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明城事:老昆明五华书院的“山长”和才子!
古代的书院近似如今的高等学校,有官办的,也有民办的。
据相关资料,明代昆明兴建了7所书院,到清朝增加到20所,其中最成功的有两所:一是明嘉靖三年(1524年)创办的五华书院,二是清光绪十七年(1891年)创办的经正书院。
这两所书院都很有成就,汇聚了不少学者,培养了一大批人才,并且一直办到清末,转型为新式学堂,十分难得。
五华山下的五华书院
五华书院位于昆明的五华山,从明代到清代,经过多次重修扩建,规模越来越大。前门面临今天的华山南路,书院内古柏森森,穿过一条甬道,两旁是斋舍,中间是大讲堂,再进去有藏书楼,楼中藏有清初颁赐的《四库全书》等,加上历代购置的、本院刊印的、官绅士民捐赠的,藏书达数万册之多。书院有东园、有西园,都是学生宿舍。
五华书院是云南第一个全省性的官办书院,是明代大移民之后,为传播中原文化兴建的,最现实的目标是培养士子参加科举考试。他们千方百计把云南最优秀的人才纳入科举、纳入官僚体制,以维护封建王朝在云南的统治。
清雍正年间,总督鄂尔泰重修五华书院,大书《征滇士入书院教》称:“国家最重者唯人才,人臣最急者亦惟人才。”而书院就是“储才之区”。他对入院生员寄予厚望,更是为了云南,“为国家得人才”。他说,得人才于天下不难,而得人才于滇,而且“得奇才异能者于滇”,这才是“滇之荣,国之光”。
清嘉庆年间的《滇系》一书中有《五华书院山长志》,称雍正年间修复五华书院后,云南才智出众的士子“无不招而纳之院中”:从全省各府、州、县的岁考、科考士子中择优录取一批,从乡试落榜的士子中选拔一批,还允许有才学的士子自费前来学习。
五华书院的教学内容主要是“经、史、子、集”,以应科举。由于名师传授,学规严格,生员基础好,学问扎实,每逢乡试,榜上有名者常常有一半出自五华书院,一般有30人,最少也有20人(清《滇系》),而五华书院生员不过百人,参加乡试的士子有数千人之多。谷际岐主讲五华书院时,有54个学子在连续两届乡试中上榜,时人称“滇中名流大半出其门下”。
清光绪二十九年(1903年),旧学被废止,五华书院结束,存世明清两代,共计379年,是云南办学时间最长、培养学子最多的书院。
主持五华书院的学者
尹壮图画像
五华书院的师资也首屈一指,历任山长(即院长兼主讲)都从本省饱学之士中挑选,大多出身举人、进士,学术造诣甚高,清乾隆、嘉庆年间,有三位进士担任过五华书院山长:一是参加过《四库全书》编校工作的翰林院编修、御史谷际岐,一是当过嘉庆皇帝老师的内阁学士、吏部侍郎尹壮图,一是在山东做了10多年县令的刘大绅。
这些山长都是科场、官场的过来人,满腹经纶,历练老成,教学严谨,很受士子爱戴、欢迎。
尹壮图是云南蒙自人,清乾隆年间进士,后来担任内阁学士兼礼部侍郎。他坚决反对和珅提出的“议罪银”制度,反对让贪官缴银赎罪,坚持要按律惩处,他还指斥地方官员普遍贪腐,结果反而被乾隆皇帝治罪,后来幸免于难,便辞官回乡。尹壮图精通经史,在朝中做过嘉靖皇帝的老师,是“为人师表”的典范,加上精深的文学造诣、书法功底,到五华书院做 “山长”自然是绰绰有余。尹壮图但登讲台,四方学子慕名而至,常有四五百之众,书院都容纳不下。
尹壮图“主院”期间,五华书院有40多名学子乡试中举,十分了得。至今在昆明留有一块“藏书楼”大匾,就是尹壮图的大手笔,被誉为“云南榜书之冠”。他还为五华书院题了一副对联,写得非常好:鱼跃鸢飞,活泼泼地;日华云烂,纠缦缦天。(见《清史稿·尹壮图传》、民国《新纂云南通志》等)
清嘉庆年间,五华书院还迎来了另一位进士“山长”刘大绅。这位刘大绅也是个奇人,高中进士后,曾在山东做了10多年官,因为爱民而得罪上司,大得民心却仕途不顺,当的都是知县之类的七品官——因为上司不满,升是升不上去;因为百姓苦留,辞也辞不了。
后来得到上司表彰,甚至天子也开了恩,赐了“好官可用”四字,算是升了官,刘大绅却不干了。他趁过年时衙中无人,半夜三更匆匆拟写辞呈,最后以“养母”为由退出官场,回到昆明讲学,找回了自己。
