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末路人十香 第3章 初次对话
「轻松获胜啦！」
士道再次高举右手庆祝胜利。经过十天的强化训练，他已经能稳保开启游戏的HE结局了。
在子龙的暗中帮助下，士道得以比较轻松地实现这个目标。那些问题他后来越看越心惊，要是没有参考答案，恐怕自己的黑历史得被翻个底儿掉了……不过为了掩饰，士道还是老老实实地做出很努力的样子，最终拿了个不高不低的及格分，总算不致引起琴里等人的怀疑。
「那么，关于下一个训练……进度差不多该进行到现实生活中的女性了。时间已经所剩无几。」
「……嗯，真的没问题吗？」
「没问题的啦。就算失败了，损失的代价也只有士道的社会信用而已。」
「不要一脸无所谓地说出如此恐怖的发言啦！你们这些家伙！」
士道原本不想打断琴里和令音的对话，但终于忍不住插嘴说道。顺带一提，这时子龙正坐在旁边，没有插嘴，只是边笑边看着他们。
看来这还不是他需要出手的时候，士道心想。至于自己立刻挨了琴里的讽刺，就只好逆来顺受吧。
另外一边，琴里和令音商量了几秒钟便做出决定。
「……对了，先选个无可非议的目标吧。选她如何呢？」
琴里的脸上露出邪恶的笑容，转身面对士道。
「……小士。下一个训练项目已经确定了。」
「是什……什么样的训练呢？」
士道严重地不安起来。
「……啊啊。在正式情况下，如果精灵出现时，你将会戴上隐藏式的小型耳机，依循我们的指示来应对。所以我们想让你进行一次实战训练。」
「所以，你们要我怎么做？」
「实战训练的目标就是——冈峰珠惠老师。」
这下连子龙都瞪圆了眼睛。士道更是大声惊叫。
「啊？！你说什么？」
「啊啦，有什么问题吗？」
琴里幸灾乐祸地反问道。
「所以，你们要我怎么做？」
「问题可大了……！我怎么可能……做得到……！」
「在正式情况下，你必须挑战更加难以对付的对象唷！」
「——你说得……也有道理……！」
士道说完后，令音搔了搔头。
「……我认为她非常适合担任第一次的练习对象。因为即使告白的话，她恐怕也不会答应，而且也不会四处散布谣言……哎呀，如果你坚持的话，也可以将目标换成女学生……」
那样就好了……个头啊！明明一副不受欢迎的形象还敢随便搭讪，真不知道风评会被害成什么样啊！那还不如找老师，至少对方不是多嘴多舌的人……
「所以，你打算怎么办呢？如果在正式情况中，失败就意味着死亡。无论如何，我都希望你能进行一次预演练习。」
「那……我选老师——」
「等等。」
就在士道即将死心的时刻，在旁边观察的子龙终于出手了。
他迎着琴里和令音疑惑的目光，淡定地啜了一口水，然后缓缓开口。
「精灵和老师这样的成年人差距也太大了吧？这么做有何参考价值可言？再说了，有必要把他弄成个荤素不忌的人吗？那样只会妨碍他的行动吧。」
多么正直而中肯的意见啊！士道在心里感动得流泪，刚刚消失的希望之光再次亮了起来。
之前那句「你妹妹管不了我」看来并非虚言。琴里颇有些不甘心地看看子龙，又看看士道，转头和令音嘀咕了一会，再次开口。
「那该怎么办？你的意思是随便选个学生吗？」
这样更不好啊！士道慌忙看向子龙，后者隐晦地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然后起身走到监控画面前。
「倒也不必随便选。我看这位就是最好的。」
子龙笑着指向画面中的一位银色短发美人。
士道瞪大了眼睛——
毫无疑问，正是那位鸢一折纸同学。
「别担心，这位显然不是喜欢嚼舌根的人。她一直都挺在意你的，而且连机密信息都能告诉你，说明她对你是很特别的吧？还有——」
子龙如此向士道解释选折纸为目标的原因。
「——我不管她到底是什么人，与她搞好关系肯定是有益无害的。」
琴里静静地听着，令音打了个哈欠。
士道目光一凝，随即想起了折纸的身份。
执念如此深重的对精灵战斗员。
子龙说得对，自己同样非常需要来自敌对阵营的消息——
不仅如此，还掺着一些莫名的个人情感，士道一时捋不清楚。
「车到山前必有路。不要多想，去吧。」
子龙中止了士道的走神，示意他该出发了。
士道压抑着剧烈的心跳，匆匆走在学校的楼道上。
说实话，虽然对方是本校首屈一指的人气女生，但士道的确从未想过自己会与这样的人发展关系——哪怕在得知了她的另一种身份之后。
