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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娇贝拉】液体

2021-12-25 14:59 作者:G叼伟  | 我要投稿

  我的夜深了。

  她忽地睁开了略显疲惫的眼睛。
  不想打扰眼前横陈的慵懒,她轻轻地将身旁凌乱的淡金色发丝拢在一旁,恰到好处地剥出窗外的月亮。缓缓地吞咽着被身体深处酥麻的余韵慢慢熬出的津液,她的眼神开始失焦。

      “睡不着吗?”

  窗外是个多云的夜晚,没有一点星光,能看见的只有如同皱巴巴的铝箔纸一样光滑的满月。
  她没有回答,紫色的瞳孔平静地吸食着月光。

    “你说这月亮像不像一段管道的尽头?爬出去的话就能看到外面的世界?”

  她感觉有温暖的东西在自己身边流动,就像在搅动一杯加了太多牛奶的卡布基诺,一股潮湿的天鹅绒布的味道猛地填满了鼻腔。她的眼睛微微颤抖了一下,然后直勾勾地看入来自腋下的目光。她布满血丝的瞳孔如同被献祭的薰衣草的残魂,剔透又心不在焉地映着窗外不洁的月亮。

    “快点休。。。”

  一根冰冷的手指固执地点在了蠕动的双唇之间。她缓缓起身,俯视着嵌着两抹幽蓝的鎏金,用自己蓬松凌乱的紫色短发不自量力地撩拨着刚刚差点将她捻碎的存在。心底慢吞吞地沸腾,升起一串串滚烫的气泡。

  钟表轻声的呢喃合着不时填满房间的泛音,她就这么再次臣服于向日葵里的秘密。
  所有的一切。所有的一切的一切都变成了甜腻的淡褐色液体。

            期限切れ Arizona Tea。

  珈乐抿着嘴笑了几声,肩膀微微颤动,带着身下的秋千轻轻摇摆。眼睛离开屏幕,重新适应了一下身前拖沓的昏暗,她看向朝自己走过来的嘉然,锁上了手机屏幕:“这帮人。都写的啥啊。”
  卫衣的领子很高,但保持原地静止的话,身体里的热量依然会被慢慢蚕食。珈乐快步迎上去,和嘉然并排走在一起。
  她偷偷瞄了嘉然一眼,佯装着打哈欠,深吸了一口气。
  “想喝点什么吗?”虽然想这么说,但是没有说出口。身体右边传来小小的温暖,褪色的路灯亦步亦趋地跟在脚尖前面。
  “喝咖啡吧。”嘉然向上扬起头,笑盈盈的眼睛毫不意外地捕捉到了珈乐因惊愕而上挑的眉梢。
  自动售货机不是新的,塑料面板被单方向蠕动的不可见流体凌乱地打上了数层丝毫没有美感的磨砂,一罐罐饮料无精打采的被售货机内部的背光推到她们面前。
  嘉然用三根手指拎起一罐热咖啡,抬头看着倚靠在售货机一旁出神的珈乐,抬起手臂,试图把温热的铁罐贴在珈乐的脸上——触碰不到。
  珈乐不知道在看哪里,但是感觉到了耳朵左下方传来的温暖,于是微微俯了下身子,轻轻地用脸颊靠了靠嘉然举来的咖啡,随后拿在了手里。嘉然看着珈乐微微向下的目光,一步步退到了路灯的灯光下,慢慢地转过了身子。
  珈乐扬起头,大口地吞下滚烫的咖啡。舌头顶起上颚,没有熟悉的滑嫩,而是橡胶样的麻木质感。她紧皱着眉头盯着手里的空罐子,不是因为被微微烫伤的口腔和喉管,而是因为从味蕾和鼻腔传来的廉价感十足的咖啡味道。

