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o的回忆(上)

(一)
我叫Apo,中文名陈立波,今年28岁了,泰国的男演员。我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性取向,我一直都很确定自己不是GAY,绝对不是。
事情要从十年前讲起,那会我还在读大学,二年级。
我是个热爱运动的人,每天都会去健身,跑步、撸铁、拉伸,每一项都很出色,在运动方面我一向很有天赋。
每天在健身房里来来回回其实基本上固定是同一拨人,虽然说生命在于运动,能每天雷打不动自律锻炼的其实也没有多少人。
所以时间长了,即使不认识,互相也混脸熟了,碰到了点头微笑一下也算打招呼了。
在这一波人里面,有一个人格外显眼。每天差不多跟我同一时间出现,位置又总是距离我不远不近,想不注意到他都很难。
那个人高高瘦瘦的,皮肤很白,长头发在脑袋后面扎成一个小揪,很有艺术气息。说实话,身材算是不错的,宽肩细腰,胸肌发达。
不过,就我看来,他应该不是喜欢健身的那一类人,至少锻炼的方式不太专业。具体来说就是过分注重力量型训练,拉伸不够,特别是下肢锻炼太少,明显韧带没拉开。
但我不是那种多事的人,也没有自大到对别人指指点点的地步。基本上我们也就是点头之交,走正对面了微笑示意一下,仅此而已,从来没有讲过话。
有一次是个周末,很多人都出去放松了,健身房里人很少。
跑了半天步又打了拳,大汗淋漓很是畅快,运动过后急需补充水分,可偏偏我的水杯不见了!
明明记得带来放在健身包里了呀,好奇怪。
算了,反正健身房里有冰柜,再买一瓶水好了。
巧的是正好常温矿泉水都售罄了,只有冷冻的果汁。
简直大写的无语,这会儿肯定不能喝冰镇的东西呀,唉。
就在我叹气的时候,那个高高瘦瘦扎小揪的男生走过来,递给我一瓶水,微笑着说:“我带的水多了喝不完,拎回去太麻烦,可以帮我分担一下吗?”
啊!这太可以了!
我向他道谢,万分感激地接过水。
当时脑袋里只闪过一个词,笑靥如花。
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来,我们相识了。
他叫Mile,四年级的学生。喜欢车,喜欢海,喜欢音乐,喜欢不停地吃东西,偏偏不喜欢运动。他说要不是有特别的原因,觉得自己很难坚持每天锻炼的。
我对他的印象很好,真诚坦率的阳光大男孩,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会刻意吹牛或者怎样的。整天在健身房里高谈阔论秀肌肉的人太多太多了,一个个讲得头头是道好像比教练还专业,其实水平也都那样了。
转念一想,这个人不光是真诚坦率,还挺有毅力啊,多少人嘴巴上喊着热爱运动都很难坚持,这货又爱吃又不爱锻炼还能每天雷打不动来健身房打卡,委实不容易。
嗯,这是个挺不错的人,笑起来眉眼弯弯,很是好看。我心里这样想着,丢水杯的事情也就忽略不计了,等我再找到它已经是很多年以后的事情了。
那次以后,我跟Mile交换了联系方式,每天相约吃饭健身,开始成为很好很好的朋友。
Mile是真的爱吃,而且不挑食,酸甜苦辣都不忌口,不论是多硬的饼、多难吃的菜都能吃得很开心,我甚至一度怀疑他是饿死鬼投胎。
后来,Mile跟我讲,这是他从小就养成的习惯。小时候父母都很忙,家里总是空荡荡的,只有在喂饭的时候才会有一个保姆阿姨抱着他。他喜欢被阿姨抱着的感觉,所以就不停地要东西吃,经常吃太多吃到吐。慢慢地他学会了吃完挖喉咙把东西吐出来,这样就可以再吃,阿姨每天就会抱着他喂饭很多次。
Mile跟我讲的时候带着惯有的笑容,像是在分享自己的糗事逗朋友开心,甚至笑得还有点害羞。
不知怎么的,我心里却觉得酸酸的,特别心疼那个害怕孤独的小Mile,其实他也没有多贪吃,只是想要一个温暖的怀抱罢了。
这么想着,不自觉地就一把抱住了Mile。
当时正走在校园的小路上,周围倒是没什么人注意,只是还是很突兀。Mile估计吓了一跳,明显一个愣神,然后也回抱住我,我能感觉到他身上的肌肉特别僵硬。
场面一度尴尬。
幸好我反应比较快,拿拳头象征性地锤了锤他的后背,笑着说:“你吃太多了,我锤锤看会不会吐出来。”
Mile也笑了,笑容比以往更加明媚,他说:“那你应该在背后锤呀,不然吐你一身。”
“哈哈,有道理哦!”
在爽朗的笑声中,感觉彼此之间的距离似乎更近了一点。男孩子之间,有些话不用讲得太矫情。
学校周围其实比较偏僻,没有太多可供玩乐的地方。不过好在附近有一片小树林郁郁葱葱,挺幽静别致的,而且少有人来。
Mile有一辆重型摩托车,很拉风。空闲的时候,他会载我去小树林放风,有时候,我也载他。
我们会带上啤酒和零食,一整个下午都在小树林里吹风。泰兰德的四季都是温暖的,小树林里的风柔柔地拂过人的心房,很是惬意。
Mile会带上他的吉他,兴之所起,便随意弹奏一段不成曲子的旋律。
小树林里有很多飞鸟,自由自在地来来回回,叽叽喳喳不绝于耳。
这时,Mlie就很厚脸皮地问我,他的吉他声是不是比鸟鸣更加好听。
我半眯着双眼,懒洋洋地躺在落叶上,笑着回答:“是更加聒噪!”
Mile猛地抓起一把落叶扬在我身上,笑得眉眼弯弯,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
我好笑地看着他,懒洋洋地无动于衷,任凭落叶飞扬,散落在我头上、脸上。
然后我用力一吹气,盖在脸上的落叶就飞了起来,嘟起来的嘴唇恰好对上Mile伸来帮我拂落叶的手指。
Mile的手很精致,手指纤细修长,指甲修剪得干净整洁,白白嫩嫩柔若无骨,弹琴撸铁的时候却有万钧之力。
Mile可能没想到我突然吹了口气,明显愣了一下。我便抓住机会,一张嘴咬住他的手指,白皙的食指上留下一个浅浅的红印子。
Mile笑着说你是不是属狗呀,会咬人的那种,一边说一边抓我的头发,手法和给狗狗顺毛差不多。
我顺势伸手挠他腋下,笑道:“我属猫行不行,会挠人的那种。”
男孩子之间的打打闹闹也很快乐。
Mile其实很皮实,有时候我一个拳头打过去自己感觉都很痛,他还是笑嘻嘻的。不过他拍我的时候力度都不重,就是象征性的比划两下,有时候我真觉得他在逗猫。
我垂涎Mile的小揪很久了,但他说什么也不让我碰。那时候我才发现他的力气真的很大,他不想让我抓他的小揪,我还真的就抓不到。
后来我赌气许了生日愿望就是有生之年一定要抓到Mile的小揪,然后恶狠狠地对着哭笑不得的他龇牙。不过这都是后话了,多年之后我才知道抓他小揪代表的含义。
总的来说,那是一段非常愉快的小日子,闲适而惬意。
Mile说他喜欢大海,可惜距离太远了,以后有机会去海边吹风更有感觉。
我不知道海边吹风是不是比小树林更有感觉。我只知道,从那以后我很喜欢树,很喜欢森林。
(二)
泰兰德的四季没有那么分明,永远是热乎乎的风和湿哒哒的雨,像情人鼻腔里的热气和黏糊糊的吻。
我还单身,Mile也单身。至少,我以为他单身。
Mile想当歌手,创作型的那种,隔三差五就约我出去放风,美其名曰“寻找灵感”。事实上也就是吃吃喝喝、打打闹闹,我们的小日子一天天过得很安逸。
每次我笑着问他,你的歌什么时候才能写出来呀?
Mile总是红着脸说:“快了快了,就快了!”
我说:“行,等你写出来了,我要第一个听!我一定大声鼓掌,给你拍手叫好!”
Mile笑着说:“这可是你说的,你要记得哦,不管我写成什么样子你都要鼓掌的!”
“哎,放心吧,我相信你的实力,只要是你写的,绝对好听,大家都喜欢,能火遍全国的那种!”我笑着跳着,胳膊扒上Mile的肩膀。
Mile怕我摔下来,双臂扶住我的腿,任我不安分地趴在他的背上,笑着抱怨:“你好重哦!”
有时候我也出去兼职模特,上台之前会稍微饿几顿再死命练一练,让肌肉线条更加紧实。
Mile就会很聒噪地在旁边唠叨,“吃点牛肉没关系啊,吃点西兰花也行啊,不要什么都不吃这样对身体不好。”
我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好笑地嘲讽道,“你可真够婆婆妈妈的,比女人还啰嗦。”
Mile没好气地掐我一把,无奈地帮我套上头盔,催我快点上来,然后一路风驰电掣地载我过去。
坐在摩托车后面,搂着Mile的腰,我不止一次偷偷想过:Mile生得这般白净,皮肤滑滑的、体毛也很少,笑起来甜甜的、还有俩梨涡,声音也奶奶的、讲话很温柔,比许多女孩子还要漂亮,按照这个模子要是有这么个女孩子,我铁定要娶回去当老婆。
心里这么想了,嘴上不自觉地就开始直呼其名。开始Mile还会敲我脑袋警告,“要叫P Mile”,后来看我叫得太顺口,也就遂了我的意了。
跟我一起兼职模特的有一个师姐,叫Priddy,她恰好跟Mile同班。
Priddy师姐人很好,一直对我很照顾。没想到她跟Mile关系也很要好,Mile每次过来探班都会带上双份零食,一份给我,一份给Priddy师姐。开头Priddy师姐还有些犹豫,慢慢地也就接受了。
我其实是个很好相处的人,大家一起玩对我来说只会更加热闹,玩得更嗨,更何况是Priddy师姐。我第一次出来兼职模特就是她帮我引荐的,一直以来都对我格外关照。所以,我从未多想。
直到有一次,Mile临时要去乐队排练,说晚点再过来接我。在后台,只有我和Priddy师姐两个人闲聊。不知怎么的,我们就聊到了Mile。
假如有机会可以重选,我真的宁愿当时什么都没有听到。
原来,Priddy师姐早就知道Mile喜欢她。
原来,Mile早就知道我,他之前看过我跟Priddy师姐一起的模特走秀。
原来,Mile以为我喜欢师姐,所以特意去问师姐求证。
原来,这世界真的没有那么多巧合。
Mile开头以为我是情敌,结果师姐告诉他只是把我当弟弟,所以他也把我当弟弟来照顾,说到底都是为了Priddy师姐。
我当时有一种被利用的感觉,恨不得把Mile一顿暴打。
可稍微拉回一点理智又觉得Mile好像也没有什么对不起我,顶多是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把我当“小舅子”照顾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就是莫名有一股怨气。
我强迫自己保持着微笑,拐弯抹角地问Priddy师姐是不是不喜欢Mile,还特意强调,要是师姐不想看到他,完全不用顾忌我,直接撕破脸拒绝他就行。
Priddy师姐愣了一下,然后很认真地给了我一个否定的答复:“不,其实我也很喜欢Mile的,他是一个很好很温柔的人。”
我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在我潜意识里Priddy师姐一定是不喜欢Mile的,不然为什么Mile追求了这么久都没得手,不然为什么开头Mile带来的零食Priddy师姐都不愿意收,不然Mile为什么要费劲从我这个“小舅子”下手套近乎?
