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明星火

If you could see your whole life from start to finish ，would you change things ?
part 1
“哇，这也太好看了吧~”程澄一边惊叹着一边将手机递到我面前，“最近这个很火的古物修复纪录片你看了没有?我忽然觉得这些穿越时空而来的纪念品好浪漫啊～”我笑着看了她一眼，饶有兴致地打趣:“想不到你一个天天追星的人，竟然还会对这些上了年代的物件感兴趣。”程澄嘟囔了句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又被翟星姐叫走送文件去了。我转过头继续整理着桌子上的卷宗，手机却又向我发来了和程澄一样安利这档节目的推送。不过，古物么?说起来，好像也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夏彦了。
于是下班后，我拎着糕点铺里刚烤好出炉的小面包，来到了时光古物店的门口。推门而入时带动了门上新挂的风铃叮啷作响，屋里却静悄悄的没有人出来迎接。奇怪，夏彦是出去了吗？怎么也不锁门?还是在二楼没有听见?在店里站了一会，我转身向着二楼走去。刚踏上二楼的台阶，迎面而来的身影不经意间吓了我一跳，“啊，夏彦，原来你在啊，我还以为你出去了......”抬头时我才发现夏彦的脸色很不正常，一向和主人一样阳光的头发也都蔫蔫的耷拉着，他勉力抬起眼皮，声音里却满是有气无力，“是你啊，你怎么忽然过来了......”说着说着，人就开始控制不住的打晃。我一惊，连忙上前扶住他，手也急忙探上他的额头，“你发烧了......夏彦!!!”
十五分钟后，我取出体温计，看着上面明显飙升的数字狠狠皱了皱眉。桌上用过的碗筷还没来得及收，一旁垃圾桶里“XXX红烧牛肉面”的包装袋无声的向我诉说了这间屋子的主人又是如何草草解决了自己的一日三餐。忽略掉床上某道带着乞求的视线，我狠下心来不理他，转身打算去楼下给他煮碗粥。刚走一步手腕就被人牢牢抓住，肌肤相贴处传来某人不正常的体温。被我捂在被子里的少年嗓音还带着因高热而引发的沙哑，出口的话却满是紧张与小心翼翼:“你去哪?你别走，别生气......”一秒，两秒......僵持了半晌还是我先败下阵来，语气却仍是有些生硬，“谁说我要走了，你松开，我去给你煮粥。”床上的人似是得到了什么承诺般松了口气，有些恋恋不舍的将我的手腕一点一点解放出来。见他这副样子，我顿了顿，还是没忍住，回身将他垂落下去的手塞回被子里，又倒了杯温水放在床边，然后一言不发的转身，噔噔噔地下了楼。
电饭煲里的粥还在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我盯着从盖子缝隙中不安分地冒出来的丝丝缕缕的热气，不禁有些出神。印象中，夏彦一直什么都好，学习好，体育能力也是一流，所以很少生病，反倒是我受他的照顾要多一些。八年未见，再回来时他的身体更是变态般的强悍，如此健康的人一旦病倒，那必然是来势汹汹。停下胡思乱想，我掀开盖子，又丢了几颗红枣进去。不多时，粥已煮好，端上楼去看到他可怜兮兮躺在床上的样子，本就积得不深的埋怨也被一把名为心疼的扫帚赶了个七七八八。“哇好好喝!!!想不到你的厨艺现在进步得这么大!!!”夏彦捧着粥碗喝得欢快，一不小心还被烫到了嘴。“生病了怎么不和我说?还一个人吃这些没营养的东西......你身体那么好，怎么会突然生病的啊?”余下的怨气终究还是压不住的冲出了口，和着说不清的酸楚一起变成了夹枪带棒的关心，夏彦被我这一串连珠炮般的问题呛得咳嗽了一下，连忙挂上了一副卖乖讨好的笑容，“别生气嘛，我就是一时太忙了没注意，昨晚睡觉没关窗子，吹了点冷风，本来以为不会有问题的，谁知道怎么突然就......”可能自知理亏，后面的话逐渐掩于唇齿，只余那双珊瑚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我。
