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写《三伏》】三九·蝉花·似小春
本篇禁止无断转载
本篇与《三伏》原作内容并无冲突,可以接续原作剧情
本篇对本人较为不满的邱芜、唐雨之死进行了补全和翻转,某种意义上可以看做较为轻松愉快的结局
同时讨论了大家争议较多的角色沈言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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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 西风残照,知己难寻
2000年12月22日 冬至,日短夜修
天色渐冷,那山城上下,伴着那行人呼吸间的白雾一口接着一口,加的厚衣裳一件又是一件,天地灰蒙日月蜷缩,秋叶细密自枝头飘落——这夏日流火随着秋天的结束滴落指缝,渗进那瓦片路砖之间,慢慢地将这转眼还在三伏天的酷暑炎热,一把拉进冬至寒冷的怀抱之中。
周末的街头总是喧闹的,路旁两侧的生活被揉得干巴而又稀碎,自是不知树荫下自有折扇拍打在掌心,跟着便是道人那一声断喝,上气不接下气地碎碎念叨:“自与那邱芜一别已有半载!恍恍惚惚人世间,只是无限想念啊。”
“道长。”小女孩的脚步沉稳安宁,小手拉着道长衣袖力道恰如其分,自下往上端的不像是孩子一般神色,此番好奇只是定眼一看——道一声叨扰!两眼无神迷茫好似金石之物,眉目间灵智尽失不得灵巧神色——想来便是不得见物可怜人,只恐那命蹇时乖!
道人见女孩拉扯衣袖却并未曾回头,只是停下脚步,在女孩担忧的表情下长叹一声:“前几天教你的还记得嘛?只道那‘今宵始觉房栊冷,坐索寒衣托孟光。’是也。”
“知道,是前几天道长所说《冬至夜》里的诗句。”女孩的记忆力不错,简简单单就将前几天道长所授诗句背诵了一遍,一边的路人也只是啧啧称奇。
可莫奇怪啊各位,诗句背诵百来遍自是语句通明,但情感如此饱满丰盈,那当然不是个个孩子都能学习得来的——更别说她还是眼不能观,自是不由得周围的看客不心生怜惜。
更别说她只是听了一遍,就能把诗句连同道长心中悲戚,丝丝刻入骨髓之中。
“道长!就带着小芸在门口站着吗?小芸的诗句背得不错,”自街后一角踏步而来的女子一身沿海金融行业从业者的常见制服,脸上既有笑容也不吝惜责怪,看着面前互相拉扯的一老一少,“你答应我了早点带小芸去办入学,就靠自己教能行吗?对孩子负责一些吧。”
道长自是毫不客气,做了个请您上座的手势就把女子请进了茶馆:“哎呀,家长里短岂是几句话就能说明白的,还请小姐上楼详谈,详谈。”
“这道长看着年岁不大,就整天在街边闲逛,看来这是傍上了?”放下茶杯,案几边的老人摇摇头,有为自己添上新一杯茶水。
“说不定孩子都是……不能够不能够,长得一点都不像道长呢,倒是像我小子家那个可爱的孙女。”一边的另一位老人亲自摆手打断了自己的猜测,为失言道了个歉。
街头重归喧闹,正如二楼茶馆落座,一杯香茗道来几分往事。
放下外套后,那被请到二楼的女子一转紧张和严肃,脸上的紧张表情顿时舒缓而下,一边回头在提包里翻找,一边拿出两只白色的塑料盒:“小芸,这是新眼睛,等会教你怎么戴上哈。徐道长,你要经常带小芸去检查检查,孩子身体变化一天一个样,眼睛也要及时更换。可不能因为我们的疏忽,把小芸给磨受伤了。”
“啥子东西?我说啊,我现在和苏小姐一样也没啥正经工作呢!我努力努力,小芸也你也多担待担待,就这样堪堪过下去吧,哪像苏小姐什么都顾得上呢。”不分冷热不顾瞪着自己的眼睛,咕咚一声饮尽茶水——伸手正欲拍拍小芸的脑袋,只见她正在装配义眼,脸上尽是兴奋快乐,道长的手便缩了回去——有一句没一句地抱怨起自己的生活状况。
“这点钱不用道长担心,我来负责。我是信得过道长,就不知道道长值不值得我来信任了。”女子的一句话刚落,便是商人一般讨价还价的语句,一面小口品味茶水,一面单手托腮打量着这个曾经的局中人。
女孩抬起头,也不知道这双眼睛是能让自己感受温暖还是怎么,一双眼睛熠熠生辉,灵动活泼更多几分:“徐道长,苏姐姐!你们看,这双眼睛是不是暖洋洋的!”
我说是谁呢!这假道士正是那一别远去再无回的徐清源,而这被小芸称作姐姐的女子,便是誓要闯出一片天地的苏沁真。
只可惜二人都未曾实现自己口中承诺——恍恍惚惚小半年,一人是山城街头迷茫恍惚游荡客,一人是陈年旧事无可自拔梦中人!但此时此刻,伴随着小芸开心的笑容,二人心中的阴霾都好像被消弭于无形了一般。
“小芸真好看,等会姐姐带你去看眼睛了哈,要检查检查还有没有别的问题。”苏沁真抬起头,对待这个男人呆滞的目光,只是伸出一手扰乱视线,“徐道长?徐道长!哪家医院?可别说是什么你瞎找的小诊所。”
此时的徐清源和小芸对视,一高一低之间,望向那只和自己一样眼瞳中有三片花瓣的眼睛,二人仿佛都被什么东西紧紧攥住,一道声音在二人脑海慢慢浮现——
【你我道相合,旧日一念染尘埃。】
“啊!苏小姐你别急嘛。老徐我虽然口袋里没几个钱,但在这群山高地之间啊,总有那么几分人脉的。”道长指了指窗外的山城,光影相错之间自有几分色彩,“我认识一位名医的学生,答应让他帮小芸查看眼睛。”
苏沁真蹲下身,一边帮小芸整理着衣领,一边半信半疑地侧过脸:“谁?可别告诉我还是小诊所。到头来你居然是找了个学生给小芸看眼睛?”
“他可是已经毕业啦!你不信?那不妨一起来看看嘛,反正也没人去明光眼科……不,反正医生下午专门给我们小芸看诊呢!”向小芸伸出手,几秒后,另一只仿佛镀了一层薄薄寒冰的小手,就安安稳稳地落在了徐清源手里。
“名医,专诊,哼。”小声嘀咕被小芸发现,在她疑惑地抬起头时,苏沁真才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始转移话题,“那就走吧,徐道长带路!也不知道小芸为什么那么信任你,甚至提出做一双‘和道长一样的眼睛’这样的要求。”
“孩子喜欢我,隔着凡尘俗世自能看到一身正气呢!不知道苏小姐身边可有人有此本事?”徐清源的低下头看着小芸,一句话只是出于无意间,却让身边的苏沁真愣了一愣,低下头撇了撇嘴。
第一章 冬至,蝉花合道,我自梦中来
2000年12月22日 冬至,腊月之前
【2000年12月22日 16:30 明光眼科 奇境】
“好的,没什么大问题,我再看看别的方面。做工这么精致的义眼,想来徐道长也是花了大价钱,怪不得沈局会选道长你。”叶敬山将手中的眼科用手电筒拍在桌上,示意小芸坐到仪器的一边。
趴在办公桌上,看着手法娴熟的叶敬山,苏沁真心中虽不是完全信任其能力,但对其人却是毫不怀疑了。的的确确是徐清源的熟人,其老师的名字在跟随王总的时光里也多有耳闻。方才听说他急着回到山村老家,想来此后再也不能再回到这山城,苏沁真的心中突有一丝惺惺相惜的悲戚——过去的生活不辞而别,身处阴霾之下,就如同自己一样。
“哐当”的一声响动,徐清源一直在饶有兴趣摆弄着的电视机也带着雪花音,不满地表达着自己的意见。自进门开始,徐清源就一眼瞄上了这台电视,还念叨着什么“这么久了,终于有个地方可以安稳看会新闻了”这样的怪话。
“明光眼科。徐道长啊,听你说这家医院是沈局朋友的?这也没人来看诊嘛,你看着灰都多厚了。”食指轻轻一挑,旋即便皱着眉头开始拍打起自己和指尖一样沾满灰尘的外套,“脏死了,这诊所的卫生情况也太差了吧?有执照吗?小心等会儿就来个打假的,招来人把这儿大门都叫人给你封上哦。”
叶医生一边摆起手势让小芸睁大眼睛,一边回过头回应着:“朋友?没有听沈局说过,我一直以为这儿是沈局的财产。这里不营业的,几个月一直没有什么人来,我自从离开医院后,行李杂物就都放在这里。多亏了沈局,心宽仁厚,接纳我暂留在这里——小芸你说是不是呀?沈局和徐道长都是这样的大好人。”
言语之间带上了几分情感,叶敬山的话语少见地有了情绪。
“徐道长?在干什么呢,也说两句,你看叶医生对你评价那么高。别抓着那个破电视不放了,隔这么久有没有坏都不知道。”抬头一看,徐道长却是盯着屏幕,随着苏沁真好奇的一望,两人的目光都被电视屏幕抓了过去。
“怎么会是这张盘?”熟悉的画面出现在自己面前,伴随着头晕目眩,徐清源眼睛里的花瓣慢慢转动,浮现为六瓣的模样。额头冷汗如雨落下,滴落在地面上无处可寻手脚冰凉发抖,几个月之前的记忆如潮水一般涌来。
“徐清源,关电视!”受到刺激更大的是苏沁真。正所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她一直在逃避的是对唐雨的愧疚,三眼神童坠地而亡的痛惜——自己所逃避的东西蒙的压在眼前,惊慌失措之下不免眼震心惊,向前一扑,就摔在了桌面上,竟是昏了过去。
电光石火一刹那,苏沁真的手从桌子另一侧无力垂下,而徐清源当机立断,迅速按动遥控器关上电视——
回过头去,明光眼科已是空无一人。
【2000年12月22日 明光眼科 17:00 奇境】
“发生什么事了?”叶敬山有些不耐烦地抬起头,只见明光眼科里哪还有什么徐道长,怕不是早早就不知道去哪闲逛去了,而苏沁真的睡姿也不见雅观,叶敬山只能摇摇头,继续盯着小芸的眼睛周围,“没事,我们继续。他们俩吵吵闹闹归他们俩的,睁大眼睛。”
小芸那仿照徐清源制作的眼睛上,依旧是三只花瓣安安稳稳,金石之物恒久不变。
苏沁真的眼睛微微睁开,三瓣薄如蝉翼的花瓣在眸子中若隐若现
【2000年12月22日 明光眼科 17:00 偶境】
徐清源喘着粗气,贴着墙靠到床边,沉重的压力让他喘不过气,只能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世界安慰自己:“该死,又是幻境?这张光碟怎么会在这个咔咔!”
窗外依旧是好景象,人来人往的下班时间总是如此,一面熙熙攘攘人间吵闹过客,一面偶然寻得的是世间清净一隅……等等。
徐清源的心灵随着目光所及一震,仿佛是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不会吧,邱芜?是邱芜!”
可得不是?正是那邱芜,在明光眼科创下抬头望向那个她也熟悉,披着道袍的身影。
眼里十八道花瓣平平稳稳地铺开,仿佛花朵就住在这个性格直爽可爱的女孩子心底一样。
【你我道相合,可知明镜本非台?】
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徐清源就冲下楼去,四处张望起自己熟悉的那个女孩。
“邱芜!”徐清源一路跟着脚步声和足迹而行,抱歉和借过混杂着流过唇齿,疯老道和哈皮的声音传入耳中,他却并不在乎——是啊,难道还有什么更重要的事情吗?
