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人只存活11人---山东鲁荣渔2682号渔船案

2010年，中国的海产品价格一路上涨，由于批发价从每斤五到6元涨到了九到10元。即便如此，市场供不应求。中国的近海因为过度捕捞鱼，资源已经匮乏，捕渔船只好到更远的海域捕鱼。

12月27日，荣成石岛渔港钓鱿船鲁荣渔2682号悄然起航。这艘船要到东南太平洋秘鲁、智利海域进行鱿钓，这一去，计划要两年才能回来。船上载着33名船员，按照籍贯大致可以分为三波，船长李承权等八名管理层人员来自于大连本地，以刘贵夺为首的一拨人来自黑龙江，以包德格吉日胡为首的一拨人来自内蒙古，这些人很多彼此之间认识，是亲戚朋友等关系互相邀请来的。调油工作非常辛苦，不说别的，光两年在船上不能下来就能逼退好多人，所以船员很难招募。为了招募到船员，鲁荣渔2682号所属的鑫发水产公司开出了很高的工资，承诺无论钓不钓到鱼，每人每年都有45000元的保底工资，如果钓到，由于美金还有两毛五的提成，预计两年干下来，每人能拿到十来万的工资，10年的时候，十来万元对普通人来说是很大一笔钱。这些船员都是各有各的难处，被高薪诱惑而来的。例如属于管理层的温波，他本来已经不想出海了，但妻子又给他添了一个孩子，为了挣奶粉钱只好出来。船上唯一的大学生马玉超，毕业后一直没找到工作，想着辛苦两年挣一笔钱就可以在社会上立足。刘贵夺交了一个大连本地的女朋友，感情很好，想要挣一笔钱买房子成家，工作虽然辛苦，但想到能挣到一大笔钱，他们通通变成了拥有打工魂的打工人。没有人知道，这竟然是一场死亡之旅。

渔船刚起航时，就有一件不同寻常的事情发生，仿佛预示着这场行程不会顺利。船上原本的厨师姓严，在开船的第一天晚上，突然神经兮兮地到处喊杀人了，杀人了，把好多人都吓得不轻。船长骂了他一通之后，他老实了下来。但夜里一点多，他突然跳了海，想要从海里游回港口。幸好当时还是在近海，人们找了半个多小时把他救了上来，之后把他送回了岸上，换成了另外一个厨师老夏。当时没有人知道，这个老夏会是惨案开始之后第一个被杀死的人。

鲁荣渔2682号在海上行驶了一个多月，到了南太平洋海域，开始了调油作业。钓鱿很简单，由于有趋光性，晚上只要把船上的大灯打开，它们就会游过来。船员们的工作就是一个人守一个游击，在鱿鱼上钩后，把鱿鱼拽上来切成块儿，然后送进仓库冷冻，是一个纯粹的体力活，但是这个活很累，忙起来有时候可能两天一夜都不能睡觉。原本虽然工作累，但是为了薪水，船员们还是能任劳任怨。但是三个月后，一件事情的发生让船上的气氛开始变得诡异起来，因为过度劳累，船员黄金波和岳鹏生了病，船上没有医生，船长打算让路过的渔船把他们捎回国。在结算工资的时候，船长竟然告诉他们，他们的基本工资只有1000，说当初和他们签的合同是如果没有钓到犹豫，可以拿到每年45000的基本工资，如果钓到了鱿鱼，只能拿到1000的基本工资。这黄金波和岳鹏哪能接受啊。他们当场表示回国后要起诉新发预言，但是船长有恃无恐地回答，你们去告吧，公司跟你们签的合同也是假合同，公章都是假的，看你们能不能搞赢。黄金波和岳鹏气愤又无奈，对合同的新解释也自然在船上传开了，顿时所有的船员都无心干活了，因为照这么算的话，他们辛辛苦苦干了两年的活，扣去赊欠的吃喝，回国时可能不但没有挣到钱，反而还有可能欠公司的钱。 2011年6月初，内蒙古帮的首领包德格吉日胡找到船长，想要提前辞职回国，但船长断然拒绝，说想走？没门儿，你们没有海员证，出海打鱼就属于黑工，哪个回国的船敢带你们，你们干也干，不干也得干。包德格吉日胡差点气炸了，因为这个船上，至少有一半的人没有海员证，鑫发水产是让他们先上了另一艘船鲁荣渔2660，然后再转到2682号上的。这时他才明白过来，原来这个坑当时已经挖好了。