总之不能紧张。如子龙所说，无论如何，与折纸搞好关系都是很有益处的。
「先试着来一场意外如何？」
耳机里传来子龙轻松的笑声。
「意外是指……呜啊！」
在楼梯的转角，士道与目标狠狠撞了个满怀。两人一起向后跌倒。
「痛痛痛……抱歉……有受伤吗？」
从现在的角度，士道能看到某些很不得了的东西……
「我没事。」
折纸毫不在意，不慌不忙地回答，然后向士道伸出手。
士道小心翼翼地握住。比想象中更柔软的触感从指间传来。
「你呢？」
士道慢了一拍才反应过来。必须立即进入正题。
「我也没事。那个，鸢一同学！」
本打算就此离开的折纸立刻回头望着他。
「什么事？」
老实说这把士道吓了一跳……但他随即安心了不少。
「那件衣服，好可爱呀。」
他努力运用着之前训练中学到的知识与她搭话。然而……
「这是制服。」
「呃，说的也是呐……」
「为什么会选择制服呢？你这只蚁狮！」
琴里的痛骂声从耳机里传来。真是不出所料。紧接着士道听见子龙在打圆场。
「其实这也不是不行。如果让对方觉得是在夸她『就算穿制服也很漂亮』，岂不是很好吗？」
言之有理，言之有理啊！
士道简直想把耳机里除了子龙以外的声音都屏蔽掉。可惜他不能这么做，而且他很快发现自己不知道下一句该说什么。
这时令音接过话筒，开始发出提示。
「抱歉，我是觉得鸢一同学就算穿制服也很漂亮。」
折纸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但似乎十分惊讶。
「事实上……我从以前就知道有关鸢一的事情了。」
「我也知道你的事情。」
过于出乎意料的回答令士道的心脏剧烈跳动。
他已经无法自主思考，只能跟着令音的指示开口——
「——这样啊。我好高兴……因此，当我知道二年级能够同班时，我真的感到非常高兴。在这个礼拜里，我在上课中都一直盯着你看。」
这话一出口便有过火的感觉。然而……
「我也一直看着你。」
折纸注视着士道，如此回应。
接下来该说什么？还能再说什么？
「要不你干脆趁热打铁，让这事成了吧！」
子龙总算舍得开口了，结果却是这样的笑声。
「——是吗，看来我们很合得来。」
「合得来。」
「因此，如果可以的话，可以请你与我交往吗——不管怎么说，这样的进展也太突然了吧！」
士道已经忍不住吐槽了。这样子怎么看都像是个精神分裂的人吧？
但是折纸没有拂袖而去。
她如同往常般面无表情……表面上看起来如此，但是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了，与之前相比，折纸看起来似乎稍微……真的只有稍微地睁大了眼睛。
「啊，那个……该怎么说……抱歉，刚刚其实是——」
「可以。」
「………啊？」
士道愣了好一会才发出声音。他的眼神呆滞，嘴巴无力地张开，手脚也失去了力气。简单来说，他彻底惊呆了。
有一点……搞不清楚对方的意思。刚刚这名少女说了什么？
「什……什么？」
「我说『可以』。」
「什……什什什什什什什么东西可以？」
「我可以跟你交往。」
等等，等等，自己要攻略的不是精灵吗？这是什么情况啊？
「啊，啊啊……你的意思应该是可以陪我到别的地方吧？」
「……？」
折纸微微歪头。
「是那个意思吗？」
「咦？啊，不……呃，鸢一认为是什么意思……？」
「我认为那句话是男女交往的意思。」
士道浑身颤抖。
欺骗如此简单直白的少女……实在是充满背德感的罪恶行为。
「不是吗？」
「不，没有错……但是……」
「是吗。」
折纸若无其事地表示赞同。
下一瞬间，士道就彻底后悔了。
——为什么？为什么要说「没有错」啊！如果是现在、如果是现在的话应该还来得及告诉对方这只是一场误会啊！
然而下一秒，空间震警报再次响起。
待折纸匆匆离开，子龙出现在走廊上，把士道接回「佛拉克西纳斯」。
「是精灵又出现了吗？」
「没错，所以轮到你上场了。」
士道开口询问，随即得到肯定的回答。上次见过的那副面容在他心中浮浮沉沉，挥之不去。
子龙看出士道有点紧张，便轻笑着换了话题。
「昨晚跟你说的那些，还记得吧？」
士道用力点了点头，虽然他还不太明白——
那是头天晚上，子龙在离开训练室前说的最后一件事情。
「你需要去与精灵对话，面对面的那种。精灵是什么样的存在你已经有所了解了，如果交谈失败，最坏的结果……你应该清楚。不是每个精灵都像我这样好说话的。」