虽然自己的眼前也偶尔能看到幻境,但出现真正的邱芜确实第一次,之前二人道合的声音如同昭告一般映在心头,拉扯着徐清源往邱芜最后消失的夕阳下狂奔而去,越来越近。
“邱芜!”转过街角,预想之中几步之远的地方却没有熟悉的人儿站在那里,肩头和脖子吃痛,端的是满心惊讶。
手腕,肩膀,脖子,熟悉而以至于有些挥之不去的触感。
是擒拿之术,此时徐清源的心中反而安宁,甚至于因为自己寻找到了真正的目标而不怒反喜。
“徐清源!你被捕了,现在还有什么好说的?束手就擒吧。”邱芜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淡定,虽然说不知道徐清源究竟战力几何,但先动手总归没错,“为什么要背叛沈局?他明明那么信任你,你倒是一言不发就去偷他的资料。”
“好好好,束手就擒便是。但我可是几个月没见到老沈了啊,何来偷窃之说?”徐清源活动了几下手掌,被邱芜一脚踢在腰间,痛呼一声后继续解释,“他放我走了啊,我又不愿意惹一身的麻烦。再说了,以我们的关系什么不能借?就算是手头紧借点钱也没必要偷嘛。”
“他和我说你突然失踪,不辞而别!最后依靠蝉花合道时他看不见你,偷走了他的资料!”邱芜弯下腰,打算将徐清源的最后一只肩膀也按在地上,“幸好我反应得快,要不然今天也是和几个月前在杨伯鸿那里一样,再遭一次毒手。”
“按照老沈和我的说法,你早就在杨伯鸿手下死啦撒!”徐清源愤怒地一甩手,却发现邱芜已经在这背街的暗巷里,单膝跪在四肢着地的自己身上,“好几个月不见,擒拿水平倒是高了不少。”
邱芜摸了摸下巴,一边用手不安地来回捏着发箍,一边讲述自己知道的故事:“你没失踪?在你一言不发就带着小芸失踪之后,沈局的暴躁就一天更胜一天了。更别说在你偷走资料后,就算是在他手下负责调查案件的唐雷和我,都苦不堪言。之前说好要告知我的明镜台,也没能告诉我。更是在上次蝉花合道实验后——”
“邱芜,你不是也没死嘛?等等等等,你这样压着我我不在乎,但你说的‘蝉花合道’又是个什么东西?”徐清源皱起眉头,但旋即又放松下来,“是拿蝉花泡水喝可以悟道,飞天遁地隐去踪影吗?那我们道士可都要改行去学功夫茶了,哈哈。”
邱芜微微松开劲,两句话的功夫就打消了一点疑虑,这要不是徐清源绝无可能:“你什么都不知道吗?就那我们第一次直到眼睛里纹路说起吧,对,明光医院那次。那个时候你是三瓣,我是十八瓣,沈局是六瓣,那个时候的我们可以互相看到,是因为同处于一个幻境。”
伴随着邱芜在地上写写画画,在灰尘之间,徐清源似乎明白了一些什么。
“我明白了,单数和双数花瓣的人共鸣,可以构建一个临时的幻境!”灵光一现,回望邱芜而转过头,鼻尖蹭到了邱芜的裙边,旋即触电一般将头转回了原来的位置,乖乖地看着地面上的蝉花图案,“而之后我们的探案,也是两人之间临时幻境导致的,竟然有此等妙用!”
这句话说完后,伴随着邱芜起身,身体一轻的徐清源立马开始活动筋骨,同时眼神好奇地望向面前的邱芜。
邱芜的眼睛里满是困惑,皱起眉头的同时闭上眼睛抱起胸,慢慢挫咬着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伴随着徐清源活动筋骨,邱芜也理清思绪,对着徐清源缓缓道来:“看来你……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那好吧,我姑且信你。既然你什么都不知道,那关于蝉花合道的资料也不可能是你所偷。”
在徐清源一知半解的眼神之中,邱芜的脸上带着一丝得意的微笑。夕阳下的她双手背到身后,蜷起一条腿撑着巷子,对面的徐清源还在活动胳膊,夕阳自两人之间洒落而下,将眼中的蝉花纹路打扮得庄严肃穆。
“什么是蝉花合道?无非三条。你看天上的太阳,那就是真实的世界。”邱芜手指天空,同时另一只手从兜里掏出一个小巧的手电筒,没有出声就抛向了徐清源,徐清源更是没有理睬,顺手一接就稳稳当当地在手中打起了转。
“能看到我的手吗?阳光照在手上,你所见的手就是真实。”方言慢慢咀嚼,舌头软软糯糯地趴下来,邱芜再一次用充满口音的话语娓娓道来,“你从你那边,用手电筒照一下我的手,看看能看到什么?”
“鸽子?是手影啊,这个我熟,我玩得比你可厉害——疼!”被邱芜踢了一脚,徐清源有些不满地痛呼出声。
“是蝴蝶!我的手有那么胖吗?这就是幻境的第一条特征,客观存在,你手里那只手电筒的光是客观存在的,不管对你还是对我,幻境本身稳定而不发生变化。而你刚才说的就是第二条特征——主观影响,只改变我们对客观事物的认识,对任何客观事物,也就是灯光下的手而言,不造成任何影响。”
“那第三条呢?”徐清源点点头,同时心中的疑虑开始升腾而起。是他们自己调查出来的,还是老沈和他们说的?不,不可能几个月就超过老沈七八年的调查。如果老沈本来就知道,为什么要对我都隐瞒?这还是上头的意思吗,上头什么事都安排得井井有条吗?
“你口袋里还有个强光手电吧?摸过了,不是啥危险的东西,我也懒得没收了。拿出来吧,开到最高一档,从手电筒的另一边照我的手。”当看到徐清源拿出的手电筒上刻着一个名字时,邱芜撇了撇嘴,“从叶医生手里顺手拿的?等会记得给他还回去。”
没有理会徐清源开启手电时说的什么“叶医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这样的话,目光集中在地上新出现的影子处,看了看徐清源,邱芜望着他呆滞的表情再一次开口。
“新的影子是一只熊。第三条,当两个幻境同时出现时,幻境中的人只能认识对自己影响更深刻的那个幻境。就像手电一样,谁的光强,照出来的就是谁的影子。”
徐清源深吸一口气,紧张不安地摩挲着下颚。而一边的邱芜从他的手中轻轻一扯,夺过两只手电自己玩了起来。
“这只是单,这只是双,单双不相合,不同幻境之中的人站在手电背后,逆着光芒,恰巧完全互不可见。而从未看过碟片的人——”邱芜打开手电高指太阳,两只手电筒的光芒和太阳比起来,连一点踪迹都无法得见,“依托太阳的光芒,得见幻境之外的一切,除了灯下的幻影。”
邱芜似乎心情挺好,等待着徐清源来问自己那个自以为聪明的问题。
徐清源一边深吸一口气,一边把自己的思考说了出来:“所以当时在明光眼科,你和老沈都是奇数花瓣吗?我信任自己,我一定是单数花瓣。让我猜猜,是有谁在什么地方做了伪装吗?是仪器的镜头上吧,装作调试仪器,其实是切换刻有花瓣混淆观察的镜头?”
“啊——是的,还是老徐你最聪明。这个问题我还是亲自去问沈局的呢。是的,那天我以为自己看了六遍,其实第六遍还没开始就睡了过去,只看了五遍而已,沈局也只看了一遍。你们后来不是要说点悄悄话嘛,回局里收拾东西时,四下无人又看了一遍,就是这样。”邱芜暗自有些不爽,瞪着星辰开始闪烁的星空暗自生气,“第二天再见面时就和你想的一样啦,我六遍十八瓣,你一边三瓣。”
“这样我们才能在沈言川的计划下分开,处于不同的幻境探查案件?真是巧妙的安排,就是真的在乎过我们的安危吗?”徐清源握紧拳头,一掌狠狠地拍在墙上,大口喘着粗气。
老沈这是干什么?有话为什么不能当面说呢!徐清源的愤怒已经到达了极点。
如果不是对面的姑娘为自己的归来掩饰不住笑容,自己怕不是立刻就能为此去找沈言川拼命吧。
是有所隐瞒吗,这个紧急的时候都不忘做手脚隐瞒——
那他到底想隐瞒什么,隐瞒了多少人,隐瞒了多久?
徐清源心中的问题如潮水一般涌来,但此时此刻,他不禁向夜色伸出手,稳稳当当地抓住了最为关键的那颗星辰。
“姑娘,我有话要问你。”徐清源开口,邱芜也只是轻轻嗯了一声,没有多想,但此后便是惊天动地的一瞥,“你说你和唐雷在一起工作?细细讲讲这件事吧,他在沈言川手下做什么?”
一个谜团自1993年的冬至,蔓延而来。
【2000年12月22日 明光眼科门口 17:20 奇境】
乡村人家应该是孩子不少的吧。如果能呵护小芸这样的孩子健康成长,以医术和药物伴随他们的成长,那好像也不错。
叶敬山走在明光眼科门口的路上,手里提着一小包糖果往几十米外的眼科大门走去。
徐清源这个老道不知道跑哪去了,自己在眼科呆着也是无聊,不如去给小芸买点糖果哄她开心,心里这样想着,久违的温暖一下子涌上心头,在感动别人之前,先驱散了自己心中的寒冷。
“叶医生啊!下午好。下午是你在明光眼科吗?沈局听说有些人动了自己的防盗设备,让我来看一眼。”叶敬山身后,是熟悉的声音。
虽然自己不是调查局的人,但配合沈言川做事的这段时间,自己也多多少少对这些阴影下的保卫者心生敬畏。此时此刻在身后的,正是调查局的前卧底成员之一,唐雨。
叶敬山微微低头,对这位深居浅出的调查局成员,自有他发自内心的尊敬:“雨姐!雨姐下午好。徐道长找我人来看眼睛,正好我能帮点忙,估计是徐道长碰到防盗系统了吧,对不起麻烦你们了。”
徐道长?叶敬山你胆子……哦对,他不是我们调查局的人,哥哥应该也没把调查局正在满城找徐清源的事告诉他吧。唐雨心中盘算着,突然觉得也不坏,这不正好?是个瓮中捉鳖的陷阱。
不过在这之前,唐雨想的还是要把叶敬山先支开,沈局真是料事如神,早早便是安排好了:“是带了个小姑娘吗?也不早了,叶医生你先去吃饭吧,沈局有请呢,说是听说你下个月就要走了,在冬至这天送送你。别担心,我和徐道长也是老相识,我俩叙叙旧,这包糖就让我去带给她啦。”
“不,不只是个小姑娘,还有另一位年龄也不小的小姐,叫……苏什么真来着?”叶医生皱了皱眉头,自己不光是往沈局的地盘上乱带外人,还记不清是谁了。
“啊,苏沁真嘛。我认识。她——”一切都安静的可怕,就好像唐雨的喉咙被什么扼住了一样。
苏沁真?唐雨的脑海一片空白。
“哈哈,小伙子快去吃饭吧。快去!你难道要把沈局晾在办公室吗?他就在那等着你。”唐雨眯上眼,神情里有了一丝慌乱。
在叶敬山想要打个招呼时,唐雨早就带着那一包糖一溜烟不了见。
叶敬山叹了口气,今天可得和沈局好好说说了。调查局的人精神状态明显都不怎么样,一年一次的体检明显是不够的,怕不是每个月都得例行检查。
【2000年12月22日 明光眼科 17:30 奇境】
“小芸你明白了吗,就和手影一样的。”苏沁真艰难地向小芸解释着蝉花合道的原理,小芸那活络聪明的脑袋已经开始飞速运转了起来。
“那我只需要听就可以分辨了嘛,苏姐姐,我既不用看,也看不到啦。”小芸点点头,想着之前徐清源和自己说起的手影。
苏沁真叹了口气,一面把小芸的脑袋抱进怀里,一边看着这张桌子里的秘密:“对不起小芸,姐姐不该说这些的。”
“姐姐不用的!能听见就不受影响了,小芸不会在意这些。”小芸耳中的纸页声音淅淅索索,知道是苏沁真在翻看什么,安静下来后就不再出声,只感到苏沁真的心脏怦怦直跳,双手冰冷。
如何不冰冷呢?这张办公桌里的秘密是自己未曾听闻,未曾想象的。
苏沁真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你若问她该不该手欠翻看破旧桌子里的东西,她会说不应该。
但你若问她后不后悔看到这些和沈言川相关的秘密,她会说自己不后悔。
《蝉花幻境事件》
时间未知,参与者的名字尽皆被划去,只剩下旁边一行行方方正正的男性笔记。
“确认死亡二人,失踪五人。”附上了一张剪报。
“死亡二人确认死于溺水意外,官方报告未发现相关线索和作案踪迹。”而后面的地图上却有两个圆圈,圈出了山城西南方至雨城北方的一片区域,跨过好几张图片的一个箭头直至这里。
“失踪五人,官方报告至今未曾有消息。”依旧是五个圆圈,却在雨城西侧和南侧,仿佛是知道什么确切位置一般。
《蝉花幻境可能的原理总结》
下面乱七八糟的笔记布满了几十页纸,还有好几本古朴的小册子作为补充,但最后只有方正字迹的几行总结:
“客观存在,主观影响,奇偶永不相见。”
什么东西啊,苏沁真不明白,小芸抬起头,来回用耳朵“张望”着什么。
《三伏事件及其后,蝉花奇偶通讯样本和实验》
“那个三伏天居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情……等等,邱芜没有死?什么意思?”苏沁真瞪大了眼睛,想起了自己一个月前在茶馆第一次碰到徐清源,提到邱芜时他那无限痛苦的神情,如堕地狱一般。
“邱芜姐姐?邱芜姐姐还好吗?”小芸也张大了嘴,好奇地问道。
“既然三瓣奇数的徐清源,和十八瓣偶数的邱芜可以互见共鸣,那说明奇偶合道存在一定的可能性。”字迹有些潦草而疯狂,但随后又沉稳了下来。
“八月份,邱芜初步康复后,在唐雷的帮助下与唐雨进行共鸣实验。”
“第一次实验失败,没有任何特征。”
“第二次实验失败,唐雷作为无幻境影响者险些跌入幻境,此后严禁唐雷参与实验。”
“第三次实验失败,唐雨没有留下可供观测依据。”
“都是失败,不可能。一定有规律可循,总不可能只有徐清源和邱芜可以共鸣。”
“第十一次失败,是我的策划案不够精细吗?不可能,我一定有办法复现,哪怕把三伏天的事情再来一遍!”
