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枝花束》第一卷第三章：苦涩而甜蜜的拥抱

「铃铃铃…」 「唔…烦死了。」夜子在床上迅速翻了一个身，对着床头的闹钟狠狠地敲了下去。 金属的闹钟外壳与木制的床头柜相撞，发出「咚」的响声。 夜子被自己搞出的动静吓了一跳，残存的睡意顿时全无。 「小林应该没被吵醒吧…」夜子趴在床上，听着屋外的声音。 两三分钟过去，没有一点声音。 「呼…要是他被吵醒了可就坏了。」 作为夜子现在唯一的长辈，林也自觉的承担起了照顾妹妹的任务，只是随着自己在MPCO的地位逐渐提升，他身上的任务也越来越重。 「不过，再不懂事的妹妹，也要懂得体谅哥哥吧。」 也正是怀着这样的心情，她才会起这么早给哥哥做一顿早餐。 「等他起床之后一定会非～常～感～动～吧，嘿嘿。」 结果这份心意还是落空了。 木制的餐桌上摆着一碗用保鲜膜封好的面，里面还挂着水汽凝结成的水滴。碗下压着林也留下的便签。 「面凉了的话就放微波炉里热热，邀请井上小姐加入MPCO的事也请加油，无论何时都要注意安全。」 「对你自己只字不提，还真是你的风格呢。」 比起面凉了要用微波炉热，执行任务时要注意安全这类话，夜子更想看到「今天晚上可能晚点回来…」「不用担心我…」这类的话。 「真是的，多少说点你的事啊…，我这当妹妹的可是…很关心你的啊…」 深夜，皇宫内。 格雷瑞亚看着那缕从女儿房间门缝里漏出的光，轻轻的叹了口气。 「艾菲妮丝？你还不睡吗？」 「我在整理明天讨伐委托目标用的装备，父王，马上就睡。」 「我可以进去吗？」 「可以。」 艾菲妮丝正检查着房间里放的那一排革甲，每一件上都刻印着高级的防御术式。 「我说，以你的水平，不需要用到这些吧。」 「我确实不需要，但…」 艾菲妮丝停下手上的动作，看向格雷瑞亚。 「狩猎队的其他成员，可就不好说了。」 艾菲妮丝的月白色长发在灯光下仿佛闪着光，配上那纯洁无暇的浅蓝色眼睛，简直就像天使一样。 格雷瑞亚就这样看着艾菲妮丝，眼中流露出一丝欣慰。 「你还真像她啊。」他扭过头，看向窗外，其实是不想让女儿看到他泛红的眼眶。 「是吗…」 「是啊…」 「唉…」「唉…」 「我小时候曾经说过，要成为和母亲大人一样的人，但现在我才明白，我永远达不到和她一样的水平…无论是实力还是品德…从来没有…」 「会的，总有一天会的，你可是她的孩子啊。」 「算了，不说这些了。」艾菲妮丝摇了摇头。 「明天我们要讨伐的，是最近在王都附近频繁出现的红龙，就算我不能做到让所有人毫发无伤，我也要尽我所能的把损失压到最小…我是克因希尔特家的公主…我有这个义务。」 「放手去做吧。」格雷瑞亚伸出他那满是老茧的手，摸了摸艾菲妮丝的头。 「你们一定能做到的。」 「我…不会辜负母亲大人的期待的。」 傍晚，爱德兰市立第七十五中学校门口。 夜子正身着私服，等待着「任务目标」的出现。 「总感觉这套衣服不太适合会面的时候穿呢…稍微有点后悔是怎么回事？」 夜子打量着自己身上的衣服，白色短袖，精致的黑色挎包，浅蓝色的短裤…脖子上还挂着新买的耳机，这倒是很符合她心目中女高中生的形象，当然是对于一个没上过高中的人来说。 「嘛…倒也没那么违和，就像是…和朋友一起出去玩那样？」 终于，她从一堆攒动的人头中，瞥见了那抹与众不同的白色。 「嗨～桐乃酱！这里这里！」她挥着手向桐乃喊道。 桐乃有些惊讶，不过还是向夜子走了过来。 「静…静川小姐…您怎么…来这了…」 「我来接你呀～」 「你要去哪？」 一双男性的手从桐乃背后按住了她的肩膀。 「抱…抱歉…静川小姐，我今天还约了朋友…下…下次再说吧！」 桐乃被那个陌生的男生拉走了。 「那是她的男朋友吗？」 但刚才桐乃那颤抖而恐惧的声音，让夜子感到十分不正常。 「要不要跟上去看看？可是这样不太好啊…」 夜子开始了激烈的思想斗争。 「…果然还是跟上去看看好了。」 那个男生拉着桐乃飞快的走着，桐乃的步调明显跟不上他，但他似乎并不打算为了身后的这个女孩稍微停一停。 「果然很不正常。」 夜子快步跟在他们后面，作为MPCO的特遣队员之一，这点速度当然不在话下。 那个男生拉着桐乃的胳膊，转进了学校旁边的一条小巷子。 