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地1》中的装甲列车 致敬了中国东北的黑道大哥(下)




这三张照片均拍摄于1916年夏,展示了“红胡子”号千疮百孔的残骸,期间,虽然一小队俄军士兵不顾危险回收了后部炮车,但其余车厢仍被抛弃在了战场上——在一节炮车上,大口径炮弹的弹孔依旧隐约可辨
随后的四个月里,“红胡子”实际是被遗弃在了无人区,期间,一小队俄军试图将其开回后方,但除了拖回了后部炮车之外,他们的努力最终宣告失败。对装甲列车的拥护者来说,这次事件更无异于当头一棒。它尴尬地证明,虽然“红胡子”威力强大,但依旧需要步兵的掩护,其行动则严重依赖铁路——在对手戒备森严时,它们将很难充分发挥战斗力。
这次失利也让列车失去了上级的信任,在1915年的剩余时间,除了偶尔炮击敌军之外,它们事实上处在了无所事事的状态。对车组乘员来说,这段日子也是在服无期徒刑,直到近一年后,情况才迎来了转机。这要感谢一位心思缜密、颇有胆略的骑兵军官——阿列克谢·勃鲁西洛夫上将(Aleksei Brusilov)——一战俄国最有才华的高级将领。

阿列克谢·勃鲁西洛夫(1853-1926)出生在俄国的一个军事贵族家庭,在一战爆发初期担任第8集团军司令,后来因为优异表现而被晋升,并掌管了西南方面军。1916年的夏季攻势中,他几乎摧毁了奥匈军队,但俄军也付出了超过100万人的代价——这一点也成了沙俄灭亡的导火线
1916年,勃鲁西洛夫被任命为西南方面军的司令,并开始重整前线的局势,同时,一份计划也在酝酿:他准备发动一次大规模攻势。在攻势中,三列“红胡子”型列车必须全力以赴,其中,“常胜者圣格奥尔基”号的使命最为艰巨:它将伴随一个步兵团,夺取交通枢纽卢茨克(Lutsk)。

投入勃鲁西洛夫攻势前,“常胜者圣格奥尔基”号的乘员的合影,照片右侧,可以看到煤水车上临时安装的炮塔,它背对着镜头,后部舱门完全打开。该炮塔中有一门76.2毫米的1909型山炮,在夏季攻势前安装完成,以增强火力
尽管困难重重,但在缜密的侦察之后,俄军发现,仍有路段可以供装甲列车趁虚而入。不仅如此,勃鲁西洛夫还使用了一种全新的战术——这就是把炮火和兵力集中起来,打击几个最关键的地段,这为装甲列车的突破提供了极大便利。“常胜者圣格奥尔基”号的指挥官库兹敏斯基上尉(Kuzminsky)写道:
“6月14-15日夜间,作为第3阿穆尔铁路营的一部分,我们的列车奉命出动。在前线,我们被配属给了第11普斯科夫步兵团,用机枪和炮火掩护士兵们进攻……在彼此的高效配合下,步兵仅用45分钟就攻破了敌人的堡垒……在整个夜间,装甲列车共参加了四次战斗,技术排则不止一次修复了受损的铁路。战斗结束后,第3步兵师的指挥官亲自向我们表示了感谢,他说,如果没有列车,他们根本不可能前进那么远。”

“常胜者圣格奥尔基”号在1916年夏季攻势期间的照片,为了躲避敌军的空袭和侦察,其车身上覆盖了大量的树枝。所谓的“常胜者圣格奥尔基”,就是基督教历史上的圣徒——圣乔治,在欧洲国家,他也是军人勇武精神的象征
然而,在胜利的背后,危机也在酝酿:随着秋雨来临,前线变成了大片沼泽,俄军的进攻部队只能转入防御;另外,这此进攻还耗尽了沙俄的资源,并让部队疲惫到了极点——它们最终导致了革命。另外,为弥补愈发惨重的损失,沙俄军队也将希望寄托在了少数能扭转战局的武器上,从1916年下半年开始,更强大的装甲列车走下了生产线。
“阿穆尔人”
这直接催生了《战地1》中巨兽的另一个原型——它由克罗波夫少将和布图佐夫中校(Butuzov)于1915年设计,并在1916年夏天由敖德萨(Odessa)机车厂建造完毕。该车以一辆福克斯-阿贝尔型四轴平板车为底盘,装甲足以抵御野战炮的远距离射击。该装甲列车后来被命名为“阿穆尔人”,这一名字的背后饱含了工程师们对远东岁月的怀念。另外,作为当时结构最复杂的装甲列车,克罗波夫将军也在它身上倾注了毕生的心血。

