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蓝同人:信浓 [鱼之梦]

生死去来,蓬头傀儡,一线断时,落落累累。
然,谁人为傀儡师呼?
盖此世也。
树上,一轮红日,印制在苍茫的穹顶之上。
就算是普照大地的太阳,在名为天空的穹顶上也显得那样单薄,仿佛一手就能将其抹去。
而穹顶之外,大概是空无一物的空虚吧。
树下,一个少女,靠在纹路密布的树干旁,轻柔、自然。
白皙的面庞显得透明轻盈,雪白的长发随着从枝丫间温柔流入的灵巧之风微微摆动,柔和的脸庞上的双眼自然地闭合,鼻翕随着少女的呼吸自在地起伏。那一对狐耳在枝丫隙间穿透而下的阳光之内,显得十分通透,细红的小血管和神经清晰可见。少女的身上披着一件宽大的和服,印染着深邃而又轻盈的蓝,下摆和衣身绣着日月星辰,以及一只只翩翩之蝶......
名为信浓的少女,正悄无声息地熟睡着。
就在这篇穹顶之下,就在这巨树之下。
呼的一声,风的精灵似乎变得焦躁起来,无色的微风染上了些许凌厉的色彩,掠过了巨树根植的那篇草地......
裹挟起青草和泥土的清香,也似乎,要裹挟起树下入眠的轻盈少女......
不对,“裹挟”这个词语并不准确,倒不如说,是轻盈的少女好似马上就要迎着身前随风起伏的上坡,乘风而起。
风似乎也将入眠十分的少女弄醒了三分,在少女微微颤动的眉宇间,钴蓝色眼瞳微微隐于眼睑之间......
她好像看到了,看到了......
随着风飞翔的自己......
轻盈、自由......
离天空,越来越近,穹顶,似乎触手可及......
等等,还有一个身影,一个越来越近的身影......
手上捧着一个......
“......哇啊!停不下来啦!”
诶?
嘭!
只听得额前炸开一声巨响,紧随其后的是醒脑的疼痛,以及头上的倾盆之雨......
不对,“倾盆之雨”这个感受趋于静止,因为只持续了几秒钟,这所谓的“倾盆之雨”便化作空气中的湿气,以及脸上和胸口的水珠。
本来还剩下七分的睡意,这下子全部清零了。
不管是睡意还是眼垢,都被突如其来的水冲刷一净,信浓很顺利地睁开了眼睛。
啪叽啪叽啪叽......
但是比视觉先苏醒的,是被阵阵拍打声吵醒的听觉,以及被淡水中的腥味熏醒的嗅觉......
信浓下意识低头看去,自己的和服已然成了沾湿的抹布,而一条鱼正在她怀里不停地打着挺。
“啊......鱼......”
仍有些僵硬的唇间,传来下意识的沙哑呢喃。
“啊,对不起对不起......”
信浓重新抬起头,一个长着短小圆润的双角的水手服少女慌张地向她跑来,尖尖的小耳朵上下一晃一晃地。
“没事吧,信浓姐?”跑到她面前的阿武隈有些着急地问道。
“嗯......”信浓抖了抖狐耳,甩掉上面的水珠,轻轻地从地上站起来。
“是吗,那就好。”阿武隈的声音忽然又变得冷漠,仿佛自己没有任何错误,仿佛之前的事情从未发生过。
但是有这种态度是很自然的,不是吗?
“这是......”
信浓捡起脚边的一个小东西。那是一个不大不小的玻璃球。外面用精致的金色花纹描绘着星星、日月以及环绕四周的丛云,还有在其之下的山川河流。里面还残留着一些剩下的淡水和砂石。
“装鱼的,刚刚扔出去的时候扔到你了。”阿武隈的声音里依旧毫无道歉之意,甚至有些不耐烦。
明明是一个玻璃材质的东西,却用来扔人......
何况里面还装着一条鲜活的生命......
话说回来,没见过这种容器啊......
但没关系,这都是合理的,不是吗?