「来这么偏僻的地方到底是要干什么？」 夜子打开手机里的相机，只把前摄像头的部分伸进巷子里，这样就刚好可以在手机屏幕上看到巷子里的画面了。 在那个巷子里，还有一男一女，总共三个人，围着桐乃，把她逼在了靠墙的位置。 那个女生首先动手，抬起右手就给了桐乃一个耳光。 然后另外一个男生拽着桐乃的衣领，把她从墙上拽了起来，然后又按着她的头，把她的脸狠狠地按在了墙上。 「这是…校园暴力！？」 夜子来不及多想，揣起手机，两步就冲进了巷子，下一秒就出现在了刚才拽桐乃衣领的那个男生面前。 「你…」 「…砰！」 一拳结结实实的打在了他的脸上。 「你！」 他也抬起手，下意识的想要反击，对着夜子打出了一拳。 这拳被夜子轻而易举的接住，然后攥着他的手腕，把他拽了过来，左手撑在他胳膊的关节处，发力。 「…咔擦。」 「…啊啊啊啊啊！」 这可能是男孩这辈子第一次感觉到骨折的剧痛。不过很快就感受不到了。 夜子向他身后跨了一步，对着他的后颈狠狠地来了一记肘击。 「…咯。」 男孩应声倒地。 「喂！你这…」 刚才拉着桐乃进小巷的那个男生发话了。 夜子飞起一脚，直接踢在他的下巴上。 「…嗵。」 没说完的话，被夜子硬生生的塞回去了。 夜子飞快的转身，又在他的脖子上补了一个手刀。 「…呃…」 又倒下一个。 他身后的那个女生眼看情况不妙，正想拔腿跑路。 普普通通的女高中生怎么可能跑的过身经百战的特遣队员。女孩刚跑了两步就被夜子抓住了衣服的后领。 「喂，我说让你走了吗。」 「不…不要…」她开始求饶起来。 夜子显然不会卖她这个面子。 「…啪！」 一记耳光落下，女孩也躺在地上了。 短短十几秒，放倒三个人。桐乃靠在墙上看着夜子，眼中有种说不出的惆怅。 「没事了，桐乃，已经结束了。」 「…谢谢。」面对眼前的夜子，桐乃心里那份既像是愧疚又像是悸动的情感却让她不敢抬头看着夜子的眼睛。 「没关系啦，毕竟这也不算是什么麻烦事。对了，你没受伤吧？」 除了左脸还在火辣辣的地疼之外，这次身上倒没添什么新伤。 「没有。」 「真的没事吗？可是你的脸好红啊，不会是昨天淋过雨之后发烧了吧？」夜子看着桐乃那一直红到耳根的的右脸说道。「真是的，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啊…」 「我没事的…不用担心我…」 「真的…没事吗…」夜子的语气中流露出一种无奈。明明桐乃就是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可她却为什么…不愿意对自己说呢？ 夜子靠墙坐下，沉默起来。 桐乃瞥了一眼正坐在地上发愁的夜子，心想着自己说的话是不是太过分了。与此同时，她心中的那份愧疚感，也越来越深了。 「那个…对不起…」 「诶？」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嘛…我倒是无所谓，可是桐乃啊，我真的很担心你啊…有心事堵在心里，是多难受的一件事啊。为什么不说出来让我听听呢？至少让我帮你分担一些…」 「因为，很害羞，所以不敢说出来。」桐乃轻叹一声，在夜子旁边抱膝坐下。她的脸现在红的更厉害了。 「什么嘛，原来是这样啊。」夜子泯然一笑，心里的包袱终于放下了些。 「今天的事，本来不想麻烦静川小姐的。」 「啊？为什么？这样的话你岂不是会…」 「因为，我想要和静川小姐成为朋友。」桐乃打断了夜子的话，认真的说道。「那种平等的，真正的朋友。如果静川小姐再这样一直帮助我的话，我恐怕会因为愧疚而与你产生隔阂吧…那样的话，我也就…再也无法牵起你的手了吧…我…我不想这样…」 桐乃的声音里带着哭腔，也就是这时，夜子看见了她眼角中含着的的泪珠。 「呐，桐乃酱。」夜子坐的离桐乃更近了一点。「真正的朋友，是不会在意自己帮了朋友多少忙，朋友又帮了自己多少的。真心付出，不图回报，这才是真正的友谊啊，而且…」夜子转向桐乃，用双手牵起她的右手 ，紧紧地握在掌心。「如果桐乃愿意牵起我的手的话，我也会伸出手来的啊。只要你愿意，我就会永远牵下去的哦。」 「永…远吗…」桐乃看着夜子的脸，那双黑色的眼睛与真诚而温柔的微笑此时正照射着她此生此世从未见过的光芒。