包德格吉日胡越想越气，他知道黑龙江帮的刘贵夺也非常不满，于是找到他，和他商议劫船回国。刘贵夺同意后，两人分头去串联人，包德格吉日胡串联了自己两个黑龙江老乡，刘贵夺串联了黄金波和另外四个人。刘贵夺非常有心机，定下了整个行动计划。在行动之前，他充分考虑到每一个细节。首先将行动时间选在轮船加满油之后，其次，在行动之前让人关掉了船上的通讯设备，定位系统，防止其他邮轮靠近，最后收走了所有人的杀鱿刀，还让人去藏起了厨房的菜刀。在行动之前，他还给大家加油鼓气，撒谎说我在济南认识有律师，回国后我就跟公司打官司，不怕要不到钱。除了管理层，所有船员在事前都知道他们要去揭穿，但没有一个人给管理层通风报信。

2011年6月16日晚上11点，船长李承权在船长室床上躺着准备睡觉，突然四名船员闯进来，要求他立即返航，李成全不同意，一名船员一刀捅在他大腿上，顿时血流如注，让他疼得惨叫起来。另一名船员又一刀刺在他腿上，警告他不许叫。另外两名船员用铁棍猛击他的头部。李承权被迫无奈，只好同意立刻返航，用卫星导航设置了回国路线。随后四名船员将他绑了起来。船上的厨师长老夏听到动静，不知道从哪儿弄到一把刀，直接冲船长室而去。船长室外有人把着，老夏拿着刀硬往船长室闯，一个人从后面连捅他两刀，老夏被刺中后用手抓住刀刃，反手夺走了刀，又被另外一个守门的人用棍子打断了腿，老夏跪倒在地后又被一刀捅在了胸口，当场毙命。老夏死后，尸体被抛进大海，同时也为船上成员们之间后面疯了一样自相残杀拉开了序幕。

2011年6月19日，由于鲁荣渔2682号的通讯系统，定位系统都被关闭，突然与公司失去了联系，远在中国大陆的鑫发渔业立即将情况上报给了渔政部门，渔政部门马上展开海上搜救。 2011年7月4日，刘贵夺没忍住，用船长室的卫星电话给女友打了个电话，这个信号立刻被发现。北京海事卫星地面站对鲁荣渔2682号进行了100多次呼叫，刘贵夺等人没有办法，只能让船长接了。船长在接起电话之后啊，在刘贵夺等人威逼之下，报告说船只一切正常，已经在夏威夷海域附近，正在向国内返航。说完挂掉了电话。船长的报告反而让鑫发渔业确定鲁荣渔2682号确实是出事了，因为按照计划，鲁荣渔2682号还得在海上作业一年多，这个时候突然返航，怎么还能说一切正常呢？国内加大了对这艘船只的搜救力度。

与此同时，鲁荣渔2682号上的气氛也越来越紧张。在厨师长老夏死后，包德格吉日胡，刘贵夺等人对于船上的情况进行了严格的管控，他们原本计划在夺船之后，将不愿意和他们一起回国的人扔到救生筏上，自己开船回国。老夏死后，他们将救生筏用钢筋绑死在船上，没收了所有的沙鱿刀，用冷藏室的器械重新打磨了九把十分锋利的尖刀，每人一把，带着铁棍，四人一班轮流值岗看守着，不许船员们和船长说话，防止有人用救生筏逃跑。因为他们这些举动，船上的气氛越来越紧绷。刘贵夺安抚众人说，他们只是想劫船回国和公司打官司，他们在济南认识的有律师。另外一个参与劫船的老船员还说没了一个就没了一个，回去就说挂到了海里，或者失足掉进了海里，这在海上很常见。但其实他们自己的精神也非常紧绷。在揭穿之后，船上的势力又分成了三波，管理层们一波，参与劫船的人们一波，没有参与的中立者们一波，刘贵夺时刻担忧着管理层们会反抗。在这种疑心之下，没有多久，有一件确实非常可疑的事情发生了。有一段时间，轮船的油耗忽然骤增，比平时增加了好几倍，有几个呼叫机忽然消失不见了。细心的刘贵夺还发现，这段时间管理层有几个人和几个中立的船员走得很近，时常凑在一起说悄悄话，怀疑他们要造反。就在这时，有个人来向他告密，证实了他的猜测。这个人也是个中立者，叫伯夫君。他对刘贵夺说，有人想造反，还想拉拢我参加。他说了几个名字，确实是刘贵夺怀疑的这些人。但这个人说完之后好像又有点后悔了，又帮管理层的几个人说了几句好话，没想到就这几句话很快为自己招来了杀身之祸。