DLC《以沙皇之名》中,我们的装甲列车终于回到了祖国。同时,在列车车首,游戏还为其增加了一个破障铲,让其外观更具有冲击力
不过,精益求精的态度也让建造工作一波三折。在筹建列车期间,克罗波夫将军发现,由于管理混乱,许多物资很难及时运抵,另外,由于通货膨胀,预算也水涨船高,并一度让工程陷入了失败的边缘。

“阿穆尔人”号的原始图纸,其布置与完成时的状态存在一定差异。这一点尤其体现在武器上,最初,该列车准备安装两门大口径远程榴弹炮,但由于武器紧缺,最终只能以两门57毫米速射炮取而代之
1916年1月,克罗波夫写道:
“1月5日,在同敖德萨车辆厂协商之后,我们重新起草了一份装甲列车的预算,三部列车车体的建造需要40000卢布,而电力设备和光学瞄准设备的成本则达到了47000卢布。以上项目中,并不包括车体底盘和武器的采购费用,其细节将作为附件一并提交。总之,我们计划谨慎地为三辆列车申请14.1万卢布的经费……
另外,原型车的建造工作将在本周开始,并预定于两个月内建造完毕,如果测试成功,两部同型车将在未来两个月内完成。”

“阿穆尔人”号各个时期的外观示意图,从上到下依次为:
1916年出厂时;
1917-1918年,接受大规模改装后,并被苏俄红军使用时;
以及1918年之后、被捷克军团使用时;
其中最后一种状态,与该列车在《战地1》中的形象最为接近
事实上,上述估计还是过于乐观了——厂内的厌战情绪十分高涨,怠工和罢工此起彼伏。不仅如此,许多员工还缺乏基本知识,一些所谓的“熟练技工”甚至会看错电路图纸。这一点也让其设计者极为失望,在1916年2到8月的建造日志中,克罗波夫的语调极为失望和不满:
“1916年2月8日,耗费了406个白班工作日和221个晚班工作日之后,我们开始在车体底盘上铆接装甲……虽然列车正在成型,但需要指出,如果不是部分工人酗酒的话,上述工作原本是可以在1月完成的……
1916年3月6日至12日,车体天花板开始装配和铆接,炮塔、炮塔座圈开始装配和铆接……在施工过程中,克罗波夫不止一次同工人代表爆发了争吵……
1916年4月3日至16日,炮塔组装完毕,同时其中的火炮也已吊装就位……此时距预定完工的日期已经过了一个月,其余工程的前景又并不明朗,克罗波夫将军对此作了非常负面的评论。
1916年5月22日至28日,炮塔吊装完毕,同时对汽油机进行了调试。
1916年8月14日至20日,完成了机枪、弹药储藏箱、空气压缩机、威斯汀豪斯刹车系统、发电机、通风风扇、潜望镜、乘员座椅、仪表等一系列附属设备的装配,如今已距离预定的交付日期过了约5个月,这让我们不得不重新规划其余列车的建造工程。”

竣工后的“阿穆尔人”号,1916年10月摄于敖德萨,可见顶部涂有冬季伪装用的白色油漆,从车身和炮塔上伸出的棍状物,是乘员用于战场观察的潜望镜
尽管交付期被大为延误,但总的来说,“阿穆尔人”号仍然是一项出色的工程。其结构由三个部分组成,最中间的是动力舱,两边是机枪手的战位,在车头和车尾还有两个高耸的炮塔——它们也构成了其最醒目的特征。虽然与“红胡子”相比,“阿穆尔人”只有8挺机枪和两门主炮,但开火效率却更高:因为其机枪被固定在了专门设计的枪架上,火力可以覆盖整个侧面;至于两个能360度旋转的炮塔,则方便了向一个目标同时倾泻火力。
但即使如此,在一些专业人士眼中,“阿穆尔人”仍然存在许多瑕疵。人们通常认为,作为最尖端的装备,装甲列车上的武器理应是最先进的,但在一战中的俄国,情况却截然相反,这一点也体现在了“阿穆尔人”号上——其使用的57毫米诺登菲尔特速射炮不仅严重过时,威力和射程也极为有限。
当时,这种火炮主要配备了两种炮弹——高爆弹和破片杀伤弹,但前者的弹头中只填充了108克炸药,后者的内部只有59枚直径13毫米的钢球——它们对于大型地堡几乎毫无作用;另外,该火炮最大射程也只有不到3000米。这也意味着,为摧毁那些较坚固的目标,列车必须离敌人更近。