望着神情平易近人的子龙，士道想起他直冲敌阵的场景，嘴角不禁抽搐。
子龙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我猜你心里一定是有恐惧的。你所恐惧的并不是受伤丧命的危险——而是与精灵的沟通失败，我说的对吗？」
士道用力点了点头。子龙轻吁一声，语气逐渐婉转。
「1689年，清朝康熙帝派员通告噶尔丹，告诫其停止干涉外喀尔喀局势。噶尔丹的回答是：『向由相和者，可变为相攻者，而由相攻者亦可为相和者。兵甲无常，孰能保无事』。」
士道咀嚼着这句话，只觉别有深意。
「这是一项十分艰巨的使命，为此做好训练当然是必要的。不过到底什么样的训练才真正有用？需要培养的是那种唯一适合于你的、独一无二的东西——这就是我不同意他们那种搞法的原因。那么你对此有答案吗？」
士道隐隐感觉豁然开朗。
只适合自己、独一无二的——
「是我自己的……出于自身的想法？」
子龙露出欣慰的笑容，双手响亮一拍。
「没错——就是你的心。以独一无二的立场，不顾一切拯救精灵的心意。没有人能够模仿你，更没有人能替代你。」
士道的心跳愈发高昂。
「不要觉得我们『拉塔托斯克』是个多了不起的势力，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辅助你的，为你提供参考、方便和保护，但决定权在你手上——包括做什么，和说什么。我来到这里的原因也莫过于此。」
子龙喝了一口水，开始介绍之后的具体细节。
「从下次见到精灵开始，『佛拉克西纳斯』那边会干预你与精灵的对话，就跟你训练过的galgame一样，用AI给你弄出几个选择支，然后舰员们会替你做选择。你妹妹肯定要求你听从指示，不过我觉得，连说句话都要别人帮忙的人并不值得信任——你觉得呢？」
士道深以为然地点头。
「我会在这方面帮你的。以我的权限，可以干预耳机的信号，如果在不合适的时候给你发出指示，我会暗中阻断信号。如果确实有必要接受指导，你也可以跳出选择支的范围，之后推说是信号不好就行了。」
子龙放下水杯，认真地盯着士道。
「但是——这么做的前提是你能够信任我。」
士道做出了认真的回答。
回忆结束，在返回「佛拉克西纳斯」准备与精灵见面的途中，子龙向他重复了这个问题。
「希望你能信任我。可以吗？」
「我相信你。」
「这就对了。他们那样的教条主义者要是谈得好恋爱，除非有鬼还差不多！」
子龙会心一笑，随即解除了士道耳机的屏蔽。
第一次对话的机会终于来临。虽然决心早已下定了，接受的开导也很多了，但真到该自己上场的时候，士道还是难免感到紧张。
当然士道心里没底的另一个原因是，根据之前的经历，除子龙之外，无论令音还是琴里都实在不是什么靠谱的类型。琴里半安慰半炫耀地向士道介绍了其他船员，个个都是「可以信赖的人才」，但他听完只觉得更不靠谱了，结果被琴里嫌弃地骂成猪。
「不用担心。如果是士道，即使死过一次也能立即重生唷！」
琴里瞄准不停抱怨的士道就是一脚。他哀嚎一声，借着吃痛的工夫向子龙那边望去，发现后者满脸幸灾乐祸的笑容，冲他稍一摊手。
「总之祝你好运吧。」
「Good luck！」
子龙带着舰员们竖起大拇指。士道终于找回了勇气，挥手走向舰桥的出口。
心脏依旧战栗着——但是绝对不能错失机会。
打败对方、让对方陷入爱河、拯救世界等。
脑海中完全没有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念头。
只是——想和那名少女再说一次话。
利用显现装置传送到校园里，士道发现很多房间被干脆利落地削去一半，内部一览无余。和上次的情景一样，或许这里已经发生过战斗。
士道加快速度进入校舍。这时耳机里传来子龙的声音。
「精灵的位置就在咱们班的教室，平时上课那间教室。走最近的楼梯。」
「哎呀，是吗？很好呀。虽然说不上是占了地利优势，不过至少比完全陌生的场所来得好吧？」
接着传来琴里毫无紧张感的评论。自家哥哥正在玩命，这么悠哉是怎样啊？
不过士道没有吐槽的余裕。
「……嗨，你好。怎么了？你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呢？」
士道用微小的音量，反复练习开场说词。