刘贵夺找到包德格吉日胡商量这个事儿该怎么办，包德格吉日胡说，还能怎么办，干脆全杀了。刘贵夺同意了，并且做了详细的计划，在实行计划前，为了防止人手不够，他们还叫来了两名原本的中立者，威胁两人说，我们准备去杀了谁谁谁，你们如果不参加，就把你们扔进海里，两个人见过他们杀老夏，立即答应了。 2011年7月20日晚，刘贵夺将船上的音乐声放到最大，在音乐声的掩护下，第一波大屠杀开始了。他们先借口让负责管机舱和驾驶的轮机长去检查船只，轮机长检查完后发现没有什么问题，在独自返回宿舍的路上，被包德格吉日胡从身后猛然刺了一刀，刀尖从背后灌入，从前胸透了出来。轮机长踉跄着想要逃跑，包德格吉日胡的几个同伙涌了上来，在他身上乱刺，杀死他后把他扔到了海里。轮机长与他的堂弟还有另外一个普通船员住在一个四人间里。杀死轮机长后，他们拥进房间，一个人用刀架在那个传言的脖子上，其余的人将轮机掌堂弟乱刀砍死在船上，然后也将它扔进了海里。和管理层有勾结的中立船员有两个住在一个12人间里，另外还有一个他们想除掉的二副也在这个房间。包德格吉日胡原本打算将他们一个个喊出来分别杀掉，但杀了两个中立船员之后，不想费事儿了，直接冲进12人间对着二副一顿乱捅。二副本来在上铺睡觉，被砍伤后摔到了地上，肠子都流了出来，这时刘贵夺走了进来，弯下腰笑着说，这不是二副嘛，你咋躺地上了呢，肠子都淌出来了，这咋整？说一句，往他身上捅一刀，捅完让人将二副也扔进了海里。这间宿舍里有船上唯一的大学生马玉超，马玉超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一群人像疯子一样在杀人，吓得浑身发抖。刘贵夺杀完日后还笑嘻嘻地安慰他说马玉超啊，你别害怕，我不杀你。但马玉超的精神崩溃了，当晚就失踪了。船上就那么大点儿地方，愣是没找到，可能是自己挑了海。刘贵夺在安慰完马玉超以后，又对另外一个吓坏了的船员说道，当初让你加入你不加入，现在知道害怕了，放心，你是我兄弟，我先不动你在室内杀完人，他们又出去杀了四个人，都是和轮机长关系比较好的船员，包括之前向刘贵夺告密的伯夫君，因为替轮机长说了几句好话，被刘贵夺认为是已经叛变了，也在这次杀戮中被杀死。这一波杀戮之后，管理层只剩下了四个人，中立船员还有七个，船上只有22个人了，中立船员中有两个被吓坏了，为了保命，偷偷找到刘贵夺，说刘哥，如果再有事儿，你就叫我俩加入了劫船者。

船上死了这么多人，刘贵夺等人明白肯定不能回国了。这时渔船已经到了日本海域，离回国航程只有十几天了。刘贵夺对其他人说，我在日本有朋友能找到人办假证，咱们偷渡到日本去，让所有人每人往他女朋友卡里打5000块钱，作为偷渡的花费。这一举动引起了其他人，尤其是包德格吉日胡的不满， 5000块钱在当时不是一个小数目，不是谁都能拿得出来的，如果不是没钱，谁还会在这里打工啊。钱打到刘贵夺女朋友的卡上，收到多少只有他自己知道，这谁能相信？而且包德格吉日胡怀疑刘贵夺想在去日本前把他们杀了，只带自己两三个心腹去。刘贵夺之前独断专行已经引起了包德格吉日胡的不满。包德格吉日胡和自己的内蒙老乡们秘密商量着，想要先杀了刘贵多，但他的老乡中有一个虽然是内蒙人，却和刘贵多关系更好，表面上假装答应了，暗中却偷偷找到刘贵夺告密。刘贵多对包德格吉日胡也早有防范。告密者找到刘贵夺，刚对他说，刘哥，有一个很严重的事儿我得告诉你。刘贵夺立刻问，是不是包德格吉日胡想杀我啊？这让告密者很惊讶。刘贵夺此时为了对付包德格吉日胡，他找到船长说我手上已经有七八条人命了，你想活下来必须沾点血。又告诉船长，和船长关系最好的二副是包德格吉日胡杀的，让船长杀了包德格吉日胡。不知道船长是不是相信了，也可能是为了活命啊。船长同意和他一起杀死包德格吉日胡。第一波杀戮四天后，在日本以东海域又一波杀戮开始了。刘贵夺找到包德格吉日胡，告诉他船长想要加入他们，他要求船长杀死一个中立船员沾沾血，船长同意了，让包德格吉日胡把他的刀借给船长用用，包德格吉日胡也没多想，把刀给了船长，他不知道被叫来让船长杀了沾血的中立船员其实是个诱饵，已经秘密投靠了刘贵多。等船长接过刀之后，这个人和船长就一起用刀朝包德格吉日胡身上乱捅。除了这两个人，刘贵夺还安排了两个心腹在暗中看着，此时一起冲出来加入了围攻。包德格吉日胡在受伤后喊自己的内蒙老乡都出来，但没有一个人敢出来，他被捅伤后被迫跳海，之后他的四个同伙也都被迫跳海，至此船上只剩下17个人了。