“第十九次失败。我要把徐清源抓回来,我要看到他和邱芜在三伏天里是如何相见的!”
“对不起了,老沈。”
《唐雷和唐雨的打假报告》
“这什么东西?打假这种事情公务员也有报告要写吗?真是麻烦……”苏沁真深吸一口气,盯着里面的第一字,却被小芸打断了去。
“姐姐,有人来了,不是徐道长也不是叶医生!”小芸多年的经验让人心疼,拉着自己的苏姐姐迅速躲到了桌子下面。
苏沁真在桌下蜷起腿,难以置信地用余光看着报告上的字迹。
“自1993年12月雇佣唐雷打假以来——”
“是唐雨姐姐!”随着小芸一声惊呼,两个脑袋同时从桌下探了出来。
“唐雨?唐雨!”双眼一亮,数年未曾有过的活力迸发而出,苏沁真无法抑制自己的感情,扑向了与两年前别无二致的那个人——
“苏沁真,你还好意思回来!”出现在二楼门口的唐雨却是气得发抖,一把掐住苏沁真的脖子,将她按在了桌面上,“还乱动沈局办公室里的东西!我看前段时间失窃的资料怕不就是你偷的!”
苏沁真没有说话,只是拿眼角瞟了瞟一边不知所措的小芸,摇了摇头。
唐雨咬牙切齿地用力掐着苏沁真的脖子,高喊的同时挂上了一丝泪花:“你还有脸说不想让小芸看到!当时沈局说你带走了小芸,你为什么又把她出卖给杨伯鸿,害得沈局、徐清源还有邱芜都身受重伤!”
“出卖?不,唐雨你误会了!当时就在一夜之间,你和小芸都失去了消息——调查了好几个月,你和小芸都杳无音讯!我到现在还在找你呢,虽然……”苏沁真感受到唐雨的手微微松开,喘了口气开始辩解,“不信你听小芸怎么说!”
两人一起望向小芸,小芸深吸了几口气,开始回忆起两年前的时光。
“当时……唐雨姐姐告诉我,会有人来救我……却自己一个人消失了,把我留在那里,然后过了好久好久……我才看到邱芜姐姐来救我。”小芸的声音在唐雨耳中如同雷鸣一般,眼白衬托着逐渐收缩的瞳孔,难以置信的色彩一点一滴浮现。
沈局没有去吗?在我逃走后,约好了要去救小芸的沈局居然没有去救她?
沈局策划好的啊,分头跑,我利用幻境跑路,他利用幻境把小芸救走,再交给沁真离开山城。
沈局并没有来,那也就是说——
“我把小芸丢弃在原地,让杨伯鸿关了两年之久?”唐雨松开苏沁真,她一边活动着酸疼的脖子,一边猛地抓起手边的文件袋,一步又一步向唐雨走来。
唐雨被震惊的心绪堵在胸口——“万丈高楼一脚蹬空,扬子江心断缆崩舟!”
“不管你是被人骗了,还是出于什么其他原因,我相信你什么都不知道,但你要解释下这个。”将手中的文件拍在唐雨手里,带着唐雨和唐雷证件照的纸张仿佛会吃人一样。
《唐雨和唐雷的打假报告》
“沁真,是这样的,我和哥哥,早就同沈局认识。”目光炯炯,房间里的两人对望,而小芸在一边安静无声地一言不发。她只想知道更多。
三双三瓣的眼睛,在这个晚霞即将散去的时刻,熠熠生辉。
【你我道相合,相逢也终似别离。】
【1994年1月 山城郊外,调查局旧址 阳光之下】
“公务员嘛,我倒不怎么在乎。你们调查局听说经费挺多,没处花来找我啊?”唐雷和沈言川一人拿着一瓶冰山汽水,站在山城郊外的雪地里,望向这个既是美丽又折磨人的地方,唐雷的心中百感交集。
“因为你有困难,我也有困难。你要打假,我也正好要打假。”沈言川喝了口汽水,摇摇头,“你打小假,我打大假。”
唐雷把吸管捏在手里,自己咕咚一声灌了一大口下去:“老沈啊,我们就别讲这些有的没的了,找我这个全国各地到处跑着打假的家伙到底要干啥嘛,莫非是你们也整天想着找别人的茬?”
沈言川点点头,这倒是出了唐雷的意料,还没等唐雷继续问,沈言川就说出了自己的计划:“外面的这些骗子啊,假假真真,谁知道有什么歪门道在里面。而我手下的人手又是有限的,所以总需要一点合作嘛。我把这个叫做‘社会途径自我消化’如何?”
“嗯……你的意思是你要骗子消息?我也缺得很呢,电视上那些目标不是斗不过,就是同行挤破门。你在山城,去找磁器口的那些个家伙嘛,不比我这样的有门路?”唐雷嘴里咬着吸管,快一米九的老实男人跟着沈言川一起,蹲在这冰天雪地窗垒边上。
“骗子的消息我来提供,经费……我提供一部分启动资金,后面的再说,我尽量申请一些下来。”沈言川挠挠头,不管脸上装得再天衣无缝,资金的确是他和身边男人都头疼的事情,“打假做大了自有很多门路嘛,我相信你雷哥的能力,如何。”
唐雷呆愣愣地望着雪花,许久才重新发声:“我拿钱,你分业绩?怪不得不是和你的同事合作呢!各取所需各吃一头,干了!不过你要先把启动资金给我。”
“这么爽快?看来我没看错人。都不容易,你是急着唐雨下学期的学费吧,好哥哥。”沈言川站起身,长舒了一口气,眼睛中的三瓣蝉花蝶翼在阳光下如同金线一般。
“唐雨这个学期后就要去上大学啦,我可是正愁钱呢,在你们手下打架又不是干坏事,回去以后讲给唐雨听她也高兴。老沈,几年前你第一次来找我合作时我就知道,你们这些调查局的家伙可真是我的贵人啊!”抱着沈言川的肩膀,唐雷一边哈哈大笑,一边陪着他走向山城城中,“明天可就年末了啊,我请客!庆祝一下我以后腰缠万贯,老沈大展宏图!”
他以为是走了正途,他心中却是有别的打算,那没面目踏着白雪迎接阳光,那打更人擦肩而过步入暗巷。
此时此刻默默无闻的二人,注定在未来掀起一番风浪。
【2000年12月22日 山城街边 17:30 偶境】
“唐雷就是这么说的。做到最后才发现不对劲了。你猜猜,后面发生了什么?”邱芜收起口音,她对自己的职业操守还是挺上心的。阳光之下的二人心情颇为舒适,只想着赶快回到明光眼科,接走苏沁真和小芸。
徐清源嘴角笑容一扬,摸着胡须娓娓道来:“要我说啊,名义上是资助唐雷唐雨开展民间打假,实则以‘有些犯罪分子再深入下去太危险,不能让你们冒险’的名义,自己接管经过筛选后真正属于‘明镜台’的怪异案件,对吗?花钱雇人打头阵,死了一埋无人问,哈哈。”
“你知道?那你为什么不早说?”邱芜皱起眉头,虽然并不愤怒,但还是疑惑于其中缘由,“实际上你都不知道,沈言川还害死过好几个案件的主谋呢。唐雷直到秋天才知道杨伯鸿是个真骗子,而不是被沈言川害死夺走秘密的又一人。”
“那你还帮他?哪天他要你再从佛像上推一个邱芜下去,你也照做吗?”徐清源的声音突然有些严肃生硬,不像是之前那个有说有笑的徐道长。
邱芜再一次抱起胸,斜了徐清源一眼:“我和唐雨都是有空就负责整理资料的,需要实地调查才由唐雷带人出面。至于那些秘密失踪的调查对象啊——基本都是他自己去做的,你以为沈言川那个家伙信得过谁?案件结束,总结资料拆成两份交给我和看不见对方的唐雨整理,我俩凑不出一个整数,万无一失。”
“等下,别避开话题!”猛地扭过头,邱芜的脸上也有些愤怒,“我知道的都说给你听了,你呢?你是怎么知道他会利用别人的?”
“我不知道,但他是老沈,而我可是老徐啊!哈哈。”最后却是干笑两声,徐清源将自己的猜测,以多年前回忆的方式娓娓道来——
【1993年12月22日 山城郊外,小餐馆 阳光之下】
“我的天啊老沈,你那蝉花案可算查完了。快吃快吃,这一桌子都是给你准备的。”徐清源大口大口地啃着牛肚,“没几个菜,但还是一桌嘛,嘿嘿。”
沈言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推开椅子坐下:“我说老徐啊,究竟是我发奖金还是你发奖金?这顿应该是我请才对。”
“我俩有什么好计较的,你要真过意不去的话,借个东西给我也行!”徐清源递了双筷子过去,沈言川却没有接,徐清源疑惑地摇摇头,知道沈言川的意思,“是要你把蝉花案的后续调查借给我嘛,你少受点累接上面的褒奖——我干一般的查案活儿,和其他部门的兄弟分一杯羹!”
“老徐,不行。不要再查下去了,这是上头的意思。”没有客气,沈言川接过筷子,嘴里却依然是公事公办的态度,“给明面上的同事们查会暴露的,就让它——沉进长江里。”
“开玩笑的,一个杨伯鸿就够我忙的了。你说真要查到底,最后是明面上兄弟们的活儿怎么办?嘴里神神叨叨,万一私下真是个绑架案犯,又危险又得交给明面上的兄弟们,到最后一点结果没有,最后被局长骂得狗血淋头的可是我啊。”徐清源不安地敲敲桌子,一边感叹着沈言川的运气,一边端起酒杯,“不说这些了啊!‘小沈’啊,要被重用了!”
就在这时——
三瓣蝉花蝶翼在眼睛里闪烁而过,沈言川手里的酒杯因为幻境遮挡而捉拿不稳,应声落地!
“真是烦死人,蝉花粉末吸入过多,让我到现在还晕晕乎乎的。你说啊老徐,要是我们能找个人合作,把那些假的蒙人的全给用社会途径解决,是不是就能安安稳稳地查真正危险的案子了?”沈言川自知失言,擦手的同时对徐清源的另倒的一杯新酒道了声谢。
徐清源挑挑眉毛,放声大笑起来:“哈哈!你看这老沈,被搞得都开始说胡话了。如果都能用社会途径解决,那还要我们这些人民的守护者做什么呢?又不能交给明面上的兄弟们查一查过滤过滤,那只能苦一哭我们啦,明年非得找局长多要些助手!”
沈言川笑了笑,还是把蝉花合道的秘密藏在了心底,没有将这一切说给徐清源听:“你呢,助手?还不是你冲在最前面,你可喜欢那些小家伙们呢!”