安置在岸炮炮架上的57毫米诺登菲尔特速射炮,它和“阿穆尔人”号的主炮为同一型号。严格地说,该火炮是一种舰炮,最初由英国设计,虽然性能优良,但威力不足的问题也始终困扰着“阿穆尔人”号
作为一台自带动力设备的装甲列车,“阿穆尔人”在细节上也存在瑕疵。在车厢中部,工程师们安装了两台60马力的汽油发动机,尽管它们能带动列车以45千米的时速行进,但也不时成为乘员痛苦的根源。在高速运转时,它们会产生150分贝的噪音,汽油则会顺着缝隙到处挥发,如果遭遇一点火星,车厢便会变成熊熊燃烧的火炬。同样,后勤部门也对这种“烧油的火车”极为不满——因为当时汽油的成本极高,但前线的库存又总是处于短缺状态。
相较之下,甚至操作者也更偏爱传统的蒸汽列车,因为当煤炭烧完时,他们还可以沿途搜罗干柴作为替代燃料,但如果汽油耗尽,“阿穆尔人”便只能在原地等待救援。不过,“阿穆尔人”号也有一些值得称赞的地方,比如其观瞄系统非常精密。另外,它的侧面非常低矮,汽油机也不会产生浓烟,这有助于保持战术上的隐蔽。最后,列车上安装的57毫米炮虽然威力不足,但射速却相当之高,能达到15发/分,其炮管的最高仰角也达到了60度,这就赋予了它击落敌军轰炸机的能力。


“阿穆尔人”号车厢的内部特写,上图展示的是炮塔内的结构,下图则是机枪手的战位。摄于1918年底、该车由捷克军团成员操纵期间
1916年10-11月,“阿穆尔人”号接受了全面测试,主管人员在报告中写道:“尽管一些部件需要润滑,但列车的炮塔都能以最高速度旋转,汽油机也总体表现良好。”至于其他的瑕疵则“可以忍受”。但令克罗波夫失望的是,赶赴前线之后,这台装甲列车却无所事事,因为当勃鲁西洛夫攻势结束后,东线的各方就像是一群疲惫的拳击手,虽然彼此都怒目以对,但又无力将对方一拳击倒。
按照俄军的记录,在这段时间里,“阿穆尔人”号只是被部署在一个集团军的司令部周围,以“充当铁路机动防空平台”。随后,它又和装甲列车“安年科夫将军”号(General Annenkov)一道被编入“装甲机动打击集群”——依据设想,它们将像后来的坦克集群一样,沿铁路发动“闪电战”,但遗憾的是,在战争末期,这一设想几乎没有实施的可能。

一战期间,沙俄建造的装甲列车不只有“红胡子”和“阿穆尔人”,受克罗波夫的启发,许多部队也推出了自己的产品,“安年科夫将军”由克罗波夫的学生毕苏斯基上尉(Pilsudski)设计于1915年秋,装备了两门80毫米炮和16挺机枪,并安装了多层装甲,在一战末期,该列车辗转来到芬兰,今天仍保存在当地的一家博物馆中
无所事事的局面一直持续到1917年夏天,期间,革命的风暴席卷了俄罗斯:在各个政治力量的一致声讨下,沙皇宣布退位,随后在彼得格勒成立了资产阶级临时政府。在这个动荡的年月里,俄国军队的士气也摇摇欲坠。为了扭转战局,俄军在1917年6月发动了大规模进攻,这就是著名的“克伦斯基攻势”,但由于故障和磨损,“阿穆尔人”号却在这次行动中缺席了。
作为“装甲机动打击集群”的指挥官,康迪林上校(Kondyrin)在一份评估报告中提出了诸多批评,他认为,由于发动机功率不足、散热系统效率低下、再加上炮塔空间过于局促,该列车的战斗力备受影响。于是,在这一年8月,“阿穆尔人”号又被送回了乌克兰的工业城市敖德萨,以便接受全面的改装和大修。
在当地,工程师们为“阿穆尔人”的炮塔安装了一个40厘米高的基座,同时还在炮塔顶部增加了一个指挥塔——这样一来,炮手们就有了更充裕的操作空间。另外,他们还在中段增加了三个可以开闭的通风口,同时计划为其安装100马力的新引擎。不过,事与愿违的是,十月革命打乱了一切。随着中央政权轰然垮塌,秩序也不复存在,各地出现了无数的割据政权,它们为了争夺人口和土地而混战不休。
此时,“阿穆尔人”号落入了乌克兰民族主义政府——“中央拉达”的手中。接管敖德萨车辆厂后,后者立刻派遣了波普拉夫科上校(Poplavko)监督该列车的改装,但此起彼伏的罢工让整个工程步履维艰。1918年1月,当地的局势已经不可收拾:城内的布尔什维克拿起武器,夺取了“阿穆尔人”号,并建立了苏维埃政权。

