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是你 第29章 草芸
蒋芸听得见王晓佳在远离,听得到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硬生生地剜出去了。可她只能硬生生地受着。
都是一时的,时间久了就会好的。她僵直着背,从喉咙里挤出艰涩的,“你没有对不起我,不用说对不起。”
黑暗中,王晓佳安静得像是已经死去了。
蒋芸胸口闷得无法呼吸,被攥着的锁头在手心里硌出了深深的红痕。没什么可说的了,就这样吧。她理智地拉开了门,命令自己走出了这扇门,走向自己应该走的轨迹。
走道里到处都是明亮的光、鲜活的说笑声。
熟悉又陌生。
蒋芸转身要走向电梯口,有人叫她:“蒋芸,我们聊一聊吧。”
她侧过头才发现,陈熙竹正站在楼梯间的门边注视着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到的,不知道有没有听到她们宿舍里的说话声。
她转了方向,跟着陈熙竹进到了楼梯间,看着消防电梯上不断变动着的红色数字。
“聊什么?”她神色平静,是一贯的从容优雅。
“聊佳佳。”
佳佳。蒋芸想,佳佳此刻正一个人被她扔在黑暗之中。“佳佳在发烧,带她去医院吧。”
她语气淡淡的,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陈熙竹压着的怒火瞬间被点燃。“蒋芸,收起你那虚伪的客套好吗?!我用不着你来命令我。你如果真的关心她,现在就不会站在这里了。”
她是来看望王晓佳的。在门外要推门时听见了王晓佳求蒋芸不要走,她觉得不该偷听别人的**,走开了。她在走道上忐忑祈求蒋芸能够行行好,对王晓佳仁慈一点。
至少看在佳佳还生着病的份上。
可蒋芸却还是在短短两三分钟后就出来了。
蒋芸不说话,静静地与她对视着。
陈熙竹握紧双拳深呼吸,努力冷静下来,“蒋芸,既然接受不了,既然已经这么无情了,就再做绝一点好吗?”
“不要再发散你过人的魅力,不要关心她,不要再给她任何不该有的幻想,让她彻底死心好吗?”
“时间久了,她总能想通,总能放下的。”
“这样你就有机会了是吗?”蒋芸忽然问了一句。
陈熙竹懵了一瞬,这什么问题?莫名其妙!“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她心里那团火烧得更旺了,口不择言,“你不喜欢她,还不允许别人喜欢她吗?!你不喜欢她,还非要她一直喜欢着你才行吗?!蒋芸,你也把自己想得太了不起了吧。”
蒋芸沉下眉眼,神色越发地冷了。“我没什么了不起的。”
“但我也用不着你来命令我。”她语调波澜不兴,按下电梯的下键,“这是我和她两人之间的事。”
“和你有什么关系?”
“蒋芸!”陈熙竹咬牙切齿,“你太过分了!”
蒋芸背对着她,无动于衷。电梯门开了,她一丝犹豫都没有,踏了进去。“你怎么会是这样的人,你……”电梯门合上的前一秒,她听见陈熙竹失望地控诉。
电梯下行,空荡荡的,静悄悄的,蒋芸感觉自己整个人也在不断下坠。
我是什么样的人?
她保持着背对的姿势,在电梯的镜面壁板中打量着自己。
镜面里的人,疲惫、阴沉、迷茫,像一只被困住的怪物。连她自己都觉得陌生。筆趣閣
她转回身不愿意再看,伸手按下一楼键。
指尖触到楼层键,一阵钻心的痛。她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食指指尖,肉与甲盖分离开了,渗着刺眼的红。
像王晓佳在她心底刻下的颜色。
*
周二王晓佳依旧请假。
周三,王晓佳来上课了。她感冒好像还没大好,不时会捂住嘴小声咳嗽。声音不大,蒋芸隔着大半个教室却还是听得心烦意乱。
周四她去辅导员办公室开班长、团支书周会,会议解散后,辅导员单独留下了她。
“你和你们班的王晓佳熟悉吗?”辅导员喝了口茶问。
蒋芸呼吸不由一滞,“还好。”
“是这样的,她前两天来找我申请换宿舍,我问她什么理由,她说是床铺上有老鼠洞,不能住人。我听着觉得奇怪,不能住人她都住了一个多月了,现在才说?你外宿前和她一个宿舍吧,她床位有这个问题?”
