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译练习】《剧终如期而至（思い通りにエンドマーク）》 03
斎藤肇 著
03
刚走出车站，就连鼻腔中嗅到的空气也有了截然不同气味。
虽说我的老家也称得上是穷乡僻壤，可空气远不如这里来得澄净。原来这就是高原啊。
倒不是说只有空气里才弥漫着高原的气息，沿途的窗外景色就已经让我充分领教过高原风采了。只是来到室外后，我再次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车站如同坐落在一口深坛中，四面八方都被高耸的山脉围得水泄不通。
而且这些山脉皆是由坚硬的岩石构成，遍布在山间的树木应该是松树。这根本不像是在日本能够见到的景观，反而让我联想起水墨画中所描绘的中国风光。
“哇——”
我惊讶地环顾四周，不一会儿就差点躺倒在地。
如果此时天空蒙上一层云彩，也许我立刻会觉得自己成了一只瓮中之鳖，被封在坛中无处可逃吧。所幸今日天气晴好，碧空如洗，夏日的骄阳灼热而耀眼。天气虽然炎热，但空气中依旧透着丝丝凉意，比起焦热地狱般的宿舍简直堪称天国。
我瞄了一眼手表。
和宇城约定的时间是三点二十五分，也是列车到站的时间，但他直到现在依然没有现身。
我有些为难，无所事事地环视周围的风景。
这是一座清净的山间小镇，几乎未经世俗侵扰。但凡有一处温泉，也能吸引不少游客前来探访，只可惜这里并没有。建几座高山旅社固然也不错，可那样未免落入俗套。说起来可能有些夸张，但这不就是日本的“小瑞士”吗。说是日本的“小中国”同样非常妥帖，不过只可惜那群游客未必会买账。这些也都只是我的胡乱猜测罢了。
没过多久，一辆车扬着尘土朝我开了过来。那是一辆偏大号的酒红色旅行车，它远远地就鸣响起喇叭。是宇城救来接我了。
“你迟到了吧。”
宇城从驾驶座探出头来。
一段时间没见，宇城他晒黑了。这是平日里难得一见的，虽说只是晒到了与我日常的肤色也相差无几的地步，但原本白皙的他却因此显得更为健康了。
“有人托我在来车站的路上顺便买点东西，结果就给耽搁啦。”
说着，宇城向我展示了后座的货物。看得出白色塑料袋里装着的应该是从超市买来的肉类和蔬菜。除此之外，还堆放着不知是何种用途的缆绳和各类杂物。
“房东说要给我们接风，我这是出门采购来了。”
“是吗，要做啥好吃的？”
“不太清楚。我猜至少也能吃到法餐什么的吧，那家的房东太太可是位大厨啊。”
从宇城欢快的语气中就能听出他真心为我的到来而高兴。
“我跟你一起去真的合适吗？”
“当然合适啦。事先不是都打过招呼了吗，对方也表示很欢迎呢。”
“嗯……”
事到临头，我却不禁打起了退堂鼓。仔细一想，我这是要在素未谋面的人家中借住两周多的时间。
宇城必然是体谅不到我的这般情绪。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潇洒姿态，娴熟地打着方向盘，向狭窄蜿蜒的道路勇敢发起一次又一次的挑战。
无数惊人的景象相继在我眼前掠过。
大概是我孤陋寡闻吧，真没想到日本竟还有这样的地方。光是一条横卧在裸露岩壁旁的道路，就莫名令我心惊胆寒。
人烟逐渐变得稀少。只有在断坡绝壁处俯瞰，才能偶尔瞥见孤零零的几座铺着白铁皮房顶的小栋建筑，路途中也不见半个人影。
宇城驾轻就熟地沿着道路行驶，据说我们要去的那栋屋子就在这条路的前方。
就这么开了大约二十分钟。车子朝山里越走越远，目之所及皆是一片深绿，不知从何时起，身下的公路也变成了未经修整的土路。
正当我思考这些的时候，视线却豁然开朗。
道路也变得宽阔了起来。
“到啦。”
车子在开阔的道路旁停下。
“接下来得用走的了。”
“啊？在那么深的山里吗。”
听我这么一问，宇城先是诧异，随后恍然大悟似的用力朝我点头。
“没有，走几步就到了。这里相当于洞洛馆*——也就是我们要去的地方——的停车场，虽然距离是远了点。”
【洞洛：谐音“道楽”，意为业余嗜好，多指沉湎于爱好而投入大量金钱。】
