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子心·游隼(三)【展昭同人,非耽】
“你就是展昕吧?”按部就班的繁文缛节了一番之后,昕儿刚刚起身,就见对面队伍里一个少年高傲的伸出食指朝他的方向发问,想来这就是那拓跋靖南了。他本是不愿理的,但想起先前答应过哥哥的事,便强忍着情绪回复到:“是的。我叫展昕。”
“靖南,怎可如此不顾礼节,对人呼来喝去?”包大人身旁那个相貌威武的中年人皱起眉呵斥了一声。
拓跋靖南显然并没听进去,仍然抬着下巴朝展昕叫到:“你,过来。”
昕儿微微抖抖嘴唇,压抑着愤怒,昂起头走到那跋扈的少年面前。
“我听说,你十二岁了?哈哈哈,就你这样又矮又瘦的,都不及我们党项七八岁的小儿。”拓跋靖南夸张的抬起手与展昕比着身高。按十三岁的年纪来说,他实在称得上是高大壮实了,相比起来昕儿的确显得小巧了一圈。但是这不友好的语气依然让展昕感觉十分厌恶。
“靖南!”那中年人也禁不住提高了声音:“住口,你太不礼貌了!”
“爹,有什么的,我说的是事实呀!宋人的体质如此,武力肯定不及我们,这不是明摆着的么?”拓跋靖南满不在乎的说。
“那可不一定。”昕儿低下头,用很小的声音微微叨咕了一句。
“你说什么?”拓跋靖南离他很近,似是听到了什么,眉毛忽然扬起来。
“没……没什么……”展昕心里一惊,很怕自己给开封府惹出了麻烦。
“敢说,又不敢认,你们宋人果然都是懦夫。”拓跋靖南冷冷的笑了声,忽然摸向腰间的弯刀:“你不服的话,现在不妨就比试一番!”
“少将军直率尚武,不愧是在西夏军营之中摸爬滚打起来的。”见展昕已经做出了拉剑柄的预备姿势,包大人终于开腔,为这尴尬的气氛打了个圆场:“但我们离宫之前还未用过午饭,拓跋副使特意说过,这几日都在皇宫用膳,很想趁出宫之际尝尝中原民间美食,现在也一定饿了吧?本府今日做东,请了京城中名厨过府,现菜肴俱已备下,若是冷了恐失其风味。不如诸位先移驾用餐,其他事宜之后再议。”
“包大人所言极是。”拓拔朔点点头,二人伸手礼让一番后便向餐厅走去,展昭带着王朝马汉几个紧随其后,使团的亲卫们也都跟从着前行。两个少年互相瞪了一眼,也没法再多说什么,只得与前面一行人同往了。
餐厅预备的桌子倒是蛮大的,包大人与拓跋朔分宾主落座之后,两旁的副手亲随在主人的示意下依次也上了桌。展昕很知趣的坐在开封府这一排的席尾,却不想看他过去之后,拓跋靖南故意让出了本来在父亲身边的位置,也坐到使团一侧的末位。双方人员正好坐满了整个圆桌,那跋扈的少年很明显是故意同展昕又挨在了一起,昕儿瞥了一眼哥哥的方向,浑身难受的连双手都不知放在哪里才好,只能低头不语。
“展昕,看起来你不大想挨着我呢?”拓跋靖南傲慢的笑着:“你以为我看得起你,非要与你在一处不可?可是你们大宋君主与我引荐,说这几日你可以陪同于我的,若是不满,你不妨找他收回成命啊!”
“来者是客,你开心就好了。”昕儿僵硬的挤出一丝笑容,很是违心地应了一句。他把筷子拿在手上攥紧,拼命的克制着想要抽出背上宝剑的冲动,扭过头,甚至不想让拓跋靖南残留在视线的余光里。
“喂,展昕,你读过书、认识字的吗?”吃到半截,拓跋靖南忽然低声问了句,昕儿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没回答,怎知那高大的党项少年把头贴的更近,又问了一遍相同的问题。
“粗略读过一些,比如说,我至少知道‘食不言,寝不语’。”昕儿稍微侧了下身子,语气淡淡的,边说边伸手夹起离自己最近的一块酥肉。
“那你知道我的名字‘靖南’是什么意思吗?”少将军显然没听出展昕话中的反讽,言语里甚至带些挑衅。
靖,乃平定之意,西夏国又在大宋西北,为儿子起这个名字,显然能看出拓跋朔昭然若揭的野心。但这种话不需要哥哥提醒,昕儿也明白肯定是不能说的,他只得转移话题,向拓跋靖南反问道:“那你知道我名字‘展昕’是什么意思吗?”