下定决心后，他打开教室的门。
教室被夕阳染成一片深红。
事先准备好的那些肤浅说辞，瞬间烟消云散——
从教室前方数来第四排、窗户数来第二排的位置，那恰好是士道的座位。有一名穿着不可思议礼服的紫发少女，以屈起单膝的姿势坐在上面。
光辉如梦的双眸透着忧郁，出神地凝视着空荡荡的黑板。
沐浴晚霞的她散发出摄人心魄的神秘感，以及令观者窒息的魅力。
然而下一瞬间，这幅几近完美的画卷突然转折——
「嗯……？」
少女察觉到有人出现，双眼圆睁扫视过来。
「你……你好……！」
士道堪堪回过神来，艰难地保持镇定举手示意……
咻——！
少女毫不客气地扬手一切，一道黑色光线刹那间掠过士道的脸颊。片刻之后，原本扶着士道的教室门板、再往后的一排走廊玻璃，全都在轰然的声响中破碎。
士道愣愣地摸了把脸颊，手上出现几缕血丝。
他忽然发现自己已经忘记了恐惧。
那么，根据现在的情况，再呆在原地未免太愚蠢了——
「士道！」
琴里的叫声猛然响起。士道仓皇朝对面望去，只见少女将手臂高高举起，掌心出现一颗像是球形闪电的光线聚集体，正绽放着不祥的黑色光芒。
「等……！」
手脚比声音更快，士道连滚带爬地逃到半截墙壁后面。
几道与刚才威力相当的黑色光线接踵而至，破出早已残破的校舍外墙。
「等……等一下！我不是敌人！」
士道终于大叫出声。
少女似乎听见了。黑色的光线暂时沉寂下来。
「我……我可以……进去吗……？」
「当然。难道你要转身逃走？」
子龙淡定的回答即时来到。
士道用力咽下恐惧，站到已经毫无遮蔽的教室门口。
少女目不转睛地看着士道。虽然没有继续攻击，但她的视线却充满猜忌与警戒。
「首……首先请你先冷静下来……」
士道干脆高举着双手踏入教室。
「——站住。」
一道快得看不清的光线带着冷酷的话语，瞬间烧穿了士道脚前的地板。
犹如猛兽舔舐般地，少女的视线将他从头到脚扫描一遍。
「你是谁？」
此时舰桥上突然响起警铃。在布满各种表示精神状态的数据和图表的屏幕上，一个弹窗跳到中央。
显示的三个选项是：①「我的名字叫做五河士道。我是来救你的！」；②「我只是顺道经过的一般人。拜托你停止攻击，不要杀我。」；③「在问别人名字之前，先自己报上名来吧。」
子龙静静地看着，顺手掐断了士道耳机的信号。
琴里举起棒棒糖——然后包括令音之内，大部分船员选择了3。
船员们头头是道地说着理由。然后琴里看向仅有的两个另外。
「椎崎，你选1的理由是什么？」
「我觉得并不是所有人这么说都会显得可疑，而且3听起来有点太……」
「太装了。你们确定在那么强大的精灵面前还那么拽吗？」
同样选了1的子龙回答道。
令音呆呆地睁着眼睛，琴里和其他人面面相觑。
「我的名字叫做五河士道。我是来见你的！」
士道的声音回荡在教室和舰桥里。琴里惊慌地喊着「喂！我还没有下指令啊！」，而士道当然没有听见。
少女露出怀疑的眼神，离开士道的座位。
「继续待在原地。你现在位于我的可攻击范围内。」
士道一动不动地点点头，表示自己服从指令。
少女踩着缓慢的步伐向士道走来。
「——我之前似乎见过你，是吗？」
「啊……没错，这个月的——我记得是十日。在街道上。」
「哦哦！」
少女恍然大悟地拍了一下手。
「果然是你，你就是那个突然出现、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的家伙。」
她的眼神逐渐少了些凶狠，令士道也不禁稍稍放松下来。
但是……
「咦……！」
少女突然抓住士道的刘海，强迫他抬起头。仿佛要窥探士道心底般，少女歪着头，视线紧盯着士道不放。
「我记得你说过你不打算杀我？哼——居然耍这种一眼就能看穿的花招。快说！你的目的是什么？你是不是打算等我失去戒心再从背后偷袭我？」
「唔……！」
士道微微皱眉，用力咬着臼齿。
令士道深感纠结的，并不是对于少女的恐惧。
「我不是来杀你的。」
士道喃喃地重复道。
为什么少女一点也不相信这句话呢？
要怎样痛苦的遭遇，才能让她处在这样的境地之中呢？
无法感同身受，以至无法呼吸。
「人类……」
士道望着被按下暂停键的少女。
「并不是……所有人类都想杀掉你。」
少女瞪大眼睛，收回了抓着士道头发的手。
她以疑惑的目光注视着士道。过了片刻，她轻启双唇。
「……是吗？」
「啊啊，没错。」
「我所见过的人类全都说我非死不可。」