酒杯相碰,有些东西和盘托出,被沈言川记在心底,有些东西深埋脑海,无法阻挡徐清源脸上笑容。
【无人与我道相合,蝉花合道?浊酒自此路无途。】
【2000年12月22日 明光眼科 18:00 奇境】
“就这么多了。98年毕业后,我就加入了沈局的队伍,和哥哥一起明面上跟着打假的同时,私底下给沈局长筛选真实的奇怪案情。”纸张和抽屉散落一地,伴随着唐雨的声音,苏沁真也在忙忙碌碌地翻找着整间屋子里所有的资料。
“这里曾经是沈言川的私人办公室?防守这么不严实,也亏得他能放心。”苏沁真将能用到的资料装进文件袋,堆成一堆等待着一会后用绳子绑好。
“我偷过一次,可惜没拿到重要的证据还被发现了。这才让沈言川给这抽屉装上了警报器。你乱动,警报自然是响了,而且是发到了沈言川那边。”唐雨深吸一口气,似乎是在责怪自己那次只偷了一本蝉花合道的资料。
那一次推给了徐清源,虽然心中有些难受,但此后沈局说他其实是带着小芸不辞而别,只是为了不让她担心才迟迟没有说出来——这也由不得她心中升起怒火。
这次触发警报,一来是沈言川怀疑是叶敬山,另一个是自己主动申请——沈言川盘问叶敬山,自己查找资料是否丢失,两相印证叶敬山的奇怪之处——甚至可以借此机会再偷上一番,没想到却是这样一个结局。
“小芸,你可一定要听好。沈言川是双数六瓣花,我们仨是单数三瓣,只要在他到来前脱身,借助幻境他就看不见我们!就叶敬山那个比老鼠还小点的胆子,他敢来沈言川都不敢让他来。”唐雨整理文件时念念叨叨,紧张得满头汗珠一点一点落下。
沈言川接触她这个单数花瓣成员,自然是利用唐雷这个没有接触过幻境的现实中人。到时候只要自己给哥哥打几个信号,他就可以装作没有看见。到时候哪怕沈言川带着邱芜一起来,也只不过是睁眼瞎而已。
“沁真。”在苏沁真疑惑的眼神中,唐雨咬着绳子狠狠地将资料扎紧,“如有变数,你先带着小芸走,和两年前一样,不用管我。”
“可是唐雨……”苏沁真坐在地上,眼神中满是犹豫。
“不要管我!”唐雨的精神突然提振了几分,因为脚步声从楼下响起,听起来明显是两个男人。
“有人来了。”小芸为了保证自己安全,按照唐雨之前的要求,也逐渐把自己的状态从现实调整进了奇境之中,在沈言川的世界里,无踪无迹。
【2000年12月22日 明光眼科 18:30 奇偶共存,阳光下】
沈言川的声音跟着唐雷一起踏入二楼,比起两年前的他更是阴森可怖:“唐雷,有人在吗?”
唐雷的脑海此刻一片空白。
刚刚走了进来,就看到妹妹抱着一个浑身发抖看不清长相的女人,一起蹲在一摞子文件边。
虽然知道妹妹不满沈言川的恶行已久,但没想到会在此时看到如此恐怖的场景,这是实实在在在背叛老沈,沈局,沈言川。
而妹妹则是一脸紧张,比着噤声的手势。
其实她大可不必如此紧张,沈言川因为觉得叶敬山不值得信任,没有带上此时自己除唐雨之外唯一能用上的单数花瓣拥有者——夏日看过一遍光盘的叶敬山。
“我问你有人在吗!告诉我!谁?”忽然回头,楼下的脚步声也逐渐接近,让沈言川也警觉了起来。
“沈言川!局长当惯了啊,枪都不带在身上了嘛。”原本躲在门后的徐清源和邱芜对视一眼——白衬衫和西裤,没有外套的遮挡,腰带上干干净净——确认对方没有枪支后,徐清源强振不安的内心,一如既往地微笑着走出门后。
两双六瓣花瓣的眼睛,还有一双足足十八瓣花瓣的眼睛,将气氛缓缓拉开。
【你我道相合,不敢称义却是缘。】
唐雷的腿已经开始打起了摆子。邱芜和徐清源一前一后是什么关系,他们俩已经戳穿了沈局的谋划,开始联手了吗?那我也不干了,沈言川这个不把手下当人的……我……还是算了。
小雨和这个——对,想起来了——苏沁真在一起又是什么关系?一面是沈言川的逼问,一面是极为不利的局面。
面对这样的场面,自称为发哥的他,所选择的会是什么呢?各位看官啊,可别眨眼。
“唐雨和苏沁真在一起……我,我还看到一个小姑娘,但是她一直没睁开眼睛!”唐雷的声音磕磕巴巴,在场的唐雨眼神黯淡,但却在哥哥的下一句话全身一震,“沈局,你说我们怎么就没把叶敬山带来,怎么说也是个帮手嘛!”
“你们把小芸也带进了幻境?好手段,真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把看不见东西的人,也拉进幻境的。”沈言川扫视一圈没有看见小芸,心里一合计,不禁拍手。
一个奇妙的瞬间,唐雷用自己那不多的智慧下了个赌注。
沈言川被小芸踏入幻境分开心思,没有在意刚刚唐雷那句话的真意。
叶敬山不在!这样自己就可以和哥哥单方面交流了,甚至还能和苏沁真说上两句,唐雨的嘴角微微泛起一抹微笑,还是老哥靠谱。
虽然奇数的幻境里只多了一个眼里没有蝉翼花瓣的男人,但此时此刻,空荡荡的门口一侧却已是剑拔弩张。
“邱芜你过来,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决定。或许我们把徐道长请回调查局聊上两句,他就明白个中缘由了呢?”沈言川说话的同时,用手肘戳了一下唐雷,拉低声音,“你和我一起面向他们俩,让小雨在背后打开电视。把苏沁真拉到我们这边,然后小雨一个人带小芸走,快!”
邱芜的目光中烈火灼灼,想起之前自己记忆中的欺骗,不禁觉得冰寒刺骨。
原本就对沈言川的所作所为颇有怨言的她,终于在今天和徐清源交流后,彻底倒向了另一边。
咬着牙,只能慢慢咀嚼起刚才路上,自己和徐清源所说的故事——
【2000年8月 山城人民医院 偶境】
“邱芜?醒醒邱芜。”床边是削苹果的声音,如同秋风一般刮得咯吱咯吱,仿佛昭告着自己已然将这夏天错过。
邱芜突然清醒,全身上下都在疼痛,模模糊糊的记忆逐渐清醒过来,刚要起身,就被沈言川按住了肩膀:“沈副局长?现在是什么时候?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什么沈副局长,现在可是沈局了!这都快一个月啦,姑娘你终于醒了。”唐雷开开心心地摘下墨镜,把水瓶放在一边,“怎么样?没摔到脸可真好,不然你自己可要心疼死。”
邱芜闭上眼睛回想了一下,自己跌落佛像的样子。
一边的唐雷还在说着沈局智斗杨伯鸿,最后杨伯鸿当场伏法的英勇事迹。
但字字句句却都避开了什么东西,让自己不免有些奇怪。
“想老徐了吧?为了小芸的安全,我让他走了。有时缘分就是这样,因为一些意外——”苹果皮在一半断开,落在了沈言川面前的盘子里,他转过苹果,让邱芜能看见苹果上的烂疤,“断掉了。”
“沈局就会说糟心事,都不管我们的小正义使者了呢。”看来打假的唐雷也时沈局手下的,如此合作就像窗外的秋色一样,暖洋洋而香甜的正义扑鼻而来,邱芜正是这样想着。
“可是我们想想,就算是我这样不懂多少感情的人都知道——这缘分不能如此轻易断去。如果有一天老徐回来,我一定第一时间通知你。缘分嘛,岂可就此断开呢?”沈言川将苹果递了过去,然后用胸前口袋里的回形针将两块苹果皮合在一起。
“缘不尽,邱芜,欢迎回到我们中间。”沈言川背着阳光,笑容一片温暖。
六片花瓣和自己的十八片花瓣交相辉映,仿佛有什么神秘连接一样。
【你我道相合,道是此义更难忘。】
【2000年12月22日 明光眼科 18:40 奇偶共存,阳光下】
“沈局,你嘴里有哪怕一句真话吗?”邱芜开口,刚才的问题还在作响,唐雷却已经以最快的速度将刚才的话语附属给了唐雨苏沁真二人。
“唐雨,送我去偶境。你带着小芸走,我自有办法脱身。”苏沁真突然开口,一边的唐雨确是错愕。
“编制是假的,老徐的去处是假的,帮我找老徐的话是假的,培养唐雷唐雨打假也是别有目的!”邱芜俏眉怒立,大声吼道。
“唐雷哥,过会你装作走个神把我放走。然后我再装作带小芸走。这样,你们就能真正把小芸藏好了,让他一个人来调查我们吧。我不怕,我相信徐道长和邱芜也不会怕。”借助小芸的转述,听到徐道长二人已经到来的消息后,苏沁真的思路极为清晰和勇敢,仿佛是有了什么底气一般。
一边的小芸也是脑袋灵光,听言立刻松开了手,转而抓住唐雨的衣领。
“是啊,连苹果皮都是我故意削断的,只消轻轻挑上一刀就可以了。”沈言川不在意的样子,伸出食指,在邱芜和徐清源之间的空气里轻轻划了一下,“这样就好。可惜我忘了,有些事是幻境,有些事是现实,总能够藕断丝连。”
“沁真……保重好自己,终有一天我们还能再见。”唐雨闭上眼,按下开关,唐雷也背过身子,只有苏沁真没有看任何一个谁,而是反手拿起了桌上的墨水瓶。
寂静之中,只有苏沁真一个人呆呆地盯着屏幕。
三眼神童,过去的一切在眼眸里铭刻下第四、第五,到第六篇花瓣才停下来。
【你我道相合,真假背反几处计?】
“啪嗒。”眼泪和遥控器一起摔落在地上,只有唐雨抱着小芸,在唐雷的注视下用力抹擦着连绵不断的眼泪。
哥哥唐雷和怀抱里的小芸,只有他们见证过自己最为脆弱的一面。
小芸的手抚摸着跪坐在地上怀抱自己的姐姐,眉目之间皆是悲伤无奈。
【2000年12月22日 明光眼科 18:45 偶境】
“干得漂亮,小雨。唐雷,动手!还要我教你吗?”沈言川有些不耐烦,要用言语稳住徐清源和邱芜二人也不太容易,自己却早已不愿再闲话下去。
对不起了苏小姐,你要知道啊,这是目前唯一能够护你周全的办法了。唐雷心中也是一万个不愿意。
唐雷用右臂死死挽住苏沁真的脖子,带着不断挣扎的她走到了邱芜和徐清源面前。
“老沈,你越界了!”荡气回肠,这徐道长端的是如他自己所说,一身正气,“私藏应该上报的秘密,违规发展不合规的组织,把应该保护的人推向险境,还有——”
“嗯,甚至这光碟都是我用私自保存下来的资料刻的。如何呢?不如何。现在我才是局长,而你是偷了资料逃走的前调查局人员。你干了很多事情,你不是一直想要我那一份吗?现在都给你,这是出生入死,我俩的情义嘛。”沈言川轻轻笑了一下,桌上钢笔的笔盖落地,他将钢笔反过手交给唐雷,“你们跑啊,反正苏沁真也不是你们多熟的人。跑得掉吗?抵在她脖子上。”
然而几秒之后,传来的却是唐雷的惨叫。
唐雷捂着被苏沁真咬出血的手掌,吃痛后咬牙捧着左手,苏沁真却从沈言川身后一跃而过,将拧开盖子的墨水瓶狠狠砸在了沈言川脸上,绽开一朵墨花。
苏沁真上前几步,迅速拍了一下邱芜和徐清源的肩膀,再回过头:“快跑!小芸,跟上来和我们一起!”
唐雨有时候会说佩服沁真的果断,还有胆量。
苏沁真自己也很佩服,尤其是在这么危险的时刻,面对经验老道的调查局局长沈言川,还有一个不能陪自己再演下去的唐雷。
一起?怎么可能呢。但是苏沁真必须这么说,就和事先约定好的那样。
回头空无一物,呼喊小芸也只是喊了一声空气。
还是那个手影,要从手影说起。
刚刚自己和小芸一起试了很久,那个和幻境相关的手影游戏——对看不见的小芸自然是没有意义,她本不可能踏入幻境。
“蝴蝶!”
但是幻境是一种自眼球向大脑的精神共鸣,徐清源模板的假眼,让小芸可以睁开眼与奇境共鸣,以幻境中人的感受感受着身边的一切——当然,只要闭上眼就能出来——来去自如的仅此一人。
“是手啦,我的手有这么胖吗?”