刘大绅为官清廉自持,生活窘迫,除夕竟无过年之钱,曾写诗自嘲: 博来朋友宜春帖,剩有儿童压岁钱。好是明朝堪笑处,新年错认是今年。
窘迫如此,刘大绅不得不和老妻一道,在衙门后刨地而食,其又有诗曰:朝暮齑盐莫漫嗟,不妨长作老农家。山妻亦是安贫妇,自荷长钽学种瓜。
内外交困,刘大绅方有辞官之意,其诗曰:乘除相间已凄然,此夕何缘又客边。祀灶一家翻两地,思乡万里只孤悬。
离开官场,返回昆明,主讲昆明五华书院时,刘大绅心情大好,曾赋《春晓望太华山》一诗,诗中有句曰:登高大呼众山应,云灵水怪心胆寒。凿池习战务勤远,拳石不以当雄关。移鸡移马为金碧,汉武非圣宣非贤。天生我辈行乐耳,山可游也其游焉。
刘大绅讲学精当,诗文上乘。他写的《哑孝子传》被收入《清史稿》。抗日战争时期,全国通用的初中《国文》教科书中,刘大绅的《哑孝子传》和《东南山中看桃花后记》两篇文章都被选为必读课文,深受各界的好评和学子的欢迎。(见《清史稿》《国朝先正事略》,民国《新纂云南通志》等)
从五华书院走出来的“瘦马御史”
钱沣画像
清代从五华书院走出来的名士不少,其中之一就是清乾隆年间进士、诗书画“三绝”的“瘦马御史”钱沣。这位钱沣是昆明人,号南园。
钱沣自幼家贫,父亲是个穷银匠,无钱供他读书,但他自幼聪颖,奋发苦读,从“水德庵”的废纸中捡些残篇断简,熟读深思,才能过人,得入五华书院学习,成绩优良,更高中进士,先后任国史馆编修、御史等职。清乾隆后期,官场贪腐成风,竞相奢华,钱沣以清廉自持,有“廉吏”之誉。
在湖南学政任上时,钱沣多次视察各县。按当时的规矩,学政所到之处,当地学子要凑钱献礼,这叫“棚规”,已实行多年。但钱沣一概不收,各县有民谣相传:“钱沣来了不要钱”。在京任职时,钱沣没有购置豪华的车马,出行骑的是骡子,据说那骡子还瞎了一只眼——钱沣善于画瘦马,有“瘦马御史”之称。
钱沣为官刚正不阿,极富传奇性。其祖上叫钱铸,于明成化年间到昆明做官,当时宫中太监钱能坐镇云南,以同姓拉拢钱铸,钱铸洁身自好,以阿附为耻,逃到滇西躲避,直到钱能离开,钱铸才回昆明。
钱沣继承了祖上的刚直之气,初入政坛,就一反官场明哲保身之风,弹劾代理陕甘总督毕沅,揭露其对甘肃谎报灾情、冒领赈济、大肆私呑的贪腐大案负有责任。查实之后,毕沅被处分降级。当时和珅正得宠,权倾一时,贪污受贿,无所不为,朝臣皆不敢言。和珅党羽、山东巡抚国泰营私舞弊,盗用府库银两,钱沣时任湖广道监察御史,愤而弹劾、查处国泰,朝野震动。
国泰一案处理后,钱沣声名大振,但乾隆皇帝并不高兴,先让钱沣连升三级,又放到外地去做官,再找个借口降职,最后又弄回京城做御史,稽查军机处。
和珅是军机大臣,值班经常缺席,又被钱沣参劾。和珅更对钱沣咬牙切齿,见钱沣清贫,身无厚衣,便暗中报复,凡有操心劳苦之事,都推给钱沣去做,让钱沣夜入暮出,不得歇息。
清乾隆六十年(1795),钱沣突然死于北京的云南会馆。一说钱沣积劳成疾,得病而死。后钱沣之子整理父亲诗稿,在其枕下发现奏本底稿,长达数千字,开列和珅罪状20多条。有人说钱沣正准备参劾和珅,不料和珅抢先下手,将钱沣毒死。钱沣逝世后5年,和珅终于事发,被抄家赐死。
钱沣故居在今天北京路与尚义街交汇处的茶花园址,早年这里立有一碑,碑上刻有袁嘉穀所书大字:“大清御史钱南园先生故里。”传说钱沣出生在盘龙江边,那年昆明大旱,母亲怀着他去参加求雨。大雨如愿而至,母亲喜极而胎动,避进江边农家生下儿子,父亲为他取了个乳名叫“水生”,满周岁后,又正式取名为“沣”。
钱沣生活俭约,在京城做官时,身边只有一个做饭的仆人,俸禄多半用来接济亲戚、族人、朋友。在外做官时,钱沣仍念念不忘故乡。昆明经常发生水灾,钱沣曾提出治理六河方案,并捐资兴修故乡水利工程。
钱沣还家,曾赋《还家》诗,自云“入门见父母,惜我颜面黧。长跪进致辞,行李实惨凄。为言不足忧,吾肠便藿藜。诸弟出营食,顾见蓬头妻”,“阿长将米归,黑盐手并赉。喜传豆角熟,不但食黄齑”——身为当朝御史,家中境况如此,钱沣自己也感叹:“堂堂七尺躯,壮齿生久齐。饥寒上累亲,不如跪乳羝”——清廉为官,家无余财,累及父母,饥寒交迫,不如回乡尽孝,奉养双亲。