1918年1月,亲布尔什维克的俄军罗马尼亚志愿团在敖德萨游行,以声援在本国爆发的工人运动,不久之后,他们就连同当地的工人,发动了反抗乌克兰民族主义者的武装暴动,“阿穆尔人”号也卷入了其中
残酷的巷战在市内爆发。1月15日下午,“阿穆尔人”号从工厂徐徐驶出,前去进攻旧火车站(Odessa-Mala Station)。但这次行动从一开始就充满了波折:出发后不久,一枚炸弹突然在路基下引爆,并将整个列车炸离了铁轨。
在救援部队赶来前,“阿穆尔人”号的乘员被迫下车作战。同时,市内的战况也陷入了胶着。为响应城内工人的请求,第二天,三艘布尔什维克的军舰出现在海面上,并用炮火击溃了来势汹汹的“中央拉达”部队。
但讽刺的是,就像俄国内战中捉摸不定的局势一样,红色政权在敖德萨的胜利也极为短暂,不到1个月后,他们便被当地的无政府主义者推翻。期间,“阿穆尔人”号的主人也在不断易手:最初,它落入了一队名为“向苏维埃讨还血债”的暴徒手中,不久,这群乌合之众又把它丢弃给了一位性格暴躁的苏维埃指挥官——安德列·波鲁潘诺夫(Andrey Polupanov)。
“波鲁潘诺夫战士”
作为当时乌克兰境内的草莽英雄之一,波鲁潘诺夫在一战中是一名水兵,他的部下也大多如此。由于远远看去、有两个炮塔的“阿穆尔人”号很像一艘战舰,他们很快与列车产生了一种微妙的共鸣。

安德烈·波鲁潘诺夫(1885-1956)生于乌克兰顿涅茨克地区的一个矿工家庭,1912年加入了布尔什维克,一战期间,他在黑海舰队积极展开活动,并成为一名举足轻重的革命领袖。苏俄内战期间,他和许多水兵一道,夺取了“阿穆尔人”号,并驾驶它参加了不下40场大小战斗。
随后的几个月中,“阿穆尔人”号将与两节“红胡子”型炮车(它们可能来自“常胜者圣格奥尔基”号)编组,并由一部大马力的蒸汽车头推动,穿越白雪皑皑的乌克兰平原。同时,它还将获得一个极具个人主义色彩的名字——“波鲁潘诺夫战士”。在其敌人中,不仅包括了中央拉达的民兵,还有全副武装的罗马尼亚军队。1918年初,利用乌克兰境内的混乱,后者已经攻占了数十个边境城镇,而在另一面,红色政权则派出了“波鲁潘诺夫战士”号,以回击这次无耻的入侵。
这次危机激起了列车乘员的战斗热情,因为他们许多来自乌克兰西部的贫苦农村,实际是在为保卫家乡而战。在第一次战斗中,该列车便支援友军攻占了勒布尼察(Rybnitsa)火车站,并迫使罗马尼亚军队仓皇后撤。在当地赤卫队上交的报告中赞扬道:
“在勒布尼察,来自德涅斯特河右岸的革命者痛击了罗马尼亚人,他们前进了15俄里,缴获了15门完好的大炮和不少机关枪……期间,‘波鲁潘诺夫战士’号表现优异。”随后,“波鲁潘诺夫战士”号又被派往了蒂拉斯波尔(Tiraspol),得益于列车的猛烈火力,当地守军奇迹般地守住了城市。
然而,这些战斗对局势的影响微乎其微,苏维埃政权的噩运更是接二连三:当获悉俄国爆发内战之后,德军发起了“拳击行动”(Operation Faustschlag),试图强迫其签署一份城下之盟。面对来势汹汹的敌人,红军无力抵抗,德军长驱直入,一周就前进了150公里。