Priddy师姐叹了口气,道:“每一行都有潜规则,尤其是模特,我刚出来兼职的时候就遇到了麻烦,得罪了得罪不起的人,几乎走投无路。那时候,是Mile出面帮我解决的,虽然我们只是普通同学,话都没讲过几句,但是他真的是个很善良的人。”
“啊?Mile?”我整个人都很懵,想象不出白净得跟小姑娘一样漂亮的Mile怎么能雷厉风行地上演一出英雄救美。
Priddy师姐苦笑着说:“你可能不知道,Mile家境背景很厉害的,圈子里寻常的经纪人都会给他一些面子。也正是因为这样,我和Mile注定不可能在一起,出身差距太多了。”
这,确实出乎我的意料。
我只是知道他有一辆重型摩托,很拉风,从未想过这辆摩托车的价格。
我只是知道他有好几把古董吉他,音色不错,从未想过吉他的来源。
我只是知道他很豪爽,平时吃喝玩乐都习惯性买单,从未想过他必定是很有钱的。
说到底,我对于Mile有多少了解呢,我只以为他跟我一块玩得很开心,却也不敢确定他是不是真的开心了。
不知道心里憋屈还是窝火,我很直接地反驳Priddy师姐:“只是因为出身有差距就不敢在一起了吗?这世上虽然有很多人,可是真正能遇到一个值得爱的人是很不容易的,而这个人恰好又爱着你,这是前世拜佛拜了多久才求来的幸运啊。如果是我有这份幸运,就算是满天神佛也不能阻止我跟相爱的人在一起。”
Priddy师姐愣了一下,呆呆地看着我,良久之后才轻声跟我道别。
我眼睛有些发涩,不知道这一股莫名的情绪到底是为了什么,感觉跟Priddy师姐讲的话很失礼,可我真的就很想说。
等到Mile骑车赶来,看到蹲在路边的我,大概以为我累坏了。
“来,上车,我带你去吃大餐。”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不自觉地上了车,坐在后面环住Mile的腰,整个人都贴在他背上,像是将死之人贪婪世上最后一点温暖,明知道是徒劳的,就是舍不得放手。
我昨天说想吃火锅,Mile今天还真带我来到一家看起来不错的火锅店,装潢考究,氛围舒适。
Mile一边给我夹菜,一边问我味道如何。他说之前跟Priddy师姐来过,Priddy师姐说很喜欢这里。
我突然就很委屈,为什么我吃个火锅都要选Priddy师姐喜欢的?
嘴巴里死命吞了一口菜叶,菜叶上还沾了很多辣椒油,呛得我不停地咳嗽,眼泪都逼出来了。
Mile看到我这副糗样儿估计心里乐开了花,别以为我没看到他嘴角在偷笑,然后还摆出一副大人哄小孩的表情,一脸关切地帮我擦眼泪,好气人!谁要你管,tui!
我虽然喜欢辣,但其实并不能吃辣,最多也就到泡面那种程度,再辣吃完就难受,上吐下泻。
不过现在心情真的好差呀,而且是一种说不出来的难受,明明就有很大的怨气,又没办法发作。
于是,我就死命地吃啊吃,把怨气都化作食欲,一边猛吞一边狂灌啤酒。
Mile在旁边劝不住,就叫服务员上了一杯热牛奶,让我喝几口垫一垫再吃。
我喝了两杯酒晕晕乎乎的,抬起头来问他:“是不是Priddy师姐来这吃火锅都要喝热牛奶?”
Mile愣了一下,笑着哄我:“没有,人家来这是吃饭的,哪儿像你来这报仇一样,恨不得把锅都吞了。来,你先喝几口热牛奶垫一垫,饿了好几顿猛地吃这么辣又喝酒,胃受不了。”
说的好像有道理,我顺从地张开嘴巴让Mile喂我喝牛奶,可是太晚了,胃里一片翻江倒海,额,我想吐。
(三)
我不记得那天是怎么回去的了。
不过醒来以后是在学校旁边的宾馆里,脑袋还是晕晕乎乎的。
Mile坐在床边正拿着毛巾帮我擦脸。这家伙倒是穿戴整齐,脖子上还缠了两圈丝巾,也不嫌热。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还好,短裤还在,没有全裸。
除了头晕以外,右臂也很痛,低头一看,果然有一块擦伤,看样子已经擦药处理过了。
Mile淡定地解释道:“你昨天晚上摔了一跤。”然后递给我一杯粥,一脸嫌弃地补充道,“你酒品真差。”
我一时回想不出昨晚的情形,只好喝粥装傻。
温热的甜粥吃进嘴巴里,感觉舌头麻麻的,喉咙干干的,嘴巴也很痛。
我摸了摸肿胀的下嘴唇,清了清喉咙:“呃,嘴巴也摔到了?”
Mile眼神闪躲了一下,轻轻嗯了一声,不动声色地把话题岔开了:“喏,衣服我刚刚出去都买好了,你试试。昨晚你喝醉了,吐了一身,衣服都丢掉了。”
我伸手接过衣服,突然又想到Priddy师姐说的,Mile很有钱,这些衣服应该都很贵吧。不知怎么的,心里突然有了一点负担。
Mile似笑非笑地盯着我,道:“昨晚你喝醉了,吐了一身,然后把衣服全都脱掉了,非要在大街上裸奔,跑得那个快呀,我追都追不上。”
“啊?不会吧!”我吓了一跳!
感觉裸奔这种事过于离谱,不像我能做出来的,偏偏Mile讲得郑重其事,完全不像在开玩笑,我一时拿不准真假,内心惴惴不安,只得小心翼翼地问他:“你是说我‘要’在大街上裸奔,没有真的裸奔吧?”
Mile挑了挑眉,道:“你真的不记得了?”
我底气不足,语气都弱了几分:“记得不是很清楚,但是我应该不至于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吧。”
说罢,我紧张地盯着Mile,观察他的反应,心里默默祈祷,一定是假的!一定是在逗我!
偏偏Mile叹了口气,严肃地说:“你昨晚非要裸奔,我费了半天劲才拦住你。最后你说不裸奔也可以,但是要睡我。”
“想不到你还有这种癖好。”Mile一边说一边解开脖子上的丝巾,映入眼帘的是一连串醒目的吻痕,从脖颈一路蔓延到领口以下。
啊?天呐!这还不如裸奔!
我想死!
Mile一脸无辜受害者的表情望着我,像是对我良心无声的谴责。那一连串暗红色的吻痕就是我十恶不赦的铁证,不断鞭挞我尚且不够厚实的脸皮。假如脚趾能从地板上抠个洞,我铁定立马钻进去躲一躲。
场面相当尴尬,我只觉得自己脸皮很烫,一路烧到耳朵都是热的,脑袋飞速运转也想不出什么词语来挽救一下形象。就连Mile去阳台接完半天电话,我脑袋里还是一团浆糊,分不清是不是在做梦。要是梦的话,这真是场噩梦,快点结束吧!
Mile走过来敲了敲我的头,“你呀,好好反省一下,以后还敢不敢乱喝酒了?”
我红着脸摇头,“不喝了,再也不敢喝了。”
Mile仔细端详我的窘样儿,看了好半天,像是终于心满意足了,这才翘了翘嘴角,说道:“我有点事情现在要去处理一下,你可以自己回学校吧?”
“可以可以,你先忙去吧。” 我努力挤出平生最灿烂的笑容,很狗腿地对着Mile道别,顺从地被他撸了一把头发。
等到Mile离开,我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像一个刑满释放的犯人,终于得救了。
飞速地洗漱更衣,拾掇好自己,然后办理退房。
果然,开房的钱Mile已经付过了。
啊呸,怎么就成开房了?
脑袋里又浮现出Mile脖颈上那深深浅浅的吻痕,脸颊不由得发烫。
我薅住自己的头发死命摇着脑袋,想把奇怪的画面从脑袋里摇走,可偏偏画面越来越清晰,还顺便记起来一些——我赤裸着上身迷迷糊糊地站不稳,Mile怕我摔倒过来扶我,然后我对着他上下其手,还摸到了。。。
啊!Stop!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我喝醉酒之后竟然调戏自己的兄弟?怪不得Mile嫌弃我酒品差,这委实太不像话了。我们两个钢铁直男,尤其是Mile还喜欢Priddy师姐,把我当“小舅子”来照顾,我这都乱伦了!
啊,呸呸呸,什么乱伦,我在想什么东西!
这也太出格了!难为Mile脾气好,换我可能当场就发飙走人了。
不过,估计Mile也是看在Priddy师姐的份上,才没有把我扔在大街上吧。
这么想着,心里莫名有点堵。
我要冷静一下。
首先,不管Mile是不是由于Priddy师姐的关系才对我这么照顾,他都是我的好朋友、好兄弟,我醉酒后的行为确实很过分,尤其是人家本来就有心上人,还被男人调戏,应该会觉得很恶心吧。
其次,昨天的饭钱、宾馆住宿费、买衣服的钱都是Mile付的,虽然Mile很有钱很豪爽,但我不能总蹭吃蹭喝。之前我很随意,对朋友间请客花销之类的事情从不计较,也经常结账,懒得去算谁出钱多少。但是昨天跟Priddy师姐聊天之后,突然心里就在意起来,突然就不想花他的钱,突然就怕欠他太多。
我想强迫自己把昨晚的情景都回忆起来,可是宿醉后脑袋不太好使,只能回想起几个模糊的片段,还都是不太正经的那种。
刚才Mile说的是他“有点事情要去处理”,然后就直接走掉了,没带丝毫犹豫,头也没回就直接走掉了。往常Mile都会说,他要去“上课”、“乐队排练”之类的,有个具体的事项,而且走之前也会跟我打打闹闹,约好几时再见面。
Mile一定是生气了吧,只不过是他涵养好,没有直接冲我发火。照顾了一晚上醉酒吐得脏兮兮还发疯撒泼的我,现在等我清醒了他才离开,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这么想着,整个人都不好了。
看了看手机,没有电话也没有信息。从Mile离开到现在,已经快两个小时了,他都没有联系我。他是真的生气了,不想理我了吧。
思来想去,我编辑了一条道歉的短信发了过去,里面的遣词造句斟酌再三,用我能想到的、最诚恳的语言来表达最真挚的情感:一是感谢Mile的照顾,二是对于昨晚的失态道歉,三是想把昨天的花费还给他。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钟表滴答滴答。
都一分钟了还没有回复!