她看得出神，眼角挂着的泪珠却滴落下来，从羞红的脸上划过。 「永远哦。」夜子把桐乃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侧着头，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静川小姐…」止不住的泪水奔涌而出，桐乃倒在夜子的肩头啜泣起来。 「真是个小爱哭鬼呢，」夜子用松开的那只手轻轻拍着桐乃的背。「有心事堵在心里很难受吧，现在，有我来为你倾听了。好了，不哭了哦。」 桐乃靠在夜子肩膀上不住地点着头，但却依然没有停止哭泣。 数条紫青色的藤蔓向林也抽打而去，夹杂着凛冽的冰锥与刺骨的寒风。 要是放在平时，这种表面覆盖着薄冰壳，体内还凝结着冰晶的感染植物那缓慢的动作并不能让林也称之为什么威胁。而今天，比平时快了两倍的速度倒确实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林也转身借力掷出飞刀，刀刃席卷着烈风整齐地割开了藤蔓和冰锥，为林也打开了一条可以突进的通路。 铺天盖地的藤蔓再次蔓延过来，他必须抓住时机。 林也把刀架在脑后，用甩鞭子一样的姿势将刀向前方挥出。刀刃在空中分级裂开，最后变成链刃，缠住了藤树的树干，他用力一拉，身体向后倾，从突进的路径上一路滑铲过去。散发着寒气的枝条在脸上过，林也咬紧牙关，伸出的链刃重新在手上聚集成刀。就这样，一路滑到树前，借着冲力向树上登了两步。「该，结，束！了！」他从牙缝挤出这么几个字，随后将手中的刀高高举起，猛地插进树杆里。藤树发出吱嘎的冰壳爆裂声，痛苦的呻吟着。林也后跳，侧转，向正上方斩出一击，动作一声呵成。随着林也优雅地落在地面，他身后的藤树从树干到树冠像冬天结冰的湖面一样裂开，并从下至上爆燃起来。 林也喘着粗气， 一边感叹着这是他在MPCO任职以来做过的几个难度最高的动作之一，一边抬起左手接住了飞回来的飞刀，插回了刀柄中。 看着刀尾亮起的“ON”字样，林也如释重负般地喘了口气。 「这下总该结束了吧。」 就在这时，一声低沉的嘶孔从林也身后传来。他本能地转身，却只瞥见一个浑身闪着电光的黑色身影从自己面前呼啸而过。 随着提示音响起，身边的林地景色逐渐模糊消失，露出了原本的由白色六边形显示屏拼接而成的墙壁与几个红色的大字。 「演练失败」 林也回想着刚才那个黑影，似乎是一只狼的样子。 「演练失败…这种条件下把雷狼放进来是几个意思啊!根本就没想让人通过吧!」 他看向训练室的玻璃窗外，发现莉娅正站在那边，微笑着低头俯视着他。 「绝对是你干的吧，你这家伙。」 林也气冲冲地走上楼梯，推开休息室的门，一把抢过到莉娅手中的控制终端。 终端的屏幕上写着本次训练程序的代码，最后一行上分明写看「狼44」(MPCO把感染体的种类记为:感染生物种类+感染粒子编号。由于同一生物体可以同时感染多种不同立子，所以采用了这种统计方法。如狼4479 ,指同时感染了44号粒子和79号粒子的狼个体。因为44号粒于又被称为雷电子，所以林也称狼44为雷狼)。再看看修改时间， 五分钟前。 「莉娅前辈，清问这是怎么回事呢。」林也面带微笑地问道，但既使是最不会看脸色的人，此刻都能看出来他这笑容下隐藏着的怒意。 「只不过是为了看看你的极限到底在哪里而已啦，毕竟如果你打赢了那种东西的话，我能在他们面前吹一辈子。」她随手拔弄了一下自己散在空中的金色秀发，跷起二郎腿对林也说道。「不会真的生气了吧，我开玩笑的。」 「还真像是你会做出来的事，」林也脸上的怒气瞬间消散，又换上了之前那副毫无表情的脸。「放心，我也是开玩笑的。」 「唉呀，我是说过让你变得更幽默一点，但这玩笑可不怎么好笑啊。」 「你不也是一样?」 「 啧…你还真是从骨子里到呼出的气都和你妈妈一样啊。」 莉娅咬着大姆指，开始打量起面前的林也来，脑中浮现出百合子生前的样子来:一样的栗色头发，一样的棕褐色眼睛 ，一样的谈吐，语气以及性格，还有那一样精致的脸…只不过林也要更英俊些，而百合子要更柔和一点。她敢说，如果林也有一天愿意写上百合子的衣服，再戴上假发的话，MPCO所有人都会以为是百合子再世的。