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魁 第十三章 罪魁
“先生,他现在的情况如何?”
程府的会客厅中,程洛慎在这里招待着一位雪鬓霜鬟的老者。
老者看了一眼程洛慎,深深皱起了眉头,叹了口气,说道:“程公子,我就直说了。老夫无能为力啊。”
程洛慎听了老者的话,顿时脸色一变,连忙问道:“先生这是什么意思?他的情况很糟吗?”
老者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重重地叹了口气,说道:“他的身体状况,我已无能为力,还请公子另请高明吧。不过,我认为其他人的诊断也会跟我一样。”
程洛慎双手死死握住椅子的扶手,空气陷入了暂时的寂静。随后,程洛慎压下心中的情绪波动,问道:“那先生……还请您能留下些药方,我好去抓……”
“不必了。”老者摆了摆手,“吃药已经没有任何的意义了。就现在来说,让他吃点好的比吃那些苦不拉几的药来得实在。”
听了老者的话,程洛慎心里猛地一颤,他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但嗓子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怎么也发不出声。
“程公子,我理解您的心情。”老者站起了身,“让他好好度过这剩下的日子吧。程公子,告辞了。”
老者说完便转身离去。程洛慎如一块木头一样呆坐在椅子上,失神地望着前方的虚无。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程洛慎缓缓站起身,动作僵硬的像一个生锈的人偶。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向慕容翎的房间走去。
走到慕容翎的放门前,程洛慎停下了脚步。他的心里从未感受到如此的沉重感,身体也像是灌满了铅一般难以挪动半分。
夜,夹杂着微凉的轻风,侵入程洛慎的后颈。明明并不是很冷,程洛慎却打了个寒颤。他透过窗户看到房间内正亮着灯,里面什么声音也没传出来。
“我能进来吗?”程洛慎终究是敲响了慕容翎的房门。
“进。”过了一会儿,里面传来了慕容翎有气无力的沙哑声音。
程洛慎调整了一下心情,然后缓缓推开门走了进去。
慕容翎的房间是程府里给客人留的屋子,装修方面很是高档,但在程洛慎看来却少了一丝生活气息。
看着眼前慕容翎住的房间,程洛慎不禁感到一丝不适,他很快也反应了过来。
这个房间缺少活人的痕迹。
尽管慕容翎入住这个房间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但里面的东西几乎丝毫未动。除了慕容翎躺着的床上,其他地方看上去就跟第一次带慕容翎来这里时一样。倘若那天慕容翎真的不在了,这房间也不用怎么收拾就能给别人使用吧。
就好像慕容翎完全没有存在过。
“医生怎么说?”躺在床上一脸憔悴的慕容翎把他那张毁容的脸挤出一个微笑看着程洛慎。
看到慕容翎露出的笑容,程洛慎一时间沉默了。自那晚以后已经过去了半月,这是慕容翎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笑脸。程洛慎颤抖着张开口,却发现自己如鲠在喉,怎么也说不出来。
“行了。不难为你了。”慕容翎温柔地看着程洛慎,“我的身体我自己最清楚,我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天了。”
听着慕容翎的话,程洛慎心里一阵苦涩。
“端木婷……有消息了吗?”
程洛慎摇了摇头。
“这样啊……”慕容翎转头看向天花板,憔悴的脸上露出早有预料的表情。
房间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寿勤心是我杀的。”慕容翎突然用平淡的语气说道,好像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嗯。”程洛慎没有太惊讶,只是应了一声。
听到这么平淡的答复,慕容翎再次看向程洛慎,表情有些不解地问:“看你这反应好像早就知道?”