行吧,那我先忙别的,洗漱、打扫、看书,把我能想到的都忙活一遍。
再打开手机,还是没有回复。
原来才过了三分钟。
算了,我收拾装备去健身房运动,放空一下自己。转念一想,万一Mile回复了我没看到怎么办?
于是,重新打开手机,把音量调到最大。
时间怎么才过了十分钟?而我却觉得已经熬了好几个世纪。
我在跑步机上一口气猛地跑了十公里,用时也才四十分钟。依然没有回复,我甚至怀疑手机是不是出故障了,顺手给舍友发了条消息,没想到秒回。
唉,Mile是真的生气了吧,其实他早就看到消息了,就是懒得回复我。
本来想打一通泰拳,打着打着更心烦意乱了。
最后,在56分21秒的时候,我终于鼓起勇气打电话给Mile。
说实话,电话铃声响起的时候我很害怕,害怕Mile直接挂掉。
不过还好,铃声响了一会儿,接通了!
(四)
我忐忑地开口:“Mile?”
只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很轻的回应:“什么事?”
声音很低,听不出丝毫的感情,又或者本身就是冷冷的,不带丝毫感情。
“我刚刚给你发短信了。。。”我不安地讲道,心里完全没底儿。
“嗯。”简短的一个字,还是听不出语气。
我心里凉了一大截,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听到话筒那边Mile淡淡地说:“我在忙,晚点打给你。”
嘟~挂掉了。
想说的话卡在喉咙里,我听着电话里嘟嘟的忙音,心里很不是滋味。
Mile是看到短信了吧,他根本不想回复,他根本就不想跟我讲话,所以就这么把电话挂了。说什么在忙,晚点打给我,根本就是借口!就好像大家说再见一样,其实意思就是不见。
啊!我好郁闷,连着在单杠上来回翻腾了好几十圈,累得直接瘫坐在地上。
又或者,Mile真的在忙,没顾得上?
这个声音不断在叫嚣,“Mile在忙,晚点会打电话来的”,虽然理智上觉得不太可能,但情感上似乎更愿意接受。
脑袋里两种声音不断在博弈,一种说“他生气,他不想理你,你们完了”,另一种说“他在忙,等他,等他”。两种声音此起彼伏,我的心情也跟着忽上忽下,备受折磨。
我锤了锤自己大腿,下定决心要打死其中一种。
嗯,不管了,Mile就是在忙,他说晚点打给我就一定会打给我!
于是,我在默默祈祷,默默等待,等待Mile打电话过来。时不时翻开手机看看,一整天都心不在焉的。
等待的滋味可真难熬。我都不知道这一天是怎么熬过来的,就觉得生命太漫长了,漫长到我一点都不期待,只想赶紧跳过去看个结局。
等到第二天快中午的时候,Mile还是没有打电话来。这真的是我的极限了,我觉得自己再多等一秒钟都会疯掉。
拿起手机打开通讯录,对着那一串熟悉的号码看了一遍又一遍,犹豫了很久,最终我还是顺从了自己的心,拨了过去。
电话嘟嘟的声音响起,每一声都像是一把小锤子,在我脆弱的心口上敲打。
过了不长不短的时间,我的心跳得都快不属于自己了。对我来说,就像是呆在干涸的沙漠里等了一个世纪,终于,接通了!
我迫不及待地开口,一连串把想了好久的台词背出来,尽量把语调说得轻松自然:“Mile,今天天气不错中午一起吃饭吧,我发现一家餐厅不错你肯定会喜欢的,你现在在哪里我过去找你吧。”
我尽量减少停顿,生怕话没讲完,电话就被挂断。等一大段话着急忙慌地背完,我重重地喘了口气,大脑都有点缺氧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电话那边似乎低声偷笑了一下。
Mile开口道:“这么迫不及待,是不是睡完我要对我负责啊?”
“我。。”
我差点把自己的舌头咬掉。
脑袋里设想过无数种可能的回复,有生气的、有冷漠的、有不屑的、有疏离的,唯独没想到,回答是最不正经的。
Mile,Mile,这家伙,真是的!
他脸皮真的厚耶,哪壶不开提哪壶。
不过,这样也好,起码比我设想的好很多。他这样讲,说明心情不错,必然没有生气。
那就好,我长长地松了口气,突然很鄙夷自己,不知道在担心什么东西。
“你想吃什么呀?”Mile笑着问道,语气似乎很欢愉,就像平时每天打电话问我去哪里吃饭一样,只不过这一次是我主动打给他。
“吃什么都行。”我在心里默默地补了一句,只要跟你一起就行。这么想着,又鄙夷自己怎么变成这样子,也太狗腿了,恨不得扇自己一个大耳光。
Mile很温柔地说道:“我在外面办事,要过几天才能回去,你记得好好吃饭哦,不要再喝酒了,也别吃乱七八糟的东西。”
虽然想装得淡定一点,但是突然一下子就好开心。
今天的天好像比以往更蓝了,太阳也不觉得晒了,空气似乎都是甜甜的味道。我甚至开始觉得Mile的叮嘱很温暖,丝毫不唠叨。
可惜,话筒那边传来一句背景音,瞬间打碎我的欢愉。
一句我最不想听到的,偏偏又最熟悉的女声,“谁呀,是Apo吗?”
Mile轻轻“嗯”了一下,我知道他不是在回复我。
电话挂断了,又是嘟嘟一阵忙音。
原来,Mile是跟Priddy师姐在一起,怪不得他心情这么好。
我心里酸酸的,这就是他说的所谓“在忙”?忙着约会,忙着恋爱,所以没空理我?
心里瞬间生出一股子闷气,我不怪Mile,更不怪Priddy师姐,我只是好恨自己,恨自己的心不争气。Mile是我的好兄弟,Priddy师姐是我的好朋友,他们两个互相爱慕,现在终于在一起了,我应该觉得开心,我应该祝福,我应该。。。
但是,为什么明明是一件很好的事情,一件我应该开心的事情,可我的心里就是很难过很失落呢?
我走到常去的小树林,微风还是跟往常一样温柔地拂过脸颊,鸟儿还是跟往常一样叽叽喳喳,我也还是跟往常一样躺在一堆落叶上,抬头看着天空发呆。可是,心情却怎么也不能跟往常一样了。
我以为我喜欢树,我以为我喜欢森林,可是,我喜欢的只是跟我一起在树林里的人。
接下来的几天都没有见过Mile,我没有再联系他,他自然也没空联系我。
晚上,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不停刷着ins上的照片,Mile更新了,Priddy师姐也更新了!Mile又更新了,Priddy师姐又更新了!
没有合照,但背景的森林分明是同一片,背景的酒吧分明是同一家。
我把照片放大放大再放大,看着Mile抱着吉他,笑靥如花,看着Priddy师姐手捧着花束,眉目如画。
郎才女貌,佳偶天成。
我闭上眼睛,一幅幅画面很清晰地浮现在脑海:在喧嚣的酒吧里,在静谧的森林中,在无人的街道上,Mile弹着吉他,Priddy师姐唱着情歌,他们欢呼,他们拥抱,他们接吻。
唉!
心里发闷,手指不小心碰到了屏幕,恰好是爱心的按钮。
我手滑给Mile点了赞!
这不是我的本意,于是本能地就又按了一下,取消点赞!
转念一想,不管是点赞还是取消点赞,对方都会收到提醒的。点赞也就算了,还又取消点赞,好尴尬呀。犹豫了一下,我又重新点了赞,假装是系统卡bug,我只是单纯地点赞而已。
叮~突然收到一条消息,吓我一跳。
是Mile,他发来了一个白眼的表情,说:“怎么还没睡呀?”
“哼!”我直接回复了一个傲娇的表情,“你也没睡呀,还说我!”
接着就开启了疯狂斗图模式,我用上了收藏多年的表情包,把各种“大刀”呀、“暴打”呀,全都发了一遍。Mile也不甘示弱,不知道他从哪里存了一堆“敲头”、“打屁屁”的图片,很气人!
最后,Mile还是一贯的唠叨:“早点休息吧,少熬夜,对身体不好。”又发来一个“晚安”的小月亮。
我打了个哈欠,强撑着眼皮回复了一个“哦”,刚打算关掉手机,迷迷糊糊地好像看到Mile又发来一句:“这里的鳄梨很新鲜,等我回去带给你。”
接下来的几天,我盼星星、盼月亮,我发誓,我只是单纯的想吃鳄梨。
学校的水果店虽然也有卖,但是Mile说了那边的鳄梨新鲜,那必然跟水果店里的是不一样的。之前可能没发现,其实我最喜欢吃的水果就是鳄梨了。
嘟~手机响了!
我翘首以盼的、久违的电话啊,终于响了!
当时我正在单杠上做引体向上,一个激动,直接掉了下来,呦,屁股好痛!
(五)
可惜,是Priddy师姐的电话。
Priddy师姐回来了,说带了礼物让我过去拿,还说Mile要过几天才回来。
我磨磨蹭蹭,十分不情愿地挨了过去,双脚可能怕踩到蚂蚁,怎么都迈不开步子。
Priddy师姐正在收拾行李。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她似乎看到我的时候有一点恍神,就像我也不太想看到她一样。
Mile要过几天才回来,所以托Priddy师姐先带了鳄梨回来给我。
我突然觉得自己可能也没有很想吃鳄梨。
Priddy师姐似乎是把所有东西都拿出来整理了,不仅是出行的一点行李,翻箱倒柜乱糟糟地摆了一地。于是,我弯下腰帮着一块收拾。
地上有一个相框,我一眼就看到了。
照片里有三个人站在沙滩上,Mile在最中间笑得一脸阳光,左边是Priddy师姐,右边是一个陌生的男孩,眉眼倒是跟Priddy师姐有几分相似。Mile的手搭在男孩的肩膀上,搂得那么亲切自然,却格外扎眼。
“哦,这是之前我们一起去海边的时候拍的,这个人是我的弟弟Pond。” Priddy师姐笑着解释,“你可能想不到我竟然是双胞胎吧,这是我同胞的弟弟,是不是长得挺像啊?”
