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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狼/黑魂AU】苇名弦一郎:重生之洛斯里克(十二)乌鸦与杜鹃

2023-09-01 12:06 作者:EsiuolL  | 我要投稿

十二、乌鸦与杜鹃

弦一郎在祭祀场待久了只觉得心烦意乱,于是他拿上武器继续回到地下墓地探索。从地下墓地内部的营火出发,顺着狭窄的楼梯向下走,他来到了一个大房间,里面有大大小小的僵尸老鼠,还有身法飘逸的飞刀骷髅兵在巡逻。

顺着楼梯上下滚动的骷髅球仍然在动,施法者似乎不在附近。弦一郎看骷髅球运动很有规律,便算好时间借助它来解决一部分敌人。清空房间里的怪物后,他见左侧有出口通向山洞,便没再于建筑内逗留。山洞的另一头仍处在地下,但纵深方向上变得开阔无比。弦一郎悄悄把一个背对着他的大曲刀骷髅兵踹下悬崖,然后驻足张望。高耸的断崖下方隐约冒出熔岩的火光,不远处有一座吊桥通向对面的山洞。

弦一郎顺着山崖边的小路绕到桥边的开阔地带。这里满地都是骷髅骨架和武器,也许是察觉到他的脚步声,这些骷髅便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纵使弦一郎尽可能在他们完全站起来之前把它们打散或者直接拍下悬崖,还是有很多骷髅兵拿起了武器,气势汹汹地把他包围起来。

忽然,前方传来金属铠甲碰撞的声音。弦一郎定睛一看,是安里从吊桥旁边的斜坡上跑下来。“我来帮忙了!”她大声喊道。

“谢了!”这对弦一郎来说简直是雪中送炭。有安里帮忙牵制一部分敌人,剩下的对他来说就没有那么麻烦了。等所有骷髅都被彻底打散后,弦一郎猛然意识到了什么,问:“咦,你怎么是一个人?你的同伴呢?”

“说来丢脸,我们在这个地下墓地中了陷阱,之后就走散了。我一直在找霍拉斯,但是到这里了还是完全没有线索。我也有在自己经过的地方放七色石,本来希望他能看到的……”

“希望他还平安。不过我来的时候也没有看到,也许他还在地下墓地内部的什么地方?”弦一郎猜测道,“对了,你怎么会从那种地方跑出来?你一直在那边待着吗?”

安里示意他跟着自己来到吊桥旁斜坡的顶端,向下指了指,说:“我之前过了桥,但那边是个空房间,出口也打不开,只好回到这边。而且你看对面桥下悬崖凸出的地方,似乎有建筑遗迹。我也在想,霍拉斯有没有可能在下面呢……?”

“这种地方居然还有建筑,搞不好真的有可能……欸?”弦一郎在老鹰戒指的加持下,敏锐地捕捉到了底层的一处异样,“你过来看看,这边岩石的缺口底下好像有个人。”

安里急切地转到他指的方向,蹲下来努力向那边看,“离得太远了,我只能隐约看到个影子。真谢谢你!看来要想办法下去了。”

“这吊桥切断了应该能当梯子用,我们可以从对面山洞那侧爬下去。”弦一郎仔细观察起周围的环境,“从这个坡往下跳,应该能落在对面凸出的那块断崖上。你没问题吧?”

“嗯,没问题,就这么办吧。你也要跟我一起去吗?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本来我也是要到处探索,两个人一起走还能多个照应。”弦一郎并不嫌麻烦。

“不管怎么样,还是很感谢你愿意与我同行。”安里感激道,“那先去砍断吊桥吧……”

“不用麻烦了,我在这里射箭就行。”说着,弦一郎从箭筒中熟练地抽出两支箭,拉满弓的力道足以贯穿吊桥的绳索。他收起长弓时,隐约听到安里小声发出惊叹。

随后,两人从斜坡顶端跳下,来到对侧的断崖。弦一郎拽了拽已经垂下来的吊桥,确认牢固后率先抓住两边的绳索,双脚蹬在木板上一点点爬到下层的平台。安里虽然身着全套铠甲,但这种程度的攀爬似乎也不成问题。两人来到洞口,谨慎地贴着墙朝里张望。

