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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口之谈【海因茨·威廉·古德里安】

2023-02-12 20:01 作者:千秋霜叶  | 我要投稿

 从牢狱中释放后,海因茨•威廉•古德里安带着妻子定居在了schwangau的一间小屋子里,从漫长且冗杂的回忆和愧疚感里挣脱出来,准备在纸上梳理他生命的一大半,他一面回忆,一面陷入一种尴尬的苦恼中。在他而立之岁以前的记忆流失得几乎只剩一个可怜的轮廓,就好像是一副被鲨鱼吃剩的骨架,剩余的一些烂肉是对童年和父亲规训的零碎片段 还有一些回忆是充满阴谋色彩的——对于他个人在当时是个高不成低不就的小人物,那时他刚刚从少年变成青年,就经历了第一次世界浩劫,靠着幸运之神和家族关系的庇护,他成功从残酷的尸身血海中活了下来。在这段不那么美好的回忆里,也夹杂着一些曾经他迷恋过的东西。对于晋升和军功的渴望,来自那个步兵上将父亲对他的注视,他的家族失去土地后,父亲的目光更灼热的期盼着他,甚至连他的名字都套用了死去的祖先的名字,中间名也是对荣膺的渴望。兴许是这种渴望催熟了他的心灵,他的成长速度极快,几近一日千里,就像太阳一样,溅射着他小小身体中的能量,很快在第二场旷日持久的战争中,他的身体逐渐衰老,能量流逝的越来越快,最终也被迫脱下军装,结束了被绑在战车上的大半生。 他给他在第一次战争中诞生下的两个儿子取了全新的名字,而他的后人却延续了他父亲用死去先祖给孩子起名的习惯,每当后世提及他和他的家族:这个罕见的姓氏总会想起所谓装甲兵血脉的传承,军装变成了这个姓氏的一种刻板印象,那句军装就是寿衣的道理,此时表现得淋漓尽致。   好像有一种天然的工作狂一样,群蚁排衙的字里行间都写满了对战争形势的记录,作战细节甚至到了每一个小山包的名字都记得清楚牢靠。从风起云涌到大厦倾倒的尽数战役和军队生活的细节都十分的详尽回忆录里,他一面诙谐的说着这些日子的酸甜苦辣,一面挣扎一样的整理自己和那些极端的恶性事件的联系。他不可逃避地陷入谴责声的漩涡中,因为他曾经也狂热过,像超新星爆炸一样的热血沸腾过,虽然他在岁月的研磨下几乎快要失去所有的欲望。这些细小的片段,时常让他惶恐,甚至坐立不安,他躺在床铺上,回想起那些先人,士兵王,腓特烈二世,那位宰相还有拿破仑波拿巴,眼前浮现出他曾经看过的那些文学评价,他不敢想象他死后会被人怎么评价,于是他又从床上坐起来继续拿起笔写下他的回忆。  毫无疑问的,名誉就是一场扩大化的战争,关于那身军装,即使他还活着,他的心灵还鲜活的在跳动,但他脱下那身军装也无济于事,军旅生活就像是浸泡尸体用的甲醛溶液一样。军装像寄生虫一样,寄生在他的身上,汲取他生命作为营养,寄生在其他人的心里,他永远无法在别人的心中脱下那身军装。介质从一开始的地理变成了报刊,而后是他的坟,在后来变成了收音机,书籍,手机和电脑的屏幕。即便刨开他的坟看到了,即使是他的骨灰或者他的枯骨,他也无法脱下那身军装,对于年轻时他所认同的那些观念,尤其是关于民族,国家和干枯的政治身份,他思考了无数遍,从不懂装懂到走向绝望,他不断的自我催眠,直到接受自己成为败军之将的事实,思考的过程困扰着他,他也曾经有十分荒谬的想法,例如死去或者结束他的军事生涯,用那些已有的资产购买田产彻底金盆洗手做和他幼弟一样的商人。   生命和死亡是如此的野蛮,他想起夏天时,他骑着马背着猎枪,森林里落叶漱漱,腐败的枯木上长出真菌的子实体,时不时从森林深处飘来恶臭的风,狍子和野兔听到马匹的鸣声慌忙逃跑,慢慢的,森林中的树影摇晃了起来,夕阳的颜色爬上树梢,他立马使唤马匹返程,马儿在林地中快速的穿行着,飘落的树叶从他身上擦过,很快他就会回到了住处,夕阳和血一样红,月亮从火烧云中探出身子,在不远处就是硕大的太阳。如此一天,一天又一天,同样的曲调播放了一遍又一遍,他的睡梦也越发不安宁,梦中树林的腐臭从未散去,动物尸体的臭味变成了人类尸体和金属生锈的混合,梦中的河流被油腥和人血污染。