但请注意,小芸却本身没有中幻境。她可以自由采信幻境和现实的声音,像现实中人一样。
但目前没有偶境的假眼可供共鸣,但小芸也因此是绝对安全的,不会误入偶境,被沈言川抓走。她安安稳稳地和唐雨一起呆在奇境,这才是安全的。
而我苏沁真——
必须这么说,才能让看不见小芸的徐道长和小邱,以为小芸在我怀里,跟着我一起离开。
必须这么说,才能让沈言川与唐雷以为小芸在我这儿,一起来抓我们。
必须这么说,小芸才能真正隐藏于沈言川看不见的幻境里。
身后是沈言川愤怒的叫喊声,这感觉真棒,夜空之下星星一点一滴,在我的心中映出的是久违的快乐。
大家都回来了,我也一定要好好活着,就像那两年艰难求生的小芸一样。
【你我道相合,阴云蔽日亦无惧。】
【2000年12月22日 明光眼科 19:30 已是夜空】
“你把苏沁真放跑了。”沈言川坐在明光眼科破破烂烂的房间里,面色阴沉到如同一块石头一般。
当然,直看过去也是如此,黑色的墨水已经把他的脸染得看不出表情,只有阴冷的眼神情绪杂糅。
“沈局,是我行事不利……”唐雷咽了口口水,刚才的事情已经让他脑海之中一片空白。
“唐雨又把小芸追丢了。”沈言川并不知道,自己身边的唐雨正一手拉着小芸,脚边还放着沈言川近几年的徇私证据。
“唐雨,给沈局道歉!”唐雷伸出手,按了一下唐雨的脑袋。
“免了,你们辛苦,这么多年兢兢业业,办事不利的时候总归不可避免。”沈言川的话语极尽阴冷,站起身,猛地用力将钢笔连带着山城地图一起扎在了桌子上,“明天就开始吧,唐雨制定计划,唐雷去给我找,掘地三尺也要把他们找出来。我会安排线人给你们消息。”
在唐雷道了声别后,两人正欲逃离明光眼科,却闻沈言川一声呼喊,让两人别走。
唐雨惊讶地看着哥哥演技娴熟,吞下一口气后慢慢回过身,准备应付沈言川的攻击——
“你们还有件事。给我把叶敬山的行李全部扔出去。你们俩都能看见叶敬山,碰到他后把钥匙拿回来,跟他说我沈言川不认识他,让他滚蛋。”沈言川抚摸着额头,慢慢闭上眼睛,“唐雷,你记得甩他俩大耳光。”
幸好不是。
不过既然沈言川看不见……那耳光还是算了吧,不打也罢。
第二章 孤胆本色,搏风击浪
【2000年12月30日 徐清源家 08:15 偶境】
“这周调查局说是集体放假,徐道长你信吗?”小心翼翼地戴上墨镜隐去相貌,苏沁真对着镜子来回比对着自己的造型,“你要说这个样子还真不像我,就是带个墨镜容易被人发现。”
徐清源无所谓地在地图上拍了几下,回头向苏沁真点点头:“做假眼的那家店估计能恨死你,天天都去逛一圈,和监工一样。不不,我没有指责你的意思,任何计划只要有可能用上,那就都是好的。毕竟我们手里可没几张牌嘛。”
很意外的,徐清源那间逼仄的小房子正在山下桥边,山城最为隐蔽的地方。按道理说算命的道士应当活在街上,但我们的徐道长有自己的见解——
毕竟他也不是真的道士,对吧?
面前的墙上密密麻麻插满图钉,以明光眼科和调查局总部所在的区域为中心,歪歪扭扭得画出了一个红色的圆,在这圆外又套上了一个更难看的圆。
很明显,两位没有身份的前调查局成员,他们画圆的功底都不怎么样,还非得要分个高下。
我们的徐道长的内心自然是非常焦急,一周时间显然是没有进展,被发现和沈言川找上门的概率却在与日俱增。缺心眼的邱芜正开开心心地捧着热茶慢慢走过他的身边,似乎对自己的进展很满意一样。
确实,比起四处溜达期望碰着点线索的徐清源来说,每天都能报上点沈言川动向的邱芜自有她自己的把握。
比起和层层伪装的“老沈”相处数年的徐清源来说,以真面目的“沈局”为相处前提的邱芜更是了解沈言川内心的狭隘和谨慎——
“一个看不见的属下,身边人里能看见她的只有她的哥哥,这样的一个人沈言川凭什么信任呢?”邱芜在第一天到徐清源家后就拍着桌子说出来的事情,徐清源直到前天才开始逐渐接受。当然,刚说完这句话的邱芜,就被一只没不过脚踝的板凳狠狠地绊了一跤。
谁也没想到徐清源所住的地方只有这点面积,苏沁真觉得很好隐藏,邱芜却只是抱怨这该怎么住人。
最后的结果是邱芜睡床,苏沁真挤在小芸的小床上,徐清源只能独享地板。
邱芜的计划是直接去唐家门口蹲守,唐家住的地方是只有一层的小平板房,街巷众多又有高地植被,实在是易于蹲守。虽然因为危险,唐家周围首先就被徐清源画了个圈,但这也架不住邱芜每天都打扮得像个布口袋一样,在并不繁华的城区乱转。
就从前天开始,真让她蹲到了偷偷潜伏在唐家附近的沈言川。灰头土脸偷偷摸摸,一点都没有调查局局长的样子。
“徐清源,我出门了。你也别除了画地图就是闲逛,唐雨他们能保小芸多久还是个问题呢,忙活起来——嗯?”本来邱芜还在向门里叫喊,却发现一言不发的徐清源,早早地就在自己脚边穿起了鞋子。
“今天就跟你一块,我倒是要看看这个沈言川在忙活什么。我昨晚掐指一算啊,今天必是有——你又踢我做什么?”徐清源的话语中有一丝不满,拍了拍裤子上的脚印。
邱芜一边扯着徐清源的外套,一边咬牙切齿:“你给我把这身老道的衣服换了!是嫌我们俩暴露得不够快吗?”
“我换衣服?我才不换,我这身就是好好的伪装,也是我的职业操守!”徐清源叉起腰,但还是听话地去换了一身青色道服,但依然遮不住这几天对沈言川所作所为的愤怒,尤其是听邱芜念叨了几天后,“该乖乖脱下制服滚蛋的是沈言川那个混蛋!”
【2000年12月24日 唐家 奇境】
“哥,和小芸玩闹不要那么大声!小芸就是靠耳朵才能‘看见’你的,你讲那么大声是喜欢戳小孩子眼睛玩吗?”窗外阳台上的唐雨怒喝一声。
唐雷摇摇头,脸上微笑不减,迅速把声音压低:“你小雨姐姐就是这个样子的哈,咱俩说话小声点,也免得哪天被坏人发现,好不好?”
小芸笑着点点头,你不能指望遭遇了之前许多的女孩子有多活泼,但自三伏天后的生活,让小芸始终踩在软绵绵的幸福上——自己曾经不敢奢望的幸福:“发哥你好听小雨姐姐的话,徐道长说他还挨过邱芜姐姐的揍呢,大部分哥哥都是这个样子的吗?”
“嘿,那徐道长是个端端正正的人啊,我不如他。但是他有一点是不如我发哥的,你知道吗?”望向小芸迷惑的神情,唐雷咧着嘴开心地笑了,“我比徐道长要帅得多,哈哈。”
“哥哥一直和我在一起生活,说来我们都好多年没回过家了。海汕啊——海汕。”刚刚不满到想要大呼出声,但还是收敛了下去,默默嘀咕一句就坐在了唐雷身边,“小芸你记得家在哪儿吗?”
小芸突然愣住,想要摇头,却有些回忆一直萦绕在心头。
【1994年12月 记忆已经模糊的地方 黑色荒野】
听到叫喊声,还有几个人慌忙交流的焦急声音。
听到熟悉的邻居声音,十几几十的脚步声由近至远。
听到狗叫声,脚踏落雪声,树叶哗哗作响,听见风声。
听见喘着粗气的声音,叫骂声。
感到疼痛。
自此,这一切都戛然而止,少到可怜的记忆逐渐远去。
没有名字,没有色彩,没有样貌,没有树叶的形状,没有冷暖的知觉。
听见的是永远无法描述样子,是只靠一双耳朵,永远也走不回去的故乡。
【2000年12月24日 唐家 奇境】
“不想说吗?也怪不得你不信任姐姐,姐姐糊涂。”唐雨有些失神地往后一靠,念叨着自己这几年迷迷糊糊的生活。
苏沁真,沈言川,何辉,张诚峰。
“是一场骗局,我昨天睡前又理了一遍,这应该才是那个夏天的真相。”一双冰冰凉凉的小手贴在了自己的额头上,小芸爬上软椅,轻轻靠在自己的肩头,仿佛是想要倾听些什么。
【1998年8月29日 不知名的地方 阳光之下】
“都记住了吗?”将沙拉里藏的秘密告诉小芸,唐雨松了口气,她还想试最后一次。
这一次是为了自己,为了能和家人团聚,也为了能够惩戒这些人。
自己和哥哥都是沈言川手下的人,既然为了正义前进,虽九死其犹未悔。
但保护好自己也很重要,因为人是要活下去的。
“你家一定有和她一般大的孩子。”唐雨选择的是张诚峰,何辉只是沉溺于金钱的贪婪,而张诚峰可是有实实在在的弱点。
“把电话号码给我,我再考虑考虑。”张诚峰按下号码,电话声嘟嘟作响,“拨通再说,我告诉你,可不要耍小花招!”
沉默许久,电话的那一边只有越来越远的信号声,仿佛末日的钟声一般。
“喂,听到了吗?”接通的那一刻,电话两边同时发出声音,张诚峰听到苏沁真的嗓音,立刻挂断了电话。
苏沁真!蠢货!
在唐雨闭上眼,等待着张诚峰的动作时,却能看到他捂着眼睛,从指缝里痛苦地看着手机屏幕。唐雨带着一心的莫名向前一扑,看到了屏幕上的事物。
奇奇怪怪的图案,三眼神童,看着甚至有些晕眩的幻觉。唐雨只感觉眼前一阵头晕,没想到张诚峰这样一个男人,居然是如此的脆弱——只能说内心有鬼难自制吧,但愿他这辈子看到三眼神童就发疯,这样最好不过了。
这样想着,自己就挨了张诚峰一耳光,他骂骂咧咧地说着一些自己听不懂的话语,比如什么“李经理从哪整的破手机,这是什么东西。”之类的话语。
唐雨扭过头,往地上一坐,继续安慰着和自己一样哪也去不了的小芸。
“等会这样,我从大门进去,你从你唐雨前辈的窗户翻进去。不要忙着解救人质,我们俩一前一后包夹,先控制住劫匪。”沈言川对一边的新助手笑了笑,这个前几天从路边摊儿找来的小姑娘真还挺聪明,骗两句就乖乖听话了。
看来以后还是要找这种有理想有抱负的,我可是沈言川,地地道道的正道人。
这小家伙剪短头发也更像唐雨了,希望真的如我所料吧,蝉花,别让我失望。
“我们和劫匪二对二,都没有枪,而我们是秘密行动,我还给劫匪手机里布置了用于眩晕他们的视频——只要你唐雨前辈拨打求救电话,那个视频就会自动播放——我们更占优势。我把命交给你了,小姑娘,别让我失望!”沈言川一推新人的肩膀,仿佛给他注入了父辈厚实的支撑一般,“他们俩都看了,行动!”
应该没错,何辉和张诚峰两遍六瓣,我和唐雨一遍三瓣。
小姑娘,你知道你命好在哪里吗?
好就好在,你长得和唐雨很像,很好看。
英雄从此过,一去不还。
“老何?老何你人呢?”刚刚把手机拿给何辉,要一起看看视频蹊跷,他居然就这样在自己眼前消失了,连带着手机一起。
张诚峰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形,但他很明显意识到,自己这是中了圈套。
拿起靠在墙边的武器,环顾四周,多年的经验让他如同野猪一般警醒起来,随时要发动攻势。
“这是什么东西啊老张,看得我恶心想吐!”要不是何辉语速快,自己就一铁锹砸了过去,但此时的何辉只和自己对视一眼,从他手里的武器就能看出来,两人都清醒地知道,可能会有袭击甚至是包围。
“不许动!你们被包围了,立刻放下武器!”唐雨的房间玻璃破碎,小姑娘高喊一声,摆出出拳的姿势——
看到的却是两只手持武器,眼睛发红的野兽。
在他们身后,屋子的正门却并没有开启,也看不见自己的沈队长。
“没事的,那个小姑娘身手很好,你自己一个人跑,我和她带着小芸跑,快!别浪费我给你准备的机会。”沈言川一刀割开唐雨手上的绳子,指向了窗户上的破洞,“快走!”
“是,沈队长。”唐雨应和着,不要命地向窗外跑去,跑过了荷花池,跑过了树林,跑过了自己来时记住的每一处地点。
竟然是如此可靠,想必手机也是沈局做的手脚吧。
听说他还有个卧底在杨伯鸿身边呢,一定是他做的,不管你是谁,谢谢你!
哥哥,我回家了,真是太好了。
“小姑娘还在!太好了。”距离窗户四五米之外,满身是血的张诚峰提着一只手,皱着眉头摇摇头,摸了摸小芸的脑袋,“我的,看管这家伙还是得小心谨慎,差点就翻了车。要是被她敲破窗户逃走,我们该怎么向老杨交待?”