  “宝宝。你知道为什么我不爱喝罐装的咖啡吗?”珈乐靠近站在路肩上的嘉然,把下巴放在她的头顶。柔顺的体温一点一点透过珈乐的咽喉。

  嘉然双手捧着咖啡罐,没有表情,抬头逆着路灯光线看向珈乐的眼睛:“如果是她的话,这里应该会出现一个冷笑话。”

  珈乐的肩头轻笑了一下,并没有接话:“这种人工调配的味道过于精准了。”她黯淡的眼神向右下角抹了过去,“再怎么巧夺天工的模拟,也模拟不出货真价实的复杂和暧昧。”

  嘉然微微地向后挪动了一点,让自己的后半个脚掌完全悬空,重心微微向后,靠在了珈乐的身上。珈乐的上身感觉到了一小股充斥着信赖的重力,她抿着嘴笑了一下,一边用身子支撑着,一边抬头看向右前方的虚空。
  热咖啡理所当然的没有给干冷的内心带来丝毫温暖,而身体也终于开始在这荒诞的沉默中渐渐失温。嘉然的身子突然向前,从珈乐的怀中挣离,转过身,踮起脚,低着头,右手搭在珈乐的胸口正中,缓缓地把她向外推了两步。嘉然微微仰头看向眼前不知所措的淡紫色瞳孔,向右微微歪了歪头,小小的鼻尖皱了皱,遗落在天空的湖泊于亮银色的傍晚涌起透明的晨雾。

    “都是我的错。在这个世界里,我不该与星光为敌。”

  除了这句话,眼前的娇小没有一处不在颤抖。喝了一半的咖啡跌落在刻板的多边形地砖上,不再冒着热气的液体四散而逃,易拉罐滑稽的在地上稳住了身形,像一座跳楼失败的盆栽精神抖擞的佯装自己刚刚破土而出。珈乐迷茫地眨了眨眼睛,想说些什么,但是嘴唇就那么半开着,声带的肌肉在这个时候拒绝了大脑的通话邀请。

    “记住,”

  绝望的微笑像藏在梦魇角落里的拐杖糖,歪歪扭扭的浮现在嘉然脸上。珈乐看着眼前嘉然伸出的小小的右手,她的四根手指慢慢向着左下方旋转,想要在自己的脸颊上留下温度——但是触碰不到。依然触碰不到。

            操作禁止。

    “记住,”嘉然的声音终于还是颤抖了起来。

    “不准说俄语。”

  零落起伏的拉枪栓声反复在耳边折射,伴随着电梯的一声“叮~”,眼前缓缓拉开帷幕的coda吓了珈乐一跳。
  “珈~~乐,我跟你讲这一关超级经典的呀,你不要不耐烦嘛。上一关我死了27次才过,我知道你有点无语但是我这一关把那个难度啊已经调成最~低了,肯定一次过啦”眼前的少女手舞足蹈地驱赶着屋子里呛人的尴尬。珈乐的眼睛向着左上微微动了一下,随后把目光凝固在了左前方的虚空。
  “刚刚。。。?”珈乐迷茫的抬起右手仿佛指着些什么,同时头微微向右歪了歪,“我好像是和嘉然出门去了。。。?”

            操作禁止。

  机枪抛出的糖霜洒在浓厚的Mixed berry glaze上,被准心套住的无名之人像生日蛋糕上还没有完全燃烧就被匆匆掐灭劣质的蜡烛一样东倒西歪的跳着Krump。看着屏幕里发生的一切,珈乐感觉自己的舌头后面像被塞了几个粘稠的墨绿色饭团,不怎么熟悉的神经反射模块在渐渐开始自动加载。
  “这个地方啊我在网上查a过的”向晚微微弓起的左手中指小心翼翼的按住键盘上的W键,右手大拇指和小拇指紧紧抓住鼠标,在鼠标的侧面留下两圈淡淡的纤白色汗渍。她扭头看了一眼身旁五官有些迷路的珈乐,“不开枪跟着走也是完~全ok的啦。”
  珈乐的双手放在两腿之间支撑着自己一部分的体重,呆呆地看着屏幕里缓缓播撒着死亡的行进管乐队。从侧面看向半弧形的屏幕时,画面有一些拉伸,珈乐感觉自己像被缓缓地倒入了融化的巧克力里,生命力无比旺盛的干枯群落开始在自己的口腔里演化,它们贪婪无比地攫取着水分,随后生出茁壮而恶毒的根茎直通向身体深处的胃袋。
  跨出刚刚用微波加热过若干生鸡蛋的透明观光电梯,FIDS上的航班信息如同多米诺骨牌一样刷拉拉地依次向下翻转,纷纷露出了深红色的“DELAY”字样。充满了人却一个人都没有的候机大厅,大理石的地面在痛苦而光滑地流淌。