“哦?什么意思?”少将军似乎蛮感兴趣的。
“要斩断一切欺压善良、图谋不轨的狼子野心。”昕儿略略抬起眼皮,随口胡诌了一句不甚通顺的话,他其实都不记得给自己起了这名字的亲人样貌如何,又哪里知道其中寄托的含义。只不过这句话似乎真的有点效果,拓跋靖南听完后除了狠狠瞪了他一眼便不再言语了。
别别扭扭的吃完这餐饭,众人在包大人的安排下陪同使团,一起到大相国寺和鼓楼参观了一番。期间两个少年虽然偶有摩擦,但毕竟众目睽睽,倒也还维持住了表面的太平。初冬的天黑的较早,拓跋朔兴致很高,又提出夜游汴河,昕儿自然也得跟着去。折腾了大半天,终于回到府衙之后,已近入夜了。使团众人被安排在寅宾馆中休息,开封府加派了些卫士,安顿妥当之后,展昕终于松了一口气——总不至于连睡觉都得跟那拓跋靖南在一起吧?
“哥哥你今天也不回去休息吗?已经挺晚的了。”昕儿扬起头,关切的询问正要随着包大人往书房去的展昭。
“陪了他们大半天,案子的事情大人还要处理,我当然得过去一起工作。你不必等我,洗漱一下就休息吧,今天也辛苦你了,哥哥都知道。”
“可是……感觉你最近几乎都没怎么睡……”少年的脸上挂着心疼和不安。
“没什么的,别担心,哥哥都习惯了。”展昭温和的笑着宽慰弟弟:“忙完了我就回去睡,听话,你先回房吧。”
“那你……你别太逞强……早些回来。”昕儿无奈的点点头,目送哥哥的背影进了书房,转身往内宅方向走了。
明明知道有重大的案情尚待侦破,明明有那么多大宋的孩子不知在何处受苦,明明眼见过他们的父母痛若锥心、流泪哭号,却还是要把陪同西夏使团这种事情放在优先,以至于不得不在深夜加班加点处理公务。一想到这些,少年很是唏嘘,他了解包大人和哥哥,他知道这并不是他们内心中真正愿意接受的选择。
而且,就连自己,也被一并裹挟在这个不得已的选择里,无法挣脱。
昕儿夜里想了许多事情,入睡很晚,而且似乎才过凌晨便莫名的醒了过来。屋里的灯还没有燃烬,从摇曳的灯光里很明显能看得出哥哥的床铺空无一人。少年心中很担忧,很焦虑,翻来覆去的折腾了一会也再睡不着,最后还是披上外衣,打算也往包大人书房那边看看。
“应天府徐家十一岁的大儿子徐全当时是跟小自己五岁的弟弟在一起的,但那些歹人却只带走了徐全,放过了那小娃娃,这实在是匪夷所思。”昕儿隐约听到书房里的三人仍在讨论案情,这温文儒雅的声音显然是出自公孙先生之口。
“正是,看起来他们只对十岁上下的男孩有兴趣。”这次是哥哥洪亮干脆的膛音,紧接着便传出包大人思考问题时缓缓踱步的响声。
“什么人!”机敏的南侠察觉到外头有人靠近,厉声喝问,但随后口气便缓和了下来:“是昕儿吧?你不好好睡觉出来瞎逛什么?”
这样就被发现了啊,轻功果然还是要再多练练才行,少年心想着,只得绕到书房门口进来跟三位打了个招呼:“包大人,公孙伯伯,哥。我睡不着,出来走走而已,不是有意要打搅你们的。”
“有的睡就抓紧睡,总是熬夜可长不高的。”展昭调侃了一句,示意弟弟快回房。
“昕儿,你是不是因为白天的事情觉得委屈?心里烦闷,所以才失眠的?”公孙先生微笑着,亲切的走过来,安慰着少年:“人生在世,难免会遇到自己不善处理的事,不想接触的人,但经过了,你就长大了。你能为了顾全大局而隐忍不发,愈发有乃兄之风呢。”
“我……我没事的。你们更委屈,我明白。”与公孙策交谈总是让展昕觉得温暖安心、如沐春风:“那……现在的案子……有没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其实我想……”
“哦?你有何想法,不妨讲出来,也许真能对破案有所借鉴。”包大人点点头,让昕儿大胆直说。
少年一本正经的讲:“也不算是想法啦……不过你们看,我是个十二岁的男孩子,正好是那些歹人想要下手的对象。我从小练武功的,比起别的孩子肯定要机警些,如果用我做诱饵的话……”
“荒唐!”率先打断了少年的居然不是哥哥而是包大人:“就算是为了破案,怎可以人为饵,将你抛在危险的境地之中?难道你的命就不是命?你的亲人就不是亲人?你若出了事,你兄长岂不要痛彻心髓?你是想让本府见展护卫顿足捶胸、泪流满面吗?”