像一记突如其来的闷棍打在了头上。蒋芸恍惚着,声音有些干,“我没注意过。”
“这样吧,那你去帮我了解一下。如果没有老鼠洞的情况,你看看她们宿舍是不是有什么矛盾?女生心思都比较细腻,有时候难免有些摩擦。换宿舍绝对不是解决问题的最好方法。”
蒋芸点头。
她若无其事地走出辅导员办公室,带上门,抓着门把手,忘记了放开,久久驻足。
没有矛盾。不用问她都知道王晓佳为什么要申请换宿舍。
这不就是她想要的结果吗——王晓佳彻底放弃她,混乱的世界恢复正常的秩序。可为什么,她心里一点都没有想象中如释重负的感觉。
可能只是还没适应。她给自己找了个理由,努力地忽略了这些知觉,抬起脚步,边走边思考要怎么处理这个差事。
最简单的办法就是问问简鹿和,然后简鹿和去问王晓佳,王晓佳回答什么,她就和辅导员交代什么。王晓佳什么都不肯说,她就告诉辅导员她什么都问不出来,让辅导员自己再想办法。最后怎么样,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可换宿舍确实不是最好的办法。已经开学一个多月了,现在换进新宿舍,难以融入几乎是肯定的事。而为数不多人数不齐全的三间宿舍,除了她们1510,另外两间都是当时换宿舍时被剩出来的人随机组成的,有一间宿舍里就住着王晓佳的前舍友张潞潞。
蒋芸不放心。她想,这个不放心不是过分关心,只是出于自己正常为人处事的原则。她不想因为自己影响了王晓佳未来的三年宿舍生活。
晚上写完线代作业后,她拿出手机,避无可避地点开了王晓佳的头像。
聊天记录还停留在暑假她给王晓佳发的一起去看超大月亮时拍的照片上。照片里,王晓佳正对着镜头,对着她荡漾着小梨涡,温柔甜美地笑着。
那时候,她脸颊还有一点点肉。
蒋芸忽然喉咙哽塞到难以自已。她慌乱地盖下了手机,起身去浴室洗澡。
冷水浇下,情绪被反复地压抑、冷却、冲走。手脚全都皱得不成样子了,蒋芸才放过自己,颤抖着从水下走出。
她擦干了身子,吹干了头发,坐在不开灯的卧室里再次拿起了手机。
“辅导员让我向你了解一下你要换宿舍的事。”她不遮不掩,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告诉王晓佳:“如果你是因为我,那就不必了。”
“不论你住不住在1510,我都不会再住宿了。”
消息发出去后,她长久地盯着屏幕,一颗心分辨不出是什么滋味。原来发出去后不是解脱,而是新的煎熬。
她不想承认,可她又不得不承认。她在期待王晓佳的回话。
可屏幕自动熄灭了。
网络没断、手机没坏。王晓佳一整夜都没有回复她。
蒋芸知道,王晓佳不会回复她了。
心里那个被剜去的洞好像越来越大,越来越空,越来越疼了。只是还差一点时间,她强迫自己停止思考,停止感受,关了手机,摸着黑打开了床头的抽屉,生吞下了一片安眠药。
度秒如年的等待过后,她终于陷入了彻底的无意识之中,睡了久违的一场好觉。
第二日、第三日……第十三日……王晓佳的头像都没有再在她列表里闪动过了。
尹繁露和简鹿和可能看出了什么,不再试图缓和她们的关系了。上下课,她们总能完美地错开。就好像两条相交的直线,短暂交汇过,越走越远,留出的距离越来越大,再也不会相遇了。
王晓佳好像过得很好。presentation常常博得满堂喝彩,学院门口布告墙上,不时就能在获奖名单上看见她的名字。陈熙竹更经常来找她了,常常直接到教室门口等她下课一起吃饭。偶尔路过手语操排练地,也能看见她被人围着,很开朗地在笑着。
蒋芸觉得自己过得也不差。正常地上课、下课、学习、考证、偶尔去继父家看望母亲、出去和朋友娱乐。一切都如愿地回归到了正轨。
可一个人回到套房里,静下来的时候,她总听见心底里好像有一块地方正漏着风,空洞着,荒芜着,黑黢黢地注视着她,一点一点,悄无声息地吞噬着她。
星空仪也无法解救她了。
她再也没有仰望过那一片星空了,也很久没有能不靠安眠药睡过一场完整的好觉了。,,
十一月初的第一个周六,蒋芸和简鹿和期待已久的一部动漫电影上了,两人腾了一个晚上的时间一起去申大附近的电影院看电影。
电影散场,简鹿和意犹未尽,一路都在和蒋芸分享观后感,蒋芸听着,就算没有共鸣点也会应她一两句的。