“不是早就,只是前段时间。也不是知道,只是别人提供的猜测。”程洛慎纠正道。
“唉……”慕容翎无奈地叹了口气,露出了头疼的表情,“老是靠别人,你以后怎么办啊……”
“……”
“好了。夜还很长。有没有兴趣听听我的故事呢?从头到尾。”
程洛慎点了点头。
“可能很长,也可能很短。你先坐下来吧。”
程洛慎拉来一个板凳,坐在了慕容翎床前。
“程公子,您多大了?”慕容翎突然问道。
程洛慎一愣,回答:“十九了,快二十了。”
“我前段时间十九了。时间过得真快啊。当初我被拐走的时候才七岁呢。”
慕容翎语气轻快地说出这些话,但在程洛慎听来却像一把把刀子使劲攮在他的身上。
“我出生在一个小村庄里。村庄名字已经不记得了,在哪儿也不记得了。父母就生了我一个孩子。我还隐约记得父亲很帅,母亲很美。可能是遗传的好吧,我小时候就很可爱。这可不是炫耀啊,是真的很可爱,像个女孩子似的。或许就是这个原因,我才会被盯上吧。”
“……”
“被拐走之前我跟其他小孩子的生活一样普通,普通到根本没什么好讲的。当然,你要是硬让我讲我也讲不出来了,已经忘得差不多了。”慕容翎苦笑道。
“我就记得那天我是独自去山上玩,结果在山上遇到了一个大人。当时我也不记得在干什么了,只知道那时的注意力不在那个大人身上。结果没走几步我就晕了过去。当然了,我也没亲眼看见就是他迷晕的我,但当时就他一个人,除了他还能有谁呢?
“当我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被关在一个狭小的、脏的像猪圈的地方。墙壁周围还传来很多小孩子的哭声。当时我就害怕了,呼喊着爸爸妈妈,但回应我的只有那些小孩的哭喊。转眼间三天就过去了,我们就这样被饿了三天,期间没有任何人来过。我当时饿得都趴在地上 连哭的力气也没有了,周围也安静了下来,估计也都跟我一样的情况吧。那时候我还想着,自己会不会就这样饿死在这里?那次绝对是我人生中离死最近的一次,起码我是这么认为的。
“正当我绝望的时候,一群人来了。听那躁动的声音像是给我们发食物来了。我被分到半块发了霉的馒头。味道怎么说呢……一言难尽。但当时吃的是真香。呵呵,那时候真是狼狈啊。
“我们这些孩子吃完东西后,那些人就把我们都带了出去给我们洗了脸,然后在一个小院子里集合。大概有四十多个孩子吧?全是男孩。都待在院子里。接着那些大人里一个为首的家伙说了几句,大概意思就是来到这里就要听话,听话才有饭吃,不然就只有死路一条。说完之后,那家伙就开始挨个看我们,一边看还一边给我们分组,最后我跟其他六个人被分到了一组。接着我们七个就被人带走了。
“我们被带到一处算是不错的房子里。一个男人走出来,说以后我们就要在这里生活,要我们听他的话之类的。我们其中一个孩子估计是很害怕吧,当场就哭了出来,边哭边闹。那个男人直接上手打了,当时我们几个吓得也哭出来了,然后也是被一顿打。后来有一个孩子好像咬到了那个男人,把那男人惹怒了,直接被打死了。那个男人就吩咐手下把那个孩子像丢垃圾似的丢出去了。
“因为我们的哭闹,我们又被关起来饿了两天。两天后那个男人再次把我们集合起来的时候,我们这些孩子就剩下五个人了。那个孩子估计是饿得没挺过去吧。这次我们老实多了。接着那男人简单地给我们吃了点儿东西,就开始立规矩。那家伙说了一大堆之后就让手下把我们带到了各自的房间里。虽说是房间但小得可怜,里面也就一张铺地下的单子。
“第二天我们就在那人的安排下开始跟着好多老师学习一些东西。一开始只是识字写字,后来慢慢地加上了琴棋书画这些东西。随着学习事物的增加,我们中有个孩子实在忍不住了,当场就说不学了,结果当时就被人拉出去打了一顿。从那以后我们无论心中有多么不满,都不敢再表现出来了。
“我们也不是没有想过逃跑。但那房子里的守卫太严了。院子里养了几条恶犬,白天夜里都有几个人在巡逻。而且每天晚上我们回到房间后房门都会被锁上,连房间也出不去。有一天晚上我们回房时,一个孩子可能是真的忍不了了吧,直接撒腿就跑。结果你猜怎么着?没跑多久就被那几条恶犬咬死了。要我给你形容一下当时的场景吗?”