算了，我叹了口气，和一个病人计较为什么会生病委实不大妥当。我将粥碗收好，再次替夏彦掖了掖被子，“你还有什么想吃的吗？今天你最大，想要什么都可以。”夏彦却只是摇了摇头，再次伸出手来抓住了我的手腕，“你能来，我就觉得自己已经好了大半，如果你能不生气再多陪陪我，那我就好得更快了。”被他撒娇般的语气逗笑，我将一旁晾好的温水端给他，“先吃药吧，吃完了盖着被子睡一觉，会好得快些。”生了病的夏彦变得格外乖巧，听话的吃了药，又强撑着和我说了一会话，就很快地睡了过去。安静的空间里，只有清浅的呼吸声在空气中起伏，不知是因为生病而难受还是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事，夏彦的眉头始终紧紧蹙着不肯松开，我试探着伸出手，在他的背上轻轻地拍了拍，就像小时候的很多次，母亲安慰我那样，一下又一下，伴着轻柔的低语，“睡吧夏彦，有我陪着你。”沉湎于梦中的人似是找寻到了依靠，终于放松下来，和窗外渐明的星光一起沉沉入眠。
part 2
大的，小的，白的，灰的，木制的，玻璃的，好多好多的相框摆在一起，像隔了层雾般看不清，却莫名叫人觉得熟悉。我走近才发现，那上面是我的半生。一岁时襁褓里不谙世事，两岁时抱着娃娃牙牙学语，三岁时牵着父母的手过马路，四岁时在花园中荡秋千，五岁时我掉了第一颗牙，六岁时我遇见了他。而后的张张件件，都是并肩的两个身影。从童稚一路成长为少年，彼此间的身高差不知道被我暗地里吐槽了多少遍，直到十六岁的那年夏天，少年自此消失不见。八年啊八年，相册上只是短暂的空白，曾经的时光却是久远。周围的场景忽然转换，朗朗日光里忽有翅膀拍打的破空声，我循着声音望过去，黑色的鹩哥盘旋着降落在少年的肩上，他笑着伸出手指，似要轻轻抚平鸟儿身上微乱的绒羽，下一刻却忽然转身，头也不回的向着远处走去。“夏彦!!!”我拼命地喊他，想要让他停一停，可那人却恍若未闻般继续向前走，我一直跑一直跑，却怎么也追不上他的脚步，四周突然起了大雾，白茫茫的将一切都遮了个清楚，我徒劳地蹲在大雾中间，夏彦消失了。
再睁眼时周围一片漆黑，我下意识地伸手向前探去，空荡荡的床上早已没了夏彦的身影。“夏彦!!!”不安的慌乱袭上了我的心头，我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正要起身出去寻，忽然听到有人一阶一阶拾级而上，而光芒也自黑暗中慢慢升起，温柔地笼罩了周遭的一小片天地。烛火通明，繁星灼盛，能指引人找到归途的北斗安静地悬挂在天际，但此时此刻让我安心的，唯有那个青松般笔直的人影。“哎，你醒啦？都2030年了居然还会停电，幸好我这里还收着早年的蜡烛......怎么了？”似是注意到了我反常的情绪，夏彦将烛台安放在桌面上，快步走到我面前，有些担忧地看向我，“对不起对不起，刚刚醒来发现停电我就去找蜡烛了，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让你担心了吧？”我牢牢揪住夏彦的衣角，努力平复自己仿佛在柠檬汁里浸过般涨得发酸的眼角，“我没事，只是做了个噩梦......梦到你不见了。”夏彦的身形忽然一滞，却在我疑惑抬眸前恢复了正常，只是开口的话语里带上了几分慌乱的掩饰:“怎......怎么会呢？你放心吧，只要有我在，我就帮你把噩梦都赶跑。”看到他又恢复成了以往活力四射的样子，我不禁笑出声，连带着受梦境而影响的坏心情也一并消失了，“你好啦?还难受吗？”夏彦得意洋洋的一挑眉，“放心吧，我身体好着呢，一点小感冒根本打倒不了我，现在已经彻底好全了!”我将信将疑地摸了摸他的额头，确认温度已经恢复正常才彻底放下心来，又忍不住拖长了声调，“哦~那我下午看见的那个路都站不稳的人是谁啊?”于是成功收获一只紧张无措的红彦。
