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快乐

　    罗锦打了个哈欠，挣扎着从床上起身，甩了甩头，怔怔地看着窗外出神。

　　万年历的报时声从客厅响起，现在是下午两点，一天中最热的时候。

　　风悠悠的吹着，桌上的山茶花晃了三晃，窗帘起落，阳光明黄如金，两只麻雀从枝头落下，不远处传来厂房的机械声和浓重的汽油味。

　　罗锦，大学毕业，家中待业。

　　昨晚父母喊他谈话，托关系给罗锦谋了个不错的差事，叫他过两天准备面试。

　　“你也老大不小了，别整天吊儿郎当的，游戏什么时候不能玩？该应聘就应聘。”父亲弹了弹手头的烟灰，半是劝解半是训斥。

　　罗锦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的答应着，像是霜打的茄子。

　　其实那份工作蛮好，朝九晚五事情不多，虽然工资少点，但在这种小城市也够用。

　　很无聊，不过大家都这样。

　　“找对象的事你也多上心，我跟你讲，咱家把这些年的钱都攒着呢，够你买套房子，这年头，有房子就好结婚……”母亲在一旁嘱咐。

　　她絮絮叨叨地讲了很多，可惜罗锦没听进去，支支吾吾地应承着。

　　……

　　收回思绪，罗锦瞥了眼手机，日历提醒事项弹在屏幕上，今晚有场高中同学聚会。

　　他其实很讨厌那些繁琐的社交活动，毕业之后更甚，离开校园的第一份工作他干了半个月就跑路了，受不了酒场上的人情往来弯弯道道，

　　就算新人也免不了，客户高兴了你得陪到位，领导兴致来了你得陪到位，资历老的可以中间借口离场，新来的你怎么离场？

　　酒过三巡，十有八九还得陪着去唱歌，正手《我的好兄弟》，反手《我们不一样》，两首歌翻来覆去听上七八遍，还得好声好气陪着笑脸。

　　但同学聚会不一样。

　　高中时罗锦是个内敛少年，是旁观者，是唱K缩在角落玩手机的那个人，其他同学肆意挥洒青春时，他只会安静看着。

　　即使这样，他还是很怀念那段褪了色的时光，可能是对现在的生活不满意，就觉得当年那些人格外好。

　　那个看起来永远得体大方的班长，那个教室倒数第二排每天都在睡觉的网瘾少年，那个折扇不离手cos高晓松的语文课代表，还有那个拍拍你的脑袋，轻声说别哭了的女孩……

　　……

　　收起雨伞，呼吸间还带着一丝凉意，罗锦赶在聚会开始前到达预定的酒楼。

　　白天艳阳高照，夜晚的雨却好像永远也下不完似的。

　　多年不见的老同学笑着握手寒暄，关系更近些的相互之间拍拍肩膀，每个人看起来都很体面，当年的班长作为组织者站起来致辞。

　　一开口就是场面话，大概是提前写好的稿子吧，罗锦心里想。

　　可大家还是鼓掌附和着。

　　推杯换盏间，有人开始询问各自情况，暗中有了比较，于是乎以成就论亲远，人脉更多业务更广的渐渐成了中心，如今稍微不那么顺心的呢？只好小心翼翼的微笑，在虚情假意的氛围里如坐针毡。

　　“我啊？工作辞了，最近在准备考公。”罗锦轻描淡写的推开了话题。

　　他很想起身离开，身体却说着言不由衷的话。

　　原来大家都长大了，班长长大了，更加得体了，网瘾少年长大了，稳重了，课代表长大了，写着“难得糊涂”的扇子收了，记忆在慢慢褪色，所有的东西也在改变。

　　几杯酒下肚，恍惚间罗锦看到曾经的少年一个个对着他挥手，脸上挂着玩世不恭的笑，有的还穿着人字拖，然后他们转身，排着队走了，仿佛风中的尘埃一点点消逝。

　　有什么东西“死了”。

　　……

　　大雨如注，罗锦撑着伞站在酒楼门口，看着昔日的同学一个个远去，自己却不想走了，他想安静地在这待一会。

　　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也就那么回事。

　　“还不走，打算留在这过夜啊？”女孩从身后走过来，顺手拍了下罗锦的后背。

　　“雨太大了。”罗锦愣了下神，下意识的笑。

　　“生日快乐。”女孩漫不经心的说了一句，随即靠在门口立柱上，沉默了。

　　记忆是种控制不住的东西，罗锦忽然有种错觉，青涩的少女拍拍他的脑袋，拍一下，又一下，窗外有落不完的银杏叶。

　　回忆和现实，两个不同的身影渐渐重合。

　　“别哭了。”

　　“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