扶手电梯上,简鹿和问:“你觉得结束时候那个狐妖的话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暗示那个**oss其实没有死透啊?你说这是不是在铺垫还有下一部?之前看导演的访谈,好像是想弄一个系列世界呢。”
等了好几秒钟蒋芸都没理她。简鹿和侧过头,发现蒋芸半转着身子,视线明显落在了楼下的后方。
“你在看什么呀?”简鹿和奇怪。
蒋芸回过神,不自觉地蹙眉,“没什么。”
她好像看到王晓佳和陈熙竹了。她们一起来逛街的吗?还是来兼职?陈熙竹在甜品站前买甜筒,买了两个,她分了一个给王晓佳。王晓佳笑着接过。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她都能感受到两个人的亲呢气氛。
难得的轻快心情消失无踪。
蒋芸知道自己变得越来越不可理喻了。她从前从不觉得女生之间关系好有什么不对,可自从……自从她发现王晓佳是可以喜欢女生的以后,她看王晓佳和谁亲近都觉得不对劲。
然而,其实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简鹿和拉着她进了三楼的电玩城玩跳舞机,蒋芸选了快节奏的歌曲,强迫自己集中精神跟上节点,试图用高强度的肢体摆动放空自己的大脑。
她们长得漂亮,跳得又好,特别是蒋芸,面容端庄清冷,跳舞的动作却是意外地放得开,刚柔有度、柔媚又帅气,分外引人注目。周围慢慢地围了一圈的人。
喝彩声与赞叹声不时响起,蒋芸置若罔闻。她动作不停,大脑里渐渐只剩下屏幕里的箭头和耳朵里的节奏了。视线交汇时,她自然地与简鹿和相视而笑,有一种找回了自己的感觉。
两曲过后,简鹿和说:“我累了,我们最后再跳个轻松点的,去玩别的吧。”
蒋芸点头。
简鹿和点着屏幕说:“这个吧,兔子舞。”
蒋芸微微愣,笑意淡了许多。熟悉的音乐声响起的一瞬间,她忽然兴致全无,腿脚沉重得像灌了铅一样。
她又想起了王晓佳。
那日舞会,集体跳兔子舞时,她站在王晓佳身后,搭着她的肩膀跳完的这一曲。王晓佳不时回过头来看她,羞涩开心的笑脸仿佛还犹在眼前。
蒋芸心头涌起绝望的感觉。人生中,她第一次觉得这样无能为力、无法自控。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把王晓佳从自己的脑海里彻底地抹去?
为什么到处都是她的影子?为什么倾倒的世界已经被摆正了,她却还是在偏离的轨道上失控着。
她越来越不敢思考,越来越害怕面对那个来自心底真实的答案。
*
隔了两天的周一下午,方若桦和蒋芸打过招呼后,带着大袋小袋来她独居的套房视察她的生活,给她改善伙食。她总觉得最近蒋芸瘦了好多。
蒋芸下课回去的时候,方若桦已经到了很久,亲自帮她把房子收拾一新,还下厨做了满桌子她爱吃的菜。
蒋芸其实最近吃什么都没味道,但她不想扫方若桦的兴,还是勉强着自己多吃了小半碗的饭,装出了高兴的模样。
饭后蒋芸有选修课要上,本以为方若桦会就此回去,没想到方若桦居然说要等她回来,晚上留宿这边。
蒋芸有些意外,直觉方若桦可能是有什么话想要和她说。
晚上下了选修课回去,方若桦正关着灯在影音室里看电影。她优雅地坐在沙发上,脚踩着的地毯,是曾经她和王晓佳一起看电影时,王晓佳盘腿坐过的位置。
蒋芸已经很久没有在这里看过电影了。她杵在门口,心间五味陈杂。
“回来了?”方若桦朝着她慈爱地招手,“有安排吗?没有的话过来一起坐会儿?”
蒋芸抿了抿唇,垂下长睫,若无其事地踏了进去。
“我们好久没有一起这样看电影了。”方若桦感慨。两人挑了一部近期的口碑佳作,闲适地看着。
投影幕布上是忽明忽暗的光,一帧帧画面在蒋芸眼底闪烁而过。蒋芸好像很认真地在看着,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有看进去。心神不宁。
“壹壹。”方若桦小臂倚着沙发背,忽然开口,“我下午收拾你卧室了。”
蒋芸侧头看她,乌黑的眼眸如古潭般幽深,看不明情绪。
方若桦有时候会后悔,自己是不是把蒋芸养得太过独立内敛了。活泼外放的性格,是不是更容易过得开心一点?
