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兆星一闪一闪
在白夜的星空中坐下时,我在凝望从街道的另一边飞来的萤火虫。那是从公园对面的学校花坛中飞舞出来的,又是这样的无聊景致。
于我来说这个世界没什么有趣的,每天都是白夜与黑夜的更迭交错。
现在抬起头来,是正午十二点。浅绿色或暗金色的星辰遍布白夜的紫红幕布之中,射手座的弓正与大鹿座的脊梁相交错,这也意味着是狩猎的好日子。是巨弓星神所昭示出的好运。
我按照星辰对应的七点点在了身上的七处,愿能得到神明的注视。我伟大的众星神啊。
仁慈的父,你赐予我们食物与命运的昭示。
慈爱伟大的父,你会可怜于我这个坐在长椅上的萤火虫对吗?
感谢您的恩德,感谢您的给予。
感谢您的……
我的眼前闪烁出一片紫黑色的光芒,那不是祈祷过后该有的。正常的祈祷如果得到神的回应传言说就会于头顶闪烁出众神之父米英所投下的众神之星影像,那是最华美的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影像。
只是因此少有人得到过米英的注视罢了。
只是得不到注视星星也会聆听你的祈求,问题在于……这样的星光。
“哦……可怜的孩子,你要跟我到星之殿里去向众神问好吗?”
我抬起头来,捧着书本额带金星,穿着织有白夜与黑夜交错景色披风的神甫向我伸出手来,不止是瞳孔的定格,我的身体也感到飘飘欲坠。
那黑紫色的光芒啊,黑夜女神的召唤。
我起身来,神甫也与我让出路。
我走到萤火虫环绕的灌木丛中,我朝着湖面再看一眼祈求说这不过是场误会。
但是一眼过后才知道一切的真实,黑紫色毫无生气的星球——
我深吸一口气才敢于去念出这个星球的名字。
“死兆星。”
它位于黑夜天空的最西方,时暗时现。当它出现在一个人头顶的时候所有人都会对她投来怜悯与警惕的目光,那是黑夜女神与众神之父的召唤。
这幸运的人儿将到星额之神米斯,也就是米英的小儿子的那里去了。他们善良的灵魂会进入伊始之所,他们会被铸造为星星,在星空中凝视这片土地上之后的一切。
他们也可以去与众神游学或是嬉闹,这本该是件好事。可是因死亡而来的恐惧总是让人难以克服。
总是这样,总是这样。米英从来没有给我应有的眷护。
“请冷静些,孩子。我也对你在这样的年纪就要前往伊始之所而感到悲呛。但这本质上是一件好事,请与我前往星之殿祈祷吧。”
一如往常的平静样貌,只是摇了摇头。
“没事的,我乐意于成为一颗星辰。”
神甫点了点自己的额头向将死之人……不,将要成为星星的灵魂致了礼,我也抱住双臂回了这样一生只有一天能见到的礼。
他抱着书本走开了,而我现在该去做些什么呢?
我苍茫彷徨的仰视着白夜中的众星,它们不再给予我应有的启示了。我无法再悟出更多的道理。
人就是这样,没有任何征兆的被黑夜女神唤去,又毫无征兆的倒下。唯一展现出慈悯的,可能就是这头顶一闪一闪的死兆星。
这样啊……
我再次低头凝视着湖面,那湖面上有倒映下来的星星。
“原来真的是死兆星。”
只有这样一声低声的哀叹跟在似乎是抱怨的陈述句后面,这似乎出乎我的预料了。
在书本上,在生活中,在很多地方都有曾去想过临死弥留之际的疯狂。是的,我认为当人知道自己的死期后定会在那日到来之前陷入疯狂。
有好多想做没做到的事,有多少觉得死亡二字名不副实的侥幸心理,有多少想要逃避神罚的心念与行动。
但一切都已被星空注定,连同出生一样的死亡,圆的起点与终点最后都会降临在我们每个人头顶的死兆星上。那是离开星空原点的灵魂离去后又再次重逢的殊途同归啊。
兴许位高权重、英明神武 ,任他随风雨飘摇食不果腹 。可最后当死兆星在头顶闪耀。
看看那个可怜可悲的有着大麻烦的伙计,向她送上羡慕的眼神与祝福,愿她的灵魂化为星空的辉光。这永恒流转的黑夜与白夜。那散满天空的众星。
也请记得收起你内心的警惕感,或是隐匿掉那种不安的眼神。虽然也有人在临死之际做下许多可怕的事。但那样罪人的灵魂不能归于星空。
那样作孽的可悲灵魂只能在冰晶火山的顶端风中哭嚎,忍受岩浆和寒冰的折磨。他们的嚎哭才引发了那样可怕的大风。
