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乡苋菜
这个季节真好,风吹起窗帘穿室而过,心里也会有一瞬平静。前几天接连下过几场大雨,郁结的烦闷之气也随之而走。夜晚外面黑透了,猛烈的雨声砸在耳畔,人呆呆地听得入神。心沉入无边宁静。
楼下菜摊上又复苏一股新意,橘黄的杏子,亮红的油桃,毛茸茸的春桃,西瓜,樱桃,荔枝,芒果……黄瓜的末端顶着朵小黄花。有一次不经意瞥见几把红苋菜,心里说不出的欢喜,这种菜这时候在我家乡很常见。几乎家家的菜地里都种着一块苋菜。有的人家种红苋菜,有的种绿苋菜,听闻绿苋菜也叫白苋菜,这是近来才知道的。
到了吃苋菜的时候,家里的饭桌上隔三差五总会有一盘大蒜瓣炒苋菜。诚如张爱玲所描写的那样:“ 苋菜上市的季节,我总是捧一碗乌油油紫红夹墨绿的苋菜,里面一颗颗肥白的蒜瓣染成浅粉红。在天光下过街,像捧着一盆常见的不知名的西洋盆栽,小粉红花,斑斑点点暗红苔绿相同的锯齿边大尖叶子,朱翠离披,不过这花不香,没有热呼呼的苋菜香。”
小时候我对红苋菜有一种恐惧,因它炒熟之后,便会渗出胭脂红的汤汁。这汤汁拌饭让人有种触目惊心的感觉。大人们是无所谓的,大喇喇地把汤汁往米饭上一倒,扒拉几下,津津有味地就能吃下一碗饭。那时我更喜欢绿苋菜,相较之下它有种平和之感。两者口感之别,却没有机会好好比较过。也有用苋菜做汤的,但这种菜吃油,还是炒着吃更好,吃在嘴里油滋滋,咸津津的,很下饭。
嫩嫩的苋菜苗儿适合炒着吃。有些人家一时吃不到它,它便乘着风露,默默疯长,几天顾不到就窜高了。人们索性就不管它了,任它们的杆儿一天天拔高长粗,等到杆儿长到大腿高的时候,便将它们连根拔起。背回家薅掉叶子,只留光溜溜的杆,跟剁甘蔗似的,再把它们剁成小小一节。把剁好的苋菜杆子洗净,它们看起来青青的,水灵灵的,似大拇指粗细。等到控干水分再放到坛子里,码上盐。要是有先前的老乳就更好了,直接放在里面沤。我们那儿管这叫沤苋菜杆子。
沤上十天半个月就能吃了,捞出一些盛在碗里,放在饭锅头上,乘着煮大米饭冒出的热气蒸一蒸。出锅的时候淋上几滴香油,真是打个耳光都舍不得丢。记得小时候老一辈人的酷爱腌这些东西,沤苋菜杆子的坛子里,有时还会丢进一些洗干净的冬瓜皮,丝瓜皮。一样好吃。
我记得那时,多数人家吃早饭,都会有个苋菜杆子配白粥,有时旁边会有三两个咸鸭蛋,或是一碟凉拌黄瓜。村落之家,这已是难得的口腹之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