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酷热终局丨申揆彬 × 李泰烨/OnlyOneOf
酷热终局
Yoojung 李 有情/李 泰烨
KB 申 揆彬

begin – Yoojung
And now begin begin begin
Begin with the blast
Let me take you take you take you
Take you take you there
【李有情】
夏天太长了。
他时常这么想。
店里的空调吹不到柜台后面,没有人的时候,他常常坐在塑料椅子上发呆。手肘撑在台面,裂出的细纹也被油烟浸润出晕染的黑,老旧电扇从铁壳到扇叶挂满陈年的灰,悬挂,凝固成欲滴未滴的模样,只有调节风速档位的按键上头留了几个白色的圆圆印痕,又是另一种时光荏苒。隔着玻璃从白熬到黑,忙过最高峰的一阵就有时间偷一会懒,他百无聊赖地晃着双腿往外看,嚼的口香糖味道逐渐变淡,就吹出饱满圆润的一个泡泡,啪地破掉之后再咬回嘴里,如是重复。口香糖包装纸亮的一面他喜欢折在外头,小心翼翼拉开银色千纸鹤的翅膀,肚子捏捏开吹得鼓鼓,小小一只站在随手一放的抹布旁边,他心情好的时候小鸟看起来气势汹汹,情绪欠佳到低落的时候就显得蔫头耷脑。偶尔他会把风扇转到正对着自己的方向,偷偷摁下最大风力的键——平常老板娘不准开的那档——把控制摇头的杆拔起来,对着猛烈吹响面颊的风张大嘴,发出来拖长的一声啊——,在大风里自觉自发地颤动,像过电。柔顺的浅金色长发被捋向后飘,露出他分明的下颌,还有修长的脖颈,看起来有一种怪异的坚韧美丽。他的啊有自己创作的声调,还有韵律,被他带着走遍了不大的店里每一个角落。拖地的时候他会哼,连举着铲子翻动炉子上的肉饼的时候,也会钻个空子唱几句。他唱歌是好听的,即使不苟言笑如老板,突然来店里看水表电表撞上他抓起拖把权当吉他扮演乐队主唱的时候也流露出一些惊讶和赞许,只不过几秒钟之后就垮下脸,让他正经工作的时候不许乱来。
他也应了。他工作的时候是很认真,哪怕是,在看不到边的灼热夏日里,也一板一眼地把巨大的落地玻璃擦到光可鉴人。
他没想过遇到申揆彬的。
好像只要看到这个人,他就能回想起去年夏天的海风,咸的,腥的,把他包围。申揆彬手指的温度仍然留存在他的皮肤上,发烫,直到催下他甚少示人的眼泪。他以为他们已经分开了,从此两不相欠,永不相见,把美好的回忆通通封存在最后的少年时代,时过境迁之后举起溢满泡沫的啤酒杯,在杯沿碰撞清脆的叮当声响中才能释然道出遗憾。
他不喜欢夏天,不是因为超过三十五摄氏度的高温让他在后厨呆久了几欲晕厥,而是这个季节不能重来的美丽故事太多太满,轻轻容易就会触痛他高度敏感的神经。
申揆彬的头发比之前长了一些,已经遮过后颈,这种天气他也一丝不苟地扣好衬衫最上面一粒扣子,连皮鞋都一尘不染。只是路过这里刚好接起电话,也许,他结束无聊的电音游戏时抬起头,撞进申揆彬无意打量,在听筒喋喋不休的细碎念叨之中恰好瞟过明亮玻璃的视线里。
怎么会这样,他惊慌失措地坐直身子,把风扇调回正常风速,推远了一点。写着welcome的木牌门铃叮叮咚咚乱晃了一气,申揆彬推门进来,目光环顾一圈最后定格在他手边的收音机。不是高高在上的大少爷,至少现在表现出来的不是,他应着申揆彬仔细研究菜单时有一搭没一搭的询问,告诉他要不还是要个可乐吧,加冰的,只贵一块钱。申揆彬点完餐之后寻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来,没有回头,出神地凝望着被店面招牌霓虹灯镀上一层光怪陆离的街景,还有行色匆匆的人,空调管道年久失修,漏水的滴答砸在下面盆子的积水上,很有节奏,甚是动人。申揆彬不自觉地点着桌面,在这些嘈杂无章的声音里,听到金属擦碰之间传来的他的声音。
应该不会难吃,他至少有这点自信,更何况时间已经很晚,备料绝对不会用完的前提之下他做肉饼的时候多挖了整整两勺。他不是意志坚定的人,他不擅长伪装,躲在冰柜后面只伸了个头偷看申揆彬的一刹那,申揆彬福至心灵,向后一转,正好捉到他的手忙脚乱。抓起台面上一块抹布装作清洁,窥着申揆彬没有反应转回身去继续咀嚼,他才听到自己提到嗓子眼的那颗心怦怦直跳,千纸鹤倒在一边,他有点抱歉,捏着翅膀把它摆回来。
申揆彬没待很久,没有和他搭讪,一小段时间过去就起身推门,离开之后他跑到窗前扒着百叶窗一直向外看,确认人不是暂离是走远,才伸手去端桌子上的塑料盘。垫纸杯子井井有条,重量减得很轻,他忽然欢欣地雀跃起来。
都吃光了,连可乐也只剩下冰。
那就是很好吃的意思吧,他想。
【李泰烨】
灯光很亮,不过后期大概会调色,staff今天买的咖啡很好喝,下次再往这边走,也要订同一家。他漫无边际地胡思乱想,眼里却含着满满的踟蹰和惆怅,时刻准备做出下意识惊讶地睁大一点眼,心慌意乱地去躲避申揆彬视线的表情。
但是只有门上木牌挂着的铃铛乱响一阵,门没有开,申揆彬也没有按照排好的动线如期而至,他的表情演技呼之欲出,又紧急刹车一样收回。片刻静寂,然后,隔着一道门和一小间店,他听见申揆彬有些尴尬地开口问:
“门是拉开的么?”