     飞机场?

  瞳孔打了个机灵,珈乐突然紧张地左右张望。深蓝色的星空床单,电子琴,黑白色的印着字母A的靠枕——这确实是向晚的房间。好像感觉哪里不太对劲,但是哪里又都熟悉无比。她的舌尖传来填满噪音的咸味,后脑的顶点如同受了外伤般充斥着温热又疼痛的冰凉。

    “今天,今天是几号?”

  向晚被珈乐慌张的语气吓了一跳,左手赶忙点了一下esc键,右手摘掉耳麦,疑惑地拿起机箱旁边的手机。

    “今天是5月。。。”

  向晚用双脚把自己的身体缓缓推向了电竞椅的深处,抬起头,皱起眉头看向身旁胡乱地吞吐出浑浊的淡紫色瞳孔,“对。。。对哦,你不是请假了吗,你现在怎么会在我房间里啊?”

            操作禁止。
            操作禁止。
            操作禁止。

  有液体流动的声音。向晚感觉到有乒乓球大小的液体重重地敲打着自己的头顶,她的头没有动,只是抬眼看向天花板。天花板的墙纸上不知从何时开始,已经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水珠,小水珠慢慢地膨胀,如同一朵朵邪恶诡异的花苞在慢慢盛开,而大的水珠则像深秋的烂柿子一样淋淋漓漓的跌落在房间里。窗边的空调早就停止了呜咽,从面板的缝隙流出潺潺的淡棕色的液体,形成一道薄如纱布的半透明瀑布。
  向晚迷茫地站起身,想踩在电竞椅上查看空调,但是她刚起身,便僵在了原地。温凉的液体像病毒一样渗进了她的袜子,打磨着脚后跟和足弓,原来脚下的地板已经变成了即将没过脚踝的池塘。身后,占据了整面墙的组合衣柜也如同冻伤的茄子一样,从崩裂的身体的每一个伤疤里吐出相同色泽的液体。
  她赶忙跑向门边,房间里的液体被踩的四处乱飞,向晚狠狠地拉下把手——门纹丝不动。她向后退了两步,用左肩一次又一次地撞向房门,门完全没有理会这个失败的笑话,依然纹丝不动。向晚看着淡棕色的液体从上下左右的门缝里一点点渗出,恼怒地伸出食指蘸取了一点液体,放进了自己的嘴里。
  Citrus,糖和绿茶,还有一点苦苦的中药的味道,粗壮的神经终于开始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

    “晚晚,我好渴。”