“确实很像。”
我笑着点头,心里突然明白为什么Mile说他喜欢大海了,原因可能就像我喜欢森林一样。
Priddy师姐真的对我很好。我们都忙活得很累了,她还特意给我做芒果饭吃。
我从小就很挑食,用妈妈的话讲大约就是两样东西不吃——这也不吃,那也不吃。之前有次生病,胃口更差,连着两天都吃不下饭,病恹恹地没有力气,当时Priddy师姐就做芒果饭给我吃,像哄弟弟一样一边喂我,一边给我讲故事。
我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一时不知道该讲什么,只埋头吃饭。
Priddy师姐却是异常地唠叨,可能是跟Mile呆久了,被同化了吧。
她不停地叮嘱我:“要好好吃饭,不要那么挑食,不管有没有胃口都要按时吃东西。肠胃不好就不要吃生冷辛辣的,酒量不行也不要乱喝酒。”
“还有,要按时睡觉,不要总熬夜。”
“对了,运动也要适量,不要猛地锻炼太狠。”
“跟别人相处真诚相待很好,但是凡事还应该记得留个心眼,小心被人骗。。。”
我不停点头应着,感叹女人这种生物真的很可怕,特别是有了对象的女人。我甚至在想,Mile也很唠叨,以后他俩在一起,不知道是谁比谁更能唠叨。
Priddy师姐叹了口气,犹豫了一下还是讲了:“Apo,上次的事谢谢你,谢谢你跟我讲那一番话,不然我可能都没有勇气去做选择。”
她指的就是我那天抽风讲的“相爱就要不顾一切在一起”的狗屁言论吧。
我低头思索怎么回答,我是真的不想知道关于她和Mile交往的事情,不想听,更不想问。
不过Priddy师姐岔开了话题:“其实我一直都很羡慕你,之前就很羡慕你,这么自由的一个男孩子,现在,就更羡慕你了。”
嗯?
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更不知道该怎么接了。
为什么Priddy师姐好像很失落的样子?我一向不擅长安慰人的,特别是在不知道原因的情况下。
Priddy师姐突然起身抱住了我,她轻轻地亲吻了我的额头,说:“Mile是个很好的人,Apo,你一定要幸福哦。”
今天的Priddy师姐好像怪怪的。回宿舍的路上,我一直在想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拆解一下,“Mile是个很好的人” ,Priddy师姐很幸福,所以,也祝我“一定要幸福哦”?
我摇了摇头,心里有点乱,对着拿回来的那一包鳄梨发呆。
饱满的果子裹着墨绿色的外皮,散发出新鲜水果特有的香气。但我不想吃,我知道它们一定很酸。
舍友们回来了,看着我面前一大包鳄梨,都问“从哪里买的”,“看起来很新鲜的样子”。
我支支吾吾的,只说有人送的。
虽然我不想吃,但是我也不想分给别人。
好在大家也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膀,会心地笑了笑,没有多问。
泰兰德的雨季就是又热又潮,果子第二天就开始打蔫儿,第三天已经开始腐烂。
这世上的东西都是有保质期的吧,不管是人还是物,都会随着时间而改变。
我也是会变的吧,明天的我和今天的我或许就有很大的不同。所以,今天的我也应该学着和昨天的我和解。
我告诉自己,Mile和Priddy师姐都是我最好的朋友,他们终于相爱在一起了,这是天大的好事,我应该开心。
以后,我尽量少去当电灯泡吧。
我试着回想没有认识Mile的日子是怎么过的,好像也很快乐。起床、吃饭、上课、锻炼、兼职,日复一日,也从来没有觉得缺了点什么。
那就让我再回到之前的日子吧,虽然现在觉得空落落的,过一段时间就会淡化吧。以后,我还会认识其他的人,也会遇到喜欢的女孩。这世界上真的没有那么多非他不可。
这么想着,瞬间感觉自己成熟了很多。
连着三天,我都窝在宿舍里给自己做心理建设,我以为自己已经成熟到足以对应这一切,我以为自己已经武装起来无坚不摧,可惜,都只是我以为。
现实就是,一通没头没尾的电话就让我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起因是这样的:有个舍友出去参加社团活动,需要一辆摩托车,想拜托我帮忙借一下。我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可能私心里也是想要给自己一个理由,可以联系Mile的理由。
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我听到背景音很嘈杂,便问他在哪里。
对方沉默了一下,轻轻告诉我:“这里是医院,他出车祸了。”
这不是Mile的声音!
当时我的脑袋嗡地一下子就炸开了,眼前闪过的全都是影视剧里各种凄惨的车祸现场,血肉模糊,肢体横飞。
Mile,他一定不要有事啊!
求求了!我对着满天神佛许愿:只要Mile没事,从此以后我愿意一路荆棘,半生坎坷,只要换他的平安就好。
人们常说,未到痛处,不信神佛。我其实也不信鬼神的,但是在那一刻,我真的希望有满天神佛。
一路跌跌撞撞,爬楼梯的时候直接摔了下去,但我真的什么都顾不上了,只想以最快的速度冲到医院里。
Mile!我脑袋里一片空白,只剩下这一个名字。
当我疯了一样闯进病房,看到歪在床头的Mile,没有缺胳膊少腿,也没有昏迷不醒,除了脸色有点苍白以外,其他一切如常。
那一瞬间,我的眼泪差点出来,还好,上苍待我不薄。
Mile大吃一惊,明显有些慌乱,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像一只受伤的小猫,委屈巴巴地急炸了毛,一头扑进Mile的怀里,死命抱着他不放手。我把脸深深埋在Mile温暖的胸膛里,听他咚咚的心跳,努力不让自己把眼泪流出来。
Mile轻轻拍着我的脑袋安抚着,深深地叹了口气,喃喃说道:“没想到还是让你知道了。”
我不知道他的语气里是心疼还是内疚,我只知道此刻抱紧他,余生再也不想放手。
Mile看到我胳膊和膝盖上有擦伤,也没有多问,只是让护士拿来药膏,细细地帮我擦药。
他很沉默,一直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而我慢慢冷静下来,有些后悔自己的草率,不知道对着满天神佛许的愿还能不能撤销。以前真的从未想过会有一个人,让我就这么轻易地交换了自己的半生坎坷。
我心里乱乱的,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手指不停地抠着坐垫上的流苏。
Mile抬头看了我一眼,神情复杂,半晌,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艰难地开口:“Priddy,她走了。”
(六)
“嗯?”我一时没反应过来,问道,“她去哪里了?”
Mile脸色白了白,还是硬着头皮解释:“当时山上有落石,连人带车都坠落悬崖了,我赶上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Mile讲得小心翼翼,好像拿不准我的反应,很怕吓到我。
我当时第一反应就是震惊,大脑突然接收到一个出乎意料的信息,有点反应不过来。等我慢慢消化了这条信息,感觉是很复杂的,如果说一点都不悲伤那肯定是假的,可是内心更多的是感觉却是“好险,幸好Mile没事”。
当我在电话里听到Mile出车祸的消息时,直接吓得魂飞魄散,甚至不管不顾地乞求神佛保佑,用自己的幸福来交换Mile的平安。但是,刚刚听到Priddy师姐的噩耗,最多的只是震惊,只是出乎意料,硬要扯上悲伤的话也是感叹世事无常,完全没有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
后来,我真的反省了自己很多次,Priddy师姐对我那么好,为什么我听到噩耗以后并没有特别悲伤,甚至内心里还有一个魔鬼在隐隐暗示自己:“Priddy师姐不在了,Mile就是你的了!”
我真的被自己恶毒的想法吓到了,这是我第一次开始不敢正视自己幽暗的内心。
Mile想抱住失魂落魄的我,被我很激烈地推开了。
因为,我突然很害怕。对我来说,Mile的怀抱温暖得就像罂粟花,散发着致命的诱惑,一旦靠近就会把我拖进暗无天日的深渊,永世不得超生。
这时候警察进来做笔录,我抓住机会慌慌张张地逃离,头也不敢回。我怕我一回头,就陷入深渊里,万劫不复。
身后警察和Mile的对话声越来越模糊。
“姓名?”
“Mile。”
“跟Priddy什么关系?”
“恋人关系。”
“事发时为什么出现在现场?”
“吵架了,正在追她。”
“为什么吵架?”
“。。。”
我飞速地往回跑,想要赶紧跑回宿舍缩起来。可路突然变得好远,好远。我跑啊跑,累得完全跑不动了,只好不停地走啊走,走到腿都几乎抬不起来了。
烈日炎炎下,我好像走在一条莫比乌斯环上,根本找不到尽头。
我好累,我好饿,我觉得自己像一只蜗牛背着重重的壳儿,艰难彳亍着。
路边有一棵芒果树,树上结满了果子,金灿灿的,散发出甜蜜诱人的味道。
又渴又饿的我不由自主地伸手摘下一个芒果,指甲轻轻地划开表皮,金黄色的果汁顺着缝隙溢了出来,又香又甜。
我迫不及待地吸了一口,甜美的果汁瞬间滋润了我干裂的嘴唇,有一种说不出的美味。
我像饕餮一样贪得无厌地吮吸着果汁,全然没有感觉到身上的毛发越来越浓密了。
只听背后传来一句轻柔而又熟悉的女声,是Priddy师姐!
她笑着问我:“好吃吗?”
我震惊地想问她怎么会在这里,可是,喉咙只能发出野兽一样嘶吼的声音,嘴巴里有一股浓重恶心的血腥味,低头一看,手里的芒果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一颗血淋淋的心脏。
我怕得要死,丢开手里的东西拼命想要逃走,可是两条腿怎么也行动不了。
我一着急就把前肢也伏在地上,谢天谢地,这次终于跑起来了。
我迈开四条健硕的腿,跑得飞快,身上厚厚的毛发迎着狂风竖立起来,尾巴也在后面甩来甩去。
啊!我为什么会有尾巴?
不!我不想要变成禽兽!