这个笨蛋,他哑然,漫起的笑纹顷刻淹没眼角。组里的人先后反应过来开始大笑,他也笑出声,站起来,穿过门,去捏申揆彬藏在挺括衬衫衣褶里坚实的臂膀。郑煜缜偷空不叫哥,猖狂地嘲笑了一会子,又安安静静站回摄影机后面当观众。他已经把厨房里的东西都摸了一个遍,三个人偷偷摸摸地你一口我一口尝掉一点道具,郑煜缜说很好吃很推荐的薯条少了一点倒看不大出来,另外一盘洋葱圈如果光明正大地拿走足够三个人尝鲜的分量会太过明显,他斟酌一番,拈起一个从中间掰开,分了一半进申揆彬的嘴。
真是板正。
他感叹。纤细的胳膊将将赛过申揆彬一半,袖子扣得严实看不出来,怂恿了一番,申揆彬转过去对着相机靠近了一点,把衣服下摆从裤腰里抽出来,撩高,还是给看了腹肌。
郑煜缜在拍不到的地方故作捂嘴尖叫,他示威一样挥了挥手,小兔崽子,追着人跑了过去。
申揆彬在后面看,抱着手,让他俩慢一点,注意安全。
【李有情】
其实他和申揆彬不是第一面的交情。
不过申揆彬不知道。
店面附近有个电话亭,客流高峰期过去就会少人使用。下班之后他喜欢到那里去呆一会,人流如织,慢慢减少,再到整条大街只有惨淡灯光照亮,他倚着斑驳掉漆的白色框架的时候思绪就会放得很空。虽然很热,但是有风,奔涌不止的空气流动带走令他疲惫整日的烹饪残留,然后他才能够尝到口香糖最原来的味道,薄荷,柠檬,苹果,或者别的什么。他不知道这是申揆彬回家的必经之路,所以他也不知道其实对申揆彬来说他们也不是一面之缘。繁多的加班和应酬之后经过这里,大多数时候是坐车,隔着窗户还有一层膜,申揆彬总是看到他瘦削的身形,逐渐隐没在夜色之中,再被抛到身后,落得很远,消失不见。后视镜会精准反映一个转弯,在那之后申揆彬就会彻底和他告别。
直到那天喝醉。
没来由地心烦意乱,胃里火烧火燎直犯恶心,申揆彬告诉司机“在这里停”,作势要开门下车。司机拉上手刹下来扶,申揆彬甩开,说“先回去,我自己想办法”。不知道怎么就能笃定李泰烨会出现在那里,他也不是每天都来,或者碰上晚的时候也有人在打电话就会走开。申揆彬跌跌撞撞朝电话亭靠过去,看到他闲极无聊吹出一个泡泡的样子,突然安下心来。
闯进电话亭里,浑浊的呼吸凑到他的颈窝。申揆彬失了力道往下坠,顺势靠上他的肩膀。
他很慌乱,只觉得自己也被灌到酩酊。
倒是没有失去神智,还知道自己住在哪里,申揆彬摇摇晃晃靠近家门,还有余力自己抬手去开指纹锁。李泰烨看了他一夜,没有吐,听使唤,只是闹腾,又缠人。天色既白时候才勉强把人哄睡,他呆坐在申揆彬身边,从兜里掏出一块口香糖。
几乎是肌肉记忆,他把糖纸叠成千纸鹤,离开之前留在申揆彬的电视机上。
第二天当然是请了一天假,痛失暑假兼职工微薄的全勤奖金,他和老板娘求情,忘了理由,只记得最后还是没有答应。赌着气把头埋进被子里,他愤愤地想,他如果不去店就开不起来,大不了让他们再去招人好了,再也不去了!