  珈乐的十根手指在自己的脖颈上痛苦地点出无数黑色的耀斑,然后猛烈地挣扎着起身,扑向电脑桌上的马克杯,三两口将其喝干。没有效果。胡乱地将马克杯抛在桌上,她又径直扑向房间角落的饮料架,哆哆嗦嗦地拧开两瓶饮料,反握着瓶身,同时将两个瓶口一起塞进了自己的嘴里。喉管被液体撑到了极限,瓶中的饮料像挥发一样消失,然而——完全没有效果。口渴的感觉从口腔辐射到指尖,脚尖,以及脊柱的最远端,如同毒蚊子咬出的包被放在温热的石碾里缓缓压碎,精炼出的痛痒直勾勾地注射进了神经的末梢。
  向晚不知所措的看着珈乐喝光一瓶又一瓶的饮料,房间里的液体也慢慢上升到了大腿根部。她双手抓起显示器,三两下扯掉电源线,举过头顶之后用尽力气砸向惨白色的房门,显示器粉碎时令人牙酸的怒吼直接被液体沉默地吞没。台灯,电子琴,吉他,闹钟,纷纷飞向房门,然而连一个凹陷都没有在门上留下。
  头顶暖色的日光灯啪的一声伴随着向晚的惊叫涨裂开来,破碎的玻璃连带着更多棕色的液体缓缓地注入房间里。放置在房间角落的电器和电脑的插座纷纷冒出火花,淡棕色的液体从墙上的插座孔里缓缓渗出,如同眼睛和嘴巴被活活钉入木桩的异教徒无可奈何的倾吐闻所未闻的骇人罪行。
  珈乐已经喝光了饮料架上所有的饮料,她用右手抓起马克杯,弯下身,开始大口大口地舀食起房间里渐渐升高的淡褐色的液体。向晚的眼睛随着珈乐不停起伏的身体一起上下颤动,害怕地在及腰的黑暗中挣扎着挪移着自己身形,想要阻止珈乐继续摄入液体,然而却被她大力地推开在一边,完全没法制止珈乐的行为。

    “咖喱头孢刺身在火葬场神清气爽,珈乐你站在冰箱上干嘛啊?”

  向晚难以置信的眨着眼睛,目光被房间里的液体拉向眼窝的底部,稀释成玻璃纸一样半透明的矢量,她用右手揉捏着自己的嘴巴——刚才从自己口中说出的话不但完全没有任何含义,而且也完全不是自己想说的内容。

            言语不起作用。

  然而眼前的珈乐已经让她来不及仔细思考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珈乐的小腹已经出现了肉眼可见的隆起,耳朵,鼻孔和眼眶都缓缓的流出琥珀色的液体——但是她依然在不停地用马克杯喝下房间里越积越高的柠檬味液体。
  过度的恐惧让向晚的舌根和牙齿如同高烧时的寒颤一样止不住地颤抖,她的眼睛在缓缓蠕动的房间里漫无目的地游离,温热的淡棕色液体不停地滴落,她突然感觉自己像是半棵被遗忘在砂锅里的,被文火折磨得酥烂的白菜。
  死亡忍俊不禁的收下了小小的幽默,退后一步的同时奉还了一丝冷静和洞察。

——等等,窗户!没有液体从窗户流进来!

  她向左扭过头,目光急急忙忙地从窗户的左下顺时针扫向右上角。没有液体。向晚挥起右手,一把打飞珈乐手里的马克杯,随后用臂弯死死地卡住了依然挣扎着扑向飞到不知哪个角落的杯子的珈乐,向窗边游去,“游标卡尺恐惧症吃掉所有头发,沙丘上默克尔树音速研磨霓虹海豚。”房间里的液体已经逐渐上升到了胸口的位置,只能半开的窗户显然无法让两个人一起通过,必须要打破玻璃才可以离开身下完全脱轨的现实。向晚一手勒住珈乐,另一只手抓起窗户上方的窗帘杆,稳住身形,将全身的力气灌注到了右脚的脚后跟上,狠狠地踹向了窗户的正中心。