说着，他抬起右手指向近身侧的车窗外。我顺着方向朝窗外望去，在繁枝密叶的遮蔽下，的确有栋建筑物若隐若现。看来路途并不算远。
我和宇城各自分担了一些货物。
至于为什么不能直接把车开到屋子门前，我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的缘由。因为在道路和房屋之间，横亘着一道悬崖。假如不慎跌落，恐怕必死无疑。一条幽深的峡谷将道路与房屋分隔开来。
“走这边。”
朝宇城前行的方向看去，那里架着一座桥。但这种狭窄的吊桥，怎么看也不像容得下汽车通行。
挺可怕的。
我有些恐高。
风一吹，桥身便摇摇晃晃地摆荡起来，好像要将我甩到桥下似的。不过见身前的宇城泰然自若地迈着轻快的步子，我也不好开口向他诉苦。
吊桥全长十五米左右，这距离哪怕是急行跳远的世界纪录保持者也无法一跃而过。顺带讲句没用的，三级跳远怕是也够呛。
短短一小段路程就耗尽了我全部的勇气。直到双脚再次踏上地面，悬着的心才终于有了着落，我险些两腿一软当场跪地。但在宇城跟前，我还是强忍住了自己的表情。
接着我仰起头，便看见宇城口中提到的洞洛馆。
我不得不屏息于眼前这奇特的景观。
房屋极其特殊的样式一目了然。但最令我瞠目的并非建筑物本身，而是它所处的状态。
背靠石山而建的屋子仿佛镶在几乎垂直的岩壁之上。事后我才知道，这栋房屋实际上也正是嵌入石山中建成的。
屋子搭建在巍峨岩壁的正中心附近。看来此处曾是一座巨大的岩架，后方是高耸入云的绝壁，面前则是深不见底的峡谷。尽管意境上有些偏差，但用“陆地上的孤岛”来形容简直再合适不过。
“好家伙。”
我发出了由衷的感叹。在我的认知里，再没有任何雕栏玉砌能与之相媲美，若非耗费了极大的人力物力，是绝无可能建成的。金钱上的投入远超平常数倍，可也正因如此，才有了这座世间绝无仅有的建筑。
房屋有着漆黑的立柱与洁白的外墙，风格上有些类似过去的洋楼，规模显然不算小，想必造价同样不菲吧。
更让我惊叹的是，在这斥巨资打造的地方居然还铺设了网球场。场地周围架设着严密的挡网，以防网球飞出。宇城似乎就打算在这座球场内为我指导球技。
我彻底被眼前的情境所折服。
宇城好像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他回过头，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
“别大惊小怪啦。无非就是挥霍的产物，没什么值得称道的。”
“才不是呢，修这样一栋屋子可不简单啊。我太佩服了。”
“是吗。”
宇城隐约露出了喜悦的神情。看来刚才的那番说辞似乎并非发自真心。察觉到这点后，我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真庆幸自己没说出什么过分的话。
我本没有必要看着宇城的脸色说话，但我的态度也确实变得卑微了起来。
“咦……”
此时，宇城猛地抬头看向天空。
我也意识到天色突然开始转暗。
“要下雨了，没准还是场雷雨。”
第一滴雨水好像正好落在了宇城的脸上。我学着他的样子仰面望去，只见厚重的云层正逐渐蔓延开来。
在不知不觉间，已经长成了一团积雨云。
“要是下雨，就打不成网球了吧。”
宇城说道。
起初打算一安顿下来就开始练球，不过看样子计划多半是要泡汤了。
宇城说话之间，我听见远处传来令人发毛的声音，迸裂般的声响如同小小的纸盒中有无数只飞虫在振翅。
那是大颗大颗的雨滴拍打在山中树木上发出的飞溅声，它正气势汹汹地向我们逼近。
“快跑。”
宇城先是朝我招呼了一句，随后一声大喝，拔腿飞奔出去。被抛在原地的我顿时茫然不知所措。终于，我还是紧随宇城的步伐迈开双腿奔跑起来。这一时的迟疑，便造就了迥异的结果。
只因领先我半步，宇城并没有沾到太多雨水。而正是由于晚了这半步，我直面了倾盆大雨的猛烈洗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