信浓另一只手里轻轻捧着那条鱼。那鱼依旧挣扎在干燥的空气中,只是力度一点点变小了。
“阿武隈,这条鱼,再不做点什么的话,就会......”
信浓回过神的时候,阿武隈已经消失不见,仿佛不曾来过这里一般。
但这也是很合理的,不是吗?
信浓叹了口气,看来只能她自己来了。
信浓看了看玻璃容器,上面的盖子开着,还有一个小卡槽,嗯,看来没有摔坏,只要把水装进去,再把盖子盖上就没问题了。
信浓抖了抖背后蓬松的大尾巴,把上面的草叶和泥土抖掉,只留下淡淡的阳光和草木残留的混合芳香......
香气像一个个小小的生灵,钻进了丛生的毛发中,又和原本信浓特有的体香融为一体......
这样的香气在空气中轻盈地流转,飘进了旁边那一条清澈的小河中......
“啊,有河......”
信浓一路小跑,跑到了那条河边。
她轻轻弯下腰,将玻璃球放入冰凉的河水中,捞了满满一球的河水。
随后,她伸出另一只手,上面躺着已经奄奄一息,几乎不再挣扎的鱼。
一瞬间,信浓似乎产生了幻觉,在她的手掌之上,有着禁锢鱼的枷锁......
她将细嫩的手掌一点一点地倾斜,光滑的鱼顺着平滑地几乎没有掌纹的手心滑落下去。
那是如此地无力......
扑通,它稳稳当当地落入水中。
旋即,仿佛被注入新生一般,紧闭的双唇开始一张一闭,两侧的鱼肺也开合出存活的韵律,软踏踏的鱼尾被水注入生命的律动,开始重新自如而又自然地摆动在水中。
“太好了,没事就好......”
只是与自己没有什么关系的一个似乎可有可无的生灵,但信浓还是在脸上显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啪嗒一声,信浓盖上了盖子。
鱼也好,玻璃球也好,一切都已经完好如初。
但是它的主人仍不见踪影。
“阿武隈小姐......”
信浓轻声的呼唤,只换来空气中已经归于平静的风声的回应。
“没办法,”信浓喃喃道,“等回去的时候再交给她吧。”
回去,回哪里?
信浓不知道。
但这是很合理的,不是吗?
信浓将玻璃球捧在手心,将其举过头顶,玻璃球后面的阳光将其照了个通透,巡游其中的鱼似乎也变得透明了。
一切的细节,在阳光下,在信浓眼中,都一览无余。
信浓就这么看着那条小鱼,在虚假的景观间,在伸指便可触及边界的方寸之地,从这边游到那边,从那边游到那边,从那边游到这边,反反复复,不知疲倦。
玻璃上的金色花纹在阳光下显得不是非常明显,当将视线集中在足以忽略掉玻璃球下方的砂石的位置的时候,球中的水似乎融在了空色中,球中的鱼似乎真的像在空中游弋一般......
......潭中鱼可百许头,皆若空游无所依......
......确实有这么一句,东煌的古文......
说的,就是这样的情况吧?
从另一个角度想,这条鱼,似乎突破了玻璃球和水的壁垒,飞了起来......
飞?
是啊,就像刚才的梦一般。
信浓还记得,那种模模糊糊的,似乎,不,应该是已经要飞起来的感觉......
那是那么自由......
自由啊......
信浓此时不由得对于球中之鱼产生了几分同情。
毕竟,自由是一个注定无缘于它的事物。
终其一生,这条鱼恐怕也只能禁锢于这个名为玻璃球的牢笼之中,即使放归河海,也依旧逃脱不了水的桎梏,换言之,只是放归一个更大的牢笼中而已。
也许,她被玻璃球砸到,是这条鱼反抗禁锢的原因吧?
但是结果也是凄惨的,差点搭进自己的命不说,最后也是回到了囚笼之中。
水面之外的世界,一辈子也无法知晓吧。
能看到的,也许只是被波纹翻折模糊的影子罢了。
一生作为囚犯的鱼,有何自由可言?
不过......