这天夜里凌晨4点，经历了数次杀戮，大管轮王延龙心里崩溃了，可能觉得自己也难逃一死，想和所有人同归于尽。他打开了渔船的总阀，让海水涌进舱底部，而后失踪了，应该也是跳了海，船上至此又少了一个人。机舱进水后，渔船失去了动力，并且船体开始倾斜，刘贵夺和船长等人不得不打开通讯设备，发出求援信息，同时将床板等可以漂浮的东西扎到了一起。扎了个木筏，大副与三个手上没沾血的船员趁人不被登上木筏，割断缆绳，想要逃走，但不幸的是，木筏本来已经飘走了很远，从渔船上看只有拳头大的影子，但过了一会儿，海浪又将他推回了渔船旁边，与此同时，渔船上因为没有什么货物，沉了一阵也不往下沉了，刘贵夺让人拿来掉油用的铁坠，船长觉得大富逃跑是背叛了自己，喊砸往死里砸。渔船上的人就纷纷用铁锥往木筏上砸，木筏上的四个人有三个被砸进了海里受了伤，附近海域有鲨鱼，肯定是活不下来了。还有一个苦苦哀求刘贵夺让人把他捞了上来。随后船长对刘贵夺说，救援就要快来了，但还有两个人没沾血。刘贵夺对那两个人说，你们看着办吧，那两个人有一个人拿起一把刀就要去捅那个被救上来的人，刘贵夺说别捅了，丢海里就行了。两个人将这个人用绳子绑起来，身上绑上铁坠，丢进了海里。至此，船上活着的只剩下11个人了，每个人手上都沾了人命。渔船虽然不再往下沉，但也失去了动力，只能在海上漂着不动。刘贵夺等人发出求援信息也撤不回来了，只好等待着救援船的到来。

七天后，中国的渔政救援船赶到，拖带着鲁荣渔2682号返航。在等待救援的七天里，刘贵夺还组织船员开会，提前串供，商量好如果被审讯，就说是包德格吉日胡团伙杀了人，然后乘着木筏逃走了，他们是幸存者。他们还将编好的经历写了两份，让人轮流背诵。并且在救援船拖带着渔船回航的时间里，刘贵夺还带着人挨个搜查房间，检查有没有人留下什么不该留的东西。他们还真搜出了一本笔记，是一个已经死去船员的，上面记录着杀死老夏的凶手，除此之外，还搜到了跳海而死的大学生马玉超的日记，内容不知道写了什么，都被刘贵夺扔进了海里。

但刘贵夺这些准备都是白费的，他们破绽百出的证词在审理中不堪一击。 2011年8月13日，在大雨中，包德格吉日胡2682号返回了出航地石岛码头，警方分别对这些人进行了审讯。很快，刘贵夺的一个心腹就被突破了心理防线，坦白了一切罪行。 2011年11月4日，山东省文登市中级人民法院开庭审理此案。 2013年7月19日，此案判决结果出来，活下来的11个人，刘贵夺等五名主犯被判死刑，其余的一个人被判死缓，一个人被判无期徒刑，两个人被判有期徒刑15年，还有两个人，一个被判了五年，一个被判了四年。判决结果宣布后，刘贵夺的父母曾哭着对记者说，要是船上的人都能像鱼一样游泳就好了，就不会发生这件事儿了。刘贵夺一直否认所有指控，在看守所时还曾鼓动和自己同一监室的嫌犯一起逃跑，但第二天就被举报了。此后，四肢被固定在船板上。罪行最轻的一个船员或是出狱时经过他的囚室，他还艰难地抬手指了指脑袋，做了一个枪毙的手势，露出个和当时杀死二副时一模一样的凶恶笑容。但刘贵夺曾是父母眼中的孝顺孩子，在朋友眼中是仗义的朋友，在女朋友心中是值得托付终身的人。在登上鲁荣渔2682号之前，甚至没有犯罪记录。在鲁荣渔2682号上，第一个提出劫船的人不是他，第一个动刀伤人的人也不是他，但在特殊的环境里，他掌握了权力，能掌握别人的生死之后，他却很快蜕变成一个恶魔。到最后，欲望和暴力的狙杀已经完全吞噬了他身上的人性。不过，在那艘船里，为了生存飞速蜕变成恶魔的人又何止他一个。鲁荣渔2682号上的船员们各自怀抱着美好的梦想登上这艘船，但潘多拉的魔盒打开之后，没有一个人全身而退，那么是谁将他们逼入这样的绝境中呢？如果没有假合同，船长没有冷酷粗暴地压榨他们，那么是否一切都不会发生呢？世间千重白骨，哪有人心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