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花（时间故事）

“我是不是来晚了？”这样的念头在我看见她的父亲在那扇门前祈祷后打消了。我确信“她”还没有生下来。不知从何时起，我的心跳与喘息都快的异常。这是因为刚才的奔跑，还是因为即将重逢的激动与失望，又或者是因为——仅仅是因为我突然察觉到自己的衰老。 门开了，一声推着“她”和“她”的妈妈出来了。妈妈脸色苍白却气若游丝地在全身心喜悦。爸爸跑过去，看看妈妈，看看孩子，热泪盈眶。看着这一幕，我觉得自己是个外人，甚至于是个外人很久了。我终于还是悄悄走上去，看她。好白。好嫩。好小。简直就和一只小白兔子一样。人类最开始是这样子的啊。我抬手，隔着空气抚摸她，看着自己的手已经发黄发皱，一下子好难过，放下手看向窗外，三月樱花，风白花红，熔地绚烂。 “我在衰老，可世界在年轻。” “啊，原来是这样吗？” 微风拂樱，花纷纷而落，不少落在了我们放在草坪上的餐具上，也有小部分点在了她头发上，随着她的仰头惊叹，花朵二次纷然。过了一会儿，她忽然红了脸，用手捂嘴道：“啊！这样的话！你肯定会去偷看小时候的我吧！肯定会吧！我小时候可胖了！我不允许你看太久！” “笨蛋。”我用食指点了一下她的额头，又好气又好笑，想着“这家伙怎么听到这种真相还能这么天然啊”，轻轻叹气道： “那个时候我都是三四十岁的大叔了，你看到我肯定会很失望的啦。” “萝莉控大叔，啊……的确好恶心！” “喂喂喂……这样说我就更加担心了啊。” “别这么失落啦！既然知道以后不得不和我变成陌生人，现在更应该把我哄得开心而不是自顾自唉声叹气起来！否则马上就会失去我了哦！”她冲我眨眨眼睛，笑着说道。 说真的，她根本就不是一个坚强的家伙。我在我小的时候就听到过已经工作了的她一个人在我家楼上偷偷地哭，其实是那种被领导批评了几句啊，小猫小狗生病了啊之类就会很难过的人啊。 我终将失去她，待我长大以后。 “喂，晚上要一起去打球吗？” “不了，我晚上有些事情。” 我成为了一个小公司的职员，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几年，感觉人生也就那样了。我没有周边一些同事的精力，健身打球什么的。每每下班，我就想赶紧回家喝酒，我已经病了，医生告诉我我不能再乱喝酒了，所以我控制了喝酒的量。可今天我真的想多喝一点。 回家，开灯，打开电脑播放一些莫名其妙的视频，然后开始喝酒。喝着喝着我就有点晕了，我当然知道为什么我会喝这么多酒。因为我在三年前的今天那件事情发生了，我不可避免地与她分手了。现在的她只是我楼上的一个小女孩，如她所说，有点微胖，我本来想多看看她的，但后来发现不能看。 喝酒吧，喝酒。 “叔叔，怎么了？” 醒来的时候我发现我瘫倒在她的家门口，她一脸关切地看着我，问我怎么了。我跟她说没什么叔叔酒喝多走错路了。她说不对的我没有走错路，因为我刚刚一直在叫她的名字。我说那好吧，我是来找你的。她说感觉叔叔真是个怪人，不会是个萝莉控吧然后自顾自笑了起来。我也跟着她笑。 “我相信叔叔不是怪人，但是叔叔你酒喝太多了，要注意身体啊。”她把半张脸藏在门后，有点不好意思地提醒道，眼睛流转着光。 我忽然发觉，我好久没看樱花了。 “既然时间能够如此来回折叠，那么人一定是有前世今生的吧？说不定我的下一世恰好能碰上她的前一世，是存在这样的可能的吧。” 这样的念头突然在我的脑海深处冒出来，奇怪，是谁对我说的。 “老人家，谢谢你过来看我的女儿。”爸爸的一句话把我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倒不是这么说，我自己也想过来看看。”我轻轻咳了两声，用已经苍老的声音说道。 在和时间对抗了这么久以后，我也有点摸透了时间的脾气了，它遵循等量代换的原则，也就是说，如果我想要在死后的下一世来到她的前一世的话，我需要在这一世积累足够多的时间。 我想这大概是我在这一世最后一次见她了。 “她真是一个可爱的女孩子呢。”我说，“未来一定会顺风顺水的吧，开开心心，快快乐乐的。”     看到她出生以后，我凭着对时间的感觉，在一个花季过后不久就自杀了，我希望我能够追上她，我已经用了六十年的时间去找她了，现在想想，简直和做梦一样。 真是莫名其妙的事情。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我骑在牛的身上，在乡间行着，一个老妇人走到我的身边，木木地盯着我，我被看的害怕，正要开口问她所为何事，她却喃喃地冲我这般说道。 “难懂，难懂，你在说什么？”我问她。 “前尘若梦，往事随风，今生无缘，但愿来世。”她摸了摸我的头，浑浊的眼睛里突然掉下一大滴一大滴的泪珠，“来到这里很辛苦吧，也亏你在几千年后记得起来。” 我突然愣住了，头感到一阵眩晕，从牛上摔了下来。 “你……你……” “我已经代替了你的位置，这下一世你要找到我。” 我发觉又是花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