“别、别!”程洛慎赶忙一脸惊恐地摆了摆手。
慕容翎看到程洛慎这副样子,不禁轻笑出声,接着说:“发生那样的事后,那个男人难得露了一次面,他很生气,不过好在没有对我们动手。那过后没几天,又有三个孩子被送来了 也是跟我们差不多大。现在回想一下,无论是一开始跟我一起被选中的那六个孩子还是这后来的三个孩子,都是长相清秀的。唉……你也猜出来这是干什么了吧?”
程洛慎咽了口唾沫,缓缓点了点头。
“那之后过了半个月,那个男人又来了。一来就召集我们,说过两天要举行一次考试,根据这次考试的排名会给我们重新安排房间、衣物、三餐等。那时候我们还是住在那小房间里,吃的穿的说不好听点就是比乞丐强那么一些。那时我们听到有能改变的机会个个既期待又紧张。现在看来,那时我们就被牢牢控制住了啊。
“第三天考试开始了,一天时间就完了。晚上公布排名的时候我是第二,第一名是那个半路加进来的孩子。我现在还记得他的名字——迮如。我当时很惊讶。毕竟那孩子可是比我们晚来了好多日子,就这还能当上第一,真是恐怖啊。唉。排名出来后我们的各种条件得到了不错的改善,其中就属我跟那个第一名得到的最好。至于那次考试的最后一名什么也没得到,还挨了一顿打。
“考试完的第二天上课时,我们学的东西就变成了化妆啊、礼仪之类的。那些才艺也会学,但已经不像之前那样多了。当时我还奇怪,我一个男孩子学什么化妆?还化那种女子的妆。但我不敢多问,毕竟我可不想因为一个问题就挨一顿打。也就从那时候开始,我们几个孩子开始吃药,就是那种抑制男性特征的药,不过当时我们不知道就是了。日子也就一天天过去。两个月后我们进行了第二次考试,这次我还是第二,迮如还是第一,剩下的名次倒是都变动了一下。这次按照排名分配好东西后,我们感觉很奇怪。因为我们的衣服都被换成了女装,那个男人告诉我们以后都只能穿这个,每天还必须化妆才能出来。我们吃的药也变多了。”
“那些药……”程洛慎忍不住说道。
“改变声音的、抑制男性特征的、控制身材的、据说还有改变面部线条的。那些玩意儿也是我现在变成这样的罪魁祸首啊。”慕容翎苦笑道。
“……”
“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了,时间问题罢了。我这这么多年后才发作已经是很好了。当初我们中的一个吃了没多久,声音就变得难听死了。后开他就被毒哑了。与其声音难听,不如不要说话,做一个安静的美男子,哦,不。美女子。哈哈。”
“你们每天都吃吗?”