有一只火焰恶魔在房间中央的平台巡逻,而入口所在的顶层尽头有一个宝箱。弦一郎往宝箱上射了一箭,只见箱子张开大口,像伸懒腰一般探出了两条细长的手臂,然后吐着长舌寻找攻击的来源。洞口的两人往后面躲了躲,宝箱怪完全没发现他们,而是直接冲着阶梯下的恶魔跑过去。

趁两个怪物纠缠时,弦一郎和安里默契地进入房间,借着混乱的战况各个击破。宝箱怪和火焰恶魔都没有留下尸体,说明它们不会再复活。前者留下一把剑身稍短的黑色太刀,后者则留下了一团发着金光的灵魂块。弦一郎难得见到熟悉的武器,便主动询问道:“我想要那把刀,灵魂给你。怎么样?”

“嗯,你想拿什么就拿吧。”安里也没有争抢的意思,“我仅仅想完成自己的使命,对其他东西就不是那么在乎啦。”

“不过只有变得更强,才能够完成使命。”弦一郎似乎是对她说,也是对自己说,“下面好像有不少散架的骷髅,咱们要小心一点。”

安里收好火焰恶魔的灵魂,便迅速切换到战斗状态,左手持盾举在身前,右手持剑作好战斗准备。弦一郎在战斗中留意过,她的战斗方式十分稳扎稳打,面对敌人的攻击以持盾格挡加反击为主——毕竟人家穿了一整套钢铁铠甲,虽然不及伊果那样夸张,但想必也难以敏捷地闪避。

两人花了些功夫清理房间中的骷髅,走下一小段阶梯,发现了一处营火。稍作歇息后,他们继续往前走,是通往外侧湖区的洞口。说是湖,其实这片水域更像是磔罚森林那种浅滩,但红彤彤的岩石和湖面仿佛都在冒着热气。近处的湖面十分空旷,只有几棵粗壮的大树;左边空间开阔,尽头似乎有建筑的痕迹;右边则被大树和山崖挡住了视野,看不太清楚。

“你刚刚说看到人的地方,上面应该有不少岩石吧?看来要往右走。”安里分析道,“应该不远了。”

弦一郎也随她一起走,两人贴着右边的山崖,没有遇到任何敌人,不一会儿就发现了一处隐蔽的洞口。经过一条天然形成的甬道,他们来到了尽头的一大片水域,那中央正是——

“霍拉斯!没想到真的是你,真的太好了——”安里一眼就认出了霍拉斯的铠甲,迫不及待地前去团聚。可是霍拉斯却挥起长戟朝她冲过来。安里错愕地停下脚步,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你不会,彻底变成游魂了吧……不……”

“危险!”弦一郎也察觉到问题了,果断地抽刀支援。他没有主动进攻,而是默默观察着安里的反应。毕竟那是人家的同伴,如果他自作主张把人杀了总有些不好。

“呜呜……霍拉斯,连你也要弃我而去吗?”安里的声音几乎带上了哭腔。但她没有继续愣在原地,而是拔出武器站到弦一郎前面。

“你下得了手吗?如果不能的话,我可以帮你……”

“没事的,我自己来就好……”安里悲伤却坚定地说,“请让我一个人来!如果我被霍拉斯杀死,那我也不具备复仇的资格。”

弦一郎知会了她的想法,便闪到一旁,静静地旁观两人的战斗。他对安里的决心感到钦佩,却禁不住对胶着的战况感到担忧。霍拉斯用的长戟相比直剑的范围优势大了不少,而且他的铠甲也密不透风,很难找到薄弱环节击破。

按照对付怪物的战斗方式打,安里虽然自己也没怎么受伤,但也很难伤到失去神智的同伴。忽然,弦一郎看到霍拉斯挥出一记重击,附近的地面也随之有轻微的震颤。安里这次没有硬接下来,而是向侧方跃起,顶着盾牌直朝霍拉斯撞过去。后者此时还没恢复站姿,一下被身侧的冲击撞倒在地。