信浓微微眯起眼睛,端详着玻璃球。
球上的日月星辰,明明只是用一些相对简单抽象的图像去表示,却能如此逼真呢......
明明刚刚还不觉得这有多逼真的,只是能看出着画的是天空的景色而已。
可是现在......太阳和月亮的轮廓渐渐清晰、完整。
看看......原本只是一个简单的圈圈,现在逐渐从中心漾开艳阳的色彩,原本只是一个卡通向的月牙,现在逐渐填补了有些失真的空缺,更接近真实的圆缺之月,而用可爱的五角星表示的星辰,也渐渐消去棱角,变回小小的光点......
真是不可思议......
信浓对于玻璃球的观感变了,她自己也产生了一些微妙的想法......
似乎......那名为天空的穹顶的一切,近在咫尺,唾手可得......
要不......试着摸摸看?
那样的话,也许就会有所谓飞起来触摸天空的感觉了吧......
信浓一边想着,一边向玻璃球伸出了手......
心里有一瞬间觉得这个行为很傻,但只是一瞬间。
也只是一瞬间,指尖触碰到了覆盖着金色涂料的玻璃。
但这个瞬间,却长如岁月。
一股特别的能量从信浓指尖的神经传递入大脑之中,让她信浓直观感受到了,这就是太阳、这就是月亮,这就是星星——
这就是边界,这就是天空!
我摸到了边界,边界触手可及!
一种前所未有的兴奋的感觉充斥了信浓的脑海。
那一种情绪,不可以简单地被归纳为“高兴”、“开心”之类的直观名词,而是一种更微妙但也更直接的感受——
仿佛一个发现了终极真理的科学家,仿佛一个明白了本质之美的艺术家。
可是——
玻璃球上似乎出现了一种吸附的力量,将信浓的手指紧紧吸住。
虽然信浓也不想放开。
然而——
那股力量越来越大,似乎要吸入整个手掌、手臂、身体——
似乎要把信浓吸收进去。
莫名地,信浓第一次感受到了恐惧。
她想要将手抽出来,但为时已晚。
玻璃球突然发出耀眼的光芒,单纯的吸收也转变成吞噬——
唰——
被闪地睁不开眼的信浓,只觉得似乎全身被一个巨大的拳头从背后打了一拳一般,身体猛地往前飞了过去,就失去了知觉......
嗯......
信浓慢慢睁开眼睛......
她的身体的感觉渐渐苏醒,虽然不是那么清晰,但起码是适合身体的感觉。
原来如此......是梦啊......
信浓不由得松一口气。
那么快点起来——
然而她发现,她已经站着了。
不,准确地说,应该是保持站立的姿势飘荡着。
而且,对于周遭虽然感觉自然,但显然这和她认知中的空气有很大差别。
怎么会——
此时,信浓突然发现自己的身体开始出现了变化——
自己的身体开始缩窄,身上开始浮现出一块一块的鳞片,双手惊人地萎缩,五指也不受控制地合并,被看起来一捅即破的薄膜连接在一起,头和渐渐变粗的脖子连为一体,上面像被刀割过一样出现了可以开合的缝隙,腿部也不由自主地合并,双腿的边界也被彻底抹去——
她的感官也开始变了,对于四肢的感受慢慢麻痹,最后消失了,而她的视野也开始扭曲变形——
一切都发生地那么自然,却让信浓感觉到由衷地恐惧。
她本来的面貌正在消失——
变化的过程像狂奔的野马一样加快,无法停止。
最终,还是停下来了。
但她也彻底变成了一条鱼。
怎么会?怎么会?
不......不要,不要!
她下意识地拼命挣扎,然而只是在这个空间里制造出了气泡和涟漪。
她想要呐喊,想要尖叫,然而只能吐出几个气泡。
最可怕的是,她还有意识,她还可以思考。
她想要反抗,可是想法无法变成现实。
不要啊.......有谁......该怎么办......
此时,通过不寻常的视野,她看到了,看到了穹顶之上的日月星辰——
单薄地像印在上面一般。
对了,那边!往那边游应该可以出去!
