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世界原创】圣裁之刃(6)(又名《身为见习神官的我,妹妹却是现役魔王?

【简介】在这片古老大陆上,神圣厄迦迪亚王朝曾经统治了陆地的大半疆域。千年后光辉教会崛起,神官与骑士以真神光辉之主的名号,粉碎了厄迦迪亚王室的统治,捣毁万神殿,驱逐其供奉的异教诸神,除光辉之主的神明皆被摒弃。
曾经以骑士为理想,出生在偏僻小镇的十五岁少年伊莱恩和妹妹菲利希亚,意外卷入一场错综复杂耐人寻味的异端献祭案,导致家破人亡。为了追求真相,伊莱恩毅然加入光辉教会异端审判所。
一切是命运的指引,还是阴谋?为了他重视的所有,少年已没有选择。
第六章 疑窦
神圣历428年,瓦特兰蒂冈的清晨,寒风、无雨,雾起微岚。
晨钟鸣响,洪雷一样的声音横贯天地。
如同浮起于大地之上的雄城,瓦特兰蒂冈,紧闭的高墙城门缓缓开启。城外的长路上,雾岚迷障遮蔽视野,远远望去,大雾茫茫得仿佛接连天地。
马蹄声渐进,银色的身影从雾气中接连浮现,那是成群的骑士,他们错落地并行,披挂着锃亮的铠甲,仿佛流动着银光。
骑士勒住马,脊背挺直,如同狼群般四顾,他们头盔面罩俱全,只露出两只鹰隼般的眼睛,泛着冷锐的光。
为首的骑士擎着长幡,缓行,他高举的那面旗幡被风扬起,簇拥着的紫罗兰在空中怒放。骑士们身后是一长列仿佛望不到尽头的队伍,全都等候着,一辆像贵妇人首饰盒的华贵马车被拱卫在车队中央。
白得如同蕾丝花边的一双手轻轻拨开了车帘,可以想见那是一位女士,她的头发长长打着卷,但薄雾笼罩下的侧颜模糊不清。
她眺望那扇正在打开的门,黑色城门饰有黄金铸就的光辉十字架,立于雕绘的三层微型祭坛上,长翅膀的神侍托着圣物环绕它。花岗岩垒砌的高大城墙上,激荡的古钟仿佛要为这座城市制造出擎天的威严。
她玩味地看着花岗岩壁立的墙垣,“这就是所谓以神力竖起的城池吗?”
“曾经厄迦迪亚王朝的首都,巨龙也无法踏破的城池,结果被最后一任执政官亲自焚毁。”马车边上,通身黑袍的身影淡淡说,他骑着一匹雪白的马,看不清面容,身上却黑得像是夜晚,说话时也没有看向女人,仍旧看着远方那座城,“光辉的教士听从神谕来到这里,多少人流着血与汗,重新建起这座雄城。”
那声音带着书卷气,像是终日埋身于书中的修书匠人一样,简单、安静,令人觉得温和。
女人冷笑,“在尼奥丁,城池不必秀美就足以配上千年名声,终年戈兵又怎么会有这样漂亮的城。”
“殿下,圣城的名号并不仅仅来源于建造时的伟力、信仰的坚毅…..曾几何时,诸神也会跟人类开玩笑,虽然他们会刻意作弄你,但不会践踏你的生存之本——在黑暗年代里,人类就是仰赖这样的坚城抵御异种,但与外物无关,仅仅是因为神的辉光照耀此处,即便重新修建不复往日辉煌,但在神的恩典下它依然是大陆上最坚固的城池。”黑袍人说完,垂首不再看,他低垂眉目默然安静,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圣城啊……”女人放下车帘,无声地微笑,“下次还是坐蒸汽列车好了。”
雨已密集如箭。
伊莱恩托着腮,怔怔望着窗外,雨声大奏,水在青色天空行走。外面树的叶子被雨珠打得哀鸣,疏朗的叶摇得像雨的铃铛。
他(她)迟钝地吸入雨中的空气,嘴唇绷得很紧,思绪在雨流中涣散。