少女显然是见过子龙的——她果然把子龙当成同类吗？
「没有……这回事。」
少女没有回答，双手背到身后。
她半眯双眼，牙关紧闭——再次露出不信任的表情。
「那么我问你。如果你没有要杀我的话，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那是因为——那个……」
「士道。」
就在士道不知该如何回答的时候，右耳传来琴里的声音。士道精神一振，明白支援到了。
这次的选择题比较正常，子龙便没有掐断信号。选择的结果和士道想法一样。
「我说过，我是来见你的。」
少女的脸上浮现讶异的神情。
「见我？为什么？」
舰桥上再度浮现弹窗。子龙看着这次的选项，微笑着等待其他人的答案。
「这个时候应该直接一点啊，司令！要展现自己的男子气概才行！」「如果不说清楚，女孩是不会懂的！」船员们纷纷如此说道。
琴里紧接着望向子龙。
「附议。」
子龙干脆地回答。
听到了这段讨论的士道不禁咬了咬嘴唇。
如果只有这样才能突破她的心防……
即使自己被贴上莽撞甚至轻浮的标签，那又如何呢？
想要和她说话，想要得到她的信任——对于「五河士道」这个人的信任。
「——我是……为了与你相爱。」
话音刚落，少女猛然挥出一记手刀。光刃瞬间切开墙壁，余威未尽的气浪中，几根被切断的士道的头发四处飘摇。
然而这一次，士道不再做任何逃避。
他纹丝不动地站在少女面前，注视着少女那神秘的紫色美眸。
「……不要开玩笑。」
露出相当忧郁的神情，少女低声呢喃。
士道的心脏开始剧烈跳动。
——啊啊，对了，就是这个表情。
最令士道刻骨铭心的表情。
丝毫不认为这个世界关爱自己，对于一切感到绝望的表情。
士道下意识地继续开口。
「我是为了跟你说话……所以才来到这里。」
似乎不明白这句话的意义，少女皱起眉头。
「……什么意思？」
「就是你听见的那个意思。我想，和你，说话。不管谈论哪种内容都可以。如果不喜欢的话也可以无视我的请求。但是，请你明白一件事。我——」
「士道，冷静一点。」
子龙静静地听着，而琴里像是劝谏般地如此说道。士道却没有停止。
到现在为止，没有人能够，甚至几乎没有人想过，对这名少女伸出援助之手。
或许只需要一句话，就能改变整个情况。但是，在这个世界——除了她的同胞——却没有能对她说出这句话的人。
士道拥有父亲、母亲，还有琴里的陪伴。
但她却是孤单的——一位流落到这里的异世界居民。
既然如此，那就由士道来告诉她。
「我——不会，否定你。」
咚的一声，士道站稳脚步，然后一字一句地清楚说道。
少女短暂地沉默。
「五河……士道。你说你叫做士道吧？」
「没错。」
「你真的不会否定我吗？」
「真的。」
「真的真的吗？」
「真的真的。」
「真的真的真的码？」
「真的真的真的！」
士道的回答毫无半点迟疑。
少女撩起额前的秀发，背过脸去，发出像是抽泣的声音。只过了一瞬，她再次转过头来，用力将双手抱在胸前，蛾眉微蹙，小嘴撅起。
「哼——我才不会被那种话欺骗呢！笨～蛋！笨～蛋！」
「我没有！我……」
「……但是呢。那个……」
少女露出有点复杂的表情。
「虽然我不知道你打着什么鬼主意，不过，你是第一个想要认真与我交谈的人类……所以我就稍微利用你来获得这个世界的情报吧。小铁虽然也在这个世界，但他知道的情报也很少。」
说完后，少女再次哼了一声。
「……什……什么？」
「我刚刚说我没有跟『人类』说过话。没错，我只是为了获取情报而已。嗯，重要。情报十分重要。小铁是精灵，他说自己也没有情报，更别说分享给我了。所以说，人类的情报来源很重要。」
少女说话的时候——虽然只有一点点，不过少女的表情似乎变得较为柔和了。
「是……是吗……」
士道搔了搔脸颊，如此回应。他当然猜到「小铁」是谁了。
这……总而言之，第一次接触算是成功了吧？
就在士道感到困惑的时候，右耳传来琴里的声音。
「做得很好。就这样继续下去。」
「——说得好！话说我原来被叫做『小铁』啊？」
子龙的话接着响起，随即传来船员们欢乐的笑声。
横亘在士道和少女之间的隔膜变浅了。少女开始放下戒心，跨着大步巡视教室边缘。
「如果你敢做出可疑的举动，我就会在你的身上挖出一个大洞。」
「好的，我不会的……」
少女看着士道唯唯诺诺的样子，忽然开口叫了他的名字。
「士道。」
「什……什么？」
