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翼而飞的时间

漆黑的夜里稀稀落落的亮着几盏明灯，李守时一如既往的来到老王店里，点了一个白面馒头，就着家里带来的自来水胡乱地咽下。

“哟，今天又起早啊。”老王继续忙着手里揉面团儿的活计，头也不抬的问了一句。

“微时到账，一秒钟！”

“没办法啊，我这总得给安安留下点儿什么吧。”李守时摇摇头，“咱们又不是那些生下来就带着一百多年光景的大人物。”

老王停下手中的活儿，抬起头打量着这几年只闻其音而未曾见过其貌的小伙子。

憔悴与消瘦的黝黑面孔，茂密的头发不再乌黑光亮，转而是大片的斑白叫嚣着显露在灯光之下。老王一愣，这种似乎他只在那些即将离开的人身上见过。

“你......你还有几年啊？”老王犹豫着问出这句话，他或许已经知道眼前这位熟悉的陌生人的遭遇了，在这个世道，谁都一样。

“呼......两年......”

“存给......安安了？”

“嗯......”

问者沉默一阵，“告诉安安了吗？”

“没......她妈昨天就走了，把自己剩下来的一百多天留给安安，让她......让她好过完自己的十二岁生日......”

老王擦了擦沾满面粉而发白的手，从笼屉里拿出两个浑圆的冒着热气的包子塞进这个落泪的汉子手里。

李守时擦擦眼泪，赶忙就要把这两个包子放回到桌子上，“我不能要，这一个值五秒钟呢！”

“拿着！”

“俺，俺真不能要，俺虽然生下来就是个短命之人，但俺也知道不能白拿别人的东西。再说了，俺，俺也不愿吃这个。”

老王低下头继续干着手中的伙计，那块面团儿在他手里翻飞揉捏着，“让你拿你就拿，别在这儿耗费我这老头子的时间了。”

“俺......俺......”李守时局促的举着这两包子，拿也不是，放也不是。“俺.....俺给时间！”

“别费你那时间了，多留点儿陪你女儿吧。时间吗，你要真想付的话就从你这单里扣吧。”老王将面团揪成一小块一小块，正要擀成面饼，“快去吧。”

“谢......谢谢！”

......

李守时，骑着小电驴，大口嚼着肉汁儿满满的包子。嗯，老王家的包子的真不错，今天就当加餐了吧。他也不怪老王似是强买强卖的行为，只是掏出手机给女儿发了张自拍，并留语音到——瞧，爸爸就说过爸爸妈妈的早餐是肉包子吧，你还不信！妈妈以后在首都吃的比这还好，等你长大了就带你过去一起去吃好多好多好吃的东西。这儿还有个包子，等中午了就爸爸就给你带回来！

三十多岁的小李，不，老李来到第一单的位置，这儿是当地的省立银行，往日里不说是门可罗雀但也人流量不多不少，可今天却站满了举着横幅的人群。

李守时停在花坛边给客户打了电话，随后便有个大腹便便的男人从人群中钻了出来，接过了自己的早餐就地吃了起来。

李守时并未第一时间离开，这儿是安安的未来希望所在之地，是她能否活到四十岁的关键，是他和妻子将余生时间寄存的地方。但今天沉默示威的人群却让他心头一紧，他不由的向男人询问道，“这儿怎么了啊，老哥，咋这么多人聚在这儿浪费好不容易挣来的时间啊。”

男人恶狠狠的嚼碎手里的油条，似是不太适应这种干瘪的口感，转而急冲冲的猛吸几口豆浆，这才舒服下来回话道，“这个狗日的银行把老子能活几十年的积蓄给吞了，让老子以后只能去废土等死了。踏马的我没冲上去砸他玻璃已经算是对得起那些拿枪的狗腿们了。”

男人又吸了一口豆浆，一转头，发现面前的李守时面色惨白，浑身战栗，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滚下，整个人摇摇晃晃的，似乎随时都可能倒下。

只见李守时掏出手机僵硬而又急促的在那块儿碎屏幕上点着。忽然，他止住了自身所有的动作，恐慌的眼睛里失去了所有的色彩，整个一米八的身子直直地向侧面的花坛倒去......在李守时陷入黑暗时的最后一眼里，整座城市所有充满了安全感的高楼大厦逐渐模糊，离他越来越远。

“唉？！唉！！！”

（注：本文为架空世界观，并无任何映射与讽刺意图。这座城市设立在核战争之后，全球仅有寥寥无几的城市重建了起来，在萧条与荒芜后的第一波人口大跃迁过去后，为了解决人口数量与资源分配等种种矛盾，议会设立了时间银行制度，将每个人能在城市居住的时间作为货币推行开来。对于普通的人们而言，一旦时间清零，那么他们就将走向充满污染与破败的废土面临死亡，所以每个人都拼了命的挣取时间，除了工作还是工作。整座城市都沉闷不堪，毫无幸福可言。）

————作者：璇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