距离伊莱恩成为见习神官已经两个月了,在克鲁泽的不懈努力下,他的头发已经长长。为了让伊莱恩成为合格的守夜人,克鲁泽单独对他进行了一系列教导——虽然伊莱恩名义上是贝藏松神学院的学生,但基本上没怎么露面过,他表面上是见习女神官伊莱恩,暗地里则是预备役守夜人。
这段时间以来,最让他烦恼的除了让人头疼的神学典籍以外,还有在克鲁泽强硬要求下,他必须学习的女孩子的一系列技能,包括穿衣服、梳头、化妆,等等。
对此,他的私人老师克鲁泽以“这些技能以后到别国传道一定大有用处”为由来说服他,另外,为了让伊莱恩能够习惯女孩这一身份,克鲁泽也要求伊莱恩白天尽量穿上女装,
一开始伊莱恩并没有全盘接受克鲁泽的改造,在几次抗议后,克鲁泽把他丢到审判所驯养的猎犬中间,让伊莱恩被追了半小时。作为一个被艾琳定断“没有骑士天赋”的少年——无论体力还是身体条件,伊莱恩很快就放弃了挣扎。
在与审判所的猎犬亲密接触后,艾琳悉心用圣水为他治疗——主要是为了消除疤痕。从此之后,伊莱恩即便对克鲁泽异想天开的方案颇有微词也不敢明着抗议。
忽然,一声细微的动静,带着雨意的寒风,好像有什么东西溜出来,伊莱恩也不在意,庭院里的小动物太多了,白日里很活跃,除了鸟还会有猫之类的。
但雕花玻璃窗里映出一个黑色身影,伊莱恩心脏一跳,猛地转过身,紧紧盯着眼前人,那个人穿着全黑的雨衣,身上仍在往下淌水。他的脚下,雨水在地面仿佛受牵引般旋转、滑动,形成一圈又一圈的漩涡状纹路。
伊莱恩下意识在手指招来光芒,淡淡的如同烛光一样的微芒在他指端亮起——这是他在两个月学会的一个简单神术。
“哥哥。”那个人影开口,脚下的水之纹路无声息散了,化成一滩水渍。伊莱恩愣了愣,那是个女孩的声音,风铃般悦耳。
“菲利希亚?”他木桩一样定住了,多熟悉的声音啊,多久了只有在睡梦里记忆中听到,醒来却茫然甚至会怀疑的声音,“你……怎么过来的?”
他说了一半,才意识到自己用了这两个月来经常练习的女声来说话。
“从屋顶上,”女孩短促地回答,她甩下兜帽,流泻出鸦羽般艳丽的黑发,“花了我不少力气。”她的眼眸透亮,一绺发亮的黑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头。
女孩有一张动人的脸,却跟伊莱恩长得不太像,普雷里有人说他们不像兄妹,但其实只是哥哥更像母亲、妹妹更像父亲,而镇上没人见过他们母亲。
伊莱恩突然不知道说什么,他换回了本来的声音说:“要喝水吗?”
“不用,”她拍干净手,很用力地露出一张笑脸,“爬屋顶一路上都是水。”
她在伊莱恩的住所四处看看,眼眸好奇,脚步猫一样轻灵。伊莱恩嘴角扬起,无声笑笑。她小时候喜欢像猫一样到处出没,偶尔还爬树,好像从来不会累,连手掌上都是攀爬留下的老茧。
菲利希亚拉上窗帘,坐下了,托着腮歪头看他。
“哥哥,这身很适合你,真的。”她突然开口,笑容弯成月牙。她有一双很亮的眼,很温和,玻璃一样浅淡,却不让人觉得肤浅。
“不……不是我想穿的。”伊莱恩意识到今天他还穿着女式的祭司长袍,马上涨红脸,眉毛蹙起,让人想到雨中哀哀的小犬。
“艾琳跟我讲了你穿女装的事情,”菲利希亚咯咯笑起来,“他们怕我忍不了疼。”
“‘治疗’很疼吗?”伊莱恩问。
“有一点,”她偏着头,目光流转,“像锥子轻轻刺,流出来的时候又热又黏。”她的眼睛又暗又清澈,隐隐埋伏着忧伤,洋娃娃一样空茫的忧伤。