安里将自身的体重完全压在霍拉斯身上,干脆把盾扔掉了。她双手握住剑柄,重重地朝霍拉斯头盔与胸甲间的缝隙刺下去。鲜红的血液溅在两人斑驳的铠甲表面,霍拉斯再也动不了了。

不死人并不是真的完全无法消逝。如果他们的人性流失到一定程度,失去了生存意志,就会被彻底杀死——如果在这样的状态中一直死不了,就会像四处游荡、无限复生的活尸一样,彻底与这个世界融为一体,再无个人意志。

弦一郎朝安里走去,她已经拔出了沾满鲜血的剑,趴在霍拉斯的胸前失声痛哭。弦一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反倒是察觉到他的安里先开了口:“……谢谢你带我来。我想在这里先吊唁一下霍拉斯,如果你有事就先去吧,不用等我。”

“嗯,那你多保重。”弦一郎没有多说,便转身离开了。他走到山洞口,又回头看了一眼。安里跪在霍拉斯身边,似乎在整理他的遗容。弦一郎隐约通过岩壁的回音听到了她小声的啜泣。

回到熏烟湖的主体区域,弦一郎发现湖中央有一片砖石铺成的地面。他决定一探究竟,朝那边走去。倏然间,他听到右边一阵危险的风声,下意识地朝前翻身躲避。一支巨大的弩箭插在了身后的湖面,地面也被其撼动了几分。还没等他缓过劲,另一只弩箭就射了过来。弦一郎顾不得太多,只能全力向前跑。

他直接冲到那块砖石地面,恰好第三支弩箭射过来,直接把地板打穿了。弦一郎随着塌陷摔了下去。还好他落到的平台不深,没磕坏骨头,只是被震得头有点晕。睁开眼看,平台下方竟然是一条砖石砌成的通道。他有些费力地抬起头,映入眼帘的竟然是缠着绷带的双腿和缀有鸦羽的长袍……等等,这不是……?

“柯弭库斯老师?您怎么在这种地方——”

“哈?你认识那个老头?”是年轻女性的声音。

“什么?”弦一郎站起身,这才发现眼前的人是一名青年女子,乌黑的直发垂到肩膀,高挑的眉梢显得面相有些凶。“请问你是……?”

“你认识柯弭库斯是吧?我叫喀喀路斯,曾经是他的学生。”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后半句话,“该你了。”

“我叫弦一郎,是无火的余灰,现在是柯弭库斯老师的学生。”弦一郎稍加思考,说,“所以,你算是我的……师姐吗?”

“……随便你怎么叫。”喀喀路斯双手交叉在胸前,似乎对这个称呼下意识地感到抵触,“不过如果你是灰烬的话,正好过来帮我点一个营火。既然你也是他的学生,要不要合作探索这里?”

“可以,不过你似乎对老师有一些敌意。能解释一下吗?”弦一郎谨慎地打量着眼前的咒术师,她的衣着和柯弭库斯一模一样。

“也没什么可瞒的。就是那个古板老头看不惯我研究毒系咒术,把我赶出来了——什么异端不异端啊,别人看我们咒术师全是异端呢!”喀喀路斯带着弦一郎通过狭长的走廊,越说越有怨气。兴许是不想在陌生人面前说太多,她忽然又转移了话题:“如果你想要更多的诚意,那我可以告诉你:这个地下遗迹很可能就是伊札里斯,传说中咒术的故乡。我希望能在这里找到原始的咒术,然后……麻烦你带我去见见他。”

“你应该不是要伤害曾经的老师吧?”弦一郎仿佛就像问“你还好吗”一样随口问出来,甚至显得有些讽刺。他边走边观察走廊内的情况,留意到地上一些长角怪物的尸体。他又用余光瞟了一眼,身旁的人右手握着鞭子,上面有新鲜的血迹。

喀喀路斯长叹一口气,最终开口道:“我不恨他,只是想向他证明我没错——况且,真的会有傻子直接跟你说‘我要杀了你现在的咒术老师’吗?”

