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精赵”的一些考据
“臣闻疑事无功,疑行无名。王既定负遗俗之虑,殆无顾天下之议矣。夫论至德者不和淤俗,成大功者不谋淤众。昔者舜舞有苗,禹袒裸国,非以养欲而乐志也,务以论德而约功也。愚者闇成事,智者睹未形,则王何疑焉。”
“狂夫之乐,智者哀焉;愚者所笑,贤者察焉。世有顺我者,胡服之功未可知也。虽驱世以笑我,胡地中山吾必有之。”
在我还不清楚世家本纪列传有什么区别的时候,这两段话就已经背得滚瓜烂熟。
一眼,至今仍是精神赵国人。
随着更广泛的阅读,察觉到太史公在有些相似情节的描写上也尤其相似。
且以家喻户晓的“一鸣惊人”为例。
伍举谏楚庄王,“有鸟在於阜,三年不蜚不鸣,是何鸟也?”庄王答:“三年不蜚,蜚将冲天;三年不鸣,鸣将惊人。举退矣,吾知之矣。”
一鸣惊人的典故如此出名,以至于我后来读到滑稽列传,看见这段描写之际,一时摸不着头脑:
齐威王之时喜隐,好为淫乐长夜之饮,沈湎不治,委政卿大夫。淳于髡说之以隐曰:“国中有大鸟,止王之庭,三年不蜚又不鸣,王知此鸟何也?”王曰:“此鸟不飞则已,一飞冲天;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后来搞懂了二者的时间关系,却也发现一鸣惊人并非太史公原创,而最早见于韩非子。
那老肥跟武灵君的对话呢?
——今天我终于为这个疑问画上句号。
翻开商子卷一更法,孝公就开始了,“……今吾欲变法以治,更礼以教百姓,恐天下之议我也。”
甚是,改革的阻力当君主的不可不察。
商鞅(这个时候应该还叫公孙鞅)就接话:“臣闻之:‘疑行无成,疑事无功。‘君亟定变法之虑,殆无顾天下之议之也。且夫有高人之行者,固见负于世;有独知之虑者,必见骜于民。”
瞬间不对味了,怎么似曾相识。接着看,“语曰:’愚者暗于成事,知者见于未萌。民不可与虑始,而可与乐成。郭偃之法曰:‘论至德者不和于俗,成大功者不谋于众。’法者所以爱民也,礼者所以便事也。是以圣人苟可以强国,不法其故;苟可以利民,不循其礼。”
感情也不是商君书的原创,人家还标明了出处,郭偃之法。
这可是名人了,多有名先绕路举个例子。
要是问春秋五霸有哪几个,答案跟五毒五谷五帝一样有许多版本。但就跟三国时期各种武力排行诸如榜一吕二赵……一吕二马……等一样,小白的含金量跟小布一样高,是稳居榜首的。
晋文公就是除了小白以外含金量最高的霸,郭偃就是管仲之于小白。
一番考据后发现,被精神赵国人视为经典的居然并非原创,着实不免令人稍有沮丧。
但即刻也就释然了。囿于个体层次,眼界,阅历等方面的限制,我并不能总是有更好乃至最好的选择,甚至知道有更好乃至最好的选择。
尤其是纵观成长两端,这样的经历比比皆是。只要能正确看待:不因当时不能选或者不知道存在的“更好与最好”而莫须有地悔恨;也不抱残守缺、不粉饰自己并非最优选择的过去,拒绝进步与知识更新。
这就是我的答案,我想应该足够了。
所以,如果你向我提起武灵君。
那我一定只会想起,那个满脑浮现他胡服骑射、功盖寰宇英姿的遥远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