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会打“新冷战”吗？【懂点儿啥】
【本文为观察者网视频栏目《懂点儿啥》的图文版本。作者：@肝帝董佳宁 陈辰 柳叶刀 大包。主讲：@肝帝董佳宁 视频地址：BV1zZ4y1T7D9】
最近，蓬佩奥又大放厥词了。他选在了尼克松的故居演讲，用意就是发表“新冷战檄文”，宣告一下“铁幕”。在人家前总统长眠的故乡，昭告天下，说尼克松开启的对华接触政策“失败”。这本身是很没教养的做法，难怪之前被《华盛顿邮报》称为“美国历史上最差国务卿”。我虽然在剧场节目里扮演过蓬佩奥，但这种流氓气质，还是没能淋漓尽致地模仿出来，实在是超出了我的表演极限。
蓬佩奥说“不能把中国当成正常国家来对待”，要对中国“不信任，且要核查”，这是修改前总统里根的话。“信任，但要核实确认”，俄国谚语，里根很喜欢，对戈尔巴乔夫说过。他说出这句话的语境，是讲美苏核协议谈判要有验证机制，这讲法没什么毛病。可是蓬佩奥拿过来，就改编成自己的粗鲁版本了。本来人家是一句谚语，信任是必须的，但核实也是必要的，多少有些智慧、哲理在里面。使用俄国人自己的话，在外交场合也是有礼貌的。蓬佩奥改得语义重复，没有了内涵，像是在咆哮，不仅对中国，他对两个前总统，都显得特别无礼。
那么尼克松的对华政策，从美国人的角度，是失败的吗？当然不是，尼克松和基辛格，他们的目的，是利用中国制衡苏联，根本不是把中国演变成一个所谓“民主国家”。只要苏联解体了，他们的政策就是成功的。蓬佩奥非要篡改历史，说尼克松的接触政策是要改变中国。基辛格也当过国务卿，而且是最著名的国务卿之一。他是玩平衡、玩均势的大师，试图建立政治联盟，对抗苏联，比现在到处在盟友那里拉仇恨的美国领导，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
美国选择搞外交的人，往往要选择非专业出身的，比如我在上期节目讲过的司徒雷登。司徒雷登是一个不错的教育家，但当驻华大使就不成功。还有一个人，马歇尔，就是推出马歇尔计划的那位，五星上将，后来也当过国务卿。马歇尔军事战略上可以，但是让他来中国调停内战，就不行了。美国外交史上真正杰出的人物并不多，一个主要原因是美国人并不想“接触”世界佩奥这样的话，在美国爱听的人会很多，接触成功或者失败并不重要，最好是别接触，然后给别接触找个理由。一个根本不爱接触的国家，怎么会有正常的外交呢？
早年的开国元勋，像托马斯·杰弗逊，名气很大，起草《独立宣言》，当然被捧得很高，被认为是美国历史上最智慧的总统。他创办过弗吉尼亚大学，据说同时精通多门学问，农学、园艺学、建筑学、词源学、考古学、数学、密码学、测量学与古生物学，还是作家，律师，小提琴手。讲“人人生而平等”，私人庄园里有数以百计的奴隶，让童奴给他制造钉子。当总统之前，他当过四年国务卿，也是美国第一任国务卿，可能也是美国外交贡献的第一名。他1803年从法国手里，花1500万美元，买下路易斯安那地区。那个时候路易斯安那还不是一个州，是好多个州的面积，足有214万平方公里，是20个江苏，1.3个新疆。买下来之后，美国面积直接翻倍。