我惊得一身冷汗,猛地坐起身,发现是在宿舍的床上。
原来,是一场噩梦。
只是,场面太过于真实了。
我把身子缩成一团,紧紧裹在被子里,整个人贴着墙壁不敢动弹。今晚是再也睡不着了,我盯着屋顶的天花板直到天亮。
天亮之后,我直接去了Priddy师姐的住处。
没想到刚刚事发第二天,东西已经全都被收拾空了。我挨个查看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发现这里一点Priddy师姐存在的痕迹都不曾留下,好像世上从未有过这么一个人。
我又去了事故现场。
因为是在山路转弯地带,又发生了山体落石事件,警方在周围拉上了警戒线。
我走进临时搭建的休息棚,想找现场值勤的警员询问最新的进展。
休息棚里还有两个带墨镜的男人,警员告诉他们目前没有发现遗体,不过山体陡峭,几乎不存在生还的可能性。
两个带墨镜的男人离开之前冷冷地扫了我一眼,还把衣领拉了起来,捂得更加严实了。
警员也不知道他们的身份,只说出事以后他们来问过两次进展。
我隐隐觉得事情不对劲。
细细回想,上次Priddy师姐见我的时候就很奇怪。
她那天情绪好像很低落,心情不是很好的样子。可是,当时她应该是跟Mile在交往啊,刚出去约会回来,不应该是这个样子。
而且,我见到她的时候她正在整理东西,翻箱倒柜把所有东西都拿出来整理,这不是旅行回来的简单收拾行李。
特别是,Priddy师姐那天特别唠叨,从衣食住行到学习工作都挨个给我唠叨了个遍,感觉不像是日常的叮嘱,倒像是——倒像是在交代遗言。
我打开ins,打开推特,打开各种社交软件,发现Priddy师姐的所有账号都已经注销,注销时间竟然是出事当天!
脑袋嗡地一下炸开了,我拼命回忆各种细节,越想越觉得蹊跷,很多地方都不合情理,Priddy师姐分明从一开始就知道会出事!
但是,是从哪里开始不对劲的呢?
我们一起兼职模特那次好像没有什么异常,那次我们在后台闲扯聊天还聊到Mile。
对,是Mile!
从模特兼职那次到最后一次见面,中间也就隔了短短几天,而这几天正是Priddy师姐开始跟Mile交往并且一起出门旅行的。这几天里面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并且是特别严重的事情!
不然为什么Priddy师姐提前自己回来了,没有等Mile一起?不然为什么Priddy师姐会跟Mile吵架,然后飙车去那么危险山路上?
一定有问题!
那次我跟Priddy师姐讲,“遇到相爱的人不容易,不管是出身差距还是什么,就算满天神佛阻拦也要在一起”,最后一次见面时,Priddy师姐还特意感谢我跟她讲的这些,说她听到我的话才有勇气做出选择。
那么,她做出的选择恐怕就是下定决心要跟Mile在一起了吧?
所以他们俩开始交往。
这样的话,他们俩出门就不单单是去旅行游玩了,要么是Mile带Priddy师姐回去见家长,要么是Mile知道家里肯定不会同意,干脆就带Priddy师姐私奔的。
不管是哪种,最后的结果一定是他们俩的恋情被Mile家里发现了,所以Priddy师姐被迫自己先回来了,这也是为什么我最后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那么失落。
这么推理下来,很多事情都可以讲得通了。
所以,这很可能是Mile和Priddy师姐吵架的原因,他们两个平时都是性格很好、很温柔的人,如果不是至关重要又不可调和的大事,怎么会轻易吵起来?
突然,有个很可怕的想法从我的脑袋里冒了出来!
我拼命地告诉自己,绝对不会,绝对不可能!可是,当我把所有事情都串联到一起,这呼之欲出的就是真相啊!即使我内心再不愿意相信,它也是唯一合理的可能性——Priddy师姐出事,不是偶然!
不然时间点怎么就这么凑巧,不然Priddy师姐怎么一早就在做各种准备?而且,我在事故现场见到的那两个带墨镜的男人,绝非善类!派他们来的人,一定跟这件事脱不了关系!
最可怕的是,他们很可能跟Mile有关系。。。
(七)
可怕的想法一旦萌芽,就再也无法摆脱。
接下来的几天我都活在噩梦里。一时是Priddy师姐笑着问我芒果好不好吃,一时是Priddy师姐满身是血的叫我救她。
我脑袋里很乱,有时候觉得有一个很大的阴谋,有时候又觉得自己神经过敏,胡思乱想。
说到底,所有的推理都是我主观想象出来的,没有一点实际证据。
梦里有时候也会出现Mile。
Mile总是帅气地抱着吉他对着我笑,他说:“Apo我刚写好了新歌,弹给你听好不好?”我每次都会沉溺在他的笑容里,无法拒绝。
琴弦就像施了魔法的绳子,把我紧紧捆住,我越挣扎,就捆得越紧,而Mile魅惑的笑容离我越来越近,我被勒得几乎窒息。。。
事实上,这几天Mile给我打了很多电话,发了很多信息,我都没有回复。
每次打开手机看到Mile发来的信息,我都觉得很对不起Priddy师姐。
我责怪自己当时为什么没有多留意一些,那么多蹊跷的细节要是早点发现,说不定事情就会有完全不一样的结果。
我翻遍了手机的相册,试图寻找一些关于Priddy师姐的回忆,最终发现,我竟然一张她的照片都没有保存。一个相识两年、待我像亲弟弟一样好的人,我却从未对她上心,甚至连一张照片都没有留下。
偏偏相册里却有很多张Mile的照片,其实我和他相识都不到两个月,却保存了那么多张。弹吉他的Mile,骑摩托的Mile,打喷嚏的Mile,吃东西的Mile,有笑着的,有做鬼脸的,还有抱着、搂着、背着我的各种各样的合照。
可能就像梦里那样,我真的是个禽兽。
以前,我可以拍着胸脯,自问无愧于心。现在,我甚至都不敢摸着自己的良心,特别是在深夜里,我内心幽暗的角落里住着一只魔鬼,随时可能出来把我吞噬掉。
连着几天,我都窝在宿舍里,白天迷迷糊糊的,夜晚却异常清醒,什么都不想做,什么也做不了。
舍友们看我整个人死气沉沉的,茶饭不思,都以为我失恋了。于是,轮番上阵对我进行了一通推心置腹、掏心掏肺的无效安慰。
这一通心理疏导虽然没起到安慰的效果,不过多少是转移了一些我的注意力,让我能稍微从噩梦中解脱片刻。虽然有些聒噪,但聊胜于无。
好不容易等到舍友们都出门了,我耳根才稍微清净了一些。
本来打算闭上眼睛继续躺尸的,结果不知道哪个倒霉鬼这会儿过来敲门。我懒得回答,假装宿舍里没人。偏生这人是个死心眼,我不应答他就一直敲个不停,烦死!
我只好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找谁呀?”
“找你!”
啪嗒!门被直接推开了。
是Mile。
Mile冷着脸走进来,大约是因为我一直不接电话吧,他有些生气了。
其实,我们虽然相熟,但是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他我住哪间宿舍,没想到他竟然也有本事堵上门来。
我有点慌乱,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他,连忙拉起被子,把整个头都缩进去。
我其实很懦弱,很多时候都会采取鸵鸟战术,把头埋起来装死。只要我看不到他,就可以假装他没来过,或者,他会跟梦里一样,过一会儿就消失了。也说不定我真的是在做梦,过一会就好了。
我迷迷糊糊地想着,背后突然感到一股寒气,好像有什么阴森森的东西附在了我的背上,惊得我汗毛倒立。
“啊!”我吓得打了个滚,半个身子都从被子里探出来了,睁开眼睛一看,原来是Mile的手。
我赌气再缩回被子里去,刚掖好左边的被角,Mile就从右边伸手进来挠我。于是我赶紧掖住右边的被角,偏偏被Mile逮住机会从左边戳我。
我气呼呼地分开双臂,同时把左右两边的被角都压得严严实实的。冷不防地,Mile掀开下面的被角挠我的脚心。
我在被子里扭来扭去,Mile就从四面八方、各种角度对我展开袭击。
最后,我被他搞得没了脾气,伸出脑袋,没好气地问道:“你到底想干嘛呀?”
欺负完我,Mile似乎心情变好了许多,不再冷着脸,恢复了一贯的温和,回答道:“叫你去吃饭呀!”
“不去!”我不假思索,立马拒绝。
Mile挑了挑眉,一把掀开我的被子,顺手团成一个球儿,丢到床角去了。然后,他俯下身来凑近我,上半身几乎都要压住我了,就那么似笑非笑地盯着我,也不说话。
我没了被子遮挡,好像失去了铠甲的战士,不自觉地气势就弱了下去。现在又被敌人强大的气场压迫着,关键我还近乎全裸,全身上下只有一条小底裤,还是卡通小碎花的那种,想想就一点气势都提不起来。
偏偏这时候,肚子还好死不死地咕噜了一声,好丢脸!
我窘迫地把自己缩了又缩,努力缩成最小体积。这会儿床板上要是有个洞就好了,让我直接掉进去,把我埋了吧。
Mile眼里含着笑意,勾了勾嘴角,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要不要我帮你换衣服啊?”
顺带着,目光在我身上来回扫视,还特意聚焦在我的卡通碎花小底裤上,明显就是很缺德的在憋着一脸坏笑。
偏偏这个人生得太好,剑眉星眸,肤若凝脂,这么下流的事情在他做出来,倒也不觉得猥琐。
我咬了咬后槽牙,猛地抬腿朝他踹了一脚。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Mile没想到我突然发作打人,冷不丁踹过去,他完全没有防备,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脚。
平日里跟他打闹惯了,虽然我没有刻意多用力,但是这一脚也绝对不轻。
只听Mile闷哼一声,痛苦地捂着肚子抽搐了一下,然后整个人都趴在床边不动了。
我吓了一跳,轻轻推了推Mile,完全没反应。
突然想起来,刚刚打闹的时候他的手那么冷,怕是刚刚出院还没有恢复好。
瞬间我肠子都悔青了,好好的,我干嘛要踹他一脚?还这么用力!也不知道是踹到哪里了,要不要紧,上次车祸我都没来得及细问他伤得严不严重,这才刚刚出院,我又给了他一脚,可别再伤到内脏啥的。
我拿出光速来给自己套上衣服鞋袜,小心翼翼地扶起Mile,急着带他去医院,也顾不得洗漱了。
Mile看着很瘦,没想到这么重,我想把他背起来都很艰难。脑袋里又想起上次我喝醉酒,也不晓得Mile是费了多大的劲儿才把我扛回宾馆的。
正在我急得团团转,准备打电话叫人来帮忙的时候,只听背后传来Mile的低笑声:“没想到你穿衣服速度这么快啊。”
我回头看了一眼恶作剧得逞的Mile,恶狠狠地把他丢到床上,恨不得再补上两脚,却又怕真的踢伤了他,只好隔空比划了一套军体拳,凶巴巴地吼道:“你这么会演,怎么不去当演员啊?”