闹了一会，我忽然注意到了被烛火投射到墙上的阴影。我动一动，它也跟着动一动，不知不觉就起了童心，凑过去将手放在烛火前比比划划。昏黄的墙上飞起了鸽子，不一会又幻化成了一只立着耳朵的小狗，又有小兔子悠悠闲闲的在路上散步，被不知道哪冒出来的大灰狼一口叼住。“夏彦，你犯规!!!”我作势去打他，于是大灰狼抱头鼠窜连连讨饶，没一会就消失了踪影。烛火依旧在燃烧，间或迸出一小朵金灿灿的花，我看着看着，想到了很久以前。
“夏彦，你知道吗？那年的春节很冷，我从阳台砸开玻璃回来后，忽然就很想放烟花。其实烟花在夜空中炸开，还没来得及向四周传递自己的热度，就被层层叠叠裹挟而来的冷空气熄灭了。可是我还是喜欢，烟花那么凉，却开得那么热闹。当时我就想，要是你在就好了。”
后来我一个人过了很多个节日，有过开心也有过不开心，可是那些闪光的记忆碎片里，总有那么些不为人知的地方，悄悄地少了几分棱角，像是残缺的拼图，无论如何也难以补全。
“我总是在想，如果那些时光里都有你，我的人生也不至于多了那许多遗憾。夏彦，八年的时光，你要拿什么来还?”
夏彦在一旁注视着我，眼睛里是深重的愧疚与心疼。“现在是夏天，如果夏天来放烟花的话，可能就不会有那么难过了吧。那些缺失的时光，我会一点一点给你补回来。”
part 3
第二天，我们跑遍了未名市所有的商店，傍晚时终于在路口一家不起眼的小超市里买到了过年时积压余下的冷焰火。
啪嚓，火柴在逐渐暗下来的天色里划过，带起一道明亮又温暖的光。夏彦仿佛是照顾三岁小孩子般，在我明确表示了很多遍不会烫到手后仍然不放心地盯着我的一举一动，燃尽一根，又适时地送上来新的接续。仙女棒在寂静的夜色中安静绽放，跃动的火光沿着铁丝攀附而下，沿途洒下一朵又一朵纤细的花。
夏彦，我有那么那么多的委屈，还有那么那么多的难过。以前想着我一定要把这些都记下来，等到遇到你的时候再好好的与你言说，于是我拖着它们，独自一人走过了很长很长的一段路。可是等我如今再见到你，再喊一喊你的名字，我忽然就记不起当初那些失落的心情，究竟都是怎样的了。
八年已过，那我们就不要再错过人生剩下的八年又八年。你没能陪我一起成长，我也没能在那些时光带来的磨砺里与你比肩。再见时我们恍若什么都没变，可那些无言的过往终究将你打磨得越发成熟。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你或许经历了很多不为人知的危险，可阅尽千帆，归来你依然是永远护在我身前的那个少年。
六岁那年你第一次来到我家，可能从那时候起，很多结局就已经写好，很多经历都已经注定。而今我们一起走过了这么多，回头再去想，我还是庆幸自己在那年那时遇见了你。
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魔法，我望着仙女棒上闪闪发亮的星火，在心里默默祷告 : 如果有神明能听见我的心愿，我希望你能保佑夏彦健健康康，长命百岁。

小王子里说，你想要与人制造羁绊，就要承担流泪的风险。幸福与痛苦总是相伴而长，没道理我和你共同经历了那么多，最后留给我的却满是欢乐，独你一人咽下所有的苦果。我希望我能刻骨铭心地记着你，夏彦，这是我能想到的，证明你曾经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最好的方式，你改变了我。

夏彦，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可是它太零散了，我要慢慢讲给你听，你愿意为此送上你的余生吗？
——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