“啧,说话还挺带刺的……”弦一郎被她呛得说不出话,只能把话题转移到别的方向,“合作没问题。”与此同时,他被对方领着点燃了房间内的营火。

为了不让怪物复活,两人并没有在营火休息。从刚刚这个入口出去,还有另一条笔直的小径通往前方的房间,从外面看,里面只有一只咕噜。

“这里竟然也有咕噜……”弦一郎自言自语道。

“它们也算是恶魔一族的后裔,出现在这里才正常吧。”师姐示意他不要急着进门,而是向左右两边指了指,“恶魔一族又是老魔女仿造初始之火失败后的副产品。老师没给你讲过这些?”

“确实没有,那就麻烦师姐帮忙补充一下了。”弦一郎进门后没有往前走,而是突袭到左侧,那里果然有一只坐在地上的咕噜。“你说的老魔女,是什么人?”

喀喀路斯则在房间的右侧用火焰解决了一只警备的咕噜。“传说老魔女曾是初始薪王葛温的其中一位盟友,她也参与开创了火之时代。咒术的始祖相传则是她的一个女儿。后来老魔女试图仿造初始之火,但是失败了,导致伊札里斯地区爆发混沌之火。恶魔一族也在其中诞生。”

房间中央的最后一只咕噜在两人进门时就喷出了毒雾。弦一郎屏住呼吸将它干掉,走到毒雾范围外才开口:“原来如此……不过我有点奇怪,为什么咒术始祖不是老魔女本人,而是她的女儿呢?”

“其实我也对此感到好奇。”喀喀路斯在咕噜的尸体旁发现了一本书,随即激动地说,“哎呀,这不是咒术书吗!是使用混沌之火的咒术……果然来对地方了。”

“什么?让我看看……”弦一郎连忙凑过去看,但没看几眼,对方就把书一合,收进了自己的随身包裹里。

“你什么意思。”弦一郎并没有发出疑问,语气中有几分不满。

“现在盯着这个看又没法马上学会,倒不如赶紧去其他地方继续探索。”师姐冲他挑了挑眉,“怎么?担心我私吞跑了?”

弦一郎也不好意思承认自己怀疑她,只是“哼”了一声便不再说话。两人继续在迷宫一般的地下遗迹穿行。

 

遗迹中的敌人基本只有普通的咕噜和体型稍大会放浮空火球的恶魔祭司,或者是和地下墓地类似的僵尸老鼠。对弦一郎来说,这是个熟悉新武器的好机会。他一路上用刚捡来的黑刀斩杀敌人,感觉挥起来势大力沉,威力增强了不少。喀喀路斯右手持鞭,左手随时准备释放咒术之火。她对火焰的操控十分熟练,施法速度也比弦一郎快了不少。也许那本咒术书确实该给她拿。弦一郎有一瞬间这样想道。

“地上有坑,注意贴着墙走。”走在前面的师姐指着露出岩浆的缺口说。弦一郎通过的时候盯着翻涌的岩浆,红黄交织的粘稠液体似乎能将任何东西熔化。他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喀喀路斯倒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而这时弦一郎才注意到,她几乎是赤着脚的——只有一些从腿部延伸过来的绷带能稍微起到点保护作用。

“那个……你光脚走在这种地面上,会不会不舒服?”

“还好,我一直都是这样的。正统的咒术师修行需要亲身体验严酷的自然环境。”对方似乎真的没受什么影响,“倒是你,看上去更像是一名剑士啊,怎么开始学咒术的?”