她拼命扭动着已经浑然一体的身躯,尝试着像鱼那样游动。
好在,这仿佛也成了她与生俱来的本领,她游得十分自然、顺畅。
更幸运的是,那篇穹顶似乎并非遥不可及,而是近在咫尺——
太好了,越来越近了!
她奋力地往前游......
就要......
距离越来越短......
最后......
......到了!
像是突破终点线一般,向着已经零距离的边界冲了过去——
然而,突破的代价是恐怖的。
呜!
她仍未来得及看清边界外的模样,就已经被一种痛苦的感觉紧紧攥住,身体内的五脏六腑仿佛被点燃一般,距离死亡似乎只有一步之遥——
不行......呜!不行!
本能被命在旦夕的危机感所激发,身体像被拉住一番猛地退后。
重新回到了之前的环境,她又感觉到了生的活力,顿时一种舒畅感油然而生。
然而,就像退去的潮水一般,舒畅的感觉很快退去,剩下的,只有隐藏于潮水之下的,悲伤与绝望。
一辈子......要待在这里了吗?
一生一世......都要在这个囚笼之中了吗?
心中溢满的情绪,溢满的快要泄露出来,却连简单的流下泪滴都做不到。
这时......
侧身的感觉告诉她,有什么东西擦过了她的身旁......
她有些笨拙的扭过鱼头,看到的,是和她一样的,一条鱼。
它是......
它只是平静地在她身旁游来游去,似乎没有做什么的打算,或者说,打算什么都不做。
直到它和她的视线交汇在那个近在咫尺的穹顶。
难道......它也想......
不知为何,她下意识地想劝阻它,甚至再次忘记自己已经无法发声。
然而......
它停在了它现在的位置,不再游动......
它轻轻闭上了嘴巴,然后,举起长的似乎有些过头的鱼鳍,遮住了双眼——
“......信浓......信浓姐......”
从远方......传来虚空的呼声......
但......
这应该只是虚假的幻象吧......
“......信浓姐,醒醒,信浓姐!”
不对......这是......
她开始用意识的利刃捅破沉眠与苏醒的那层薄纸。
一下......
有一点点光芒渗进来......
两下......
更多光芒......
三下......
这一次,闭合的双眼终于真正张开了。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天花板。
是自己卧室的天花板。
然后是覆盖在自己身上的,雪白的被子。
这次......应该不是......
“没事吧?信浓姐?”
苏醒的视觉和听觉,感知到了身旁的人的存在。
正是阿武隈。
而且表情与声音都透露着担心地意味。
信浓终于松了口气。
太好了,这次应该是真正醒来了......
“我一进来就看你满头大汗,还不断说着一些胡话......”阿武隈有些担心地问道。
“嗯,谢谢,我没有事,只是做了一个噩梦。”
“是吗,”阿武隈大大地喘了口气,“太好了,你刚刚的样子真的很吓人。”
“嗯,抱歉,让你担心了......”
信浓也发现自己身上出了很多汗,盖着这一条被子反倒有些闷热了,信浓便将被子轻轻掀开,从榻榻米上爬起来......
不过,太好了,一切都和以往没有区别......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瞬间攥住了她的五脏六腑。
在她的书桌上,放置着一个用小木架撑着的玻璃球,球上用精致的金色涂料点缀着日月星辰,球内有着堆积的砂石,和一条游弋其中的鱼。
“这......这是......”信浓平日里模糊的音色,第一次有了名为惊惶的清晰色彩。
“啊,这个啊,”阿武隈摸了摸桌上的玻璃球,露出了笑容,“这是给信浓姐你的礼物,是明石老板新进的一批货,好像叫什么‘观赏鱼’来着,但是和外面那种普通的观赏鱼不大一样,说是规格更豪华来着,鱼好像也能活更久。”
的确......材质和装饰根本不是那种一捅即破的塑料袋和几颗寒碜的砂石能比的,里面的鱼也不是那种孱弱的鱼苗......
但是信浓对于这个观赏鱼,却产生了莫名的不安。
不对,她不安的......是什么呢?