Mile一脸开心地摇头晃脑,笑道:“当演员啊?也不是不行。”
Tui~
我气呼呼地哼了一声,想着要不要再把衣服脱了重新躺回床上,又觉得好像太过于幼稚了。
唉!算了。
(八)
我耷拉着一张脸不去理Mile,自顾自地刷牙洗漱。
Mile倒也不介意,乐呵呵地对着我的住所进行参观,还十分欠揍地发表各种评价:什么“衣柜收拾得挺整齐啊,衣服挺花哨啊”,什么“书也不少啊,这不是什么正经漫画啊,喂,你都整天在看些什么东西!”
“哎,你怎么这么喜欢刷牙啊?都刷了快五分钟了,哎,你轻点刷!”
这人真是太能唠叨了,我完全不回应,他也能自己讲个不停。
我烦躁地吼道:“闭嘴,我要上厕所了!”
Mile总算识相地“哦”了一声,就在我以为他终于要闭嘴的时候,这货又开始了:“你上啊,上个厕所也跟我请示,我又没说不让你去!”
说完,还一脸“诚恳”地发问:“需不需要帮忙?”
“Tui~老子撒尿要你帮什么忙?”连续几天没有睡好,人很容易暴躁,我觉得自己分分钟就要暴走了。
Mile笑得很邪恶,一脸奸诈地回答:“那个啥,或者,嗯嗯,都可以啊。”然后,还很“贴心”地从兜里掏出来一包面巾纸递给我。
我一阵无语,论脸皮厚度,我这辈子都比不上他。
最后,Mile得偿所愿,把我拖出了门。
我别别扭扭地坐在摩托车后面,身子往后挪了又挪,尽量不去挨到Mile。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摩托车启动的时候,一阵“突突”地猛晃,我一个没坐稳直接趴在了Mile的背上。
Mile扭头笑着说:“抓紧了哦!”
我只好十分不情愿地搂住了Mile的腰,怀疑这货是不是故意的。
Mile载着我在附近逛了很久,途径每一家饭店我都不想去,路过每一个小吃摊我都说没胃口。
于是,Mile很“友善”地跟我讲:“你实在不想吃也可以不吃,咱们就多逛一会,几时吃饱了我再送你回去。”
他是微笑着跟我讲的,语气里却带着威胁的意味,翻译一下,大意就是不吃饭就别想回去。
Mile是那种看起来好像很温和,没什么脾气的人,但实际上他认定的事情就很难讲话。之前在健身房有个五大三粗的哥们跟我抢运动器材,本来我都打算让了,然后Mile过去不知道跟他说了啥,后来那哥们再见到我们态度就很恭敬。
我耷拉着脑袋,抠着自己的手指头盘算着。别看Mile平时笑起来好像人畜无害的样子,要是拉下脸真的超凶,超吓人。虽然他从来没有凶过我,但是出于一种生物的本能,我就是知道把他惹毛了很可怕。他要是想折腾我,很轻易就能想出一百种理由,还都是让我招架不住的那种。
所以,我乖乖妥协了,要我吃饭那我就吃呗。
“我想吃芒果饭。”
泰兰德的大街小巷都有各式各样的芒果饭,虽然摆盘造型有所不同,但是味道其实大同小异,无非就是芒果糯米加椰浆。
我其实都想不起来自己多久没有好好吃饭了,不吃的时候也不觉得饿,开始进食了反而觉得胃里越吃越空。
芒果很甜,米饭很糯,椰浆很香,味道跟Priddy师姐做给我很像、很像。
我一边强迫自己往下咽,一边回想起Priddy师姐叮嘱我的话,“要好好吃饭,不要吃生冷辛辣的,对肠胃不好”。
我大口大口地往嘴巴里塞,把自己当成一个没有感情的咀嚼工具,一口气吞完了一整份芒果饭,然后又要了第二份。
Mile看我肯吃饭了,起初还挺开心,以为我饿极了,还劝我慢点吃,在我狼吞虎咽地吃掉第二份还要第三份的时候,开始意识到不对劲,拦着说什么也不让我再吃了。
不让我吃饭,那我喝水总可以了吧?
我拼命地灌水,一杯接一杯。胃里本来空空的,突然塞得满满的,又灌进去很多水,混合着吞进去的空气,一阵翻江倒海,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开头,我只是打嗝,后来打着打着嗝儿,吃进去的东西就开始往上翻。
Mile叹了口气,坐过来搂住我,用温热的掌心帮我揉肚子。
我一把推开他,抱着垃圾桶吐个不停。
不知道吐了多久,反正饭啊水啊混合着胃液都往上窜,顺带着还有一股血腥味儿,跟我梦里的一模一样。
我死命地往外吐啊吐,真想把五脏六腑全都吐出来,顺便看看自己的心是什么颜色的。
Mile一边拿纸巾帮我擦嘴角,一边倒水给我漱口。
我胃里火烧火燎的,很难受,心里也酸酸的,眼泪开始不争气地往下掉。
Mile吓了一跳,轻轻抱住我,拍着我的背,关切地问道:“怎么了嘛,不要哭了好不好?”
这是Mile第一次看到我哭,不但他吓到了,我自己其实也没想到。
作为男孩子,从小就被教育要坚强勇敢,而且我本身就是很调皮捣蛋的那种,经常被爸妈一顿胖揍还嬉皮笑脸的,上次哭都不知道是多少年以前的事了。可是,这会儿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想哭。
我告诉Mile,我说我好难过,Priddy师姐之前经常做芒果饭给我吃,我生病的时候她带我去医院,还叮嘱我要好好吃饭。。。
Mile明显动作僵硬了一下,轻轻帮我理了理头发,没有说话,只是在静静地听我讲。
我突然就忍不住了,一团疑问在心里憋了好几天,折磨得我几乎精神崩溃。我知道有些话讲出来肯定会很伤人,Mile说不定比我更痛苦,可是我还是想问。
“你和Priddy师姐为什么会吵架?”
Mile顿了一下,用一种近乎平静的语气跟我解释:“当时我们一块吃饭,点的菜不合口味,所以就发生了口角。Priddy一气之下摔盘子离开,我付了账以后赶紧去追,没想到还是晚了。当时那家餐厅有很多人,大家都看到了。”
我猛地推开Mile,红着眼睛说:“你不要拿给警察录口供的那一套来糊弄我!你和Priddy师姐是什么性格,我不知道吗?你们怎么会因为这么点小事就吵架?我不相信,你少骗我!”
Mile手足无措,想要伸手抱住我,犹豫了一下,又把手放了下去,眼神流露出一丝苦涩,我的心也跟着揪了一下。
我抓住他的肩膀,直视着他的眼睛,带着乞求的哭腔说道:“Mile,你告诉我好不好?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Priddy师姐到底为什么会出事?”
Mile被我逼得无路可退,眼睛里闪过复杂的情绪,有痛苦,有心疼,有无奈,还有一些别的什么我没有读懂。
他闭上眼睛,像是在做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又像是在压抑自己的各种情绪。只过了片刻,等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眼神又恢复了平静。
“Apo。”Mile很认真地跟我讲,“这世上真的有很多事情是迫不得已的。以前我也以为事在人为,可实际上我们什么都改变不了。我不想骗你,更不想你难过,但有的事情我现在真的没有办法跟你讲清楚。你相信我好不好?”
“好,我相信你,只要你说我就信。”
我也很努力地试图控制自己的情绪,尽量心平气和地跟他交流:“别的我都不问,只有一句,你告诉我Priddy师姐出事是不是意外?”
Mile像是被踩到了尾巴,情绪明显波动了一下,他张了张嘴巴,似乎想说点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回答。
(九)
他不回答,那我就更进一步,无论如何,今天我一定要知道答案。
我伸出左手,把手掌放在Mile心口的位置,问道:“Priddy师姐出事,不是意外,对不对?”
那一刻,我好希望Mile可以直接开口反驳我,甚至怪我胡思乱想,骂我神经病也行。
可是,他没有开口。
我能感觉到他强有力的心跳声比平时快了许多。
他开不了口,因为我摸着他的良心,他不能骗我。
“我明白了。”我放下了左手,一颗心也跟着凉了下来,缓缓地转身打算离开。
既然不幸被我言中,那就这样吧。
Mile突然一把拉住我,紧紧抱住我,很激动地在我耳边喊道:“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样!那就是一场意外!Apo你相信我好不好?那就是一场意外,跟你、跟我、跟所有人都没有关系,我们翻篇好不好?求求你,不要再想这件事情了好不好?”
“不好!你刚刚的反应已经告诉我答案了,何必又来骗我!”
我想推开Mile,可他力气真的好大,紧紧抱着我不肯松手,任凭我怎么挣扎都推不开。我气得发抖,扯着嗓子喊叫:“你放开我,你是个混蛋!我不要相信你,就是你害死Priddy师姐的,你是坏人!”
Mile像是受伤的野兽,第一次暴躁地对着我大吼:“那就是一场意外!警察都结案了,为什么你一定要抓着不放?”
他痛苦地咬了咬牙,明显内心挣扎了一下,最后还是问出来了:“你为什么这么在意,是不是喜欢她?”
我当时气得情绪特别激动,脑袋不太灵光,嘴巴却反应得极快:“对,我就是喜欢Priddy师姐,Priddy师姐怎么会瞎了眼看上你?你就是个混蛋,我恨你!”
Mile瞬间脸色就白了,连着嘴唇都不带一点血色。
我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人吵架的时候都会口不择言,越是痛处越去戳,越是伤人的话越要讲,哪怕是假的,哪怕既伤人又伤己。
我猛地推了他一把,想趁机挣脱。Mile马上就反应过来,双臂把我箍得更紧了。
他好像被我气极了,直勾勾地盯着我,张了张嘴巴又没说什么,最后直接压了过来覆上我的嘴唇。
那一瞬间我是懵的,不知道怎么突然就被人亲了,还是男人!