“我看到你垃圾桶里的药瓶了。”她斟酌着开口,“你最近……又睡不好了吗?”
去年高考后蒋芸刚发现时远眠和她婚姻的真相时,很长的一段蒋芸怎么都睡不着,也不肯去看心理医生,方若桦只好让医生帮她开了些助眠的药。但是开学后蒋芸就没有再通过她拿药了。旁敲侧击,蒋芸也说自己好了,不需要了。现在怎么又开始了?
蒋芸默了两秒,骗她:“偶尔会有不好睡的时候。不是很经常。药是去年拿的,昨天刚好吃完了最后一颗而已。”
方若桦将信将疑:“这样吗?那……你昨天为什么睡不着?心情不好吗?”
蒋芸摇头,“没有。有时候失眠都是偶然突发的,没关系的。”
方若桦看她消瘦了许多的脸庞,明显不信。
她挪动身子,靠近了蒋芸,牵过她的手放进手心里,放缓了声音问:“壹壹,真的没事吗?”
蒋芸平静地点头。
方若桦只能凭自己的感觉猜测:“是……他又来找你了吗?”
“他”是谁,不言而喻。
蒋芸莫名地心一颤,否认道:“没有。”
“那……是失恋了吗?”
蒋芸呼吸都滞了一瞬,但很快还是装作自然地否认:“没有,你不要猜了。我真的没事。”
方若桦无计可施,只好叹了口气,抬手摸了一下她的额发叮嘱:“尽量不要依靠药物。如果遇到烦心事,一定要说出来。说给我听你觉得别扭的话,说给你的朋友、你觉得信任的人,都可以。很多事情,说出来了就会舒服很多。”
方若桦不是那种很温柔的性格,可作为她的母亲,蒋芸知道她对待自己已经是极尽温柔了。
她喉咙哽了哽,心口闷得难受。她已经很对不起她了,她害怕有一天,她会更对不起她。
方若桦循循善诱:”你真的没有什么想要和我说说的吗?”
蒋芸眼眶一热,心理防线险些崩塌。
她垂下头不肯看方若桦,方若桦也不逼她,只是握着她的手不放,陪着她沉默着。
许久以后,蒋芸忽然轻声地问她:“妈,如果有一天我做出让你失望的事,你会原谅我吗?”
方若桦愣了愣,下意识地回:“我相信你是有分寸的孩子……”
蒋芸眼里悬着的泪陡然涌出了眼眶,顺着下巴滴落在她的胸口。如果,她不是呢?
方若桦被吓到了,惊慌失措地要去擦她的眼泪。
蒋芸转过头说:“我没事。”她站起身想要逃离这样难堪的时刻,方若桦却紧紧地攥着她的手不放,倾身搂住了她的肩膀,低柔哄她:“蒋芸,我是你妈,在我面前,你在顾忌什么?”
蒋芸被她搂在怀里,咬着唇不说话,只泪水簌簌地下落。懂事以后,她只在别人面前哭过一次,第一次是在时远眠面前。这是第二次。
她不想哭的。可眼泪再也不像从前那样听话了。什么都在失控,她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了。
“蒋芸,在妈妈这里,你永远都只是一个小孩子。你不用伪装,不用逞强。就算你任性一点,多犯错一点,又有什么关系。我是你妈妈啊。我就算会对你有失望的时候,也永远不可能真的生你的气啊。”
蒋芸的眼泪却越落越凶了。
她不知道她到底想从方若桦口中得到什么样的答案。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委屈、害怕,还是在内疚、绝望。
她抱住方若桦,无声无息地哭泣着、颤抖着,第一次在方若桦面前哭得这么无助,这么脆弱。哭得方若桦心都碎了。
*
周三晚上,申大手语操大赛在思南大会堂举行,全校22个学院的参赛同学集聚一堂,展开激烈的角逐。天文学院凭借一曲《夜空中最亮的心》脱颖而出、夺得桂冠,王晓佳所参与负责的工商管理也收获不小,一曲柔中带刚的《铿锵玫瑰》激荡人心,和建筑学院、教育学院同获第二名的殊荣。
比赛完全结束后,大家等人散得差不多后举着奖杯在思南大会堂的舞台前留影纪念。陈熙竹说她在对面的花坛边上等她,王晓佳解散后边下会堂台阶边张望着寻找陈熙竹,猝不及防撞入了在正对面站着的蒋芸眼底。
蒋芸看着她,没有转开眼。
王晓佳心像被什么撞了一下,险些要忘了动作。陈熙竹从侧方招唤她:“佳佳,这里。“
王晓佳指甲扎进手心,强迫自己像没有看见蒋芸一样,侧转了身子,机械地走向了陈熙竹。
陈熙竹跑向她,挽住了她的手往两人回宿舍的共同路上走。她看比赛看得心潮澎拜,“我还以为手语操应该就是比划比划手部动作,没想到还能编排出这么多种形势,太好看了。天文学院的那个立意简直了……”
她一路滔滔不绝地感慨着,王晓佳心不在焉。她的时间还停留在刚刚与蒋芸对视的那一瞬间。
有多久没有这样清楚地看过蒋芸的正脸了。不是背影的错觉,她真的清减了好多。眉宇间依旧是不可亲近的清冷,可除此之外,仿佛还多了些什么。
是不开心吗?她不打扰她了,她为什么还会这样不开心?是夏轲对她不好让她不开心了吗?