“可是都已经有这么多家庭受害了,您也一定不想见那些父母因为担心儿子而夜不能寐、涕泪交流吧?我来引他们出动,府里安排好人手在四下埋伏,不就能一举擒获……”
“哪有你想的容易!这其中倘有丁点闪失,你都可能当场丧生的!”
“所以说,你们需要把埋伏的人马准备的稳妥些啊!就让我哥带队去……”
“够了!不要再想这事!本府绝不会如此做的!”包大人虎目圆睁,严肃中甚至带些愠怒:“你当与你兄长一样,都学着多爱护自己一些!小小年纪,已经满身伤痕,就算耐得住痛楚,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难道你不懂得吗?这话我跟展护卫已讲过无数次了!”
“为了公理正义,哪怕流血受伤,哪怕牺牲性命,我都不在乎的!”
“父精母血,岂是你有资格说不在乎的?!就算你不在乎,本府在乎!本府一向视你们兄弟如家中的晚辈子侄,视你为全开封府的孩子!你须知每次轻率的冒险,府中家人都会为你担心!你却为何不知珍视自己?是觉得这样才算英雄吗?”
“大人说的对。你不是个工具,你是活生生的人,就算是为了破案我们也不能那么做,这和你是不是我弟弟没有关系。”展昭走到少年面前,按住他的肩头:“快回去睡吧。你的情义,大家都明白了。但我们一定会想出其他办法救出那些失踪的孩子的,相信我们。”
“嗯……对……对不起。”昕儿的声音和他的头一样低了下去。
“夜也深了,两位连日来多有辛苦,今天就到此,快都下去歇息吧。”包大人扬扬手,示意文武二人也回房休息。展昭拱手应了声:“是,大人也早些歇息。”之后轻轻揽过弟弟的肩头,陪着他一起走向卧室。
“哥哥,那拓跋靖南什么时候走啊?按规秩他们不是应该住在皇宫里吗?赖在开封府干什么,净给人添麻烦!”昕儿撅起嘴,无可奈何的问哥哥,虽然他知道可能得不到什么答案的。
“按道理是的,但你看今天他们不是换了中原的服饰么,说是想微服在开封城中体察,看看大宋民间的风土人情。具体葫芦里是不是还有别的药,那哥哥也不清楚了。不过,包大人说,他们顶多只在这呆三天。所以……你还是有盼头的。”
“那拓跋靖南,根本不是性格粗犷的问题吧?他真的很讨厌哎。”昕儿跟哥哥继续发着牢骚:“就那种瞧不起人的样子,我真是很想揍他一顿。可是又……”
“又怕打不过?”展昭故意逗了一句。
“当然不是了!你知道我想说的是什么!”少年哼了一声:“有这么个儿子,那拓跋朔也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倒也不能这么说。拓跋朔出身行伍,原是西夏军中大将,三个月前才调任枢密院副使的,才华武艺均是上乘,连包大人都由衷称赞的。”展昭摇摇头:“不过……养不教,父之过,拓跋靖南如今骄横跋扈,他确是有些责任。那孩子年幼丧母,随父亲在军中长大,对自己尚武的性格很是骄傲,所以至今也喜欢旁人称他少将军。拓跋朔忙于军务,疏于亲自管教儿子,下属们碍于其父的身份,又对其宠溺娇惯,因此才……”
“他都给儿子起名叫靖南了的,能是什么好人……”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拓跋朔本是西夏的大将军,在他的立场上,这非但没有问题,反倒是值得称赞的。大家各有自己要守护的东西,这与人品并无关联。”展昭很认真的解释:“何况他调任枢密院之后,实际上还是倾向与大宋交好的。”
“但他儿子也实在是……”
“你的委屈,哥哥都明白,包大人和府里大家也明白。”展昭轻轻把弟弟往胸前拥了一下:“小不忍则乱大谋,哥哥相信你的功夫,也相信你的气度。心里烦闷,你跟哥哥说说,排解出来,这都没关系的。好了,快睡吧,哥哥也想歇息了。”
听了哥哥的话,少年心中略感安慰,点点头,与兄长各自安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