只不过对于死者家属来说，这样的玩笑显然不好笑。 「是嘛…那还真是讽刺啊。」 「…也别太自责啦，毕竟又不是你的错。」 「…」 「…」 「夜子怎么还没回来，这个时候她应该已经带着井上桐乃回来了吧。」 「不知道诶，不过也不用把那孩子管得太紧吧，毕竟卡洛科斯都那么说了」 「你怎么和夜子一个想法？」 「如果是阳介的话，他也会这么说的。」莉娅向后靠在沙发上说道。「当初，我刚成为他的搭挡的时候啊，也是像你这样较真。可后来，他却一次次的用实际行动告诉我那些忧虑不过是杞人忧天罢了。比如那次…」 「行了行了，你已经说过很次了。」 「唉呀，好吧，不愿意听的话就不讲咯。人老了就是喜欢回忆往事啊，没办法的事。」她把双肘架在膝盖上，用手托往下巴，露出了一个很欣慰的微笑。「不过我还是很欣慰的，毕竟这个性格遗传到了你妹株身上，也算不错了。」 「你真的认为…夜于的笑容是发自真心的?」 「我当然知道不是了。 」莉娅的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倒不如说，自从阳介和百合子走了之后，我就再也没看见过她笑了。」她的脸上突然露出了一种很悲伤的笑容。「不过一年前，她却好像突然想开了。她确实是开始笑了，笑的很天真，很烂漫，但却…一点也不真。」 「…」 「总比她一直阴沉着脸好吧？我想你也不愿意看着她天摆着一张和你一样的扑克脸吧?人的精神就像弓弦一样，绷得太紧可就断了哦。」 「不，」林也说道，「正相反，现在的我看不到夜子的「弓弦」绷得究竟有多紧。我在担心…是不是会有一天，它会在我毫无察觉的时候断掉。那时候，就来不及了。」 「这样嘛…总之走一步算一步吧，我相信结果不会太差的…」 「你凭什么这么认为？」林也反问道，他的脸上又爬上了像刚才那样的愤怒。 「夜子有跟任何人聊过她的心事之类的吗？换种说法，她有那种可以无话不说的朋友吗？她把我们当成朋友了吗？」 「这…」 「正因为你不知道，所以你没法臆测。你也不能在夜子身上直接代入我父亲的性格，人与人之间…本来就是不一样的…」 「…那…要不然你去问问？」 「…怎么可能呢。」林也苦笑了一声。 「你可是她哥哥啊！怎么就不可能…」 「不会的，她不会和我说的。」林也转过头去，不再看着莉娅。 「她从未原谅过我，因为，那件事。」 「说起来，为什么夜子愿意和我成为朋友呢，像你这样优秀的人，身边应该有很多朋友才对吧？」在回家的路上，桐乃这么问夜子。 「嘛…其实有很多理由的，不过最重要的…」夜子停住了脚步。「应该说是…你很诚实？」 「啊？为什么这么说…」听到了夜子的夸奖，桐乃的脸又有些羞红起来。 「抱歉，我也不太清楚到底应该是什么。」夜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当你愿意对我说出你的那些心事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你的诚实，以及对我的信任了。不过更重要的一方面嘛…」 「是什么。」桐乃把脸凑了上去。 「我感觉，我们很像。」 「…开玩笑的吧，你这么优秀的人，怎么可能和我…」 「桐乃，你很孤独吧。」夜子望着一旁路灯下的两只小飞虫说道。 「没人理解，没人能说上话，天天受着欺负…这样的生活，要比我孤单多了啊。」 「…」 「我虽然身边有很多人，同事，前辈，哥哥…但我却从来不敢和他们说说我的心里话，只要说出来，就会不可避免的受到他们的关心…作为特遣队员，我必须承担起我的责任，带着他们的希望，成为大家的领袖，绝对不能在他们面前露出一点破绽来。可是越是这样装下去，我就越觉得我变得孤独而虚伪…我在他们面前露出的笑容，是真心的吗？在这样一天天的生活里，我已经快分不清真实的自己是什么样子的了啊…」 「那个…夜子小姐，」桐乃打断了正在伤感的夜子，用双手环住了她的腰。「这句话是你对我说的，我现在还给你。」 她深吸了一口气。 「一路走来都很孤独吧，辛苦你了，现在，有我来为你倾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