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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一生

2023-07-23 12:13 作者:_某学习者  | 我要投稿

我的一生让父亲蒙羞,也许我是个灾祸。有两次,一次是出走,我没有告诉父亲,另一次是婚姻,父亲没有来。 父亲先是出走,然后结了婚,迫不得已。我是先结婚,接着为了逃避出走。在我很小的时候,父亲坐在轮椅上,下半身不能动弹,只能用上肢表达他的感情。再长大些,我听说了父亲的故事,他对自己只字不提。父亲年轻时和家族闹矛盾,出走参了军,然后打了仗、立了功,不知为什么,几十块把功买了,接着又打、负了伤,后来才听说这功有用,于是花了几百又把一个低一级的功买了回来,最后回到家,连评残都被人举报顶替了。 记忆中,父亲总是阴沉着脸,像是暴风雨来临的天空,坐在轮椅上,角落里,一言不发,可我和母亲却不能忽视他的存在。母亲出生在一个老式的家庭,和父亲是青梅竹马,从小和父亲订了婚,她无忧无虑的成长,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就成日盼着她的兵哥哥回来。到了那一天,哪能料到回来的是个残疾人。于是一辈子照顾着父亲,母亲的话也很少,但她的沉默和父亲不同,如果有可能,我想,母亲应该是另一种人。 两人刚刚结婚的那段时期,红色、喜庆冲淡了这一家子所抑制的东西,也冲走了家族的担忧,他们整日开开心心的,和新婚妻子、丈夫没有区别。可是,灾难的洪水终会到来,喜悦是暂时的,一切都是暂时的。母亲要成为女人,所有的姑娘都要成为女人,母亲也是姑娘,这是她们的使命,也是命运。于是我出生了,这本是一个家最大、最过、莫及幸福的事,我的出现也本该给他们带来失去的欢乐和幸福,但这不是个正常的家庭,失去下体的父亲和正常人的母亲,我本不能出现,可我出现了。灾难不是从我出生开始的,在我之后有没有结束,我不过是一个过客。村里的人对这件事本该加以嘲讽,家族的人也该把这视为耻辱,但他们闭口不谈,和父亲一样沉默。从父亲那大理石般沉静的脸上,和木然的眼睛里,我看到他的困惑,上战场想回来的人却没有回来,而不想回来的人倒要一生拖着残疾的身体活在这个家庭,这和蛆没有区别。他有时想为什么留在那里的不是他。 父亲从我出生的那天起就开始打母亲,到妹妹出生也没有停止,他愤怒发泄在母亲和妹妹身上,甚至妹妹的名字里都带有死字。如果我的出生算是耻辱,那妹妹的出生让家族的人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妹妹永远是个欢快的人,从她的出生到结束,只在刚生下来需要肺部呼吸时哭过一次。他们恨她的出生,恨不得摔死她、卖掉她,可谁会买姑娘?过了几年,她能跑了,能咿呀咿呀说话了,却死了。他们放了心,他却伤心了、难过了,只好又打起母亲。等到弟弟出生,他们便在名字里加一个活字,可这什么都阻止不了。弟弟的出生,他们习以为常了,我的不幸也从此开始。以前他们不爱妹妹,只好把爱施舍给我,可现在,有了一个男孩,而且他和妹妹是那么相似,他们把所有的都给了他。我嫉妒他,他获得的爱、获得的关注,这本是我的,这一切都是我的,因此当他死掉时,我甚至有些开心,想笑,但没有人教过怎么笑,这个家庭也不许出现笑,我只好哭,我笑的像哭。弟弟的死给这个家族敲响警钟,他们带母亲去医院,从此她再也不能称为女人了。 在这一系列事件中,父亲存在,和不存在一样,就像徒劳,一个人做什么都是徒劳。他只会打母亲,只能打母亲,而母亲从那之后失去了什么,对他的辱骂、殴打视而不见,她的痛似乎转移到死去的孩子身上去了。我不知道一个男人和女人是怎么在一起并且结合的,男人和女人那么不同,根本不是同一物种,却能相安无事的生存。我不想早早的结婚,家族不允许,我只好早早的结婚,也早早的出走,离开家里。而父亲永远在那角落里坐着。他从母亲那里把我掉出来,可是他不能制造我的样子。我不明白母亲为什么那么顺从,像只逆来顺受的狗,她并不摇尾巴——我也一样,又有什么说母亲的资格。 多年后,我回到家,父亲走了,妻子也走了,父亲因为年迈,而妻子是不能生出孩子,父亲打她。听别人说,父亲死的时候,母亲跪在轮椅前不停的哭,哭的筋疲力尽,哭的邻居们害怕,这不是哭,是猫嘶叫,野兽的吼叫。母亲的心在流血,她犯了罪恶。而那个轮椅仍留在房子里,等过了几年,搬家,它也搬了过来,后来母亲也走了,它仍在那里。 有一天,我想把轮椅丢出去,可是太大了,出不去门,从窗户里更不能。我对它拳打脚踢,然后打开窗户,拉开纱窗,抓住烂的不能再烂的老东西扔了出去,但它拽着我不放,我只好随它一并冲出去。 我突然想起,有一次,一个男人走到我家门前,和我说话,我告诉他,母亲和父亲去了医院。他说要和我赛跑,我以为能跑过他,我以为能赢过他,他不信,我信。令我没想到的是从一开始我就输了,我看不见他的腿是那么长,也看不到他的步子是那么大,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频率跑、跑,远了、远了,接着拐了个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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