弦一郎干净利落地砍倒前方聚在一起的僵尸老鼠,说:“我在不死镇偶遇柯弭库斯老师,那时他把自己关在一个笼子里。他主动找我搭话,我才知道咒术这回事。”他停顿了一下,说:“为什么学……只是抱着技多不压身的想法罢了。至少我目前学到的咒术在战斗中帮了我很多。”

“不死镇……”喀喀路斯突然怔住了,“这么久以来他都……”

弦一郎等待着她继续说下去,但后半句似乎硬是被吞回去了。两人之间形成了一阵诡异的沉默,只有刀剑与皮鞭划空而过的声响。清理了路上所有的敌人,他们停在了岩浆池附近的一处墙角。

“巨大的蜘蛛身体……面前又是一具跪着的干尸……”喀喀路斯努力回想着什么,“咒术书……克拉娜……”

“这——这不是混沌的女儿吗!”她不禁惊呼道,“其中一位是防火女,因为受混沌爆发影响,下半身变成蜘蛛;跪在地上的是老魔女唯一逃过浩劫的女儿,咒术始祖克拉娜!”

“……到了最后,还是回来和家人团聚了吗。”弦一郎轻叹道。

“这本你拿着。”喀喀路斯竟意外地大方。弦一郎狐疑地接过咒术书,问:“你怎么现在给得这么干脆?”

“里面记载了不少魔女的咒术,需要由女性传授。”女咒术师几乎都忍不住笑出来了,“这样更能加强我们的合作关系,不好吗?况且宝贝分开放也能防止其中一个人不小心把东西全弄坏或者弄丢了。”

寡言少语的弦一郎斗嘴自然斗不过她,只能吃下哑巴亏。不过对方也没说错,总体来看并没有真的侵犯他的利益。两人继续前行,转了不知道多少个弯,终于在爬上几段阶梯后回到了地面,并在附近发现了一座营火。这里地势较高,是熏烟湖左侧斜坡上的山洞。从这里往外看,不远处就是在山崖上凿出的一座门厅。门口的装饰由砖石整整齐齐地砌成,甚至还有一小节阶梯,似乎是什么重要的场所。

两人在营火处又坐了一会儿,喀喀路斯忽然问:“你会‘剧烈出汗’这个咒术吗?”

“不会,怎么了?”

“我是在想,在地下转了这么久,都没有遇到真正意义上的强敌,但据我所知,恶魔一族还有些残存的力量。‘剧烈出汗’能暂时增强抵挡火焰伤害的能力,对付恶魔会比较合适。”

“火焰恶魔啊,我前前后后也杀过两只了,也不是很强吧。”弦一郎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谨慎起来了。

“我以前听过一个传说:恶魔一族因诞生于混沌,可以共享彼此的力量,而族群数量岌岌可危时,力量便会汇聚到一位‘王’身上。诞生于火焰的它们自然对火系咒术有很强的抵抗力……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嗯,我知道了。”看师姐的神情很认真,弦一郎也接受了她的建议。两人稍作准备,便朝着那间单独的门厅前进。

 

踏上阶梯进门,里面是一座巨大的熔岩洞窟,中央开阔得几乎不像地下空间。仔细观察,洞窟边缘堆满了恶魔的尸体。而在洞窟中央,一只体型巨大的恶魔似乎正在沉睡。它暗红色的坚硬皮肤上满是沟壑,让人能直观感受到它的苍老。

两人的脚步声并不重,但仍然惊醒了这位老恶魔王。它缓缓起身,提起身旁如同熔岩瘤的大槌,仿佛示威一般撼动着地面。槌头与地面碰撞,迸发出混沌之火的光芒,一团岩浆竟在冲击中爆发而出。恶魔的皮肤也骤然亮起火焰的红光。

“你退后,我要放毒了。”喀喀路斯伸手拦住弦一郎,随后深吸一口气,向前方吐出一大团紫色的烟雾,比之前咕噜释放的毒雾还要浓稠危险。“虽然大槌冲击产生的岩浆不会维持太久,但你最好别和那家伙正面冲突。我来应付它的火焰。”

弦一郎闻言便沿着毒雾外围往敌人的侧翼绕。他稍稍屏住呼吸,因为透过浓雾可以看出,老恶魔王的动作变得有些迟缓。他头一次见识到毒系咒术的威力,甚至有一瞬间在想,柯弭库斯老师真不该仅凭这样的理由就把师姐赶出来。