“你想什么呢?每天都吃估计你就见不到我了。……总之呢,我们就这样过了三年,每天重复着枯燥无味的生活,看不到半点希望。不过比起后来的事情,我宁可一直过枯燥无味的生活。”
“……”
“几年过去,我们都学了不少东西。穿个衣服化个妆,行为举止声音都很像女子,这时就该进行下一项了。我不说你应该也能想到吧?就是怎么伺候客户。”
程洛慎低下了头,不敢再去看慕容翎那双疲惫的眼睛。
“那段日子简直就是地狱啊。直到现在睡觉的时候还会梦到那时的画面。”慕容翎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生不如死……”
“后来我们在这地狱里又过了两年,每个人都完全改变了。我还记得那个男人那些日子高兴的笑脸。我之前跟你说过吧?像我们这样的人,一百个人里能出三四个就不错了。但我们这批人个个都挺好,尤其是我跟迮如。呵呵,估计那男人做梦都能笑醒。说起那个迮如我不得不插一句,他真的好美。比我还漂亮。简直就是为此而生的。不过嘛,可能是美人薄命吧,他也是我们中第一个死的。
“那时候我们才十二、三岁,但没多久就要被卖往各处了。真是……他妈的该死啊!”慕容翎咬牙切齿地说,“有一天晚上,我们照常结束了一天的学习正要回房间。几个守卫过来把迮如带走了。后面负责把我们送回房间的守卫也显得心不在焉的,把我们送进房间后火急火燎地锁上房门就走了。那时候我还没有意识到不对。直到第二天早上,我们才知道迮如死了。那晚迮如被那些守卫带走后被他们蹂躏了整整一夜,为了满足他们的兽欲迮如还被喂了不少药,可能他的死药的原因占一大部分吧。一条年轻的生命就这样没了……那个男人知道后非常生气,毕竟迮如可是我们这批里最好的货色了。气得那男人直接下令把那些守卫的命根子给废了。”
“你伤心吗?”程洛慎突然问道。
“伤心?有一点吧。不过那不是为迮如伤心,而是为我自己。因为我在迮如身上看到了我的未来。而且我们在那里本身就算是竞争关系,每两个月都要考一次试,然后根据排名进行奖罚。虽然我们算是同病相怜,但这制度就决定了我们不会有友情。”
程洛慎沉默不语,因为慕容翎说的考试让他联想到了科举,然后就是端木冠和唐罗,最后则是端木婷。他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呼出,身体也不知不觉变得疲惫起来。
“怎么了?”
“没事,你继续吧。”
“后来的事情就是我们这些还活着的被高价卖了出去,就此分别,再也没有联系。我一开始是被卖到了一个富商的手里。因为他要做生意嘛,我就只能跟着他四处跑。顺带一提,我们即使被卖出去也是要吃药的,要一直吃到十八岁。我们卖出的第一年,卖家会提供给买家药的。以后就要花钱在卖家这买了。那个富商,怎么说呢……我当时不是十二岁吗?他养了我两年就把我卖了。现在想想,或许他就喜欢那种小的吧。估计我被卖也是因为在慢慢长大。毕竟这两年我的身高多少也是长了的。那家伙很好色,经常让人帮他找一些小孩子,年纪比我小很多。那么小的孩子他都能有兴趣,我就感觉挺恶心的。总而言之,能脱离那家伙我还是很高兴的。
“我的第二个买家是一个官员。那家伙好赌,什么都拿来压。最后刚半年时间我就被他输给了赌场老板。我在赌场老板那待了一年半,然后就被卖给了寿勤心。”
听到这个名字程洛慎的身体微微一颤,双手也不自觉地握紧了起来。
“那寿勤心那里的日子,真的是不堪回首。我也就不多说了。恨得我能杀了他的程度,你自己想象吧。在寿勤心家里待了一年多吧,他就把我卖给了美锦院。剩下的日子就是在美锦院度过的了。说实话,在美锦院的那段日子,算是我人生中为数不多的高光时刻吧。在那里我成了美锦院的地下花魁,小日子过得还不错。后来嘛……”慕容翎看向程洛慎,“就遇到公子你了。”
程洛慎苦笑道:“我至今还觉得你能认出我真是神奇啊。”
“我也说过了。苏桥城的公子哥里也就程公子你是这个性格了吧?”