“不过话说回来,”阿武隈将脑袋趴在信浓的桌上,近距离注视着游动的观赏鱼,“仔细想想,这些小家伙也蛮可怜的,只能被禁锢在水里,禁锢在这个一只手就能填满的玻璃球里,无法突破其中的禁制,一点也没有所谓的自由......”
说着,阿武隈不禁叹了口气。
“我们......可以说出这样的话吗?”
“诶?”
带着诧异回头的阿武隈,看到的是站在她身后的信浓,表情如水一般静谧,但似乎又带着些许涟漪......
“呃......什么意思?”
信浓没有着急着回答,只是不紧不慢地挪动着步伐,使用刚刚苏醒的双足,她走到了自己的书桌旁,低头看向那颗玻璃球。
“倒不如说,我们有资格这么认为吗?”
“你......什么意思。信浓姐?”
“确实,球中之鱼,水中之鱼,不是被禁锢在一方见丈的咫尺之地,就是被限制在清澈见底的清水之中......”
信浓将身体倚靠在桌子旁,背部自然地躺在身后蓬松的尾巴上。然后,下意识地,她将手向玻璃球伸过去——
在指尖与球体将要发生触碰的时候,信浓猛然缩手了一下,仿佛碰到尖利的棘刺一般......
但她还是,慢慢地,将指尖放在了玻璃球上。
触感只是玻璃的光滑以及冰凉,随后渐渐被指尖的温热所感染,上面的图案也只是图案而已。
一秒、两秒、三秒......
嗯,果然,什么都没有发生。
信浓有些担忧的心终于落地了。
“......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我们又怎么能够肯定,我们真的很自由呢?”
“哈?”阿武隈一脸懵逼,“你在说什么呢,信浓姐?窗外的蓝天、山川、森林,一切的一切,都和玻璃球中那小的可怜的空间有着本质不同不是吗?”
“本质、不同?不......”信浓的头轻轻晃了晃,“没有什么本质区别,都一样,不过是一方天地中的几粒砂石罢了......”
“啊?”听完这话的阿武隈更觉一个头两个大,“完全不明白你的意思,它们......明显不一样吧?”
信浓没有应答,只是兀自摩挲着玻璃球。
“呃......信浓姐的话还是一如既往地难懂呢......话又说回来,”阿武隈挠挠头,“你又不是鱼,你怎么知道小小的砂石和窗外的景物有什么相同与不同呢?”
“呵......”
信浓似乎被阿武隈这一席话勾起笑意,微微提起嘴角,展现出了似有似无的笑容。
“确实,你不是鱼,我不是鱼,但是......”
信浓抬起头,湛蓝的双瞳带着深意凝望着阿武隈——
“你我又怎能知道,我们不是鱼呢?”
从打开的窗户外闯入风之精灵,在这静止的一瞬间,搅动起屋内凝结的空气......
“哈......”阿武隈擦了擦额头,“果然,信浓姐的话好难懂啊......”
“呵......说的是啊,有的时候,我自己也不大明白啊......”
“唉......算了,啊,”低头看了看手表的阿武隈大呼不妙,“糟了。我今天和江风约好了要钓鱼,快迟到了,信浓姐我先走一步啦!”说完,她飞一样地奔出了信浓的房间。
只留下信浓一个人,还有那个静静放在桌上的玻璃球。
还有在那一方见丈的天地中,静静地,游弋着的鱼。
我又不是鱼......吗?
至少,在梦里的世界,我成为了鱼。
那种自然而又痛苦的感觉,现在仿佛还在身上回响着。
但是,在梦境之外的世界又如何呢?
我们生为人类的模样,本质上与那些相貌上大相径庭的游鱼,真的有什么区别吗?
看看那窗外的穹顶,真的,仿佛那玻璃球的内壁一般......
看看那远处的山川,和球中的砂石,又有什么区别?
还有无处不在的空气,不也是我们所需要的的“水”吗?
说到底......
我们和那些在玻璃球中的鱼又有什么区别呢?