            溃疡。

  乃琳赶忙向后退了两步,飞溅的玻璃碎片如同煮碎的蛋白一样洒落在她身前,她的目光在满地的锋利上弹跳了一下,然后面无表情地转过身,静静地扫视着从四面八方投向自己的目光。这是一个昏暗又巨大无比的环形房间,房间的墙上密密麻麻的嵌着无数装潢完全一样的露台,每一个露台上都站着一个和乃琳一模一样的存在——她们和她唯一的不同点是——只有她身后的窗户破了一个大洞。
  无数朵妖姬缓缓绽放,妖艳的香气如同利箭一样射进乃琳的眼睛里,她的双手紧紧扒住齐腰高的护栏,犹犹豫豫的用睫毛将目光收至自己的脚尖。身后,淡褐色的液体在散落一地的碎玻璃中间一点点地蜿蜒,在不大的露台上起草着荒谬的箴言。她弯下腰,慢慢翘起小腿,用左手轻轻解掉了左边高跟鞋的绑带,左脚的脚尖点着地,左手扶着栏杆,乃琳把身子微微侧了一些,一边用眼睛看向身下无数个相同的露台上做着相同动作,但是头颅和目光都紧紧锁定着自己的乃琳们,一边用右手褪下了右脚的高跟鞋。她的右手将两只高跟鞋拢在一起,整整齐齐的放在了自己左边。乃琳背对着淙淙渗出破窗的低频噪音,双手把游荡的裙摆收到身后,左腿的膝盖摆上了露台的栏杆,重心随后挪向同样立上栏杆的右脚,慢慢地支撑起了身体。她转过身,眼睛看向刚刚破开封印的命运,裙摆也顺从地回到了身前。随着乃琳被瞩目的身形稳稳地立在了护栏上,液体也拥着碎玻璃,不可阻挡地用本能将她身下的高跟鞋缓缓濡湿。
  向晚闭着眼睛背朝着窗外跃出,同时身体内弓,下意识地将珈乐护在了自己的怀里,虚张声势地用左手掩住开始啜饮空气的肩膀,然后束手无策地等待着重力用足以剥夺呼吸的剧痛挤压自己的躯体。

  然而迎来的是只持续了半秒的下坠。
  没有时间思考究竟发生了什么,在落地后的第一个瞬间,向晚立刻翻身看向怀中的珈乐。如同被救起的溺水者一样,温和的挣开了上前检查的向晚,珈乐跪在一边,大口大口地吐出液体。这时向晚向左扭头,发现了站在护栏上的乃琳:“诶乃琳你怎么在这里啊?我跟你讲刚才发生了我房间里你”

  并没有理会一旁如同打翻的油漆桶一样狼狈的疑惑,乃琳向左下探头,靛色的忡忡轻佻地撬起珈乐的下颚,打量着这个缓缓喷吐着液体的鱼尾狮,随后嗤嗤地笑了起来:

    “无咎。”

  眼睑微颤,乃琳收回了自己的关切,然后小腿微微发力,全身上下没有一点动作,就只是用足尖轻轻地将自己高挑的躯体送入后方的虚空。向晚的视界骤然被希区柯克变焦,重心拖着躯体扑上栏杆,想去抓住乃琳。

            透明图层。

  向晚趴在齐腰高的栏杆上,向下看去,环形的房间深不见底,令人牙酸的骨折和内脏破裂的声音连回响的机会都没有就挥发在了无动于衷的黑暗里。
  背部肌肉铰链般紧紧收缩,忽地拉起头颅,透过黏连在两侧脸颊上被池化的头发,向晚微凸的眼球开始了惊慌失措的快速眼动,她退后两步,打量着上下左右的墙面上镶嵌着的,装潢完全一致的露台——以及每一个站在露台尽头的护栏上,即将开始下坠的身影。
  乳白色的昏暗室内,安静地下起了俄雨。每一粒铅直下落的雨滴都拖着黑色和淡金色的凌乱尾迹,以及一抹直直射向向晚瞳孔的幽蓝。

    “叮~”

  烤箱的计时器上跳动着00:00的字样。向晚盯着在漆黑中闪烁着蓝光的计时器愣了一会,然后。
  猛地向左转头看向身后。
  很可惜,什么都没有。
  好像有什么事情已经发生了,好像有事情正在发生,好像从来都没有任何事情发生。水槽的龙头不情愿地滴出了一滴水,然后再也没有任何动静。冰箱的压缩机做着敷衍的和声,午夜身上的衣物被盲目所侵蚀,肉眼不可见地消逝。