「我问你，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我从没来过这种地方。」
少女是很少接触普通世界的强大精灵。之前听子龙说过，与她的碰面大都伴随着掩护战斗，这种情况下想必无法进入居民区内部吧。
「啊啊，这里是学校……学校的教室教室，哎，就是像我这种年纪的学生们上学的地方。坐在那个位置上，听课或者看书，像是这样。」
士道犹豫了一会，决定暂时隐瞒「小铁也是学生」这件事情。
「什么？」
少女惊讶地睁大双眼。
「这些桌子全都有人坐吗？别开玩笑了。有将近四十几张呢。」
「不，是真的喔。」
士道一边说话，一边搔了搔脸颊。少女只要一现身，街道上就会响起紧急避难的警报声。所以少女见过的人类应该只有AST而已吧，她才会觉得世界上没有多少人。
「喂——」
士道习惯性地打算叫对方的名字，结果一出声便顿住了。他这才想起，自己居然连少女的名字都还没问。
少女察觉到士道的尴尬，眉峰微蹙。
「……对了，如果出现交谈的对象，这样就有必要了。」
她轻托下颌，倚在桌旁沉吟半晌，随后望向士道。
「士道——你想怎么称呼我？」
「啊……？」
少女抱起双臂，摆出高傲的口气。
「帮我取一个名字。」
现场和舰桥上同时陷入沉默。紧接着耳机里传来海啸般的起哄声。
——责任重大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士道在心中惨叫。这个要求太过惊人，砸得他脑子一片空白。
「我……我取？」
「没错。你是唯一与我交谈的人类，心怀感激地接受吧。」
琴里和其他舰员们纷纷说着「这下麻烦了」，除了令音继续沉默地睁着眼睛。
子龙已经把手放在切断信号的机关上。等到各种光怪陆离的提案接连出现，听着一堆佶屈聱牙的名字，子龙在最终方案形成之前果断掐掉了信号。
然而……
「阿留！你的名字就叫阿留！」
士道和琴里异口同声地说道。
少女脸色瞬间僵硬，而子龙只觉眼前一黑。这是什么鬼，你们兄妹怎么突然这么有默契了？
舰桥上已经红灯闪烁、警铃大作。慌张的舰员们惊叫着「心情模式变成蓝色了！」「好感度剧烈下降！」之类的话。
令音和子龙一齐疑惑地看向琴里。
「哎呀，真不愧是我的哥哥呐。不过真是奇怪，我认为这是个充满古典韵味的好名字呀？」
还古典韵味，你还没拽够啊！
子龙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下只能看士道的发挥了。
这时在教室里，机枪弹雨似的小光球乒乒乓乓地砸着士道周围一圈。
「呜哇……！」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不过我觉得自己好像被耍了。」
额头上青筋暴起，少女如此说道。
「抱……抱歉……等我一下……」
士道在凌厉的视线里不禁蜷缩着身子。仔细想想，「阿留」实在不是个好名字啊，现在的女生几乎肯定是不会接受的……虽然少女不了解人类社会的这些乱七八糟，但她显然感觉到士道把她当成什么奇怪的人了吧？
所有认识的女性的名字飞速掠过脑海，当然都不是理想的。然而已经没有时间了。
少女的脸色越来越黑——
「十……十香！」
士道突然蹦出这个答案。
「嗯？」
「你的名字就叫十香……怎么样呢？」
少女沉默了一会，竟然点了点头。
「嗯，好吧，至少比那什么阿留要好。」
不过士道已经在后悔了。耳机里已经传来子龙忍俊不禁的笑声，显然这个名字的秘密已经暴露——
两人初次见面的日期是「四月十日」，不就是「十香」吗！
要是被对方怀疑可就糟了。士道慌忙收拾着自己的面部表情。
紧接着，少女一步一步走到士道面前。
「所以，这个名字该怎么写呢？」
「啊啊，是这样的。」
士道走到黑板前，拿起粉笔后写下「十香」两个汉字。
「嗯。」
少女轻应一声，模仿士道的动作，用指尖在黑板上写字。
「啊，这样不对。要使用粉笔才能写出字……」
士道话才说到一半就突然停住。因为少女手指碰触过的部分都变成整齐漂亮的刮痕，黑板上出现意外工整的「十香」二字。
「什么？」
「……不，没什么。」
「是吗。」
少女如此说道。凝视着自己书写的文字，她过了一会儿才轻轻点头。
「士道。」
「什……什么事？」
「十香。」
「呃？」
「十香。这是我的名字。很好听吧？」
「对……对呀。」