因此请相信那些走在大街上或低着头或昂首阔步坦然接受着死兆星辉光的人们。他们的灵魂定能化为星星而非寒冷刺骨的风。
我看见一个躺在地上的人,她还很年轻。却被云车撞出了很远,血液在地面上流淌。死兆星在她的头顶那样的闪耀着黑色的光。或是说是那样的在尽兴捕捉着生命的余光。
我和往常一样像一个路过的虔诚信徒跪坐在她的身旁,我将双手伸向天空念出祷文祈求能为她指出通往伊始之所的道路。
两颗来自于死兆星的影像在两位少女的头顶相辉映,一人倒在血泊,一人穿着众星信徒的服饰为她祈祷。
如诺我是个旁观者该多好?我把这样的一幕画成油画,名字就叫“忘我”。
我忽视了来来往往的行人,他们不敢上前来有着各自的顾忌,我上前来,包括我没有任何人会有顾忌。
看着倒在地上素未谋面的她,还有她上方极度光亮可不久后逐渐萎靡光芒闪耀着的死兆星后。
我感觉一切都不真实,一切都是虚无。
这样的事只会发生在别人的身上而绝对不会发生在我的身上。
意识总是下意识就给了这样的回应。可悲的意识不认为自己会死亡,可是总会结束的。就像星星陨落在天边时划下的闪亮弧线。
等我缓过神的时候一切都不见了。负责刑案的审判官扶着我的肩膀,她似乎在说什么劝慰的话语。不知是说与那女孩听还是说与我听。
麻木着起身的时候视界里的城市似乎空无一人,只有模糊着笼罩着星云的景。还有从街角传来的所谓吟游诗人的歌。
“清风徐徐你我携手而行,星空盎然你我抬头而同望”
“看啊,那颗呜咽着陨落的足以遮掩大半星空的明星即是羌笛之都的离析”
“风中传来哀悼,伟大的国仅存于吟游诗人的口中”
声音渐行渐远,在转过蓝宝石砌成的街角时我才再也听不到了古代帝国灭亡的故事。
没有什么伟大的东西是一成不变的,一成不变的东西也在自然谈不上伟大。
之所以美好到令人惋惜甚至于用珍贵一词的修饰,其本身原因是它终将会逝去。
如昙花、如生命、如我难得有诗意的片刻温存。
其实不说在得知死期将至时的疯狂,我也已然是疯狂的寂静了。因为这寂静到不正常的心与感官即是不正常的疯狂。
我多想米英能够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啊,我满打满算也不过才十三个飞星年,十七个自转年而已。
抬起头来仰望这星海啊,你能给予我一点指示吗?
冥冥之中突然有种想要阅读某本书的想法,我移动到书店内的书架前拿下了那本故事书并买下了它。
我阅读着这童话,从童话的字里行间中似乎得到了神的启示。因为里面的公主喝下了星璇鸟羽毛泡制的水才苏醒了过来。
我决定去买星璇鸟的羽毛。
如此大的世界啊,如此美丽而未知的星空。我怎能舍得离开你们而前往虚无缥缈的伊始之所?可我总归是要到达伊始之所中化为星辰的。
药铺老板并不想卖给我那种剧毒之物,他跟我聊了很久。百般阻挠我那饮下羽毛水的想法。总之是段曲折的事大抵。
那大叔也很有意思,可我最后还是从药柜上抹下了一指羽毛的“粉末”。
在傍晚,白夜与黑夜在地平线相颠倒的地方。
我看见航行在黑夜上的船只靠了岸,它船下撑起它的黑夜与白夜的界限逐渐不明确。之后它们像交融的液体一样迅速而却又部分缓慢的相交接。
最终,天空的白夜流入了船下,船下的黑夜飞向了天空。它们在地平线处完成了交接,希望那里没有路过的生命。
哀嚎的风从四野吹来,如此和往常我所度过的无数次白黑相像的平凡的一天。
我不知我的死兆星为何在此刻如此的明亮?难道它真的会和我一起在没了解完这个世界之前,在什么都不清楚之前,在没有任何戏剧性展开没有神明的注视之下和我的灵魂一同消逝吗?
靠岸的船上响起了我也曾听过的圣乐,那是随船的乐队在给我吹响吧。我可以这样自作多情的认为吗?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我不会就这样的死去。因为我得到了米英的指示。
我能感觉到风在让我变得轻灵,愉悦的像在冻结的白夜上滑行。
我将装有液体的玻璃瓶举到与目齐高的地方透过它审视着其后的景象。
我沉迷于这平凡美丽的景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