    “那么我就不打扰你们的二人世界了。”

  新鲜出炉的热狗上,浓稠的蜂蜜芥末慢慢地将自己的身形挤进了番茄酱中。温度渐渐升高,混合在一起的酱汁无可奈何地滑入刚刚烤好的面包和香肠之间的狡猾缝隙。
  “只要你是我的。那么无论她是谁的,我都无所谓。”冰凉的脆洋葱和relish把两种酱汁胡乱地压在一起,红黄相间的调和慢慢勾勒出脆洋葱和香肠的轮廓,“这个世界对我来说,根本没那么重要。”

            逃逸速度。

  “半夜散步回来给自己整个热狗吃”向晚靠在水槽上,右后方窗户投射出颜色杂乱的背光,照亮了右手里外皮已经有些发皱的热狗:“向晚你可真是太会享受了。”

  看着身前悬崖边堆积如山的CRT显示器上,无数个大口大口吃着热狗的向晚,胸腔猛烈地压缩出废气,嘉然向前一步,按下了其中一个显示器右下角发黄的塑料按钮。
  显示器一个个地眨着眼睛,慢慢进入不再醒来的梦乡。
  从地上数不清的废旧轮胎和洗衣机残骸的缝隙中,渗出紫色和黄色的小花,悬崖下带着荧光色淡紫的靛青色海浪吞吐着迷幻的泡沫。嘉然转过身,咬住右边的下唇,看着慢慢逼近自己的猩红。
  这时候怎么能哭。

    “胆小鬼!你就那么害怕失去她吗!?”

  握紧的双拳。

  从夜游者与尼罗河空洞殉情的明澈梦境到晨昏线与信天翁刚劲媾合的漆黑罅隙,每一寸空间都兀地充满了,燃起了淡海棠色的终始。
  “然然,你可要再努力一点才行。”眼前的猩红缓缓地抬起了左手,四指微微收拢,将虚无引向额头。
  数不清的群星如同挂杯的陈酿一样随着她的手缓缓下落,参差不齐地用刺目的拖尾将漆黑的夜空一条一条地刷成一片巨大的条形码。无数的星光每下落一寸,就将其接触到的一切同化为一片模糊又清晰无比的空白。

            Data Mosh。

  那是比红色包装还要难喝的尖叫。
  虽然已经知道了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一切,粉红色的荒火还是义无反顾地将自己压缩成了一个小小的奇点,剧烈扭曲的外焰熔穿了时间的起点和终点,抽搐地迸射着漆黑的火星。

  此时此刻,这个世界只剩下了三种颜色,白色的是光,黑色的是影。

  还有自在流动的猩红。

















  最难以忍受的绝对不是尖锐亦或是迟钝的疼痛,也不是燥裂亦或是濡湿的刺痒,而是连麻木感都消失的空白。


  没有感觉。

  嘉然只是觉得自己的身体的感官的知觉的一切都在被无限的向下拉长,仿佛一块被温水缓缓稀释的冰块。每一个代表着自己的像素,都被慢慢地拉长到从来没有被看见的地方,一个一个,一团一团,一块一块,悄悄的蒸发。

    “嗞~~~”

