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梦集(2022.4.25)(上)
记录一个噩梦(2022.4.25)
前引
我经常做一些奇奇怪怪的噩梦,这些噩梦光怪陆离,诡谲程度绝不是我平日里自己能想象出来的。虽然说到了白天去回味,有种看别人写文的新鲜感,但是多数时候这些梦都会困扰着我,不仅仅是睡眠上,还有对我精神上也产生了一定的影响。
我家乡位于广西的一个小县城,这几年因为经济条件变好,城镇化覆盖很广了,但是在04年那会并非如此。那时候家乡刚从洪水和非D的阵痛中缓过来,经济条件和城镇化都没有那么好,就算是在县城,县城的边缘还有大片的荒地,以及基于广西特有的地貌的那些群山。
这些海拔不足200米的山是由岩石和表面覆盖的红土形成的,难以开发,更多时候都是盘踞着本地的一些植物,比如田菁,叶下珠,白茅这种不是带锯齿就是带刺的灌木或草本,杂七杂八地纠缠生长在一起,偶尔的乔木也都是长得张牙舞爪的,灰突突的细叶桉。因此大部分时候这些山除了因为探测到有矿产而被开发外,都是荒着,由这些本土野外植物支配。
这些荒山旁边则是大片的荒地,同样也是没有来得及开发,任由野生植物占据着。但是有些地方的荒地会有农民用刀砍伐,用脚踏出的路径,固定时期总会有附近村庄的农民来挖踩野菜,或者砍柴之类的。但是绝大多数时候,荒地和荒山都少有人烟。
在回到县城里上小学之前,我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待在乡下外婆家,而这些荒地和荒山也是我童年最常见的景色,无论是白天,亦或是夜晚,它们的样子绝不是城里人想象的“田园牧歌”景象,对我来说,它们是沉默的,是诡异的,是在偷窥人类的一举一动。
广西的夏末沉闷湿热,空气凝滞得像流动的泥浆。在乡下不像在城市里精心修建的公园,公园里植物掩映的地方往往宜人舒适,在乡下,尤其是那些田菁和五色梅爆发生长的地方,空气尤其闷热和浑浊,据说是这些野草在跟人争夺氧气。因此夏末时期每天下午到傍晚都是压抑和乏闷的,只有到了太阳在天边下沉到一半的时候,才开始逐渐感觉到一丝清凉。
所以那个暑假的某一天,因为嫌下午太热,我躲在外婆家里乘凉,沉迷看电视剧里反复播放的《西游记》,没有理会外婆家的大黄狗。它见我无趣,下午的时候就自己出去玩了,然而等我们吃过饭,它都没有出现。当时夜色已经降临,外公拿了只老式的锡皮手电筒,里面塞进三大节1号电池,拧了拧手电筒就要出去找狗。
我执意要跟着去,对于我来说,那时候吃完晚饭看过两集电视剧就要被催着睡觉,能在夜晚外出是新奇有趣的。
拗不过我,外公给我一只小号的电筒,牵着我的手出门。我们爷孙俩一边喊着大黄,一边打着手电筒,穿过那些野生植物,一步步远离村庄,走到了荒地边。
那年我4岁。乡下的黑夜就这么真实地展现在我面前,它不像我在县城父母家那样,9点多街上还人来人往,灯火通明。没有卖气球的小贩,没有玩套圈的摊子,甚至灯光也没有。目光所及的只有老式手电筒制造出来的有限范围,和光源外我和外公一大一小的影子影影幢幢,以及更远处的,只有漆黑轮廓的荒山。
外公的声音突兀地在这块不属于我们的地盘响着,但是始终没有听到大黄的回音。外公开始钻入那些比我还高的植物里搜寻,我呆呆地看着外公被那些黑色的植物吞没,手电筒的光在它们的缝隙之中忽明忽灭,呆呆地站在被人踏出的小路上等他,手上的电筒吸引来硕大的飞蛾,不停地撞击着手电筒,撞击着我的手,疯狂扇动的翅膀喷溅出细碎的鳞片,在灯光下,像烟雾一样缥缈。
我觉得痒,但是不敢动,我想叫外公,但是发不出声音。我就这么站着。
乡下夏夜的温度开始骤降,那些不知道那里刮来的细密的夜风,掠过我的脖子,我的后背,不像风,更像是细长的草叶尖尖,轻轻地,轻轻地,划过后枕,划过后背。
我的嘴一张一合,看着外公完全消失在那些植物后面。他也停止了呼唤,弓着腰在植物里细细探寻着什么,直到完全被这些黑色的植物吞没,连手电筒的光线都一并消失,偶尔随着窸窸窣窣的声音露出一线一丝的微弱亮光,像溺水的人伸出水面的手指。
我就这么站在小径上,背对着黑色的山。
山远远地在我身后,注视着我。永远沉默地注视着。
后来外公才赶紧回身抱起我,我们沉默地回到家,大黄再没有回来。
那些荒地,黑色的山,扭曲的植物和飞蛾翕动的翅膀,我以为被我永远忘在了夏末的夜里。
童年的恐惧不是随着人成长主动消失的,它偷偷地潜入潜意识深处,在最深处偷窥。然后在某个梦中悄然侵袭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