她的眼神让伊莱恩有些难受,他感到心口不由自主胀起来,胀到一种硕大无边,海洋一样的水漫溢出来,一股一股地回环折返。他心想绝不是一点疼。想象那种疼痛时,盐水几乎要流出来,它们呜呜地流,流过被斫伤的树,陨落的星星,蜿蜒着失血的小兔子,汇集落到心的瀑布底下。他这时才发现自己心的一部分不见了。
“我会尽力让你离开的。”伊莱恩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女孩。即便事情总是不跟他心里所想发展,他也不会忘记自己为什么会穿上这身衣服。伊莱恩没那么贪婪,只想好好保护那些他熟悉的人。
“也许……哥哥你的适应能力真的很强。”她莞尔一笑,但很快变得平和,眼里的光却不在笑容中,“有人一直在观察你。”
“是谁?”伊莱恩的心快跳起来。
“不知道,”她垂下眼帘,“你要小心,不是所有人都值得信任。”
她的眼睛藏在阴影里,笑容一下消失了,一半冷漠混杂着一半骄矜。伊莱恩从来没有见过这样陌生的表情,先前的光亮似乎都熄灭掉了,像无月的夜一样没有半点生机,只剩下一些令人不安的东西。他忽然有种怪异的感觉,眼前的不是妹妹而是别的什么。
忽然,他感到他的手被紧紧地握着,菲利希亚从眉毛下古怪地望了他一会儿,好像变回了他熟悉的妹妹,伊莱恩没有再想,“我明白,”他点头,语气带上一丝笃定,“你也要保护好自己。”
“雨停了,我必须走了。”她瞥了一眼窗外,窗帘留下的细缝透进一道从云海漫溢出来的阳光,她眸色深了下去,注意到伊莱恩的目光,她笑笑,眼睛弯弯的,“哥哥,我们很快会再见的。”
菲利希亚推开窗,狐一样跃出,却没有落下,她在房顶跳动,瘦削的身影迎着风奔走,几个呼吸间就消失在视野内。
伊莱恩看着菲利希亚轻快离开的身影,露出了几分茫然的表情,他可从不知道妹妹身手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只不过已经无暇细想,他静静地站着,温热的手指按在冰冷的窗玻璃上,他不断思考菲利希亚说的话,却感到越来越混乱,什么样的人在看着他?是审判所,还是其他的什么人?为什么菲利希亚让他多加注意?
就像在迷雾中摸索道路,道路漫长幽深,而雾气既浓又厚。他长长呼出一口气,面朝下地趴回床上,放弃思考这样注定对他无解的问题。他嘴巴掣动一下,胡乱拍打几下身边的被子,泄愤似地,将身体翻转、摊开,仰头看天花板。这时候,一只黑猫从房间角落溜出来,斜斜看了伊莱恩一眼,然后钻过门缝消失了。
克鲁泽本来是要给伊莱恩“补课”的,但他进门时愣住了,马上改变了主意。
天晴了,阳光让房间整个亮起,伊莱恩托着腮坐在桌边,捧着《玫瑰经》在读,应说是阅读,她穿着洁净纯白的神官服饰,头发则是用细细的丝带绑起来,克鲁泽知道大概是伊莱恩还没学会打理自己头发。
阳光照亮了空中的浮尘,也勾勒出伊莱恩脸上茸茸细毛虚化的轮廓,边缘的肌肤映得透明,几乎与一个静好的少女没有区别。
或者说,一页无题的纸,一书白卷,一个无解的谜。
分明就是一个美人。克鲁泽先入为主地这样认为,好像这就是一幅自然而然的绘卷。
伊莱恩对自己身份的转变似乎也适应得很快,克鲁泽心想,除了对自己的头发还不熟悉,克鲁泽立马在心里给伊莱恩加了一笔加急学习打理头发的功课。
“伊莱恩,你想出去走走吗?”克鲁泽不知怎么说出一句。
伊莱恩轻轻惊了一下。他并没有注意到克鲁泽是怎么摸进房间的,他不禁怀疑是否所有人都能轻松闯进他的住处。
伊莱恩犹疑了片刻,合上书,抬头,还是用女声说话:“可以吗?”