杰弗逊这么杰出的一个外交家，也还是会搞禁运。“拿破仑战争”期间，英法两个老牌帝国打仗，法国对英国搞禁运。当时两国是战争状态，这么搞也可以理解。英法为了阻止对方和美国搞贸易，就俘获美国船只，没收货物。英国做的更过分一点，还袭击美国军舰。杰弗逊当然恼火，所以为了美国的尊严，他做了一个什么决定呢，美国也禁运，而且不是针对谁，所有美国海外贸易都禁运。这么一搞，美国自己的农业和商业受到很大破坏，沿海经济萧条，走私泛滥。面子没拿回来，里子也丢了。
那个时候美国外交是国务卿麦迪逊负责，起草过宪法，编写过《联邦党人文集》，也是大名鼎鼎，就是完全没有外交经验。他接任杰弗逊当总统，虽然国会取消了禁运，但美国与英法关系还是搞得一塌糊涂。因为外交抗争和贸易禁运的失败，美国与英国爆发1812年战争，打得也很惨烈。英军在印第安人的帮助下，直接打到了华盛顿，还火烧了白宫。这个时期，美国刚建国三十几年，正是需要扩张的时候，外交事关重大，可这时候美国对外的表现并不顺利。
这里归根到底，是美国不想管欧洲的事情。可是不站队，自然和英法的关系都搞不好。世界上主动搞孤立主义的国家并不多，大部分是被逼的，而美国是主动的。有人可能会联想到大清的“闭关锁国”，我们要搞清楚，在鸦片战争之前，清朝禁海时期约占15%，开海时期约占85%，而且经常还是留下口子的，比如广州，这叫“一口通商”。明清两朝的闭关都是临时性的，当时西方国家也都有不同程度的保护主义，没有谁会洞开国门，允许外国船只随意进出本国口岸。
美国的孤立主义则是一种国策。这种孤立不是说什么都不管，只管我自己的事情，而是首先基于自己的利益和安全。要义是“你们别插手”，而不是“我不插手”。所以大家千万不要觉得美国后来改变了。“门罗主义”翻译一下，就是我可以侵占墨西哥的领土，这是我们美洲大陆独立国家之间内部的事情，你们欧洲人不许管。
当然我想管是可以的，我美国也需要殖民地，打不了英法，还打不了你西班牙吗？所以就有了1898年美西战争。并不是说孤立主义就不打仗，不对外干预扩张，孤立主义说的是为自己行动，不为别人行动，和单边主义紧密相关，以邻为壑，不参与国际合作。那么我们这样看的话，后来“珍珠港事件”让孤立主义彻底结束了吗？其实并没有，二战后代替“门罗主义”的是“杜鲁门主义”，美国通过宣布援助希腊、土耳其，表明自己把世界再次一分为二，划分出所谓的自由民主和极权政制的对立。蓬佩奥这次跳出来以后，大家可以重温一下，读一读杜鲁门那个致国会的咨文，这是美苏“冷战”正式开始的标志，里面有很多熟悉的配方。
“门罗主义”是针对美洲的，“杜鲁门主义”意思差不多，只是改为针对欧洲。把自家的院子扩大了，但院子外面的，我还是不想接触。美国在冷战时期看起来是多边主义，实际上骨子里还是单边主义。比如发动越南战争，就完全绕过国际机制的作用。今天美国那些动辄打击报复的做法，什么“侵犯知识产权”、“不公平贸易”，充满单边保护主义色彩，追溯一下相关的贸易法案，也是冷战期间就制定的。
美国国务卿约翰·杜勒斯是政治世家，外祖父和姑父都当过国务卿，和前面说的几位不同，他可是专业的外交家，也是冷战初期美国外交政策的主要制定者。他的理念就是，对社会主义国家啊，要观其自败。他演讲时说，共产党也要有孩子，孩子又有孩子，到了第三代、第四代，就自由了。那还需要什么外交，还接触什么呢，美国唯一要做的就是等待。所以就出现了一个奇观，在日内瓦会议上，虽然英国外相艾登愿意撮合，杜勒斯却禁止中美之间的代表握手。
这样一比较，尼克松能够一下飞机首先伸出手，确实意义是很不寻常的。布热津斯基、基辛格这些学养丰厚，战略见识过人的外交家是极少数，他们给美国带来的理性，仅仅影响了一段时间。基辛格95岁了还出席听证会，强调中国崛起的历史必然性，呼吁阻止大国间的直接对抗。