等到毒雾散去,弦一郎已经移动到了老恶魔王的尾部。他紧握黑刀蓄力,一击重创对方的左腿,打了它一个趔趄。但是它的皮肤比普通的恶魔还要坚硬,仅仅一击并不能让它彻底露出破绽。喀喀路斯则在另一侧用带毒的鞭子牵制它手臂的行动,给弦一郎制造更多机会。

这样周旋了一阵后,对战双方似乎都露出了疲态。老恶魔王忽然顿住,然后举起大槌施法。无数混沌火球霎时间漂浮在了半空,它们如同有生命一般朝地面上的两人俯冲而下。

“你找块石头躲一下,我来吸引这些火球。”喀喀路斯将持有咒术之火的左手拍向胸口,她体内的水分随即凝结成一层保护膜。然后她高举左手放出一大团火焰,那些火球被性质相同的混沌吸引,全都朝她的方向飞去。

弦一郎有些不甘心被指挥,更不甘心被对方保护,但还是按照指示暂时隐蔽在高耸的石柱后。他远远地看到咒术师从接连的爆炸中脱身,被鸦羽覆盖的修长身影如同浴火重生的神鸟。

刚刚的法术已经耗费了老恶魔王的不少力量,但它依然抡起手臂,再一次将槌头杵在地上,一大圈火焰也随之扩散开来。弦一郎攀上石柱,然后奋力一跃,便突破火圈的阻挡,飞身而下,挥刀砍在对方的肩膀上。他正欲乘胜追击,却看到老恶魔王的身体变得更加通红,冒出来的热气几乎要把他蒸干。

忽然,师姐的斑斓鞭缠到了弦一郎的腰间,猛地一下子把他往回拽了一段距离。他还没从摔在地上的钝痛中缓过来,就看到老恶魔王的四周被一股猛烈的热浪席卷。等冲击波散去,只见恶魔身上的火光逐渐暗淡下来,它只能拄着大槌支撑住身体。刚刚的爆炸似乎已经是它最后的力量了。

有那么一刻,弦一郎不禁对眼前油尽灯枯的老恶魔王心生怜悯。他能给予的最大尊重,就是干脆利落地了结它的生命。黑刀的锋刃嵌入老恶魔王的头颅,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随后化为一座营火。它留下的巨大灵魂块仿佛一团燃烧的火焰。

喀喀路斯走到弦一郎身旁,但两人谁都没碰那团灵魂。弦一郎瞥了一眼,她手上有一大片烧伤痕迹,小臂上缠的绷带也被烧坏了一大半,但表情还是像之前一样,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沉默片刻,弦一郎有些尴尬地开口了:“……传火祭祀场有位薪王会用灵魂炼成物品,要不要一起回去看看?你是咒术师,也许你来做更合适……”

“你倒是一点不藏私啊。”对方触碰营火的螺旋剑治疗伤势,被烧伤的皮肤快速痊愈,只留下一些暗色的疤痕。“那么灵魂你拿着,我跟你去。”

 

两人一同回到传火祭祀场,弦一郎和防火女打了声招呼,就来到其中一个王座旁请鲁道斯帮忙进行灵魂炼成。按照之前商量的办,喀喀路斯闭上双眼,将左手伸进冶炼炉。弦一郎只能看到她眉头紧皱,似乎在认真思考什么。过了一会儿,喀喀路斯将手抽出,但什么都没拿出来。

“我看到了它的记忆。老魔女的实验失败后,她自身也受到反噬化为混沌温床,也就是诞生恶魔的地方。本来我可以选择拿这头恶魔的大槌,但是关于混沌源头的片段一直令我很在意……于是我借助这个灵魂参透了一个新的咒术——温床残渣。”

“你跟我来这边,我会对着墙施展一下。”喀喀路斯指了指王座后开阔的平台,示意道。

弦一郎跟过去,站在她身后。只见一颗巨大的火球在她手中聚起,颜色比起普通的火球更偏橙黄色,也就是温度更高。随后,温床残渣被掷出,弹道也比火球术更远更直,威力更是不言而喻。