“你对你的身份进入得很好,”克鲁泽满意地颔首,眯着眼笑,“其他的方面,好像逼得你太紧也没有用处。”
伊莱恩完全知道他说的是哪些方面,譬如体能,譬如神术,甚至是重复地记诵,伊莱恩都并不出色,可能只有在口技方面,伊莱恩超标完成了克鲁泽的任务。
想到这里,伊莱恩不禁幽怨地想也许自己最大的用处是女孩的模样,一个完美替身。
“我这里有两张贵霜剧院的票,”克鲁泽从口袋取出两张印刷有文字的纸质票,“最近任务的意外收获……嗯,还是包厢,反正也没用,给你好了。”
“你说真的?什么戏?”伊莱恩瞪大双眼,眼皮像要被弹出去的样子,惊奇得很真诚。
“小子,你给我礼貌一点,我算是你的长官。”
“教官,请问是什么戏,”伊莱恩讷讷说,“我还没有正经在剧院里看过。”
“《里尔王》,我看过很多遍了,偶尔也得给下属一点福利,”克鲁泽换回一副懒散的样子,他拿起那本《玫瑰经》,手指在书上弹动,“你可以自己去,最近我跟艾琳都很忙,毕竟城里混进来很多奇怪的人。”
“没问题么?”
克鲁泽看着他,答非所问:“你现在是见习神官,还兼任守夜人,这个词意味着黑暗中的暴力,你不需要表现得太像绵羊,时刻谨记你是主的剑、主的獠牙,只需要对教会负责。”
从贝藏松学院出来后,伊莱恩换了套衣服——仍然是女式长裙,伊莱恩暂时还没有违背克鲁泽命令的胆量。
伊莱恩穿着一身淡黄色的裙装,刻意挑小巷走。之前的一段时间里,在艾琳的强烈要求下,伊莱恩几乎把整张瓦特兰蒂冈的地图刻在了脑子里。她脚步不停,微风吹动露在墙头的枝桠,那些还未干枯的叶子晃动,发出低低的簌簌声。
风吹得门牌上的铁钩子吱吱响,相比那些宽广繁华的大路,伊莱恩更喜欢这些幽深巷子里的风情,走在枯叶沙沙作响的石板路上,伊莱恩仿佛重新获得了捕捉感动的眼睛,灰色的石板路与枯叶的色彩和谐而动人,一枝湿淋淋的小花依偎在长满已锈腐苔的枯木边。这让她感觉到类似于家乡的气息,尽管两者其实并没有多少相同之处。
她走出隐蔽的小巷,来到繁华的中轴大街,两侧的屋宅壁立,商铺对称展开,居民住宅几乎都是多层建筑,商店则在色彩上直观令人感觉到品类繁多。
她漫步在这座脑海中熟悉、现实里陌生的城市,空气中浮动着安息香、檀木、鲸油的气味。不远又是一个广场,竖立着伊莱恩说不出名字的雕像,古铜色的表面光泽纯净。这里每隔几个街道就有一个小小的广场。
一群洁白的鸽子在广场上空飞着,它们盘旋飞舞,咕咕地歌谣,又落在雕像的头上、肩上。过一段时间,在一阵凌乱的扑腾后,鸽子再度展翅,好像一条无形的线牵引它们,循环、往复。
伊莱恩在阳光下抬起下颔,怔怔望着雨后显得格外高远的蓝天。丝缕般的云被远方吹来的风一洗而空,整座城市都沦陷于一种晴明和蔼的氛围里,安静祥和却不动声色,几乎让人忘记了这个世上还有与异端残酷地下战争和所谓命运。
又抑或说,它们其实都离伊莱恩很远?伊莱恩现在却回想起两个月前的情形,想起了这么多年在普雷里平和的生活,恍惚间有种割裂之感。本不该他走的路也走了,不该回应的也回应了,命运真是说不出来的奇妙。如果这是他自己的选择,当初到底是怎么一步一步被要挟,竟然会变成现在这样。
“小姐,要买枝花吗?”
一个声音打断了伊莱恩的思绪,她才意识到自己脖子有些酸了,她想揉揉,却又感觉不合适,只好默默将手放到背后。
伊莱恩面前一个小女孩靠近,她眼睛很亮,手上捧着各色的花,充满期盼地盯着伊莱恩,“要买花吗,郁金香很适合小姐您。”小女孩又重复了一遍,她盯着伊莱恩身上光洁的衣饰看,眼睛满是敬畏羡慕的神色。
伊莱恩心中微微一动,女孩身上亚麻衣服干净却旧,脸颊微微凹陷。伊莱恩将钱币交到小女孩手上,换了一枝郁金香,小女孩看起来很开心,跳着离开,她的衣服摆来摆去,发辫也跟着晃动。
伊莱恩望着女孩离开的背影,眨眨眼微微笑,她低头嗅那枝郁金香,闻到淡淡的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