——只硬气了一天,隔天他又乖乖去把玻璃擦干净,只不过错过了第二天找到店里去,但是因为没有营业失落离开的申揆彬。
【李泰烨】
申揆彬挤进电话亭的一瞬间,狭窄的空间立刻就被填满,两个人只能紧紧贴在一起,确认拍摄角度的摄像机上下移动,申揆彬的呼吸隔着一层衣料轻轻拂在他身上,很痒,但是不能动,对喝醉酒的人要投入十足十的关心。
隐隐约约他看到郑煜缜在那头对着摄影机说话,是幕后花絮的拍摄吧,他一边把申揆彬扶住,一边想,没忍住伸手理了理申揆彬一绺滑到腮边的头发。导演点过头之后申揆彬站直,比他高一点,伸手捏他的脸颊,往两边扯开,一副笑模样就跃出来。
“是可爱的。”申揆彬附到他耳边来。
之后拍摄的时候闯进来的力气大了一点,他的呼吸重了一重,硌在坚硬电话机上闷闷地疼。喊了cut,郑煜缜嗷呜嗷呜地跳过来往他身边凑,像小狗。申揆彬眼神暗了一度,碰了碰他的蝴蝶骨。
“碰痛你了?”
“没,”郑煜缜没注意,他在申揆彬掌心里挠了挠,“没事。”
“不痛了,”申揆彬摸摸他的背,“我该小心一点。”
“真没事。”那头补妆的工作人员喊,他应了一声,“就来”。
【李有情】
还是被发现了,被申揆彬。
具体说是哪一件事,他的思绪其实很混乱,说也说不清楚。有天申揆彬一反常态白天进了店,反正他的暑假即将结束,他想索性豁出去大胆一次,拿了喷壶和抹布冲出店外。很热,但是申揆彬坐在那里面无表情的样子,把周遭一切的温度全都降到冰点。他手上动作时轻时重,大约是挡到光,影子在申揆彬脸上乱动,于是抬了头。
呛了一口可乐。
他推荐多花一块钱就能点的。
每次申揆彬都要。
他慌忙低头,草草擦了几下结束工作,逃也似的窜进后厨。心如擂鼓,惊魂未定,喘息良久探出身去,申揆彬已经走了。餐盘还是干净整洁地堆在那里,只有几点油渍留在垫纸上。
还有那天,他怕坐在柜台发呆,一直守着却看不到申揆彬的人出现会让他焦灼不安,最后一块口香糖也嚼完,千纸鹤从一只变成一对,立在桌上,振翅欲飞,索性站起身出门去买,和便利店的收银员寒暄几句才转回来。
申揆彬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店里,找不到人,正打算往后厨看。
他不知道申揆彬有没有看到大喇喇摊在桌上的千纸鹤——应当是看到了,他想从申揆彬站的地方旁边一条缝隙挤进柜台,装作无事给他点单,但是却被定在原地。
两个人对视。
他被申揆彬的目光拷住双手,动弹不得,一瞬间恍惚,被拽回他不再去想而以为已经忘掉的炙热盛夏。
申揆彬在海边,光着脚,撩起他的头发。
他们也是这样对视。熟悉的,不是第一次。
申揆彬还是要了可乐,加冰的。但是有一点不同,换成他坐着而申揆彬站立,他们一起望着窗子外面。
但是没有说话。
期间他偷偷看了一眼。
觉得夏天好像没有那么难捱了。
【李泰烨】
靠得很近的镜头拍摄之前,申揆彬开玩笑说要用漱口水。他想道,为什么要用漱口水,明明口香糖到处都是。
郑煜缜在一边和导演激烈交流,说是最后一幕反正也要有行人出镜,干脆拍自己。
倒是从头到尾都跟着,累的时候有个人说说话活跃气氛也挺不错。
之后他看过剪出来的MV,画框里面郑煜缜漂亮的天蓝色外套被抽了帧,在结尾一闪而过。
影像释出,他写道:
世间无数的恋人中,也有无法被祝福的恋人。
无论为何。
宗教原因,父母阻挠。
我将这首歌献给所有得不到祝福的恋人。
最后做了个问候,申揆彬和他一左一右把制作人夹在中间。
能成为OnlyOneOf真是太好了。
这是李泰烨工作结束收拾东西回家的路上,陷入沉沉睡眠之前,最后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