“还好这小姑娘看不见,不知道从窗户跑出去,这下子姐姐也白牺牲了,你看看这。”何辉拖着一只穿着运动鞋的脚,站在床边遥望天空,“今天就这样吧,等会把姑娘送到老杨那边,这种事情我也不想管了。这调查局有点东西啊。”
沈言川望着破洞后身处偶境的二人,三瓣花瓣在阴雨天若隐若现。
他们不打算伤害这个小女孩,那就多钓几天鱼吧,我不急。
小姑娘啊,你要我说什么好呢,我还没记得你的名字。
但你长得像唐雨,那我记得唐雨,就记得你。
这就是你全部的价值。
【2000年12月26日 唐家 奇境】
“哥!告诉你多少次了,不准在小芸面前提杨伯鸿!你有病是不是?”唐雨抱着胸坐在唐雷身边,推过去一碗面,愤愤不平地眯起眼睛,“小芸别听他瞎说,沈言川的话并不可信,要我说啊,他就是为了拉拢我才编了一个不存在的人出来。”
“不是这样的!”意外的是,小芸和唐雷异口同声地叫喊出声,唐雨来回望望,决定还是先捧起碗来。
“哥你先说,我和小芸先把饭吃完。”拍拍小芸的肩膀,小姑娘微微一笑,侧过脸点点头。
从哪讲起呢?唐雷沉默不语,回想起自沈言川资助自己打假之后的这几年,是他整个人生最快乐的几年。
地上的碟片外壳上,发哥正摆着一脸灿烂的笑容。
我是正义的使者,打假的先锋,为大家分辨黑白。
至少,一开始我是这么以为的啊。
怎么会变成这样……
【无时无刻 无间地狱 无处可逃】
《蝉花幻境事件》
啊这个,这个是……我第一次给沈言川提供信息,这也是我第一次认识沈言川的时候。
这件事……唉,路上我们还经过了雨城农业大学呢,看着那些可爱而有活力的学生们,我还以为自己总算能给正经人做一些真正的贡献了。
我就像那些学生一样啊,期盼着未来。
谁知道呢?后来蝉花案相关的人都没了吧,两个顺着长江水无影无踪,五个失踪的也在我们俩三四次去雨城的时候,被一一掘出,付之一炬,化作尘烟。
我也是案件相关的人,后来想想真是可怕,如果九四年年初我没有答应沈言川,被他拖着一起下水,那我会不会也成为了“蝉花案失踪人员”,会不会也是“上头的意思”呢?
我怕死,我选择和沈言川并肩而行。
反正那些事情都不是我干的!我只是帮沈言川探路,帮沈言川善后洗地而已!
坏掉的人是沈言川,不是我。
我的眼睛里没有蝉花。
《无名的绑架案》
沈言川又带了什么回来?抱在怀里小心翼翼的,是金子嘛那么沉,看他胳膊都在发抖。
是……啊?是个孩子?
大哥啊,你去哪找的孩子?这个孩子有天赋?有天赋是什么意思?
培养调查局成员需要这个年纪就开始?那怪不得我拿不到正式编制,我天赋不够了。
要我把她送去孤儿院,这是干什么嘛。莫非是明面上的兄弟解救下来的,这家伙要私底下偷偷培养?也行也行,我去也——
嘿!徐队长,下午好耶,这墨镜真帅。徐队长又有品味又端正,不仅上面喜欢,就连我们这些调查局里的手下也是佩服得紧,比死板阴沉的沈言川好多啦。
沈言川说什么呢?要徐队长去约杨伯鸿和人聊聊吗?估计也是我们的事情吧,不听了,孩子马上要开始哭了。
杨伯鸿真是个丧失人性的混蛋,光是听着徐队长讲的几十起绑架案啊——如果有机会,我真想亲手把它捉拿归案!
绑架拐卖案案犯在我们海汕那边说,就是该死,罪当千刀万剐!
这孩子说不定还是沈言川救下来的呢,虽然他有着黑暗的一面,但是仍有正义尚存?
不知道,希望如此,我也管不着。
《与杨伯鸿的约定》
哈,沈言川又找了个给自己白打工的,虽然我也差不多,但是我的打假生意就要开起来了,过几天就要前往外地开展业务了,怕是几年之内都得书信联系了。
要这个孩子去做什么呢?欸,这孩子不是磁器口那边工匠家的孩子吗?他做的各式各样徽章真是不错,就和真的一样呢。
我虽然没正式编制,但也想过在他那里搞点不合规矩的徽章戴一戴。
嗯?沈言川说什么?
“告诉杨伯鸿,有一个很有天赋的孩子。”吗?
还惦念着那个人渣手里的秘术呢,徐队长都不想等了,要把他交给明面上的兄弟们,拖去判了枪毙拉倒!
但沈言川依旧挂念着,他不会放过任何相关的,有可能的人的。
不会放过。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我的脑海里逐渐清晰。
《失踪案》
沈言川要我在走之前,帮他干最后一件事,这事儿还找不到别人干,也只有我能搭把手。
工匠家孩子就像睡着了一样,安安稳稳。
我不想看他的面容,于是挥起铁锹再铲下一铁锹土。
他曾经是调查局的成员?不是,沈言川骗了他。
他曾经为正义而勇敢前进?不是,沈言川骗了他。
他曾经为自己的身份而骄傲过?假的,沈言川骗了他。
他曾在死前凶狠拼斗,为正义而战?假的,都是假的——
回来的路上,沈言川亲手杀了他。
然后告诉我,这是上头的意思。
沈言川骗了我们所有人,但我已经是他的共犯。
发誓要为正义而打假的人,和沈言川一起埋葬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不会放过我们所有人的,除非有个小马哥那样的人,以自己的生命为赌注,勇敢前进。
徐队长。这是我第一个想到的人。
徐队长,你会成为那个保护我们的人吗?
你是真队长,而我只是假发哥。
我不配自傲了,都是假的。
正义面容,肮脏卑鄙,无间地狱。
平整好土地,又是一个秘密,永远消失。
今天之前,我没有再提起,哪怕是对唐雨。
就这样吧,我永远是她的发哥。
【2000年12月28日 唐家 奇境】
“老哥,你的意思是——我们抓到沈言川后可能可以把小芸送回家?”唐雨摇摇头,示意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别看我,沈言川的那堆资料里啥都没有,小芸应该是最高一级的秘密了。比什么蝉花实验都重要,毕竟是新东西嘛。”
“你也别闲着,今天出门好像有人跟着我,我总不能真的去抓徐清源吧?这不合适。”唐雷坐下,这山城神奇非凡,自己家进门是一楼,而相对面的窗户要往下数三层才是窗外,靠在这里说什么都不会被人发现,而门侧的窗户早早的就被唐雨死死封住,没人能看见,“小芸训练得如何了?小芸,有好好努力吗?”
小芸呆愣愣的目光指向墙上,发哥海报上的笑容在自己眼中,轻轻扭动了一下。
经过这几天和身处现实与奇境的兄妹俩交互,现今的小芸已经可以自由出入奇境——耳能听两途,手却只能触摸一个幻境,不过这也足够了。
哥哥姐姐们,我会藏好自己的,如果你们真的需要……
小芸时刻都准备着呢。
【1998年8月29日 不知名的地方 阳光之下】
坐在阴暗的角落里,我常常回忆过往。
我叫小芸,这个名字还是我自己起的,学校里学会了一些字,杨校长常常说我是最有天赋的。
一分是耳能闻万物,九分是眼中无色彩。
虽然我不在乎,可是大家都常常因此而帮助我。
老师们都说小绵羊挤在一起是暖乎乎的,我和大家在一起也是这样的,小伙伴们经常把我看不到的一切读给我听,甚至代我受罚,犯错了也把我藏起来。
我爱大家。
不过我也不聪明啦,要我说,那位经常去表演的姐姐是最棒的,聪明伶俐无所不能。
我们互相扶持着,一起挨打,一起吃糖果,一起学习,一起训练。
直到那天的到来。
张老师带着一块石头回到房间,一边哭一边哀嚎。
石头上沾了好多好多水,落在地上啪嗒啪嗒的。
胳膊手指后的那种甜味越来越浓,熏得我快要吐出来了。
我问张老师发生了什么,他说姐姐表演期满,年龄也太大了,离开学校,他舍不得。
我扑上去抱住张老师,问他姐姐再也不会回来了吗。
张老师点点头,我就和他一起哭,把那些甜甜的液体涂得一脸都是。
姐姐消失了,再也没有回来。
没有姐姐的鼓励,没有人让我趴在她的肩上。
我的世界少了一块。
又有一个小伙伴消失了,他也毕业了吗?
他是个男孩子,只用一只手就能带着我一起跳过水沟,他应该比我年纪大上不少。
现在是他表演啦,然后他又离开。
我长大后也要像他一样壮,谁说女孩子就不能力气大的,哼!
心空了一块,再也没有人带我跨过水沟了,我还想闻闻莲花池的味道呢。
我的世界少了一块。
又有一个小伙伴消失了,她经常把糖果让给我。
她经常读故事给我听,得意洋洋地告诉我这个世界五彩斑斓,真可惜我见不到。
没关系的啦,我的世界只有一只高高的月亮挂在那里,但依旧是美好的。
因为你们五彩斑斓,我的世界不仅在眼睛里,还在我的四周。
我要学会画画和写故事,把笔给我吧,我能用故事照亮房间,我也有很多奇妙的点子。
再也没有人给我讲故事了,那些美好的冒险戛然而止。
我的世界剩的不多了。
又有一个小伙伴消失了,他告诉我窗外的风景变化。
他懂得很多关于自然的知识,抓过一只小麻雀放在我的手中,活泼可爱。
他告诉我,这个世界有更多值得我们关心的,我们并不只能一味接受,要知道自己喜欢什么。
那我喜欢你好不好?虽然是开个玩笑,但依旧能听到他扑通扑通的心跳声越来越快。
哈哈,我也学会了好奇呢,你为什么心跳加速,告诉我好不好?
他没有回答,也再也没有人教我去探索,去好奇了。
我的世界冰冷下来。
只剩下我们几个人了,学校招不到学生,同学们都是不知道从哪来的。
我站在台上,一边是苏姐姐,一边是小雨姐姐。
幕布之后,他摔在了我的面前,一动不动。
他是最后一个和我说话的小伙伴,一丝一丝甜甜的味道渗透出来,就好像当年的姐姐一样。
这是什么呢?我不知道。
“血!”一声惊呼,将我从对姐姐的思念之中惊醒。
原来是血啊,张老师。
那天晚上我做了个噩梦,梦到那失踪的一个又一个小伙伴,都流出了甜甜的味道。
而荷花池水,只是稍稍上涨一点,再无踪迹。
回忆梦醒,面前的姐姐不是小雨姐姐,小雨姐姐从窗户逃走了去。
会是那位沈队长来救我吗?男生力气都很大,他的话一定可以吧。
张老师和何老师就和没有看到沈队长一样,直扑那位姐姐,我能听见,姐姐用双手吃了好几拳还没有倒下,反而一拳打在了张老师脸上。
姐姐加油!打败他们!
能听见一个男人的步伐走了过去,是沈队长。
沈队长加油,和姐姐一起打败坏人!
沈队长弯抬起一脚,踢在了姐姐的脚踝上,姐姐应声倒地。
“你长得真像唐雨,真好。”冰冷陌生,更甚于学校的老师们。
甜甜的味道扑面而来,再也没有了姐姐的动静。
沈队长的手上,也沾满了甜甜的味道。
姐姐!
【2000年12月30日 唐家 奇偶共存,阳光下】
“姐姐!”小芸惊呼出声,瞬间睁开眼,将自己从现实拉到了奇境,“沈队长的脚步声。”
“所以嘛,我回到局里后,沈言川就告诉我,小芸已经给苏沁真带走了——假的,都是假的。”唐雨听见此声,立刻带着小芸往后一退,而唐雷也跟着退到了另一侧的墙边,“没事,不要慌张。先躲一会儿看看情况吧。”
“呜呜,为什么又要来找我!那些事都不是我干的,你说出去也没人信,我只是个工具而已。沈言川你个混蛋,连手下的工具都不放过?沈言川,你还是人吗?”唐雷嘴里默默念叨着,这几天整理的信息揭开了伤疤,但就在还没愈合时,沈言川的到来更是撒了一把盐上去。
“唐雷?我听到你的声音了。开开门吧,你和小芸不是聊得不错嘛?我也来凑一桌,关怀下属也是我们工作的一部分。”沈言川的语气轻松,自是知道这个房间里只有唐雷一人能看到自己,哪怕是天罗地网——比得过自己腰间的一把枪吗?不可能。
“我们什么时候动手?今天可能有枪了,幸好没带苏沁真来。你有信心吗?”徐清源突然回过头问了一句。
邱芜的眼神更是坚毅,点点头:“开门的一瞬间我们就动手,从身后擒拿。”
“行,那我打头阵,你去抓他。”邱芜放在徐清源肩上的手抖了抖,瞬间便再一次稳稳抓住。
“谁啊,真是的。喂?”电话铃声响起,邱芜接起了不知道谁打来的电话。
“我去开门吧,开门的一瞬间,我就将自己转换回奇境,他看不见我的。发哥你就蹲在门后,我们埋伏好。”唐雷眼睛里含着泪花,抓着小芸的衣服摇摇头,“发哥,我们都当过工具,苏姐姐说过,工具更要勇敢,要不然永远都是别人的工具。”
唐雷被这句话激得一愣,同时羞愧的神情慢慢浮现。
亏得我以前还喜欢苏沁真呢,人家还是苏秘书时就知道的道理,我这么多年都没领悟。
看来我就不该参与这一切,大家都是卧龙凤雏,而我靠着机遇站在浪头,又如何呢?