该怎么说呢……从各方面来说，这都是一件会让人感到害臊的事情啊。士道不禁稍微挪开视线。
但是，少女——十香再次出声。
「士道！」
即使以士道的迟钝也明白十香的意思。
「十……十香……！」
士道唤出这个名字后，十香一脸满足地扬起嘴角。
「……！」
心脏，怦通震了一下。
自己还是第一次看见十香的微笑。
就在这时，一道异常的影子出现在门口——
看到突然出现的那个存在，十香瞬间露出更大的笑容。
「大老虎——！」
她开心地大声呼唤。
士道愣愣地回过头，只见一头身形高大、体格粗壮的金睛黑纹白虎，应着十香的声音跨过门框，撒着欢儿向她扑来。十香则是高兴地弯下腰，伸手抚摸停在她面前的毛茸茸的虎头。白虎威风凛凛地甩着长尾，又十分乖巧地朝她高昂着脑袋，却像一只正在撒娇的大猫。
这幅画面实在可爱至极。
然而过于超越现实的事态令士道无法思考。
「十……十香？这是你在人类世界养的……吗？」
「不是哟。」
十香把手贴在白虎额头上，笑着回答——
「这是小铁的大老虎哦！」
士道顿时惊得瞪圆了眼睛。
小铁，不，子龙居然有老虎？而且是这样巨大的白虎？
随即他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个问题。
这头白虎和十香这样亲密，显然十香对它已经很熟悉了。那么她对「小铁」更不可能陌生，而她到刚刚为止却都还没有名字——
「十香……？」
「乖乖~嗯？什么事？」
「你之前不是没有名字吗？所以说……那位『小铁』都是怎么称呼你的？」
「啊，你说小铁呀！」
十香拍了一下双手，露出温和而又天真的笑容。
「——他总是叫我『姐姐』哦。」
士道忽然发现自己莫名地松了口气。
尽管如此，他心中的疑问仍越堆越高——
轰隆！
巨大的爆炸声突然震动整座校园。士道不得不扶着黑板勉强站稳。
「发……发生什么事……？」
「士道，趴到地板上！」
耳机里传来琴里焦急的声音。
「咦……？」
「别废话，快趴下！」
子龙的喊声随即到来。士道浑身一震，本能地软下双腿。
下一瞬间，随着一阵噼里啪啦的巨响，教室玻璃窗在同一时间破裂，连对侧墙壁也被刻下无数弹痕。犹如城市巷战的景象。
「或许是AST想逼迫精灵离开室内。真是疯了，居然采取不惜破坏的行动……」
琴里震惊地说着，而士道的目光集中在十香身上。
仿佛保护十香一般，白虎迈步拦在十香身前，对着袭来的子弹猛然咆哮。令人胆寒的威风瞬间回荡在天地之间，而那些子弹就像听从命令似地，纷纷往下栽去。
没有攻击，甚至都没有玻璃碎片能碰到十香。
她的脸上却出现痛苦扭曲的表情。
「——十香！」
不自觉地，士道呼唤了那个名字。
十香突然回过神来，视线从外头转移到士道身上。
她悲伤地低垂着双眼。
「快逃吧，士道。如果你继续跟我在一起，迟早会被人类杀死的。」
士道沉默地咬着嘴唇。
只要到了战斗的环节，自己就该逃跑了。但是——
「你现在只有两种选择，逃跑还是留下来？」
琴里如此询问。士道不再犹豫。
「都到了这种地步，怎么能逃呢……」
他压低声音如此回答。
「真是个笨蛋哪。」
「不错，好胆略！」
后一句是子龙的称赞。
像是有所感应地，白虎忽然回过头来，朝他们低吼了一声。
这时士道已经按照琴里的提醒，来到十香的身侧直接坐在地上。
十香睁大眼睛。
「你在做什么？赶快逃……」
「我才不管那么多！现在应该是你与我的对话时间啊，不要在意那种小事——你想要获得这个世界的情报吧？只要是我知道的，一定全都告诉你。」
十香看了看士道，又看了看白虎，惊讶的神情逐渐转为柔和。
「既然大老虎都认同了——我就让你继续呆在身边吧。」
接下来的时间里，其实两人来不及聊很多话题。
这一点士道当然清楚，于是他首先问了自己最想知道的。
「十香？」
「什么事？」
「你……或者精灵，到底是何种存在？」
十香轻轻蹙起双眉。
「——不知道。」
「啊？不知道……？」
「我说的是事实。我也没办法呀——不知道多久以前，我突然就出生了。我所知道的只有这件事情。」
士道决定换一个方向。
「十香，『小铁』是你的同胞对吗？他为什么叫你姐姐？」
「『同胞』？我不知道这个说法的意思。他和我一样都是精灵，当然是我的同类了。不过呢，他以前从不在人类面前和我说话——而且我问过他很多事情，他却总是比我还要苦恼。所以我之前才会觉得，人类世界一定是我们所无法理解的吧。」
十香喃喃地诉说着。