今天基辛格他们的声音，之所以影响力大不如前，一方面是美国作为超级大国的实力下降，那么维护多边国际合作的动力，连冷战时期都比不过。里根来中国演讲时，还呼吁中美科学家多沟通联系，现在的美国，在搞什么呢？那些与中国正常学术交流的科学家，要对他们搞迫害。另一方面，也是因为美国内部政治环境的腐烂，让理性的声音失去了土壤。这种腐烂，源于右翼民粹正在抬头，甚至冒出了新纳粹主义。
历史上只有两位美国国务卿，是在外国出生的，基辛格和奥尔布赖特。这两个人有一个同样的背景，因为第三帝国的崛起，躲避纳粹统治而离开故乡。基辛格见证了魏玛共和国的垮台，他很清楚民主国家未必能长治久安，所以他不把意识形态看得那么重，而是一个现实主义者。奥尔布赖特呢，虽然讲意识形态，但她讨厌特朗普执政期间这种右翼民粹的兴起，还专门写了本书，视之为法西斯主义。那么谁是这种右翼民粹的代表呢？提示一下，班农公开痛批过基辛格是“中共代言人”。
蓬佩奥之前给人的印象，只是拍马屁上位。一位前美国大使说他，就像一枚热追踪导弹，追着特朗普的屁股。但实际上，正如班农所说，蓬佩奥是“科赫兄弟的议员”。科赫兄弟是美国势力庞大的富豪，靠石油工业发家，一直是共和党最大的金主，也是2008年金融危机后，美国兴起的右翼——茶党的幕后推动者。科氏工业集团创始人，也就是两兄弟的父亲，曾帮助纳粹德国建立炼油厂，而得到希特勒嘉奖。
特朗普现在的选情很糟糕，所以他希望通过非理性的手段，营造外部势力的威胁，让基本盘更牢一些。这也很像那位元首，但更让人担心的是这种非理性。退回孤立主义，国际上各种退群，丢掉义务，强化单边主义。美国制裁了华为，同时对传统盟友也没有放过。我举一个例子，北溪2号项目（Nord Stream 2）。
这是一个天然气管道项目，从俄罗斯出口到欧洲多国，投资超百亿美元。欧洲多个国家，买俄罗斯的天然气，美国不高兴，开始对参与建设的公司制裁。这个项目涉及120多家欧洲公司，关乎德国、法国等欧洲盟国的切身利益，但美国并不在乎，连编一个理由都不需要。当然，欧洲也不是没有反制手段，比如，他们已经通过数字加密货币与伊朗开展合作，这种远离美元的方法值得中国借鉴。
这次蓬佩奥的演讲，真的是要开启一场冷战吗？美国还要从中国进口那么多产品，特朗普家族与中国生意可是很多的，真以意识形态的名义打一仗，没什么吸引力。宣布接触失败，只是回到美国最舒适的常态而已。冷战的胆子我们没有,但是借着冷战的名义敛选票的胆子还是有的，而且很大。
美国需要继续编织中国的威胁，但并不需要冷战的那种意识形态理由。对美国选民来说，中国会被抹黑，被污蔑，但从来不是关注话题的重点，欧洲国家也不是，对一个孤立主义的美国来说，总统外交上的作为，远远没有国内经济和就业重要。开启新冷战，就是和中国的廉价商品，和中国市场过不去，这太冒险了。除非紧迫的安全需要，美国只需要冷战那样的胜利感觉，而不需要冷战那样的冒险行动。
最近，美国突然关闭了中国的一个总领事馆，中国快速反应，也关闭了美国驻成都总领事馆，中美关系又进一步紧张了起来。但是就像张维为老师说的，从2018年开始的贸易战，封锁华为等等，中美都受损失，但美国会受损更大，直至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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