王晓佳心口是熟悉的闷痛感,可她已经逐渐学会了在这样的痛苦中正常地呼吸了。
也没有很煎熬,只是做什么都开心不起来了而已。
陈熙竹从手语操说到其他话题了,王晓佳努力地收回心思,跟上聊天的节奏。这样过度的关注和揣测对蒋芸来说其实也是一种冒犯吧。
“我突然想起来了,你之前说的那个同学的事情怎么样了啊?”陈熙竹关心。
前两周王晓佳和她说了一件烦心事。她班上有一个不太熟的女生杨月开始会隔三差五地找她说心事。这本没什么,即便不是班级心理委员,王晓佳也不介意帮一把需要开导的同学。但问题是,杨月的心理问题好像有点严重,已经超出了普通的心情不好范围,与王晓佳交流的过程中,时常会透露出一种“活着没意思”、“死了会不会更开心”的想法,让王晓佳胆战心惊。
某次王晓佳特意约她一起吃饭、聊天,无意中还发现她带着护腕下的手腕上,竟然有一道又一道浅浅的划痕。像是刀片新划出来的痕迹。
王晓佳心底警铃大作。她作为心理委员,有责任也有义务要在每个月上交的班级心理健康报表上如实反馈班级同学的心理情况。可心底里她又不愿意这样做,她不知道自己这样做算不算是打小报告,辜负杨月对她的信任。ьiQυGéXχ.℃ōM
但杨月的情况确实很危险,如果不反馈,最后真的出什么事她一定会懊悔终生。
她劝过杨月去找心理老师聊聊,杨月非常抗拒。她也试图联系过杨月的家长,可联系电话一个是空号,一个一听是杨月学校的,直接挂断了。
王晓佳无路可走,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对,不得已向陈熙竹寻求意见。
陈熙竹很严肃地告诉她:一定要上报。
她说在她们入学前的两届,法学院其实发生过一起这类不好的事情了,学校为了降低影响,所以把消息压下去了,藏得严严实实。也是从那一届开始,各个学院不仅加强了心理委员的培训工作,还在各个宿舍都设置了心理气象员的职务,就是为了加大排查力度,防止悲剧再次重演。
王晓佳犹豫再三,最后还是决定把杨月的情况写进报表,上交了上去。
“我报上去了。”王晓佳闷闷地说。
陈熙竹放下心:“交上去了就好,剩下的事就是学校的事了,我们也算了了一件事,不用提心吊胆了。”
王晓佳言不由衷:“嗯。”
其实上交上去以后,她没有一天真正心安过。难受程度比之前更甚。她害怕杨月发现这件事找她质问,更害怕这件事会带来的未知结果。她不知道自己这一交,会不会影响到一个人的一生。
这是她承担不起的重量。
“我这么做真的是对的吧?”走出了很远以后,她终究是忍不住想再从陈熙竹那里得到一点肯定。
陈熙竹第n次告诉她:“没错!换任何一个人都会这么做的,除此之外,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啊。你这是对她负责,也是对你自己负责。”
王晓佳再一次从陈熙竹的肯定中得到虚假的心安。
但这份虚假的心安仅仅只维持到第三天早上的西经课,被杨月冲进教室,歇斯底里的一巴掌彻底打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