钱沣为官刚直清廉,又精于诗文书画,被誉为“滇南翘楚”“滇中第一完人”,清代知识分子的泰山北斗。钱沣死后归葬昆明龙泉镇羊肠村北山,今墓已得修复。翠湖东畔旧时有钱沣祠,俗称“草公馆”。
民国初年的《昆明市志》记载,每逢钱南园诞辰,不少老昆明人都要备办祭品,互相邀约,前往祠堂或墓前拜谒,“犹有推崇乡先达之遗风”。草公馆于民国时被拆毁,但原馆所在的小巷仍然叫“学士巷”。清人施有奎曾题《钱南园先生像赞》曰:身致富贵,躬守清贫。亦严履蹈,不苟笑嚬。正色立朝,遇事直陈。戆章每上,权杵怒嗔。公不为动,中心安仁。我瞻眉宇,咄咄逼人。(见《清史稿·钱沣传》,民国《新纂云南通志·钱沣传》等)
“五华五子”与戴炯孙
戴炯孙编撰的《云南地志》
清代云南进士刘大绅辞官归来,主讲五华书院,精心传授经、史、诗、古文,引导士子向上,培养了不少人才,其中以戴炯孙等五人名气特别大,号称“五华五子”。刘大绅也以他们为傲,亲自替他们选订诗集并作序,命名为《五华五子诗选》。
戴炯孙家住在五华山北麓(今小梅园巷),自幼丧父,家境贫寒,不得不依外叔祖生活,却能自力于学,悟性很高,被云南学政安排在署中读书,又入五华书院深造,学问益进,于嘉庆二十四年(1819年)乡试中举,主考官是有名的禁毒大臣林则徐,戴炯孙也由此和林则徐结下了师生之谊。
近年发现了一封林则徐给戴炯孙的信,长达20页,其中谈到停止中英贸易、整顿海防、赴大理剿办土豪武装等事,可见二人交往之深。清道光九年(1829年),戴炯孙考中进士,后来任工部主事,再升任给事中。久居京师,戴炯孙闲暇之时,多闭户读书,或与京城学者往来,交流切磋学问。
戴炯孙官不大,但性情刚介耿直,鄙视以势压人的权贵,而视志同道合者为挚友,倾心相交,肝胆相照。
清道光二十六年(1846年),戴炯孙升任监察御史。清代京官俸禄较少,监察御史权大官小,仅为从五品,年俸更少。按当时朝廷规定,做满三年御史,可以转到地方的府、道任职。所以,御史们做满三年,无不弹冠相庆,饮酒祝贺,认为可以到地方上去做官发财了。唯独戴炯孙任满三年,眼看每年几千两白花花的银子就在面前了,却不为所动,请求留在御史台。戴炯孙一心研究学术,创作诗文,对他来说,京城的文化环境更为重要。
戴炯孙“大隐隐于朝”,先留任监察御史,后来又转到吏部、户部、兵部、工部、刑部任给事中,始终在京城任职。在此期间,戴炯孙以一己之力,历时五年,编纂完成了《昆明县志》,这是昆明的第一部县志,历史价值很高。
咸丰皇帝登基后,让百官上书建言。戴炯孙一连递上两个奏本,自以为一片忠心,上可以报国,下可以安民。不料奏本被留在宫中,束之高阁,杳无回音。戴炯孙壮志难酬,既不屑于博取声名,也不甘于尸位素餐,心中十分矛盾,在家中彷徨徘徊,泪流不止,终于决定托病辞职回乡。
回到昆明,戴炯孙执掌育材书院,专心讲学,并有不少著述,可惜大多在后来的战乱中散失,只留下一部《昆明县志》、一部《味雪斋诗文抄》,其诗雄健古丽,其文淡雅简净,都有盛名。写到故乡春城,戴炯孙有《家山好》诗二首如此:为忆家山好,城春逼岁华。镫回楹贴换,饵煮灶烟斜。白酒开香糯,青松幂晚花。群芳谁第一,雪意上红茶。
为忆家山好,城东小结庐。雪痕埋迳滑,月影动窗虚。醉竹尊前酒,落花床上书。主人寒未睡,茗碗夜镫余。(参见民国《新纂云南通志·戴炯孙传》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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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朱净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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