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战钢锯岭》:悬崖之上

1赤手空拳
据说空手道发祥于日本冲绳,其历史可追溯到琉球王国时代。
公元一四七六年到一五二六年的尚真王时代,琉球王府将全国各地的兵器予以收缴,并集中于首里王城,就像秦始皇收天下兵器,聚之咸阳,以为金人十二,以弱天下之兵。天下之兵在威压下卑弱了,天下的人心却也开始思变了。没有兵器,还有手脚,没有枪,就脱枪为拳,赤手空拳,一样打熬筋骨,以待风云变幻。
一九四五年,一样在冲绳,一样有一个叫做德斯蒙德·道斯的人在风云变幻当中赤手空拳拯救了七十五条人命,悬崖勒马,七十五驾死亡马车就此转向,再不堕入无间地狱,反倒是在悬崖之上向死而生了。
2鼻青脸肿
不管你信不信,就算是赤手空拳,弟弟哈罗德·爱德华一样打得哥哥多斯鼻青脸肿。用他们老爹威廉·托马斯·道斯的话来说,要么俩兄弟对打,要么被他这个参加过一战的美国大兵打,两害相权取其轻,俩兄弟日出的时候厮打,日落的时候也厮打,甚至,有时候免不了被醉酒的狂暴老爹毒打。
德斯蒙德·多斯于1942年4月1日在弗吉尼亚州的李堡训练营正式入伍,然而,作为一名良心拒服兵役者,多斯的处境堪忧。毕竟,第一次时间大战期间,坚定不移的良心拒服兵役者受到虐待、囚禁乃至被送上军事法庭审判的不在少数,二十几年过去了,人们的认知在发生着变化,但这种变化,微乎其微,特别是对于军队而言。
人心里的成见,是一座大山,以服从命令为天职的军队,尤其是战时,心里的成见更大,多斯所要面对的,是比钢锯岭更难翻越的大山。
很快,因为他基于良心拒服兵役者的不配合与不服从,他所隶属连队人员的所有休假都被取消,就地整装待发,越野20公里,跑到再也跑不动为止。无故加之而不怒,那是大勇之人,军营里的这些,都不过是一些匹夫之勇罢了,无故加之的无妄之灾,使得匹夫们终于在有一天晚上爆发了,冤有头债有主,望风的望风,关灯的关灯,掀被子的掀被子,蒙头的蒙头,动手的动手,动脚的动脚,等第二天中士再来约谈多斯的时候,他差点认不出眼前站着的这个瘦小的玉米秆了,说是鼻青脸肿都还算是客气的,大面积瘀血,不同程度的淤青,穿衣服都费力气。黑灯瞎火之下大家伙也没轻没重,这会儿也才看过去,眼神里也竟然生出一些惭愧,脸面上也开始有了一些不自然,大山,也开始在动摇了。
3一条腰带
焦三爷被师父赐名,是之后的事情。在此之前,三爷被师父系上了代表入室的腰带,师父说,一条腰带一口气,上了这条腰带就是入室弟子,往后要凭这口气做人。这话,焦三爷记下了。那天,游家班为火庄的老支书送葬,本来是由班主游天鸣为这德高望重的老人家吹奏《百鸟朝凤》的,可天鸣却不鸣了,就此哑了,无奈之下,抱病的焦三爷,曾经的焦家班班主,越俎代庖,紧了紧腰带,提一口气,接过了弟子天鸣手中的唢呐,奏起大哀之乐,敬送亡人。
此时此刻,被撞得鼻青脸肿的乔治,又被被卷进了车轮下面,从教堂出来的多斯一眼就看到了,支撑起车架,拉出乔治,左腿动脉正在喷血,周围人惊慌失措,稍微冷静的人这才想起来要给医院打电话,已经拥有了一位护士作为女朋友的多斯评估了状况,反驳了打电话的建议,果断征用了约书亚的皮卡,然后,抽出了自己的腰带,这个动作如此熟练,不知道的人想必会大吃一惊,然而,这种动作,对于拥有一个在酒后酷爱用皮带抽打兄弟俩屁股的老爹的人而言,实在是早已见怪不怪了。一条腰带,扎紧大动脉,救下一条人命。
停靠于太平洋上的美国军舰火炮齐射,钢锯岭日军阵地上土崩瓦解,龟缩于地堡中的日军也并非被天皇加持过那样战无不胜,一样有瘦弱的新兵蛋子,一样有被这场战争揍得鼻青脸肿的愣头青,一样有陷入虚无与绝望的脆弱者,一条腰带悬挂起来,一口气续不上来,一条腰带,断掉一条人命。
5救人一命
德累斯顿·多斯记得有人曾说过:这个时代缺的,不是完美的人,缺的,是从心里给出的真心,正义,无畏和同情。多斯后来觉得,当年他听到这样的话,该是上帝显现而后吐露的箴言。至少他奉为箴言,至少他以此行事。
一样的赤手空拳,四百五十年前冲绳岛上尚真王时代的人,看起来更被动一些。反而是四百五十年后的德累斯顿·多斯更为主动一些。因为他是一位良心拒服兵役者。作为复临会的良心拒服兵役者,按照教会和军队部门联合制定的正式程序,多斯不必主动报名服役。然而,基于内心的真心、正义、无畏和同情,他还是主动自愿报名服役,以可执行非战斗军事任务的医护兵角色。
同多斯在军中不时翻看女友多萝西·舒特馈赠的《圣经》一样,营中还有一位犹太人,会不时诵经,是古老的希伯来经文,他解释给多斯听:凡救一命,即救全世界。因为,对于世界而言,你可能只是某一个人;然而,对于某些人而言,你即是他们的全世界。
德累斯顿·多斯救了七十五条人命,一、二、三……,那得是多少个世界?
6悬崖之上
1945年春的一天,多斯跟随营队越过一片碎石嶙峋的山谷,眼前拔地而起的是一片被称作“前田高地”的褐色石崖,因为其形状酷似锯齿的险要地形,又被人称作——钢锯岭。
悬崖之下,多斯能够闻到空气里弥漫着怪诞的甜味,甜得恶心,入夜后起了风,可能会更加难闻吧,全是腐尸的味道,不分敌我,不分男女。
随着美军不断向日本本土推进,日军的抵抗越来越疯狂,不约而同,大家都深知,决战的时刻,就要来临了。
大决战,需要钢铁般的意志。
钢铁般的意志凝聚成钢铁般的力量,这力量是铁,比铁还硬,
钢铁般的意志凝聚成钢铁般的力量,这力量是钢,比钢还强。
下一秒,这样的钢与这样的铁遇上了,悬崖之上,上演着钢与铁的较量。
一次又一次的拉锯战,冲锋与反冲锋,占领与被占领。
所有能烧着的东西都在燃烧着,燃烧着也破碎者,落下来就成了花。雪白的花,生在那悬崖之上,而后,勇士的鲜血一遍遍染红了它。
这个时候,且不管白花还是红花,有信仰的多斯该有多想家,他身在悬崖之上,心在距离钢锯岭前线一万多英里的一个拥挤的公交站台上,与爱人紧紧相拥,泪水顺着脸颊恣意流淌,白花,红花,在悬崖上,在屋檐下,都化作了泪花。