这是士道第一次窥见，那位好友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原来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无论我何时来到这个世界，只能看到那些飞在空中的机械机械团。」
「机械机械团？」
「就是那些会发出砰砰的吵闹声音的人类。」
她大概是在说AST吧。士道不自觉地露出苦笑。
紧接着，耳机里出现犹如通关游戏时的轻快音乐。
「好机会，士道！」
「啊……？你说什么？」
「精灵的好感度计量表已经超越70了！如果想要更进一步发展的话，就要趁现在了！」
「更进一步发展……我该怎么做？」
「嗯～这个嘛，总之——试着对她提出约会的邀请吧？」
「什么……！」
听见琴里的话，士道不禁大叫出声。
「嗯？怎么了，士道？」
被吓了一跳的十香将视线挪到对方身上。
「啧——！没什么，请不要介意！」
士道不得不顶着十香的目光继续应付。
「快点约她呀！一鼓作气提升彼此之间的亲密度。快点！」
「就算你这么说……但是只要她走出去，AST就会……」
「所以你得拜托她在下次现界时，必须逃进大型建筑物里，水族馆、电影院、百货公司都可以。如果能进入地下设施更好。这样一来，AST就无法直接进入了。」
「哦哦……」
逐渐发现问题的十香终于出声打断。
「你从刚刚开始就在自言自语些什么……！果然是在策划如何杀掉我吗？」
「不，不是不是！你误会了！」
士道慌慌张张地阻止眼露凶光、指尖挑着光球的十香。
「那就快点说！你刚刚到底在说些什么？」
「呜……」
士道实在无法承认两人的对话受到监视的事实。
就在这时——
「把耳机给她，我来跟她说。」
子龙从琴里那里接管了话筒，如此发出指示。
士道立刻取下耳机，双手捧着送到十香面前。
十香一脸疑惑地拿起耳机，在士道的示意下放在耳边。
「——喂，姐！是我，听得见吗？」
「哦哦！是小铁吗！你……莫非是被缩小了关在这里？」
十香吃惊地回答，然后又冲着士道露出凶狠的眼神。
「没有，现在我在另外一个地方，只是借助这个东西跟你说话。那个人——五河士道不是坏人，你别瞎怀疑他。」
子龙如此解释，听得十香终于冷静下来。
「对了，小铁，你怎么让大老虎单独跑过来了？」
「是这样的。姐，有个事情你要听我说啊——」
十香把耳机紧贴在耳朵上。
「士道刚才不是在商量什么阴谋。他只是有一句话，很想对你说又不敢开口，所以刚才在找我商量。具体是什么话——呵呵，还是让他自己说出来好了~」
琴里开始煽动舰桥内的船员们。耳机的另一侧响起像是远雷般的约会团呼口号。
「约会！」「约会！」「约会！」
十香把耳机还给士道。
「啊，我知道了啦！」
士道发出认命的叫声。他完全明白琴里的意思，也明白走出这一步的必要性。但是……该怎么说呢？哎，这实在有点难为情啊。
「那个……十香。」
「嗯？什么？」
「那……那个……你……下……下次要不要跟我……」
「嗯？」
「约……约会……呢？」
十香惊呆了。
「什么是约会？」
「这……这个嘛……」
这要怎么解释才对？要是再说一次「爱」字就太害羞了。
AST没有给士道考虑的时间。濒临破碎的墙壁被轰然撞开，首先飞身而来的——正是那位鸢一折纸。
「——不解风情！」
十香大喝一声，抬手将攻击连同折纸一起挥开。
折纸被吹飞到后方，立即调整姿势，降落在弹痕累累的地板上。
「啧，又是你吗？」
轻轻甩了甩直接挡住刀刃的手，十香以唾弃的语气如此说道。
折纸瞄了士道一眼，发出像是安心般的叹息声。然后她重新握紧武器，以冷淡的视线瞪向十香。
士道忽然不知从何而来一股勇气，迈步走到十香的身侧站定。
十香目睹了这一幕，接着用后脚跟踏了一下自己脚下的地板。
「——『鏖杀公』！」
从教室地板上瞬间隆起一尊王座。
虽然已经见过一次，但在这样近的距离下，士道仍然感到一种极度威严的压迫感。
十香忽然瞥了士道一眼。
「如果你现在要离开的话……」
她的语气充满了复杂。
一旁的白虎来到她身边，用额头轻轻蹭着她的手腕。
十香叹息一声，随后猛然一挥手——
「呜哇啊啊啊！」
「——NICE！」
被轻易吹飞到空中的士道恰好落入一圈光幕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