程洛慎有些尴尬地挠了挠脸颊,说道:“呵呵,还好吧。不过……你今天有些不一样啊。”
“有什么不一样?”慕容翎好奇地问。
“你没有再叫自己‘妾身’了。”程洛慎答道。
“呵呵。最后就让我扔了那些装腔作势的礼仪吧。”慕容翎边说边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程洛慎一愣,随后移开了目光,说道:“继续说吧。”
“你还真够粗心的,去我那一趟还把护身符丢了。以前我见到客户留下来的东西都是直接扔掉的,唯独你的东西我是亲自给你送过去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程洛慎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因为那个护身符的图案我不是第一次见。我还在那个男人身上见过。就是负责调教我们那些孩子的男人。”
程洛慎痛苦地闭上了双眼,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一个名字:“郑天逸。”
“没错。他应该跟程家有合作关系吧?不是明年上的合作,而是背地里的生意。”
程洛慎点了点头,没有否认。
“我真的很恨他。恨不得将他杀了。但我知道这太难了。啊啊……原本我还想着要是能见到郑天逸说不定能吓他一跳呢,但在我小小的调查后发现你并不是郑家的人。当时我还失望了一下下呢。不过最后我还是给你送来了,就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用我宝贵的外出时间来干这个。或许是想看看跟郑天逸产生交集的公子是什么样的吧?”
“很失望吧?”
“还好吧。毕竟那晚在美锦院的时候我就见识过你的性格了。怎么说呢?你那时候羞涩的样子挺可爱的,我就把牌子给你了,想让你没事来找我。不过我心里其实也清楚,估计你不会来的,但是你真的就没有来让我很不爽啊!”慕容翎说着,脸上挤出一个生气的表情。
“这个你就饶了我吧。”程洛慎不禁自嘲地笑了。
“然后就是我杀寿勤心的事了。”
一句话,就让程洛慎的笑容瞬间冻结在脸上。
慕容翎像没有看见程洛慎的反应似的继续说道:“寿勤心喜欢喝酒,每次都喝得大醉。要是在外面喝的话如果距离不远他就自己走着去,不坐马车。但也因为这点他经常找不到回家的路。那一晚的情况也是如此吧,喝醉之后自己一个人晃晃悠悠地溜到了清吟湖。那天我也正好偷偷跑了出去透气。如此看来,真是天时地利人和啊。”
“你偷跑出去?”
“之前在夜啼茶馆的时候我也说过吧?我有时候会偷跑出来去那里喝茶。当然也会四处溜达。那天我正好来到了清吟湖。”
“这也太巧了吧?”程洛慎干笑道。
“可能是老天看我惨,给我一个复仇的机会吧。”慕容翎笑了笑,“可惜了,就这一次啊。我的仇人可是很多的。呵。接下来的事就跟做梦似的。我抱起一块算是重的石头,悄悄摸到寿勤心身后。可能是因为醉酒吧,他没有发现我。我直接一石头砸在他的脑袋上,他当场就倒了。原本我还想用石头给他砸死,但我这小身板可遭不住。然后我就看到了他别在腰上的匕首。我就用那个了结了他。用匕首弄死他之后我都累的不行了,要是刚才我是用石头砸死他的,估计那会儿我都累得站不起来了吧。我稍微休息了一下,突然想到之前有件凶手挖去受害者双眼的案子,我就效仿了一下,希望能嫁祸到那个凶手身上,没想到真成了。”
“……”
“虽说后来还是被抓了吧。”慕容翎感慨道,“不过我是真没想到那时候程公子你会救我。”
“我也没想到。可能是因为我不怎么喜欢那个屠户吧。”
“这么说你就是喜欢我了?”慕容翎露出了恶作剧的表情说道。
“……”
程洛慎没有说话,只是神色复杂地看着慕容翎。
“不,没什么。”程洛慎站起身,把椅子推回原位,“时候不早了,早点休息吧。”
“等等……洛慎!”
转过身正准备离去的程洛慎身体一震,当场僵在了原地。
“什么事?”
听到慕容翎对自己的这个叫法,程洛慎的心情变得无比复杂。
“当初我第一次来程府找你的时候,让你直接叫我翎儿,但一直到现在都没听到。你……能叫我一声翎儿吗?一次就行!”
程洛慎转过身,发现慕容翎已经坐起,正好对上了他的眼睛。慕容翎漆黑的眼眸正不安地凝视着程洛慎。那副模样已经不是美锦院的花魁,不是杀害寿勤心的犯人,而是一个单纯的少女。
“……”
程洛慎别过了头,不敢去看慕容翎的双眼。
“不行吗?”