电光火石之间,只觉得Mile的嘴唇好软,好糯,我甚至有点迷恋这种感觉。
稍微缓过神儿来,我立刻暴怒地想要骂人,偏偏刚一开口就被Mile抓住机会,直接伸了舌头进来,湿热软糯的舌头在我的嘴巴里搅弄着,连带着我的舌头也纠缠不清了。
我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初吻会是这个样子的,感觉不能算很糟糕,但就是觉得好生气,还有一点难过。
我拼命地扭来扭去,可是Mile真的力气好大,任凭我怎么死命捶打,就是不放手。
我顺手抓起桌角上的叉子,一阵乱戳。
叉子虽然比不上刀,但也很锋利,真被戳到了肯定见血。Mile只好停下来,伸手来夺我拿着的叉子。
我正在气头上,完全没有控制力道,偏偏他又那么毫无顾忌地伸手夺,于是,叉子的尖端戳进他左手的无名指,血顺着手指头流了下来。
Mile闷哼了一声,原本紧紧箍着我的右手也松了下来。
店员听到动静,闻声赶来。我趁机推开Mile,头也不回地跑掉了。
我不敢回头,我怕我一回头就不忍心他痛苦的样子,我怕我一回头会舍不得他温暖的怀抱,我怕我一回头会贪恋他柔软的嘴唇。
我一路上跑得飞快,跑到一条无人的街道,直接一屁股瘫坐在地上,脑海里全都是Mile流血的手指。
他那么喜欢音乐,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弹吉他。
Mile没有跟上来。
月色冷冷地洒在地上,只有一个落寞的影子受伤地缩成一团。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宿舍的,只记得半夜,胃里一阵绞痛,疼得我直想打滚。舍友们都睡了,我不想打扰他们,自己强撑着爬起来打杯热水喝。一开门,只见宿舍门把手上挂着一个牛皮纸袋,里面是几种胃药和一些吃食。
没有纸条,没有留言,手机里也没有任何信息。但我就是知道,一定是Mile。
不知道他的手怎么样了,我心里一阵难过。
那一晚,我对着天花板想了很久。
经过这么一折腾,我已经搞不清楚对Mile是什么样的感觉了。以前,他只是好朋友,好兄弟。后来牵扯到Priddy师姐,就开始不对劲,他跟Priddy师姐在一起,我感觉很失落;Priddy师姐出事了,我感觉很难过,不仅仅因为噩耗伤心,心里还在隐隐责怪Mile,具体也说不出怪他什么。现在,不晓得为什么我们会变成这样子。
那个吻,我想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我觉得很累也很痛苦,我不想再纠缠不清了,我只想躲一躲。
思来想去,最后我狠了狠心,发了一条信息给Mile:“就到此为止吧,我们不要再联系了,你不要再出现在我的世界。我知道你有的是办法来宿舍堵我,如果想试试,我可以明天就退学。”
发完这条信息,我把Mile所有的联系方式都拉黑了。
或许这样,对我们都好。
我一张一张地翻着手机相册里的照片,Mile笑靥如花,眉目如画。每一张照片都记录了我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那么多快乐的回忆,我想按删除键全部清空,却怎么也下不去手。
最后,我偷偷把照片设置成了隐藏文件,只要看不到,就可以假装已经删除掉了,这是我一贯擅长的鸵鸟策略。
我的生活又重归于平静,Mile再也没有出现过,包括去健身房,也没再遇见过。
我努力让自己变回从前的Apo,嘻嘻哈哈,调皮捣蛋,看起来活得很快乐。只是,午夜梦回,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好像丢掉了什么。
我不再梦到Priddy师姐。
之前偶尔出去兼职模特的时候,还会有几个相熟的人提及到她,不免互相唏嘘一阵;时间长了,慢慢也就不再有人提起。
其实也不过短短几个月,Priddy师姐已经完全被大家遗忘了,好像她从来没有存在过。
我有时候就会问自己,人到底活着是为了什么。人生如浮萍,人生如草芥,一朝风雨飘零,有几个人还会记得你曾经来过这个世界。
时间就在我的感慨中流逝着,转眼又是一年毕业季。
我走在校园里,听着广播里主持人按照惯例朗诵的祝福词,莫名觉得很贴切:“我们在这里相识,也在这里告别。曾经的别离,我们是看客;如今的别离,我们是主角。挥挥手告别,不带走一片落叶;挥挥手告别,不舍得那条小吃街。。。”
上次的事情之后,我都不曾再去那片小树林,也不曾再去旁边的小吃街。可能,从我和Mile吵架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是告别了吧。Mile马上就毕业了,我们应该此生都不会再见了,未曾想过,那次告别其实竟是永别。
这样也挺好的,我不停地告诉自己,不要难过,时间是解药,会治愈一切。
泰兰德的夏季热得要人命,我窝在宿舍里不停地查找各种暑期兼职的信息。这学期最后的两周了,马上就要放暑假了。
叮~手机里收到一条信息,是陌生的号码,也没有署名。
我打开信息,看到了一大段文字。
“之前你老是问我新歌什么时候能写出来,你说写出来以后要第一个给你听,你说不管我写成什么样子你都会大声鼓掌。时至今日,不知道你还想不想听了?明天晚上,我们有一场毕业聚会,也是我离校前的最后一夜,不知道你会不会来,愿不愿意听我的歌?如果你来,无论多晚我都等。”
是Mile!
他终于写好了新歌。
(十)
我心里很乱,想出门走走,不自觉地就走到那一片小树林。
傍晚的风还是热乎乎的,我斜倚着坐在一棵黄叶树下,脚底下的落叶被我踩得咯吱咯吱作响,头顶上的飞鸟也跟着一起叽叽喳喳,好像很热闹似的。但是热闹是它们的,我只有一个人。
我回想起之前的很多事情。
有一次,我想摘树上的果子,但Mile觉得不安全,就是不让我爬树。我不乐意了,嘟着嘴巴撒娇,最后Mile无奈地背起我,让我骑坐在他的脖子上。我用力伸直胳膊往上够,勉强够到一颗青绿色的小果子,咬了一口,又酸又涩。然后我假装很好吃的样子,把剩下的塞进Mile的嘴巴里。Mile皱了皱眉,慢慢地咀嚼着,最后竟然吃掉了!他是真的不挑食。
还有一次,树林里钻出来一只小野猫,长得毛茸茸的,很可爱。小野猫跑到我们跟前,圆圆的眼睛盯着罐头盒里的午餐肉。于是,我拿出一片肉喂它,它试探了一下子,低头开始吃,样子好乖巧。Mile也被它萌到了,伸手想摸一摸它的耳朵。没想到小野猫猛地一抬头,龇着牙拱着背跳起来,直接朝着Mile扑了过去。Mile往旁边一躲,小野猫正好跳到吉他上,恶狠狠地咬断了一根琴弦,然后叼着那一片肉扬长而去。我看着Mile鼻子都快气歪了,在旁边没心没肺地哈哈大笑。
回想着各种片段,嘴角不自觉得往上翘起来。
我打开手机里的隐藏相册,点开里面的图片,一张一张地翻着。Mile笑起来真的很好看,做鬼脸也很可爱。
我已经好久没有见到他了。
明天晚上,我要去吗?
我想了一夜,等到天蒙蒙亮的时候才有了一点睡意。舍友们出门的时候,贴心地帮我拉上了窗帘。等我迷迷糊糊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日落西山了。
我磨磨蹭蹭地起床洗漱,突然不知道要穿哪件衣服是好。
转念一想,我也就是单纯地去食堂觅个食,随便穿什么都好,有什么好纠结的。
虽然这样想着,但还是不自觉地把手头现有的衣服都试了一遍,本来选了一件很有质感的丝绒衬衫,后来又觉得穿得太华丽了很奇怪,最后磨叽了半天还是穿了原来那件休闲T恤。
在食堂简单地吃了一点饭,我甚至都没注意吃的是啥。然后,我慢慢悠悠地在校园里来回逛游,绕着操场走了一圈又一圈。我真的就是单纯想吹吹风,不想太早回宿舍。
天色渐渐暗下来了,在路灯亮起来之前,有一段时间是晦暗不明的。树叶沙沙作响,影子投在地上灰突突的。我走过斑驳的阴影,细数着心中明灭的悲喜。
不知怎么的,我还是走到了文体站。
所谓文体站,就是学校里专门预留的一层教室,作为大学生活动中心,平时一些小规模的社团活动、文艺汇演都在这里举行,私下的聚会、团建活动也可以提前预约房间。
毕业季这里向来很热闹,今天也不例外,好多房间都亮着灯,里面欢声笑语。
我知道Mile是在靠近楼梯口的那个房间里。犹豫了半天,既不舍得离开,又没有勇气进去。
这里是十五楼,走廊拐角处有两部电梯,除非是电梯故障,平时很少有人会走楼梯。对于我这种鸵鸟来说,真的是个很好的选择。
我走到楼梯间,挑选了一个合适的位置坐了下来。楼梯里是声控灯,很快就暗了下来。我在暗处,又是楼梯连接处的一个拐角,很难被发现。但是,这个位置视角却特别好,可以看到斜对面的小半个教室,可以听到里面略带模糊的对话声。
房间里就是他们乐队的那些人,有几个我也认识。俊男靓女,十几个人边说边笑,其乐融融。
Mile坐在两个男生旁边,微笑着看他们两个人斗酒,有点心不在焉。背后放着他那个墨绿色的吉他包,还没有打开。
Mile很喜欢绿色,我一直都记着。
酒过三巡,一群人嗨了起来,开始放声高歌。不知道谁喊了一句,“Mile你咋不弹吉他,你的新歌呢?”
瞬间全场的注意力就聚焦到Mile身上,有人惊奇地发现他竟然蔫蔫儿的,一副兴致不高的样子。于是,三五成群地对他进行一波灌酒。
“兄弟,明儿就各奔东西了,今天咱不醉不归!”
“对啊,来,喝酒!不喝就对不起咱这四年的交情!”
“。。。”
Mile招架不住,开始一杯接一杯地灌酒。我从来都不知道他酒量这么好,喝倒了一波又一波,脸上却丝毫没有醉意。
我酒量很差,基本上喝两杯啤酒就晕晕乎乎的,所以跟我在一起的时候,Mile一直要负责善后。
那次吃火锅的时候我喝醉酒,就是他把我扛到宾馆,还说我酒品差又是裸奔又是调戏他,也不知道真假,害得我心惊胆战地自责了好久。现在想想,多半是他在故意逗我吧。
Mile其实人挺好的,但有时候有点坏。
我在楼梯间坐了好几个小时,腿都有些麻了。他们一群人一直在闹腾着,我就一直静静地看着。
过了今晚,此生应该都不会再见了,我舍不得离开,就想再多看Mile几眼。
凌晨以后,旁边房间里的聚会陆陆续续地开始散场,文体站渐渐地安静下来。他们这一间算是闹腾到最晚的了,玩音乐的人通常更富有激情,更擅长熬夜。
乐队成员们相继拥抱告别,最后,房间里只剩下Mile一个人了。我打开手机看了下时间,已经凌晨三点多了。
朋友离开以后,Mile脸上的微笑也跟着不见了。他整个人看起来很忧郁,一脸的落寞。
Mile从背后拿起来吉他包,慢慢地打开。
他是真的很喜欢吉他,每次他看吉他的眼神都像是在欣赏绝世的珍宝。只不过今天,他似乎很难过,就那么静静地抱着吉他,沉默着,等待着。距离这么远,我都能看到他眼神里透着悲伤。
我的心也跟着难受起来,就像是拿了一把钝刀子,在慢慢割自己的肉。
等了一晚上,都没有听到Mile弹吉他唱歌。本来我以为他只是要在今晚唱歌,顺便邀请一下我,那么我其实躲在楼梯里也可以偷偷听到。
可是我没有出现,他就一直没有弹吉他唱歌。
其实,他是不是在等我?
