,也就是说,今日我与你们见面之事,算是私底下的,朝中再无他人知晓,不记行事,不入史簿,若非是月华跟我说了你们的情况,我今日恐怕不会出宫。”
叶綦说到这眸子一抬,目光紧紧盯着阮明昱,继续道:“我说到这,你可明白是什么意思?”
阮明昱依旧保持着自己行礼的状态,沉默好一会儿才回道:“回陛下,明昱明白。”
“说说。”叶綦轻描淡写地开口。
“陛下是想提醒我们,我与殿下此来玉阳,是属暗中偷越国境,我们与陛下此次的见面,也并非是两国明面上的正统交涉,所以我们此次会面所谈内容,并不能让两国百姓知晓,那此事若不成功,便只能成仁。”
叶綦听完嘴角微微扯出一丝笑意道:“你倒是说得不错,可是,你也只是说对了一半。”
阮明昱眉头一蹙,开口道:“明昱愚钝,还请陛下提点。”
叶綦拿过桌上浅抿了一口,接着轻飘飘地开口:“你先起来吧,不必行礼了。”
“多谢陛下。”阮明昱应罢便重新落座,而后抬眸看向叶綦,等着听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叶綦笑了笑,开口说道:“我听说,如今你们南越国内分成两派,而恰巧,所有的优势又都掌握在裴慈手中,太子殿下虽说有定北王阮文庸将军的赤羽军支持,却两面受制于裴慈和我国逆贼薛枫,进退不得,而面对如此局面,你们也只剩下铤而走险潜入大楚,前来玉阳寻我这个办法了。”
裴蕴闻言微微低头,尬笑了一下回道:“正是。”
“而你们到了玉阳之后,能找到的,可以帮你们的,最合适,也最安全地将消息送到我这里的人,便只有月华了,所以你们不惜以劫持月华为代价,就为了能见到她!”
这时阮明昱听罢,刚坐下不久的他,不免又起身行礼开口道:“禀陛下,劫持郡主这个做法,乃明昱一人所想所决,明昱愿意承担责任,但还请陛下莫怪罪于太子殿下。”
“哦,”叶綦将茶杯“哒”的一声置于桌上,点点头,“全是你一人所为,很好。先坐下,不用站着。”
这……
阮明昱抬眸看了一眼脸上辨不清究竟是什么脸色的叶綦,犹豫了半响,终是应了一声“是”,然后坐了下去。
叶綦见他坐下,这才继续开口:“刚才你说全是你一人所为,那既然你能想到劫持月华的这种方法,便是应该早就打听到了,月华与我,是什么样的关系了,对吧?”
叶綦说完又扫视了一眼三人,只见三人皆垂首敛目,正襟危坐,虽并未回答,却也算承认了。
这时一直在一旁静坐静观其变的沈月华微一低头,嘴角微扬。
听了这么久,总算是听出叶綦说了这么多,还突然对自己这么关心体贴是为什么了,原来是为了给她出气啊。
不愧是她的小皇帝师兄,居然能把这个,一直让她有脾气都发不出来的阮明昱,给唬得这般维诺乖巧。
哎呀,果然还是自家人疼自己啊。
这时叶綦见三人都不回答,便继续说道:“我猜,你们的确是早就打听到了,折梅山庄的少庄主与大楚皇帝是师兄妹的关系,也知道了折梅山庄是大楚的特殊组织,断定了月华能将消息递到我这。可我想,你们一定没有打听清楚,我与月华虽是师兄妹,但我们之间的交情,比之亲兄妹还要深上许多。”
叶綦说到这目光定在了阮明昱的身上:“方才明昱世子说,劫持月华一事尽是你一人所为,那我在这想提醒明昱世子一句,也是你刚才,没有说到的另一半。”
阮明昱听罢,又一次站了起来,躬身聆听叶綦的话。
可是,当他躬身低头的那一刻,面上却是染上了几分霜寒。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有种感觉,就像是叶綦就是在故意刁难他的感觉。
难道叶綦真的这般在意沈月华?真的只是因为他上次劫持了沈月华,伤到了沈月华,所以叶綦便不开心了?
叶綦因为沈月华而对他发难,真的只是因为他与沈月华那比之亲兄妹还要深厚的情意吗?
比之亲兄妹还要深厚?
怎么总感觉叶綦意有所指呢?
还是他自己想多了?
他正猜测着,叶綦开口了:“明昱世子,月华虽是折梅山庄少庄主,但她也是我的师妹,是楚国的清平郡主,身份是尊贵的,若上次你真成功将月华劫走,那么当消息传到我这里后,恐怕你就换不来这次我们的见面了,而会是另一种后果,至于这后果是什么,你不妨猜猜?”
阮明昱听完想了想,然后回道:“陛下关心郡主,想必定是,郡主失踪之事,会惊动整个玉阳。”
“不错,”叶綦点了点头,“而那时,你明明有其他更有稳妥的办法,虽然要花多些时间,但也并非不可行,可你却偏偏选择了最激进的一个,你没能沉住气。我今日跟你说这些,便是要让你明白两件事。”
“请陛下赐教。”
叶綦淡淡瞥了一眼阮明昱,语气郑重地开口道:“第一,下次再行事之前,你最好先查清楚一切再动手。第二,月华不是你随随便便就可以算计设局利用的,也包括她身边的任何人。你明白了吗?”
这便是在……怪罪他上次贸然劫持了沈月华,然后又提醒她,沈月华不是他能动的?
也包括沈月华身边的任何人……
阮明昱心底忽然一凉。
难道叶綦看出来自己对沈月华和许凌风的……
原来这就是叶綦说了这么多的目的!
阮明昱微一吸气,压下喉头的震惊,故作镇定地回道:“是!明昱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