慕容翎低下头,声音也变得失落起来。
“晚安……翎儿。”
慕容翎惊喜地抬起头,看到了程洛慎慌忙离去的背影。看着关上的房门,慕容翎嘴角忍不住开始上扬。这次不是苦笑、不是嘲笑,而是发自内心的开心的笑。
“小慎啊。你也老大不小了,也是时候让你跟你大哥一起接受家里的生意了。”温暖的阳光下躺在椅子上的程父惬意地喝了一口茶,然后对着程洛慎语重心长地说道。
时隔多日,程父终于回到了家中。在与程洛伦、程洛慎兄弟二人久违的聚在一起好好吃一顿后,程父叫住了要离去的程洛慎,带着他来到了花园中。
“小慎啊。你要知道,你爹我忙活了一辈子了,就想早点享清福。虽说你大哥已经接手了生意并且做的咄咄逼人,但他毕竟只是一个人,总会有极限的。所以啊,我希望你能理解你爹我的心思。”
程父轻轻抚摸着手上的戒指,戒指上的宝石在光芒的照射下发出耀眼的光芒。
“……我明白。”
程洛慎低着头,小声说道。终究还是躲不掉吗?
“哎,这才是我的乖儿子!”程父顿时喜笑颜开,“对了。我听你大哥说你前段时间买了美锦院一个花魁?”
“……”
“小慎?”
见程洛慎还是低着头没反应,程父又叫了他一声。
“嗯……对。”
程洛慎低声答道。心中开始有些慌了。
程父眼神复杂地看了程洛慎一眼,说道:“你小子……唉。那个花魁呢?”
“大哥没告诉你吗?”
“什么?”
程洛慎咬了咬牙。这就是大哥的报复吗?他看向父亲那疑惑的脸,嘴巴张张合合几次之后,终于说出了那句话。
“他已经死了。”
慕容翎在向程洛慎倾诉完的不久后就在睡梦中离去了。
他的表情很安详,嘴角还微微扬起了微笑,看上去没有任何痛苦、挣扎和遗憾。
当程洛慎看到已经逝去的慕容翎时,内心的情绪没有一丝波动,仿佛死去的是一个陌生人。可能是因为他知道这就是事实吧,而事实是无法改变的。
他轻叹一口气,静静地看着合上双眼的慕容翎,脑中不自觉地想起昨晚慕容翎那最后的激动。
慕容翎究竟对自己抱有怎样的感情呢?程洛慎不知道,今后可能也不会知道了。
那自己对慕容翎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呢?程洛慎说不出来。这个问题比上一个更加棘手。或许这个答案需要程洛慎用一生去寻找吧。
“那个……爹。”
“嗯?”
程洛慎看着父亲,脑海中浮现的全是慕容翎的身影。第一次见到慕容翎的时候、慕容翎第一次来找他的时候、救下毁容的慕容翎的时候、慕容翎向自己倾诉的时候……那个娇美的少年一直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自己真的要走上这条路吗?程洛慎在心里这么问着自己。从现状来看,继承家业可能是最好的选择。遵从父亲的期望,守住程家的兴旺。但这也意味着自己将继续父亲与大哥的罪孽,让更多家庭陷入痛苦,让慕容翎和端木婷的悲剧不断重复。这就是自己想要的吗?这个问题如春日的飞絮飘满了程洛慎的大脑,让他的内心备受煎熬。
“怎么了?小慎。”
程父眉头微蹙。他觉得儿子今天有些不对劲。
程父的话把程洛慎的思绪拉了回来。程洛慎看着父亲,眼神逐渐变得坚定起来。他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然后在心中酝酿了一下,缓缓张开了口。
“其实我……”
在这片万里无云的晴空下,在这片将阴沉驱逐得如此彻底的晴空下。程洛慎终于说出了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