因为我说过,他写好了新歌要第一个唱给我听。
我突然想起网上有一句流传甚广的文案,“我怕我最大的遗憾,就是你的遗憾与我有关。”当时看到这句话,还觉得过于矫情,这会儿却深切地感受到这句话的含义了。
我不是没有动摇过,心里犹犹豫豫的,不止一次想要走进去抱紧他。可是,很快我又强忍着按奈了自己的冲动。
现在进去,只会徒增烦恼罢了。
时间就这样慢慢流逝,Mile在屋里站着,我在楼梯间坐着。
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我一直陪着他。
破晓以后,天色渐渐亮了。
文体站的规定是允许通宵,但最多到清晨六点之前必须要离场,中间是清洁时间,然后八点钟再重新分配给学生使用。
远处走廊里传来了清洁车的响声,早班的保洁阿姨开始挨个房间打扫卫生了。
Mile最终还是没有弹奏出他的新歌。
他轻轻抚摸着琴弦,眼眶有些发红,然后猛地用力,把琴弦扯断了。。。
我的心也跟着揪了一下,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我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他,看着他一步一步地转身离开,背影依然是挺拔的,可是看起来那么孤独,那么脆弱。
良久,我像个木偶一样机械地走回宿舍,手里攥着两根断了的琴弦。
我知道,这个夏天结束了。
(未完待续)

(番外篇:初见惊鸿)
十一年前的某个夏日,Mile初见纳塔温,惊鸿一瞥,心神摇曳。
话说John百无聊赖地歪在床上刷手机,Pond又生气不理他了,心里很是烦躁。
“喂!Mile你在哪儿呢?我好无聊啊!”
John决定去骚扰好友Mile,关键时刻还是得指望兄弟。
电话那头,Mile轻轻叹了口气:“正出门呢,怎么了?我爸派我去看场子,好麻烦!”
“啥场子啊,还用你去看?” John在床上打了个滚,无聊呀无聊。
“就是暹罗广场旁边的那个秀场,搞什么时装周,害得我一个礼拜都得去看场子。”
秀场!
闻言,John立马来了精神:“那你就相当于去看模特走秀呗,还能进后台是不是?”
“差不多吧。”Mile应了一声。
John欢快地叫嚷着:“等我,我也去!这种事儿,兄弟得陪着你!”
Mile轻笑了一声,幽幽地说道:“我是没意见,不过你就不怕Pond生气吗?上次你在街上盯着美女的腿看,Pond几天没理你来着?”
“靠!”John直接从床上跳了起来,吼道:“还是不是兄弟?哪壶不开提哪壶!反正他现在也不理我,我还不能去找点乐子啊?”
“行,那我把地址发给你,你快点过来啊。”
“好嘞!”John立马开始更衣梳妆,对着镜子各种捣腾自己。
等到John赶到的时候,Mile正低着头抿着嘴角出神。John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多年至交好友的敏锐,立马就觉察到异常。
有情况!
“你不对劲!”John挤了挤眼,一副坐等八卦的神情,“快说!是不是刚刚看上哪个美人了?”
Mile笑而不语。以他的性格,没有反驳就等于是默认了。
John立马激动起来,东张西望地问道:“哪个?快告诉我,这么多年兄弟,我都不知道你喜欢哪款!”
Mile略微羞涩地笑了一下,轻轻用手指向了右边。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个翩翩少年身姿挺拔,面如冠玉,特别是一双好看的狐狸眼,顾盼生辉,格外勾人。
John把少年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了一番,忍不住拍手感叹道:“有眼光!这小蛮腰加翘臀,想想就带感——”
话还没说完,就对上Mile警告的眼神,连忙改口道:“长得好帅!跟你真配!”
Mile傲娇地答了一句:“那当然了。”声音不大,但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
John和他是从小玩到大的交情,从来没见过他对哪个人感兴趣过,甚至一度怀疑他是不是性冷淡。不过,这下好了,总算遇到一个Mile中意的,作为兄弟,无论如何也得帮他一把。
“你想好怎么追了吗?”
Mile摇摇头,反问道:“应该怎么追?”
John又问道:“那你现在打听到多少消息?”
Mile继续摇头,不解地追问:“应该打听什么消息?”
John扶额,一脸怒其不争的表情,最后还是耐着性子从头开始教:“首先,你得去打听这个人的信息,越多越好,大致了解他的背景和喜好,这样你才知道从哪里下手。”
Mile点点头,表示赞同。
他偷拍了一张照片发给了秀场的负责人,很快负责人就把人员资料发送过来。
资料里简短地记录着:纳塔温,20岁,兼职模特,法政大学在读学生。
John看了一眼,说道:“呦,还是咱们的小学弟!”
Mile重复了两遍“纳塔温”这个名字,目光里带着欢喜:“打听完信息了,接下来应该怎么样?”
“哎呀!这点信息太少了,得想办法再打听打听!”
John思忖了一下,说道:“其实费劲巴拉地打听,还不如直接来个偶遇。你想啊,这七天他都会在这出现,多好的机会啊,你直接上去接触接触,要个联系方式啥的。”
“嗯。”Mile想了一下,问道,“那怎么开头呢?总不能一上去就表白吧,会把人吓跑的。”
John笑道:“这个容易,制造机会呀!英雄救美的桥段虽然老套,但百试不爽。要不要我找几个人吓唬吓唬他,然后你再闪亮登场?”
“你别乱来!”Mile立马正色阻止,他知道John真的干得出来这种事。
“好好好!都听你的!那制造点巧合总可以吧?什么捡到钱包了,拿错钥匙了,这种你要是还不愿意,那就直接冲上去自我介绍得了。”
Mile想了一下,觉得这种还是可以接受的。于是,就授意让John安排点剧情。
他们俩偷偷摸摸地靠近后台休息区,只见纳塔温正歪坐在角落里刷手机,周围人来人往,很是嘈杂。旁边的桌子上放着一把钥匙,钥匙扣上还有个毛绒挂件。
John拿眼神示意了一下,得意地对着Mile挑了挑眉。
过了一会,等纳塔温起身去洗手间的空当,Mile像一阵旋风嗖得一下子就冲了过去,拿起钥匙扣便往回跑。
John无奈地笑了笑,提示他下次要不动声色静悄悄地过去,伺机而动,不然跑这么急很容易被人发现。
不过好在东西到手了,周围似乎也没什么人注意。
事情进展得似乎过于顺利,俩人笑眯眯地躲在远处等啊等,默默地看着纳塔温随着人群上台又退场,最后收拾完东西拎着包离开,自始至终都没有发现钥匙丢了。
Mile叹了口气,问道:“现在怎么办?”
John很镇定地说:“别慌,他落下钥匙肯定还得回来找,咱们再等会儿就行了。”
可是,他们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纳塔温回来,倒是一个长发及腰的女郎慌慌张张地赶回来四处询问有谁捡到一串钥匙。
Mile一脸鄙夷地把钥匙塞到John手里,表示都是他的错。John只好尴尬地笑笑,保证明天一定成功。
等到第二天,他们俩眼睁睁地看着纳塔温从背包里拿出来一个黑色钱夹,放在了桌上。这次应该不会有错了吧?
Mile手里拿着黑色的钱夹,还是觉得有点不放心。John信誓旦旦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保证万无一失。
等到散场的时候,纳塔温总算发现少了东西,他轻声说了一句:“咦?我的钱包呢?”旁边的同伴闻言,赶紧帮忙寻找。
John得意地对着Mile抛了个媚眼,表示得手了。
却只听纳塔温笑了一下,很随意地说道:“没事,丢了就不找了,反正那个钱包已经用了很久了,我正打算丢掉换新的。”说完,拉起同伴,有说有笑地离开了。
Mile一脸黑线,狠狠地白了John一眼,然后伸手掐住他的脖子左右摇晃:“你不是说今天肯定没问题吗?结果呢?你到底靠不靠谱啊!”
John费了半天劲才从魔爪里挣脱,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脖颈,可怜巴巴地解释:“哎呀,玫瑰花都是带刺的香,越难追到手才越有意思嘛。这样,咱们明天再想个别的法子。”
Mile不满地吼道:“你最好给我认真想想,有再一再二没有再三,要是明天还不行,我就告诉Pond你背着他出来看美女!”说罢,扭头就走,留下John在原地咆哮。
后来,Mile亲自披装上阵,找负责人要了个假身份混在模特队伍里。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华服,端着四平八稳的脚步,跟孔雀开屏似的在纳塔温身边晃来晃去,早就准备好的台词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脸上也随时准备好笑容,只等着一个对视的机会就好。
偏偏纳塔温生性好动,一边刷手机还一边转来转去,全程连个眼色都没有给Mile。好不容易等到纳塔温抬头了,只见他的视线直接越过Mile看向远处,微笑着招手,完全把Mile当成了空气。
John躲在旁边忍不住偷笑,Mile心里不爽,抓住他就是一顿暴打。
Mile眼睁睁地看着纳塔温和一个身姿婀娜的美女聊天,言笑晏晏,举止亲密。如果眼神有实体的话,恐怕那个美女身上早已经打了上百个洞了。
偏偏John还非常没有眼色地叨叨:“这美女身材不错呀,五官也好看。没想到这小子可以呀,找了这么漂亮的女朋友。”
Mile咬了咬牙,对着John的脑袋狠狠敲了一下。
“哎呦!好疼的!他有对象又不能怪我,你打我也没用啊。你要是还想追,咱们再想其他办法呗,不过,这美女好像有点眼熟啊。”
Mile紧紧盯着纳塔温,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废话,我还不知道她眼——眼熟,对哦,你这么一说,是有点眼熟。”
空气突然安静了一下,然后开始沸腾。
“她是我们班的同学,叫Priddy!”
“她是Pond的双胞胎姐姐,Priddy!”
两人相视一笑,拍手叫好。
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