  珈乐被不停滴落在灶台上的液体吓了一跳。

  “珈aaaa乐,饺子好了没啊?哎呀怎么都煮扑锅了呀?”眼前的少女左手叉腰,右手对着自己指指点点,然后回头对着客厅嚷道:“我跟你们讲不要让珈乐进厨房,你们就~是不听,你看看你看看。”
  向晚越过在原地发愣的珈乐,关小了火,揭开锅盖查看翻腾的饺子,“加几次水了啊这是?”她用右手抓起黑色的塑料漏勺,捞起几个饺子,左手挥开碍眼的蒸汽,“还好嗷,没煮破没煮破。”
  珈乐迟疑地看向客厅,三个熟悉的身影围在饭桌前,三道熟悉的目光纷纷投向了自己。
  嘉然向左歪在贝拉的怀里,面前的平板播放着叫不出名字的动漫,“看来下次得让然然教乐乐煮饺子。”乃琳在一旁皱着眉头带着一次性手套一边剥蒜,一边嘟囔着:“怎么都要吃蒜啊,好麻烦啊。”向晚从身后的厨房走出,拉开椅子坐在了乃琳身边,左脚勾住椅子腿,把自己拉到桌子面前,一边带手套一边说:“估计还得再煮5分钟。珈乐去看拉姐放的那个片子吧,还挺经典的。饺子就交给我了。”
  珈乐向左歪头,看向嘉然手中的平板。

    “一,二。”

  刺眼的朝阳从一棵大树背后透射而出,五个人背对着镜头,齐声高喊:

    “找到你了。”

  左肩突然传来的触感让她不自觉的跌坐在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身下的椅子上。
  练舞房。
  她知道,在这里即将邂逅的曼珠沙华将会是让她不再在连一个氢原子都没有的虚空中漂浮的温润归宿。
  “我觉得在物质的三种最常见的形态中,液体是最病态的。”自顾自地甩动左手带上身后的门,眼前微微冒汗的高挑面对着她,若无其事地脱掉了套头的运动衫,陌生的身体熟悉无比地跨坐在了她的身上。她强装镇定的向右扭头,但是身体的其他部位却如同被光栅化的像素一样无路可逃。

    “你”

  身上猩红色的倾曳露出了美味的笑容。
  她感觉有什么温热柔韧的东西流进了自己的左耳,身下的椅子和周围无数的镜子同时开始融化,窗户吹进让人皮肤潮红的枫糖浆,泪腺幸福的喷吐出一层润泽的滤镜,给眼中的一切描上了一笔魔幻的紫边。她幼稚地绷直了腿上所有的肌肉来抵抗,以至于连脚尖都开始痉挛。两侧的肩膀不自然的夹紧,小臂紧紧的反扣住椅背,手指,眼球和脊柱都颤抖地反曲了起来。

    “初次见面,我就是贝拉。你也可以叫我的英文名——”

  耳蜗边传来震耳欲聋的低语。英文名?英文名是什么?
  片刻的停顿完全撕开了她潜意识的所有防线,心中的渴望如同被软禁在Decanter里的Barolo一样一跃而出。
  无人的地方在打开。

    “Beeeeeeeeeeeeeeeeeeeeeeeeeeeeeeeee”

  滚烫的胭脂从耳道渗透进脊髓,可怜的大脑胡乱地向她全身的每一个细胞发出混乱而又不可抗拒的指令,她感觉这个在自己脑海里以不同角度穿插着,共鸣着,回响着的单词已经被铭刻进了自己最深处的最深处。触觉、听觉、知觉一个个毫无抵抗地沦陷。只剩下味觉和视觉在苦苦支撑。

    “L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

  霸道无比的猩红分解着她身体里的每一处理智,然后析出一汪又一汪的液体。她眼中的每一个角落都开始腐朽,地板范出肮脏水坑上的病态光泽。从视界最右下角的角落里,不断地向左涌出霓虹色的字母。一层又一层的字母在她的视界里反复叠加,构筑着诡异浓稠的透视。
  虹膜也被蚀刻上了辛辣的戒律。
  她的颌骨微微打开,将湿滑的筋肉毫无保留的暴露在卷曲的空气里,如同一颗刚刚被拨开的荔枝。
  Citrus,糖和绿茶,还有一点苦苦的中药的味道。被大块大块填入她口腔里的液体将这个世界同化成了一潭深不见底的甜美,所有的感官都失去了抓手,她被反身卷入了自己的咽喉,在那里,只有淡褐色的液体托着她缓缓地向搏动的暗红色深处不断沉溺。


            亵渎。


  她没有睁开眼睛。
  顺从的任凭自己淡金色的发丝被拢在一旁,她听着身旁的绛紫缓缓地吞咽着自己的杰作。

    “睡不着吗?”