1918年3月,进入乌克兰首府基辅的德军士兵,按照与苏维埃政权签订的和约,德军占领了整个乌克兰。
1918年3月3日,苏俄签署了《布列斯特-立托夫斯克条约》,并向德国方面割让了乌克兰的广大地区。由于无力控制如此广阔的疆土,后者便将其中的一部分移交给了当地的民族主义政府。在交接期间,红军和乌克兰人的冲突仍在继续。为此,在1918年4月,“波鲁潘诺夫战士”号被调往了南方面军第1集团军麾下,并在在塞尔比季(Serbki)、兹纳缅卡(Znamenka)、梅利托波尔(Melitopol)、皮亚季哈特卡(Pyatikhatka)等地参加了一连串战斗。作为乌克兰苏维埃军队的最高指挥官,安东诺夫·奥夫谢延科写道:“(‘波鲁潘诺夫战士’号)是我属下表现最出色的装甲列车,作为它的指挥官,波鲁潘诺夫的表现也极为剽悍和凶狠。”
这份评语极不寻常,它一方面肯定了“波鲁潘诺夫战士”号的功绩,但同时也委婉地批评了波鲁潘诺夫的桀骜不驯,这一点也成了其车组不受欢迎的根源。当5月中旬,当“波鲁潘诺夫战士”号抵达莫斯科接受检修时,他们不仅与当地工人爆发了冲突,还触怒了红军的高级指挥层。

这张模糊的照片可能摄于1918年春天:在驶往莫斯科途中,“波鲁潘诺夫战士”号和沿途村民的合影,在照片中,可以依稀辨认出煤水车上的附加炮塔,该炮塔是1916年夏天安装的,那时该车厢还是“常胜者圣格奥尔基”号的一部分。
作为最高军事委员会主席,托洛茨基认为,该列车乘员存在严重的“游击队习气”,并会对正规部队造成危害,因此必须被解散;但另一方面,在苏维埃统治区,“波鲁潘诺夫战士”的名字早已是家喻户晓,它的命运也引起了许多领导人的关注。
在这些领导人中,就包括了十月革命的导师——列宁,在他的干预下,托洛茨基打消了解散车组的想法,并将其派往了欧亚大陆交界的乌拉尔山地区。对这两位革命领袖来说,这既是一种折衷手段,同时也是一种恰如其分的惩罚:因为在捷克军团和白军的打击下,当地的红色政权已经岌岌可危——换句话说,“波鲁潘诺夫战士”号实际是被投入了一座巨大的炼狱。
凭借猛烈的火力,“波鲁潘诺夫战士”号一度帮助红军收复了一批村镇,但它的运气最终在1918年7月耗尽了——当时,捷克军团向其所在的布古利马(Bugulma)发动了大规模进攻。7月22日,该列车被迫撤往辛比尔斯克(Simbirsk)——这里也是列宁的故乡,但乘员们发现,当地的局势早已无可挽救。

辛比尔斯克在地图上的位置,当地位于伏尔加河河畔,比较靠近欧亚大陆的分界线,是一座铁路枢纽。1920年代,为纪念出生于此的革命导师列宁(原姓乌里扬诺夫),该城市被改名为乌里扬诺夫斯克。

