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雪

    清阁出门的时候不知道外头在下雪。

    关了半月的暖气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开了，清阁的午觉暖洋洋的睡得很舒服，醒得也轻松。眼睛睁开，头脑清清朗朗，身骨没有丝毫乏累。

    上午回来的时候天飘着小雨，风又大，春装单薄，雨潲满身，湿冷沁了个透。下午出门要晚上才回来，还怕是没工夫吃完饭，清阁换着衣服心想：至少不能狼狈到饥寒交迫。送洗的羽绒服昨天取回，本来叠好收进柜子，留作下个冬天，现在只得再翻出来。年前买的新鞋，可惜年后实在天暖，冬九九不过就换了单鞋，不及穿，眼下搭上，不至于一身衣装冬的冬、夏的夏，不成样子。

    新鞋只穿了小半月，尚且立挺，清阁穿上仿佛个头增了三指，不自觉挺胸抬头。足底暖，腿脚便有劲，步履轻快。一切备妥，清阁推开寝室门，顺过墙边的晴雨伞，小跑似的下楼。

    到楼梯口，就能看到楼梯转角玻璃窗外的雪，星星洒洒连延成幕。仲春二月，刚新上的桃花，就又下了雪？清阁心里还曚着，身体竟先跑起来了。

    当真是雪，踏出门，为来得及撑伞，雪就落了满头，脸颊、脖颈，点点的，都是柔软的微刺的凉。撑伞么？清阁走进雪里。淋一会儿吧。

    半长不夜的天，即便是大学里，上课的上课，上班的上班，像清阁这样懒懒睡到三点多才出门的毕竟少数，加之住在校园边角的南坪附近，故而路上稀少，台场墀阶，宽敞处尽是清整床铺般纤尘不染的积雪。清阁兀自踩过，听着雪被压实的响动从鞋底传来，骄傲自足。

    雪还不算大，微微能淋湿衣裳，清阁觉着可惜了刚洗好的衣服，就撑起了伞。可雪不似雨，羽翼翩跹，些微风动便沾了满身。倒是能遮住头顶一片，更好看清玉蛾纷泊的世界。

    大路上积着上午的雨，与雪和成了冰沙，不当走。难得逢见三月的雪，清阁足尖一转，绕远去走小路。

    小路林中穿，松柏无华，却也萋萋莫莫。小路幽静，经年累月落下的松针，层层踩实，铺就松软的地毯，雨天潮而不湿，最好走。松枝层叠细密，少有雪落下……未完，却已完

 

陪而不伴

    图书馆的座位每日预约，不可久占。然而多少该有些约定俗成的默契在里面。

    四楼东大厅的216号座位，靠走廊、近插座、邻天井、远楼梯，是个好座位，我很喜欢。开学近两月，我几乎日日前来，或早或晚，总是这里，竟一次也不曾被先占。

    左边的215，对面的205，自然也都是好座位，总有人坐。左边是位男生，对面是位女生，我每每前来，这两个座位倘若有人，必是这二位。

    近两月，我们三人几乎日日见面，人手一台电脑，共守着一个插座，插排电线交搭自便，无需言语。只不过彼此从不曾说过一句话。

    女生读的是经济学，银色的轻薄本被支架高高架起，右手边摆着平板。平板保护套叠成三棱柱撑住平板，从我的角度能透过三角形的洞口看到“respect oneself”的字样。起初不在意，后来这两个单词愈发地吸引我，以至于注意力尝尝被那个幽暗的三角形洞口吸引过去。

    “respect oneself”——自重，我猜不出什么，我想知道完整的句子。

    终于有一天，我经过她座位的时候发现女生暂时离席，我在她座位旁站了几秒，某种近乎于“遗憾终身”的念头汹涌而至。我迅速弯腰，拿起女生的平板，抻开保护套。

    “The noble soul is to respect oneself.”——貌似是尼采的语录，翻译成“高贵的灵魂是自己尊敬自己。”

    我把平板归位，有种“大业已成”的满足与畅快。    

    215的男生看到了我的举动，微微一笑。

    等我落座，他忽然凑上来，拿起我的“戒指”看了看，向我点头致意后又放回去。

    那枚戒指，其实是我的魔术贴绑带，我喜欢把它绕成圈，像奇异博士的悬戒一样套在无名指和中指上。

    这就是我们相陪两月来全部的互动了。

 

窗外

    每天早上叫醒我的，不是闹钟，不是梦想，是早起去学车的室友，以及无止境的工作。

    醒来的第一件事当然是查看手机，确认没人发来消息后，我就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树，醒醒神。

    我是近两个月才注意到窗外的树的。原因是返校后的第一个早晨，我醒来，略微被窗外的树吓了一跳。

    我住二楼，窗外正对一棵高大的鸡爪槭，再往外，隔了一条马路，是一片小树林，种着笔挺的白杨。

    彼时阳丛尚未抽芽，狭小的视野，远近错落的望不穿的枯槁树枝占满了整面窗，加之早晨的阳光不甚明，一瞬间让人想到阴暗的笼罩迷雾的森林。

    似乎是今年，那棵鸡爪槭才长到了足以遮住窗户的高度，于是才能引起我的注意。

    之后，我每天清晨都会看着窗外醒神。交叠的，明暗远近有致的枝柯，一点点地茂密起来，却依旧是望不穿。

    我似乎在发呆，似乎又在想着什么，也似乎什么都没想。苦闷乏累的时候，偏偏是微小的不寻常总能使人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