长满了菌丝和蛆的尸体满地菌丝又长出了子实体,子实体又释放了孢子,蛆变成了蝇虫,蝇虫又产卵孵化成了蛆,孢子又发育成菌丝。他想起那个科普书上化学家的梦,长长的蛇咬着尾巴周而复始,这正是他注定动荡的生活。   漫长的岁月里,唯二寄宿着他精神的地方,是他的事业和妻儿,但他却很少在回忆中提及妻儿父母之事,一生中最重要的见证者玛加丽特•哥尼尔小姐漂亮且贤良,在他最艰难时不离不弃的陪伴着他,然而不幸的是海因茨•威廉•古德里安先一步离开,从此这位温柔的夫人只能一个人走完这条路,这条苦难人生的命路。   在他事业刚开始时他平平无奇,靠着一颗上进的心,从蹒跚学步一点点向前进发,偌大的军官团不乏有身份才资高于他的人,战场上的情况也不止一次让他心惊肉跳,日复一日里,他练成了可贵的坚定和强大,因为有着不少的前车之鉴,他知道战争就是一块巨大的照妖镜,镜子会留下他的全部,包括他陪酒的笑声,他偶尔一次麻痹和官场上的进退两难哭笑不得。他感到精神疲劳,但又不得不,理由是为了生存,这一切不可避免,但他站在士兵面前时,他从一开始纯粹的愉悦和放松,变成了后来的偶像包袱,给予士兵鼓励是他的职责,他告诫自己,和他年幼时学习他的那些偶像一样,这一切都是他的心血,他和朋友们心血的叠加,麻木的生活中延续下去的爱。他很少参加军官之间的牌戏,也很少参加文艺活动,他尽他的全心全力捣鼓着战车,安抚士兵,直到战争结束。因精神和肉体上的双重不幸,他染病多种,甚至命悬一线,在他晕倒的几次眼前经常浮现出长着他母亲和妻子面庞的天使在云上唱歌,还有盖着旗帜的棺材和枯死的一棵老橡树。   如大部分人对他的印象一样,海因茨•威廉•古德里安成功的守住了他心爱的装甲部队,直到今天他的画像仍挂在军官学校里,从他的好友手中接下这支部队时,他尚年轻的心欢呼雀跃,随着岁月累计这份责任越来越沉,以至于差点碾死了他,但他咬牙坚持了下来,他从未给自己冠以什么称号。他对那支部队倾注的爱如父亲一般,掏空了他的精力,甚至比他付出在亲生骨肉身上的更多,他嗅到了世俗诱惑的甜蜜香气,好像走进了一座到处都种着食虫植物的温室里。到处都是人骨渣子化成的泥土,但空气却无比的清甜,这一切都是无解的牢笼,从生到死永远都是无限的环。欲望往往会扑空,而绝望的人们却乐衷于精神上的解构,在了解生存的本质后,放弃了生存,就像缸中的游鱼,空中的飞鸟。寻求永续是一种平面的空想,但他却无法免俗,他想要永远留住自己带领千军万马连战连捷的片刻,但他已然成为太古中的黑洞。除了他的只言片语,所有的光都无法逃出。黑洞里装着他心底残留的一点非人的狂热,和妻子你侬我侬的亲热,对所恨的嘲笑和他使用过所有的肮脏手段。他注视着自己,注视着自己的身体和灵魂,同样,发现了自己那颗和黑洞一样的心在虚空里跳动。在生活的裹挟下,他放弃了审视自己,放弃了审视整个时代,因为在他面前的不仅仅是柴米油盐,还有被格式化的生存  一切问题都真实地困扰着他,在极度的狂躁下,他用黑红白的勋带上吊勒死了他对荣誉的想法,然后种树种花,照顾那些向阳的植物。他的灵魂一步回到了供养着他的土地里,即使失去了某颗牙和一小段盲肠,还有部分的肌肉。不再寄托于荣华富贵,不再妄想在众人目中成为焦点,数不尽的改换旗帜和动荡面前人本身的想法不值一提。旧世界已然逝去,而新世界没有为他预留门票。   他不能无视他的利益,在后世的诸多评论中屡屡被批评,上帝看到了他的贪婪,收走了他的健康和他最纯粹的愉悦,他在照镜子时觉察到了他根本无口用于向任何人说明沉积在他心中的痛苦。为了发出无口的呐喊,他答应了最无理的要求,当了最辛苦的差成为那个巨大的机器中最容易磨损的零件,好在有人看在眼里,在那沉默的黑白红里一个早已被抽象了无数次的名词,在他肮脏的魂魄污垢中闪耀。

原作者:Zet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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