  窗外是个清朗的夜晚,月亮被破碎在天幕的琉璃挤的透不过气来。
  不理会秒针木讷的回答,她静静地闻着身边被月光灼伤的紫阳花的味道。
  上前紧贴着面前的滚烫,她的鼻子轻巧地扫开细密的紫发,然后用微微发干的嘴唇贪婪地攫取着脖颈和耳根交接处的绒汗。

    “你说这月亮像不像一段管道的尽头?爬出去的话就能看到外面的世界?”

  她没有理,只是自顾自地将头嵌入了充斥着霓虹气味的折叠。她半睁着眼睛,看着悬在自己上方触手可及的两团烟霞:

    “洗衣球身后是烧红的藤椒。”

  她怔了一下。

    “亚的斯亚贝巴的苦夏翻倍下注。”

  她明白了。

  有液体流动的声音。带着乳香,没药和百里香味道的液体轻轻地扇动出带着无数种颜色的风。她没有动,任凭淡金色的头发在急速升高的液体中黯淡地盘旋,如同无数愚痴的异蛇沉醉于唤鲸者的黑暗歌谣。她抵抗着床铺和液体双重的柔软,翻身看向窗外,无数的碎星连带着充血样涨红的满月,笔直地喷吐着无光的液体。她的眼睛带着她游走于液体廊柱构成的森林,随后如同被背叛的朝圣者一样涣散在破败的神殿之内,从檐顶的残缺里投下液态的光,重重地覆盖了她脸上的每一个毛孔。她侧过身,在窒息前的每一个一秒钟,一次又一次地向身边毫不动容的紫瞳宣泄着使她消瘦的痛苦的秘密。

  原来你最害怕的是我呀。

  珈乐抿着嘴笑了几声,肩膀微微颤动,带着身下的秋千轻轻摇摆。眼睛离开屏幕,重新适应了一下身前拖沓的昏暗,她走向原地静止的嘉然,锁上了手机屏幕:“这帮人。都写的啥啊。”
  她去拉嘉然的左手,但是嘉然像不肯回家的柴犬一样微微对着原地坠住了自己的重心:“乐乐。。。”
  她向左侧微微振了一下头,理了一下微微挡住眼睛的刘海,笑着弯下身子:

    “你还知道我为什么不爱喝罐装咖啡吗?”

  出膛一样的速度,嘉然用左边的眉骨狠狠地贴向珈乐左边的肋缘下,随后双手紧紧的环住了她的腰。珈乐后退了两步,稳住重心,轻轻地拍了拍嘉然的后背:
  “道歉就不用了。”珈乐尝试着分开身下紧紧抱着自己的小小的双臂,并没有成功,她无奈地感受着微微濡湿的衣摆:“好啦好啦,好不容易说服乃琳和拉姐让我下厨房煮饺子呢,快点回去吧。”
  嘉然松开了珈乐,小小的身子微微向左内旋,若即若离的倚在珈乐的身上。她一边走,一边用右眼小心翼翼地越过自己的肩头,心有余悸地从被各种不同光源污染的夜空和被自己濡湿的睫毛编织成的肮脏织物中寻找晦暗的星光。

  两个身影慢慢融化在被路灯蚕食的昏暗里。


  不知不觉地,怯生生的冰凉溜进了百叶窗的缝隙。我的头没有动,瞳孔推搡着故作冷漠的眼睑,瞟了一下映在屏幕边沿上,不再明亮的暖光。
  左手轻轻合上电脑,我把陷进椅子深处贪欢的身体拉直,羞赧地终止了这场充斥着自卑和虚无的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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