就在今天结束吧,或许我能活下来,我也能成为粉碎沈言川团伙的一员呢,哪怕戴罪立功,还能让小雨来铁窗外看看我。
如果她还愿意的话。
“发哥?”小芸回过头,已经进入现实的小芸被唐雷拉住肩膀,往后一推。
“小芸,活下去。”带上墨镜,叼起自己的假雪茄,我们的发哥挑了挑眉。
你说得对,苏姐姐也说得对,工具不反抗,永远是工具。
这是最后的翻盘机会,我把自己放上赌桌,我是发哥,我不会输!
“动手!”徐清源一马当先地冲了出去,一个与沈言川完全不同的灵魂,就是这样。
“都给我站远点!徐清源,我遛了邱芜两三天,没想到今天还能把你遛上,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沈言川左臂卡住唐雷的脖子,右手用枪指着他的脑袋,轻轻一笑,“你们以为自己很棒吗?三个人就想抓住我,两个人就想在我眼皮下遛走,一个人就想背叛我!你们把我当什么了?”
“唐雷,给我命令叶敬山动手。真好啊,幸好我让手下喊了他过来。”沈言川松开左手,在怀里掏着什么,“听见了吗?让你给叶敬山传话。”
“叶敬山啊——”唐雷的话语让大家心头一冷,徐清源和邱芜的注意力都被分散了过去,如果沈言川手里还有个身处奇境的叶敬山的话,今天的场景真不知是谁胜谁败。
“叶医生不是早就给我两个大耳光打去睡桥洞了吗?沈言川你傻还是疯了,满口胡话!”唐雷厉声驳斥起了沈言川,瞪大眼睛,不知是恐惧还是愤怒到了极点。
就在大家松了口气,想要对付沈言川时——
沈言川挟持唐雷,背靠着唐家的电视机,让奇境偶境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于此。
刚才在怀里的是光盘吗?松开唐雷的手,也是去放光盘了吧。
完了。
沈言川此计实在是阴险,因为大家避无可避。
沈言川有六瓣花瓣,身处偶境。
蝉花光盘一旦放出来,若大家都想着拼一把,原本处于偶境的徐清源邱芜二人立刻就会进入奇境,唐雨也会因为没有哥哥的警告而进入偶境。打不过一拥而上的众人,但若是分两边,那持有枪的他便是无敌的,最后甚至还能带着小芸离去。
若是都不看呢?就不说大家会不会被一个一个地枪击,就算是沈言川回头自己看一眼光碟进入奇境,也照样是和唐雨唐雷单打独斗罢了。
但就徐清源和邱芜那俩旷脑壳,会袖手旁观吗?
进入死局,谁能破局呢?
陷入绝境了啊,各位看官!
“孤胆本色。”把嘴里的口香糖吐在了发哥脸上,面对即将到来的成功,沈言川嗤笑着,“发哥,你可有胆啊?”
“发哥,假的罢了。演员,你和他都是。”沈言川一言论断。
但是一瞬间,局势却再一次风云变幻。
唐雷的身子一沉,仿佛小马哥附体一般迅速来到了沈言川身后,死死抓住他的脖子。
还有破局之法。
“都给我把眼睛闭上!快!唐雨,你去关电视。”没有费力气去夺枪,夺不下来的,沈言川对枪不比他了解得多?
像电影里一样,锁住沈言川的脖子,让他和自己一起向电视的方向转身——
三眼神童,好久不见了啊,沈言川你给我看好了!
沈言川的眼睛里,九瓣花瓣逐渐成型,唐雷只有三瓣,而唐雨因为要关电视,也打开了六瓣花瓣的大门。
【你我道相合,顶天立地,我亦无敌孤胆色!】
【你我道相合,他日贼寇还颜色!】
【2000年12月30日 唐家 偶境 永别】
“邱芜你别逞强,把小芸扔给徐道长!”唐雨和二人一起拼命向着山下跑去,“你们不认识路,别往那边,沈言川会看到的!”
“不会看到的,你别以为沈言川什么都会好不好。”小街路口,徐清源向着停在那里的出租车比了个大拇指,摇下车窗,是苏沁真的面庞。
“没办法,苏沁真非要来,不过也是,幸好赶上了。”这便是之前邱芜那个电话的秘密,徐清源喘了口粗气,拉开车门,一把把小芸塞了进去,“沁真,带她回家,我们还要想办法帮唐雷!”
一声巨响传来,山坡下能看到最高处,三层小楼上唐家的位置,大家向上望去。
有什么东西飞了下来,将一楼店面的屋顶都砸凹了进去,随即便是周围店家和路人的惊叫声。
不会吧。
徐清源肩头一凉,急忙赶了过去。
【2000年12月30日 唐家 奇境 再会】
肩头和肚子上的弹孔还在流着血,面前的沈言川枪口冒烟,发哥因为痛苦而半站在窗边,沈言川的九瓣瞳孔和发哥的三瓣遥遥对立,水火不容。
“蝉花合道好玩吗?沈局长。小雨已经把你的资料带走了去,不消半个月的时光,你就可以等着枪毙啦,哈哈。”身有剧痛,真没想到中枪会是这么的疼,再也不遗憾小马哥爬不起来啦,这谁受得住嘛。
“我们是一路人,你却背叛我。你和杨伯鸿有什么不同?还正义使者。做了快十年的梦罢了,你这辈子都白活了。”沈言川踢了踢裤子上的污渍,继续举枪指着发哥。
“我白活了?那可不嘛,多好啊,比你这种从心黑到脸上的又如何呢?蝉花合道才能看见,胡说八道,我们俩根本道不同。”发哥站起身,这一次他瞄的是沈言川的枪,“我接下来就要白白净净地活下去,我和唐雨,带着小芸——或许还有沁真呢,我是发哥,我有勇气,我会去告诉我喜欢——”
“对不起,你没机会了。”三声枪响,我们的发哥和玻璃一起支离破碎,冲破窗户,摔向了三楼之外,地狱门前。
“人真的不可以做错事,一旦做错了,可能一辈子也翻不了身。”
这句话不是我说的,是真正的发哥说的,我只是一个拙劣的模仿者罢了。
敢爱敢恨没学会,有勇有谋没学会,深明大义没学会,来去自如也没学会。
怎么学得会嘛,我只是唐雷啊,我舍不得。
“小雨,沁真——”
轰然作响,身中五枪从三楼坠落,呼吸在这一刻彻底停止。
唐雷成功了,他保护好了自己,完好无损。
间章 前夜
2000年12月31日 新年,寂静无声
眼泪一点一滴落在报纸上,照片里是唐雷扭曲的面容。
唐雨伸手抱住身边的小芸,下意识地捂住报纸不让孩子看到——但孩子比她更清楚,只是她自己不想看而已。
苏沁真坐在小芸的床上,轻轻抱住缩成一团的唐雨,这一幕就好像小芸才是姐姐一样。
十一二岁的小芸本来就因为长期囚禁而比同龄人矮小一点,但此时此刻,她的表情里却拥有不属于自己这个年龄的温柔。
三人抱作一团,怀念着那个永远存在于记忆中的男人。
天台上。
“先找几天吧,我都联系了街头巷尾的哥们,今晚还跨年呢,这可是小芸第一次在家里跨年。等会收收表情,别让她太难受。”按理说徐清源应该在这时点上一根烟,但我们的徐道长端的是烟酒不沾,这些坏毛病在他离开调查局后便一扫而空,无欲无求就和一位真道士一样。
邱芜抱起胸,坐在了徐清源周围的栏杆上,被徐清源紧张地拉住了手后微微一笑:“别太自责,昨天要是没有我们,唐家兄妹只有可能谁都逃不掉,就算没有动手,我们也会是‘阵眼’吧,这样说是不是好受点?”
“邱芜啊,你觉得这里怎么样?要不以后你来照顾小芸吧,我一个道士,有口饭吃就不错了。”徐清源深吸一口气,疲惫地摇摇头,“小芸和房子都交给你,云游四方还是我一个人自在。”
邱芜笑了笑,轻声慢步走到徐清源身边,猛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怎么了,打算从山城走到潮汕?那还是被女孩子迷了心窍好一点,至少女孩子能管住你。”
徐清源挥挥手,看了看时间已经接近午夜,示意邱芜和自己一起离开。
“看啊,烟火。”礼花绽放,转过楼梯,唐雨和苏沁真正陪同小芸,在楼梯间里看着远方烟火。
沉默不言,烟火绽放。
徐清源没有像往常一样轻松笑笑,邱芜摇摇头面露难色,唐雨的泪痕还没擦干净。
苏沁真悄悄地将一个装着假眼的盒子交给小芸,小芸好奇地打开盒盖,好奇地盯着自己的新年礼物。
终章 天公也念民无褐,三九居然似小春
2001年1月8日 郊外,沈言川的小屋
【2001年1月8日 郊外,沈言川的小屋 奇境】
我叫沈言川,我不是什么好人。
也好,因为好人成不了什么大事,这就是我在几年前思考出的道理。
不过,也不对,有些事情错得太离谱了吧,为什么是我,为什么偏偏是我。
我一枪打死了杨伯鸿,这是功绩吧,为什么还要怪我呢?没有我在那个时候突然出现,徐清源和邱芜两个人谁也活不了。
偏偏因为这个怪我。
我招募邱芜来查案,这又错在哪里呢?如果没有邱芜这个不起眼的目标,杨伯鸿说不定开始了第二轮的三眼神童表演呢,到时候谁去救小芸?
偏偏因为这个怪我。
我解开了蝉花的秘密——虽然我也有些东西不太懂,为什么徐清源和邱芜在幻境里能够互相见到?三伏天时,他们一人三瓣一人十八瓣,不可能的!
偏偏就是这个想不明白。
他们也在做实验啊,凭什么他们能够把眼睛看不见的人拉进幻境?幻境和眼睛是完全相关的,他们究竟有多少秘密,偷走了我多少东西!
偏偏就是这点无法忘怀。
我要小芸,我还要邱芜和徐清源,我可以控制住他们。小芸就是我最后的希望了,明白了她后我就可以自由出入幻境,这些人都会是刀板上的鱼肉!
偏偏就是这个时候,我要去做。
小芸可不能让给你们,我还要她呢,我可以重振精神。但我要提防,防止犯了和杨伯鸿一样的错误。
偏偏是我,现在和这个恶人那么像。
绑架人口案是我做的,埋葬秘密的是我,一力放纵学校发展的也是我。
偏偏,我也是杨伯鸿。
打开电视,我要进入偶境,在这些人手里夺取小芸。
你们就洗干净脖子等着吧,我要来了。
【2001年1月7日 徐清源家 偶境】
“作战计划就是这样,我和邱芜一起,从房间的正门突入。”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既然大家都根据线报蹲点了好几天,确认了沈言川竟然身处偶境后,所有人都忙活了起来——
小芸没有危险,那这四个偶境的大活人就要开始谋划怎么对付沈言川了。
本来还想故技重施,邱芜去窗外发出声响,徐清源从正门而入,但现在看来没有这个必要——战斗力最高的二人可以同时突入,只要有所准备就可以。
希望唐雨能够及时吧,徐道长和邱芜等在门口,就要冲进门内。
【2001年1月8日 郊外,沈言川的小屋 非奇非偶,三九天】
还是失败了。
“唔!”邱芜狠命踢着沈言川的小腿,但沈言川反过手,独自用左手将她按在墙上,二人一起,注视着房间门口黑洞洞的走廊。
也不算太坏,沈言川并没有准备好枪,枪支安安稳稳地躺在桌面上,连保险都没有打开,沈言川的十二瓣眼瞳就算再好看,也不可能同时瞪着门口和身后两个方向。
只要能摸到枪……就可以反制了。邱芜的心里这么想着,同时还在奇怪徐清源去了哪儿,不会还有别人埋伏吧?上头都开始下令抓捕沈言川了,这个时候谁敢帮他呢?
“老沈啊,抓到邱芜了?挺好,嘿,这可是我第一次慢一步呢。”徐清源的墨镜背后看不到眼神,却是嘿嘿地笑出了声,“你看这难以置信的眼神哦,真是笑死我了。”
沈言川的手微微放松,但旋即再一次抓紧,厉声喝道:“徐清源,站到三步开外!你什么意思?这是什么意思,上头的意思?”