19世纪末、20世纪初,油画上的辛比尔斯克市容
波鲁潘诺夫在回忆录中写道:
“7月22日上午,我们再度准备发起攻击,但是这一次,我们发现部分驻军可耻地放弃了阵地。同时,捷克人则从切尔达克雷(Cherdakly)车站向伏尔加河推进。
我们发动反击,但失败了,不仅如此,我们还面临着被包围的危险。为此,我们决定先在温诺夫斯基森林(Vinnovsky Grove)和城市之间建立一个立足点。当周围已经没有值得炮轰的目标之后,全体乘员开始向城市后撤。
列车在山谷内徐徐停下,战士们在靠近第一节炮车的地方集合,他们的神情既疲惫又严肃。我们建立了一个环形防御阵地,击退了敌人的几次进攻,但也无路可退。我们背后是宽广的伏尔加河,横跨河流的桥梁已成为废墟,每过一个小时,装甲列车被俘的危险都在上升——毫无疑问,告别的时刻已经来临。我和萨莫基什(Samokysh)、瓦西里耶夫(Vasiliev)、季梅尔斯泰因(Gimelstein)、克拉夫丘克(Kravchuk)共同作出了一个决定:毁掉列车!
众人在沉默中拆解了炮闩和机枪,并扔掉了车内的所有设备。我走向扎哈罗夫:“亚历山大·斯蒂凡诺维奇,亲爱的工友和同志,看在上天的份上,你来送列车最后一程吧!”。这位火车司机紧闭着双眼,我能感受到他沉默背后的愤怒,面对这位一言不发的战友。我只能转身去请求火车司机塞雷斯基(Seletsky),但听到这番话,塞雷斯基就像是着魔一样咒骂道:“这是对伏尔加河的亵渎!”
但最终,这位不辱使命的人仍然爬进了驾驶室,驾驶列车向伏尔加河前进,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触动了,他们脱帽肃立。“自由或死亡!”熟悉的战斗口号再一次在人群中响起。
一声枪响传来,我回头看见莱欧尼德·彼得罗夫(Leonid Petrov)倒在了血泊中——但我知道,这不该是一个红军的所作所为!“懦夫!”我冲着他的尸体喊道:“只要我们活着,就会继续战斗!”
当列车开上大桥时,塞雷斯基从仍在运转的车头上跳下,列车轰鸣着驶向毁灭。在冲出大桥的瞬间,炮车仿佛是悬在了空中,接着便重重地砸向了波涛汹涌的河面,在它之后,伴随着金属断裂的声音,机车和其他几节车厢被抛离了轨道。伏尔加河掀起了巨大的水花,漩涡吞没了钢铁巨兽的躯壳……”
波鲁潘诺夫一行试图乘坐蒸汽船逆流而上,前往另一个仍在抵抗的城市——喀山,但这艘船在途中被白军截获,其麾下的许多官兵被当场处决。同时,经过短促的巷战,捷克军团也攻克了辛比尔斯克市区,但他们惊讶地发现,“波鲁潘诺夫战士”号依旧停在桥面上,而且几乎完好无损。按照他们的猜测,这部列车要么是被桥上的断轨卡住了,要么是车组陷入了惊慌、以至于根本没有采取破坏措施。为了将这头巨兽开下大桥,他们不得不从后方抽调了两台蒸汽机车。

正如我们在这张照片中所见,“波鲁潘诺夫战士”号并没有被乘员毁掉,而是被几乎完整地抛弃在了大桥上,随后,它很快被捷克军团修复,并编入了作战序列中。
事实上,波鲁潘诺夫的确在回忆录中撒了谎,这在苏联时代的作品中时有发生,其动机除了让故事更震撼之外,还有明哲保身的因素——在其回忆录出版的1930年代,也正是“大清洗”的高峰时期,为了不给告密者把柄,他的确需要对真相进行一些“处理”。

被拖入辛比尔斯克的“波鲁潘诺夫战士”号——此时其侧面已经被涂上了新的名字“雏鹰(Orlik)”,很快,它就将成为捷克军团手中最强大的装甲列车
事实上,就在被抛弃后不久,“波鲁潘诺夫战士”号便被捷克军团修理完毕。同时,该列车也被改名为“雏鹰”号(Orlik),并经历了一次改头换面:1918年秋天,捷克人为其加厚了装甲,修改了“红胡子”型炮车的结构,并将两门76.2毫米的伦德尔式(Lender)高射炮装进了“阿穆尔人”号的炮塔。
按照历史学家们的看法,伦德尔高射炮是沙俄武器工业中屈指可数的杰作。其射速能达到12发/分,在平射时,其射程超过了8000米,更重要的是,其炮弹威力较之前的57毫米炮更强,这也赋予了列车压倒性的地面火力。

博物馆中的伦德尔式高射炮,该高炮由普梯洛夫工厂设计于一战期间,是“雏鹰”号上的主要武器,其性能较之前的诺登费尔特速射炮有了显著的提升。一般认为,它们可能拆卸自红军遗弃的伏尔加河炮艇上。
对捷克人来说,“雏鹰”号的到来可谓恰逢其时,在与红军作战的同时,他们也在努力达成一个更重要的目标——辗转上万公里前往欧洲。鉴于沿途局势复杂,这一任务可谓困难重重,但“雏鹰”号的到来,却让他们真切地看到了希望。
(关于“雏鹰”号装甲列车的后续经历,“讲武堂”专栏将在下周进行介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