“放心,我会把这则咒术的要点记录下来。不过这种高阶咒术并不容易掌握,也许先让……”

“……喀喀路斯,是你吗?”老咒术师似乎听到了他们的对话,竟然罕见地从祭祀场深处来到王座下。苍老的声音中掺杂着惊讶与几分愧疚。

“……”喀喀路斯微微张口,但什么都没有说。在弦一郎看来,她像是下意识想叫“师父”却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我遇到了灰烬,也就是你现在的学生。”她深呼吸后说道,“我们一同探索了伊札里斯遗迹。是我要他带我来见你的。”

柯弭库斯低下头。“你一定很恨我吧。来见我是不是为了……”

“废什么话!”年轻的女声强硬地打断了他,“如果你觉得愧疚,那就好好道歉。少来揣测我的想法。”

柯弭库斯怔住了片刻。他默默拆下从未在弦一郎面前解开过的遮眼布,露出了苍苍白发与浑浊的双眼。他用乞求般的目光仰视着曾经的学生,带着颤抖的声音说:“那时对你说了很重的话,为师真的对不起你……你出走后——不,是被我逐出师门后——我无时无刻不在后悔,但是我也没脸去找你……”

“……所以你就把自己关在笼子里,等着哪个路过的傻小子发现你,然后忽悠对方学咒术?你以为收个新徒弟就可以逃避这些吗?”喀喀路斯几乎是在责备了。弦一郎这一路没少被她揶揄,但从未见到她真情实感地发怒。这让他都没空在意自己也被连带着当傻小子骂了。

“是啊……摆着师长架子,却又那么懦弱……”老咒术师此时已经完全抛弃了矜持自若的姿态,比起老师,更像一位愧疚卑微的父亲,“我的孩子,你愿意回来吗?请给我一个补偿你的机会——”

“可以了。”喀喀路斯走下阶梯,努力压抑着心中的情感,“不用再说了。”

她来到柯弭库斯面前,紧紧抱住对方,仿佛要将自己埋进老鸦的羽毛里。柯弭库斯难以置信地睁大双眼,泪水从布满沟壑的脸颊滚落而下,苍老枯槁的双手颤抖着拥住年轻女人的肩膀。

弦一郎静静地看着这对师徒冰释前嫌,脑海中浮现出自己关于师长的记忆:看着他长大、教他带兵打仗的雅孝叔叔,作为七本枪之首镇守苇名城门,却死于神子的忍者之手;来自仙乡、传授他驭雷之术的巴大人,与她所珍视的那位神子在龙胤的束缚中沉眠于常樱树下;而他始终牵挂的祖父大人,还是在内府全面入侵的那晚因病痛倒下了——他只能在窗外远远看着永真跪坐在祖父身旁,垂眸为他整理仪容。

弦一郎的生命中似乎不存在告别与重逢,只有接连不断的失去。无论是在战乱中死去的母亲,还是后来在苇名对他有恩的长辈,都被命运从他身边强行掳走。他怅然若失地发出一声叹息。

 

整理好情绪后,咒术师徒与弦一郎一同回到祭祀场深处。对面的欧贝克听到动静,也从书堆中抬起头。弦一郎在祭祀场待得不多,但能看出离得近的魔法师和咒术师关系比较熟络。柯弭库斯热情地向欧贝克介绍自己最得意的学生,而弦一郎从中隐约看出了多年前祖父大人领着他在苇名众的聚会上喝酒吹牛的样子。四个人围在一起闲聊,弦一郎和喀喀路斯也提到了先前在伊札里斯遗迹探索的事情。听到喀喀路斯同时精通火毒双系的咒术,欧贝克又多看了她几眼,这大概是一种学者之间的惺惺相惜。

说到毒系咒术,柯弭库斯又开始自我检讨了,不过这次少了些悲伤:“禁忌说到底也是人定的,是我从前太糊涂了。你和以前一样,虽然嘴上不饶人,但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孩子……”

“……不要说这种肉麻的话!”喀喀路斯本来就不太适应这样煽情的场面,再加上有欧贝克和弦一郎两个不熟的人在,就更不知道目光往哪里看了,“对了,我们带回来两本咒术书,还有我用老恶魔王灵魂换来的温床残渣。要不要一起来解读?”