当鱼要离开清水时,会经历生死之痛。
当人要离开大地时,会摔得粉身碎骨。
我们,是一样的......
不安之物为何,恐惧之物为何,信浓渐渐明白了。
只是,不安和恐惧的感受似乎淡了几分。
因为她还清晰地记得,那条鱼,那条没法改变现状的鱼所做的——
“——闭上嘴巴,封住耳目。”
“......嗯......闭上......封住耳目......”
混沌的意识中,一切都是模糊不清的。
直到现实的鸣动开始侵蚀混沌......
“啊......”
开始苏醒的意识投射在厚重的眼皮上,促使他开始睁开眼睛——
“嗯......”
在意识的作用下,嘴巴也开始发出更大的声响,语言开始苏醒。
当他的视野完全清晰的时候,没有看到蓝白的九尾狐,没有看到和风的卧室。有的只是空无一人的走廊上,那一面斑驳肮脏的水泥墙而已。
对啊,我......是想在这里打个盹来着......
为什么来这里?
啊......好像是下午......有个编辑会议来着......
讨论的......啊,对了......
他摸索着,在他所坐的长椅的另一侧,找到了那个。
是的......我写的新剧本......
他打开了那本剧本,将印制着“鱼之梦”三个花体字的封面翻到一侧,看到了另一侧密密麻麻的文字。
啊......刚刚真是做了一个奇妙的梦啊。
一个把剧本完整体验过的梦境......
而且既不是化为其中一个角色,也不是像看动画一样站在第三者的视角。而是介于两者之间......
像空气一样穿梭其中,无处不在,又对任何角色的感觉完完全全感同身受......
没错,不论是阿武隈所展现出的怪诞的情感,还是信浓化身为鱼的恐惧,他都能实实在在感受到......
他漫不经心地翻动着手中的剧本。对于剧本中的台词、描述,他早已烂熟于心,每一个铅印的方块字,甚至是上面的褶皱,都是那么熟悉——
当然也有十分陌生的。
比如在编辑会议之后,被编辑们加上去的一些短语:电波、毫无甜度、晦涩......
真的是......既陌生又刺眼。
然而,与之相对应的,在会议上他人的言语,却异常熟悉,而且十分刺耳。
“这样的剧本,能用在新活动吗?”
“我说,你是认真的吗?”
“你觉得玩家想看到这样的剧情吗?荒唐。”
各种言语有千千万万,其实只有一个意思——
不合适。
不合适......吗?
确实,想想这样的剧本......当个同人看看就好了,当做游戏的剧本......
他叹了口气。
他转过头,啊,走廊的尽头有个窗台。
他慢悠悠地站起来,朝着窗台挪动着步伐。
五米远......
结果,我也做了一个本该属于鱼儿的梦境了啊。
这个剧本,到底写的是鱼的故事,还是信浓的故事......
还是我的故事啊?
我也尝试着突破了呀......
三米远......
结果还是失败了呀......
离开了“水”,我也无法生存啊......
但是,愤怒、遗憾之类的感情,似乎没有......
二米远......
因为,我的剧本,我的梦,已经告诉我了啊......
一米远......
封住耳目,闭上嘴巴,当一个孤家寡人。
这样......便好。
到了。
站在窗台上,只能看得见对面的高楼,将更远的视线遮住。
穹顶之上的夕阳,像印制在上面一样,单薄。
无法逃脱玻璃球,无法逃脱鱼的身份,那就这样下去吧......
因为除此之外,我们也无能为力。
他深吸了一口气,双手抓住了剧本——
刺啦。
剧本被撕成了两半。
两半的碎片又被他抓在手中,再一次撕成了几片。
他机械般地重复这个动作,直到剧本被撕成彻底的碎片。
他将碎片攥在手中,伴随着挂起的晚风,轻轻一抛——
碎片在半空中,飘荡,飘落。
等等——
碎片在空中飞舞,像蝴蝶一样......
但有一瞬间,碎片似乎组成了一条在空中游荡的鱼。
这是不可能的,碎片不可能变成那个样子。
但,这也是合理的,不是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