徐清源也没有生气,淡定地在茶几边坐下,拿出沈言川的茶叶轻轻揉搓了几下:“对喽。你真以为上头会管我们俩查案搭进去几个人?是你太在意了,那些资料交给上头,他们甚至怪罪都不会有一句话。你太紧张了,搞到现在事情不好收场,还要我来帮你善后。”
“为什么是你?上头就那么喜欢你,而不是我这个做出真事情的人吗?我可是把除了蝉花事件以外的东西都交了上去,还没你这个只查绑架案还差不清楚的家伙?你!”沈言川瞪大眼睛,想要伸手去摸枪。
徐清源嘿嘿一笑,站起身,阻挡住了沈言川拿枪的手,慢慢走向前去:“你以为我没去问上头?不仅问了,还问到了关于你的意思,那可是,大有意思啊。”
“怎么说?现在明面上的兄弟满城找我,上头这都能压下去?”沈言川的眼眸里出现了一丝松懈,有没有那么一种可能,我还是沈局,我有得救!
“上头的意思是啊,我现在可不是调查局的人了,是人民中的一员。”徐清源慢慢走近,在沈言川思考这个问题时,用力拍开了他掐着邱芜脖子的手,再迅速控制住他的双臂,“上头的意思,就是我们要看人民的意思。”
“哼,那人民怎么说呢?”望向徐清源越来越近的脸,用力蹬开徐清源,却看到他又一次扑了上来。
“我吗?你问我啊。这个姑娘对我来说很重要——你要找她,等下辈子吧。”徐清源话音刚落,整座房间都陷入了一片黑暗。
随后,便是几声枪响。
成功了。
【2001年1月7日 徐清源家 偶境】
“我不允许你们这么做!这样子邱芜受伤了怎么办?你们谁来负责,还不是我!”
徐清源话音刚落,有个人开了口,正是那苏沁真。
“有点责任没什么不好。想要突入,肯定是拖延时间最为安全吧,毕竟唐雨那边需要时间。”苏沁真叹了口气,用眼神把话题交给了站在徐清源对面的邱芜。
“我拿帮你照顾小芸来换。再说了,你也没啥亏的,职业操守这种东西你都退了多久啦,没必要的,我们现在是肩并肩的战友。”邱芜拍着桌子,试图拗过徐清源的那张嘴。
“那也不行,我反正是不能让你去冒险,我不同意。”徐清源还在摆手,邱芜的声音突然高涨了几分。
“徐清源你清醒点,这是以后要和你还有小芸生活在一起的人,向你提出的要求!你要是不明白什么意思,以后耳朵就等着长茧子吧!”邱芜刚刚喊完,整个房间里都陷入了沉默。
“咳咳。然后就是我了吧?我要去拉屋子的电闸,这大概需要……五分钟?最多十分钟。”
唐雨慢慢地诉说着,想着反正那间屋子也不太大,不过两层而已,一定很好找。
【2001年1月8日 郊外,沈言川的小屋 非奇非偶,三九天】
好找个屁。
时间已经过去了十三分钟,唐雨此时此刻只能寄希望于邱芜和道长能在路上耽搁上几分钟,几分钟就可以。
戴着绝缘手套撕扯电线,谁也没想到团队里唯一的理科生,居然在此时承担了如此重要的任务。
年久失修,沈言川就算当上了局长也是如此的抠门,拉电闸这一步并非是正常的战术,也是专门为蝉花合道而设计的。
只要拉断电闸,沈言川就绝无可能播放碟片,大家把他锁在这个幻境里,四对一怎么也是优势。
“快点,快点……”两只手一起死命拉下,雨天最为害怕的断电声响,在此时却是如此的悦耳。
上楼支援他们俩,苏沁真估计也在来的路上了——
楼梯半途,几声枪响传来。
跑到门口的唐雨,把呼吸声也一并吃进了肚子里。
什么意思,还需要我吗?危不危险,我该怎么做呢?
生死关头,犹豫不决,人之常情。
【2001年1月7日 徐清源家 偶境】
“然后就是我和小芸了吧。我们俩战斗力最低,可能帮不上什么忙。”苏沁真思考片刻后,突然打了个响指,在桌上的地图角落写写画画。
“如果沈言川留有后手,遁入奇境呢?他可是有辆车的,小芸,我们一起去给车子动点手脚,好不好?”苏沁真目光灼灼,似乎自己当是将死那沈言川的最后一人。
“好,小芸也能离远一些,安全。”徐清源念叨着,把小芸一人丢在家实在是太危险了,面对沈言川,就必须一起出动,否则走错幻境,可能就是永别。
【2001年1月8日 郊外,沈言川的小屋车库 非奇非偶,三九天】
怎么可能做得到呢,苏沁真一点都不希望出车祸。
任何人她都不想,如果要审判沈言川,那就必须看着他坐上法庭……对他这样的罪犯来说,真的能做到吗?还是要打个大大的问号。
反正不能死于车祸就是了。
“我们可以把车子烧掉吧?”小芸双手展开似乎是读懂了苏沁真的心一样,“这样等会还能赶快喊人来呢,也能帮警察叔叔缓解一些压力。”
我为什么要听小芸的嘛,孩子不懂事我也不懂事么?
不过既然汽油都被虹吸出来了,那一嘴汽油的我也不能就这么白白算了,就这样吧。
均匀地浇上汽油——好,电影里差不多就是这样小芸站远点,我要点火——
枪响了。
什么?快,我也要赶过去了,小芸你要照顾好自己——
“小芸?”
身边空空如也,就连脚印也没有一只。
【2001年1月8日 郊外,沈言川的小屋 非奇非偶,三九天】
漆黑的房间里,因为断电和沈言川喜欢厚厚的棉布窗帘,一片漆黑,唐雨内心虽然毫无安定,却还是决定背过身,手里拿着绝缘剪刀冲了进去。
“沈言川,不许动!我……”唐雨的声音缓慢下来,周围的一切都在塌陷,消失,这让她的心中充满了绝望。
“你朋友的枪法很好,四发子弹一发也没有打中我,还是多去练练吧,没经过正规训练的就是不行。”沈言川的手里正举着一只手机,虽然手机光芒暗淡,但在漆黑的房间里恰恰够用,虽然是无心算有心,但这也的确是被他算到了。
徐清源吃了沈言川四五拳,已经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邱芜被枪支震麻了双手,虽然清空了沈言川的弹夹,但也是徒劳无功——
九瓣、九瓣、二十一瓣,三人逐渐在沈言川的世界里消失,只见他收起手机,轻松地笑了笑。
就你们?不够,蝉花合道和应用还是得看我沈言川。
突然,沈言川的双眼如遭重击,在如同闪光弹一般的光芒里,似乎有一个小小的身影正在走来。
【而今我自道中来,起三伏,终三九,不若天寒反似春。】
小芸?是小芸啊,哈哈,真是天命归我!就连小芸我也得见!
是我受到蝉花的眷顾了吗?所以这一定是蝉花派来的使者,只要有了她,我就一定可以在幻境之中来去自如!
“小芸,你过来。”看着小芸听话地缓缓走来,虽然眼睛模糊不清,野心和欲望却在鼓动着这个疯子继续前进,继续为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疯狂。
“小芸?”腰间一疼,让沈言川的精神提振几分,只见血液正从自己的腰间洇开,小芸正抓着刚刚被邱芜打碎的一只花瓶碎片,深深地刺入自己的血肉之中。
一只三瓣,一只十八瓣的眼睛正在俏生生地瞪着他,仿佛怒火中烧。
其实小芸只是拉开了窗帘而已,黑暗中拉开窗帘一般不会让人眩晕太久,但窗外却是银装素裹,白茫茫的雪地无异于在窗前投下了一颗闪光弹一般,足以让沈言川晕眩上几秒。
小芸睁开了眼,两只温暖的眼睛就像昨天家里的四个人和发哥一起一样,默默把自己捧在手心,幸福快乐。
而在沈言川看清后,却是吓了一跳——他一下子清醒了过来,准备拿武器继续防御,不是他能看到小芸,而是小芸能够看见了他。
她的眼窝里,装配着以徐清源为模板的左眼,还有前几天苏沁真特意拿邱芜证件照,花了大价钱做出的右眼。
掰了几下枪筒,意识到子弹已经打空,沈言川嚎叫着拿枪向门外冲了出去——就算是一个孩子,也是一个能穿梭幻境之间,更是不受幻境影响的孩子,明显不是自己这样负伤的身体能够对付得了的。
跑,只有跑掉才有未来。
更何况车里还有个弹夹,虽然只剩一颗子弹,解决可能遇上的危险也是够了。
“想跑吗?结束了,沈言川。”身在偶境的最后一个人,给了沈言川最后一击。
苏沁真走到门口,用自己全部的力气,一拳打碎了重伤下沈言川的眼镜。
啊,三伏天。啊,三九天!
徐清源,邱芜,苏沁真,唐雨,唐雷!
啊,为什么要坏我的事?
啊,跑。跑!车库就在那里!
啊,蝉花合道!明明是我的东西,你知道我为了它付出了多少吗?
兄弟!但你的兄弟,正在活动身体来追赶你。
朋友!伙伴!最后一个能为你保守秘密的唐雷,被你杀死在了他的家里。
前途!同事!前局长吗?你不威胁他,你们说不定还有得谈谈。
我的蝉花!
这个没问题,最能深刻理解蝉花的小家伙,正在雪地里,慢慢向你走来呢。
“天公也念民无褐,三九居然似小春。”小芸的声音稚嫩,只有她一个人看不见雪——不存在的雪。
山城自一九九五年后,主城区就不再拥有降雪。
这是一个如同春天一般的三九天。
由小芸牵着手,大家都暂时走出了幻境,在枯黄的杂草地里,看着沈言川一瘸一拐地走向车库,嘴里还在大叫着什么“苍天不公”之类的鬼话。
“都后退!”换上还有一颗子弹的弹夹,沈言川连枪都拿得歪歪扭扭,坐进车里,一面狂笑一面看着眼前的众人,“再见了宝贝们,我会想你们的!”
突然,自己的脚边一软,脚踝好像被人踢了一脚一样。
“谁!啊,我想不起来你的名字了,对不起,对不起,放我走!”在幻境中,沈言川看到了一九九八年八月末尾,那个被自己当做唐雨牺牲掉的面孔。
“放我走啊!”往后一倒,手枪走火,溅出的火花点燃了浇满汽油的汽车。
火光冲天。
徐清源默不作声,邱芜得意微笑,唐雨泪如雨下,苏沁真小心翼翼地抱住小芸。
沈言川在此走向了他的穷途末路。
尾声 小年
2001年1月18日 街边
“嘿,过来嘛,那么怕我们?叶医生,小年快乐。”徐清源万万没想到,与邱芜和小芸一起逛街时,都能碰到这个一切事情的开端,“听说你要回家啦?”
“山城已经没有我的容身之地,给沈局长的尸检也算是有始有终吧。”近日从老师嘴里听说了调查局的事情,叶敬山还是感到不可思议——报告上没有自己,但发生了什么他却清清楚楚“买点土特产带回老家,不再回山城了。”
“还是那个老混蛋给你上了最后一课啊,真好。”报告上同样没有自己这班人,上头的意思就是这样,祸首已伏诛,问题也圆了回来,那这群人干了什么就……是沈言川所说的吧,社会途径解决了,“最后定的是畏罪自杀?”
“是啊,听老师说案底有一尺多厚。你说学……学到了一些吧,我反正以后也用不上了。”叶敬山挠挠头,向一蹦一跳跑过来的邱芜打了声招呼。
“真没想到是这个下场,亏得他还说珍惜自己的身体——一辈子骨折都没有过,落得这个下场。”徐清源鞠了一躬,向叶敬山点点头,“叶医生,江湖一别?”
“有朝一日,再相见!”叶敬山也露出难得的笑容,转身没入人海。
“徐清源,这个头绳如何?”邱芜扭过头,给徐清源看了一眼自己的兔子发绳。
“小芸挺合适的,你这个岁数就免了吧。”邱芜白了他一眼,蹲下身子,将头绳挂在了小芸的发辫上。
“苏沁真和唐雨说好了过年要来吧?反正她们也无家可归了,过年回来正好。”邱芜拉着小芸,还在继续问这问那。
“在路上了!深川离这里可不近。”徐清源四处张望着,心中好久没有过如此的安宁了。
“这个小姑娘漂亮哈,真像两位。”一边路过的大娘哈哈大笑,拉着家人过来围着小芸看,“你看看这眼睛——左眼像她爸爸,右眼像妈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