老咒术师还算体谅小辈,接下了这个话茬。欧贝克没有弦一郎那么迟钝,见状便随口说了一句:“人家钻研咒术去了,你有时间的话可以来我这里继续学魔法。”

“嗯,现在就开始吧。”这趟出去后,弦一郎感觉的确需要让自己的战斗方式更加多样化。之前用火系咒术就可以应付许多敌人,但面对从混沌之火中诞生的恶魔,就不太好使了。因此,他比之前更加打起精神地听欧贝克讲解,希望能尽快把魔法应用到战斗中。

 

喀喀路斯在一次闲聊时说,她不会一直留在祭祀场,等哪天和师父一起把手头这些咒术书研究透了就会离开——除了伊札里斯的那两本,还有弦一郎在卡萨斯地下墓地捡到的那本。中间有一段时间,她带着师父去伊札里斯走了一圈,去到了之前没探索过的区域,最大的收获是宝箱中的一柄长杆法杖。

咒术的故乡怎么会有魔法师的施法触媒?两人回来和欧贝克又聊了聊,最终推测是:在上古时期存在过火焰魔法,至少老魔女本人是在使用的,只是后来就完全失传了。喀喀路斯很在意这件事,于是偶尔会去找欧贝克学魔法理论。她有一天忽然说,因为要研究的内容太多,也许还是留下来比较方便。在那之后,她虽然总会外出修行或者调查,但已经把祭祀场当成了稳定住所。柯弭库斯嘴上不说,但哪怕遮住眼睛都能看出他乐开了花。

有一次,弦一郎趁师姐不在的时候问师父:“其实我一直好奇,师姐和您的服装几乎是一样的,是咒术师都这么穿还是……”

“哈哈哈,趁那孩子不在,我偷偷和你讲讲。”柯弭库斯微笑道,“其实我是在她很小的时候收养了她。还没我腿高的小丫头,孤零零地出现在了我家门前,就像一只被塞进乌鸦窝里的小杜鹃——于是我给她取名为‘喀喀路斯’。”

“我这老头子不会什么别的,也就是教她咒术。我让她喊我‘师父’,但其实对我来说,她就像是我的女儿。”说到这里,柯弭库斯的语气都变得温柔了一些,“她的这身鸦羽长袍,是我亲手做的。那时我认为她已经成为一名独当一面的咒术师了,所以为她准备了这份礼物。”

“……还是要谢谢你,把她带到了这边,不然我一定会抱憾终生。”这是柯弭库斯的真心话。

“师父,不用太客气了。能看到你们师徒团聚,我也很高兴。”

弦一郎看着柯弭库斯,忽然想起了道玄大人。痴迷于研究的医师兼机关师,一提到永真这个养女就变成了慈爱的父亲。只要她想学,道玄便兴致满满地教女儿知识,其他那些师门弟子看得都眼红。不,不止是道玄大人,那被称为“飞天猿猴”的老忍者,甚至还有祖父大人——每个人都对她宠爱有加。

也许在童年的某些时刻,弦一郎嫉妒过永真,嫉妒她作为女孩子能轻易得到长辈们的爱。而他则是从小被作为未来的苇名国主培养,周围的人对他还是敬畏居多,况且他被期待成为一名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多流露出一点情绪仿佛都是丢人的事。

想到柯弭库斯与喀喀路斯重归于好,弦一郎逐渐感到释然了。作为一位籍籍无名的灰烬独自漂泊在陌生的世界,他反而能够更加坦诚地面对自己的内心。不止是童年的某些时刻,哪怕到了现在,他依然渴望这种温暖的情感联结。能够帮助别人修复缘分,也是好事一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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